“没事就好。”夏妈妈拍拍胸口,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夏冬春昏迷了一夜,陈成栋的办事效率很快,当晚,有三个脑外科专家自远方飞来,第二天一早,林宝宝就被推进了手术室,似心有灵犀一样,林宝宝被推进手术室的一瞬间,夏冬春睁开了眼,看到夏妈妈正背对着她整理什么东西,正要唤她,脑子里忽然忆起昏倒前自己说的话,于是她又立刻把眼睛闭上,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妈妈。
听到夏冬春出车祸的消息后,夏妈妈和夏爸爸什么都没带就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昨晚上她在这里守了一夜,早上夏爸爸把日用品拿来,夏冬春睁开眼的时候,夏妈妈正在找毛巾,想要把夏冬春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她自是不知道夏冬春已经醒了,只是极为小心的把被子掀开,缓缓解开她的病号服,因为车祸时夏冬春是蜷缩着的身子的,所以四肢受伤较重,而躯体相对完好,不过因为当时血流过她的肌肤,现在干了,便结成了一条条的血痂,夏妈妈便小心翼翼的用湿毛巾擦拭着,擦着擦着,眼泪便盈满了眼眶。
夏冬春本来装的好好的,但是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肌肤上,便稍稍张开眼,眯缝着看向夏妈妈,当她看到夏妈妈的眼泪时,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把内身擦完,夏妈妈便把被子先盖上,然后开始擦拭夏冬春的手臂,看着她白皙的肌肤重新回复光泽,不由擦掉眼泪,长叹一声:“那年我怀着你,又要做家务又要侍候公婆,你爸爸整天不着家,日子过的别提有多难了,后来你出生了,算命的一早就说你是福星,果然,自打你出世,你爸的生意是越来越好,日子也越过越好,现在,攒下了这么一份咱们一家即使什么也不干也能用上一辈子的家当,我原想着,家里也不多,林宝宝这一张口,你如果,下定了决心要报恩,妈妈就把她当女儿,养上一辈子,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夏妈妈后面的话已是变了音,似是已经哽咽了,说几个字便停顿下来,把眼里的泪憋回去后,再说几个字,如此反复,听的夏冬春想要憋回去的泪又整个涌了出来,夏妈妈到这时看哪里都是模糊的,也没注意到她,只是带着哭腔继续说道:“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的话,就像是天塌了一样,她不止是个女人,她还是个傻子,你如果要喜欢女人,也得是个陈璐这样聪明伶俐,并且知道疼你的,那样,就算妈妈再接受不了,也能放下心来,可为什么是林宝宝,为什么偏偏是林宝宝?呜呜——”夏妈妈把脸深深埋在被子里,哭声传到夏冬春耳里,痛到绝望。
与此同时,在手术室外,陈璐慢慢走过来,意外的看到了夏庆生,他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一动不动,似一座雕塑一样,陈璐的心里一痛,为这个年迈的父亲,她走近他,怕惊到他,便轻轻的喊了一声:“夏叔叔。”
夏庆生的身子一颤,似终于从天外回过神一般,他抬起头,眉头紧锁:“噢,是璐璐啊,来,坐。”夏庆生扯了扯嘴角,努力想做出一个笑脸,却终究没有笑意。
“夏叔叔,您怎么会在这里?”陈璐以为夏庆生此刻应该已经恨死林宝宝了,怎么会来到手术室外呢。
“我不敢在病房里,怕冬春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夏庆生的声音透着沧桑,才不过一晚,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岁。
“叔叔,有什么话等冬春身体好了再说,就像那个护士说的,现在不能刺激她。”
“我知道,昨天要不是她晕了,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是会打她?还是会当场翻脸,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叔叔——”
“我该怎么办?”夏庆生低下头,用手不断的摩挲着自己的脸:“我从来没有打过她,从小到大,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这次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夏庆生不断重复着,听得陈璐心如刀绞,因为心疼夏冬春,她更希望夏家二老能够接纳夏冬春的选择,是以昨晚离开病房后也在心里准备了一番说辞,想要劝服二老,但这一刻她看着夏庆生已经有些佝偻的后背与充满了辛酸的话语,竟觉什么话都太苍白了。
“璐璐,我听说你父亲和院长关系不错?”夏庆生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陈璐觉得他整个人都跟刚刚不一样了,刚刚的他是为难的、痛苦的,这一刻他却是坚定的、充满了活力的,陈璐点头:“这几年医患关系很差,爸爸他经常要来这里处理,一来二去,就和院长熟悉了。”
夏庆生看向手术室,眼神颤动,掩去了那一丝不忍:“夏叔叔想拜托你,帮夏叔叔一个忙,我们一家都会感激你的。”
陈璐也看向手术室,忽然,她隐约猜到了夏庆生的意思,正欲推辞,夏庆生却忽然跪在她面前:“璐璐,叔叔这一辈子跪天跪地跪祖宗,没有跪过别人,这一次,叔叔求你了!”
“叔叔您这是做什么,您快起来快起来——”可是无论陈璐怎么拉,夏庆生都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两眼乞求的看着她,在那一刻,陈璐鼻子一酸:“叔叔,若是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您要我以后如何面对冬春?她这次,怕是要真的恨我了。”
“我不会说出你的,她要恨,就让她恨我好了,我是她爸,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坦白有风险,出柜需谨慎。
第71章()
12月20日;车祸发生。
12月21日;陈璐、夏冬春、苗天相继醒来。
12月22日;三方专家会诊林宝宝;当天中午时分;从手术室出来的林宝宝被推出医院,尔后被一辆标有市中心医院的车子送走,而此时,夏冬春仍在病床上焦急的等待手术结果;夏妈妈递给她一个被削了皮的苹果:“放心吧,你爸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呢;一有消息他就立刻告诉你了。”
夏冬春这时候哪里吃得下东西,被子一掀:“我得去看看;这都一上午了,怎么还没消息呢?”
“冬春——”夏妈妈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略带责怪的眼神,夏冬春便立刻露了怯,不过终究是心系林宝宝,小声撒着娇:“妈,你就带我去吧。”
‘你们都是女人,你这样关心她是不应该的。’这样的话就在嘴边,夏妈妈几次三番都几乎脱口而出,却又怕与夏冬春争吵开来,刺激到她影响到她的病情,可看着夏冬春乞求中带着焦急的眼神,夏妈妈又真的很想劝她,她不由得想起了中午时分夏庆生把她拉到一边悄声叮嘱她的事情,还有夏庆生当时的决定,她本不同意他的作法,但此时他们要挽救夏冬春,也必须要狠下心来。
“妈,你带我去吧,轮椅就在那儿呢——”见夏妈妈脸上风云变幻,夏冬春可怜兮兮的拽拽妈妈的衣角,想用这个她并不熟练的方式见到心上人,只是夏妈妈仍旧不为所动,她的表情甚至还有一丝恼怒。
夏冬春收回手,开始移动受伤的左腿:“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
夏妈妈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夏冬春艰难的把腿移到床下,然后她整个人几乎是翻下了床,因为她紧紧的抓住床板才没有跌倒,夏妈妈很想去扶她,腿都跨出去了手也伸出去了,却还是咬咬牙收了回来,她看着夏冬春缓缓站起身来,扶住一切她可以扶住的东西往前移动,每走一步,她都要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往前走,夏妈妈知道,那是因为痛,能不痛吗,她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要牵动腿上的筋骨,而她的左小腿靠近脚踝的地方又偏偏被刺穿,血肉连着筋呢。
“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去吗?”夏妈妈哭了,这是她的骨肉,是她的命啊,她却为了别人这样糟践自己:“医生说,如果你不好好休养,是会变成瘸子的,你情愿以后这样一瘸一拐的走路也非要现在去看她吗?”
夏冬春扶住门框,她的眼睛里也有泪光在闪:“是的,我要去看她,我想要等在手术室外,当手术结束后,我就可以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我也希望守在她身旁,当她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的人是我。”
这样的话无疑让夏妈妈压抑许久的怒气彻底爆发,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如果敢走出去,从今以后,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夏冬春从没有见过妈妈发这么大的火,简直如一座沉寂很久的死火山突然间喷发一样,令人猝不及防,她停住了脚步,就在夏妈妈以为事情已经解决,自己和夏庆生不必再走那一步的时候,夏冬春坚定而又绝情的声音传来,如一把重锤一般瞬间便击碎了夏妈妈的心:“妈,你们还有夏秋,而她,只有我。”
你们还有夏秋,而她,只有我。
夏冬春说完这句话,便缓缓向外走去,这句话,是她的选择,是她的宣言,她不想再错过,她想要抓住,那人,那情。
“冬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自己生养了二十多年、疼爱了二十多年的掌上明珠,哪能因这一句话便如此轻易的决裂,夏妈妈终究不甘心,追出门去,冲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吼道:“你去也没用了,她已经死了,上午就已经死了!”
‘轰隆——’有什么在头顶炸开,有什么在耳边爆裂,夏冬春呆呆的转过身,看着母亲:“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夏妈妈狠了狠心:“我说她,已经死了,真的已经死了,死在了手术台上。”
夏妈妈的声音很轻,就如一朵云轻柔的飘入夏冬春的耳中,可当它进入后,就立刻变成了一把尖刀,捅的夏冬春的五脏六腑血流如注,那一直支撑着她的力量极速流失,最终她的身子晃了晃,瘫坐在了地上,夏妈妈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冬春,听妈一句话,忘了她吧。”
‘不——’尖利且激烈的声音自夏冬春灵魂深处传出,她可以说谎,可以逃避,但灵魂的感受是真实的,她骗不过她的心。
似乎力量又在一点点积蓄,它们重新支撑着夏冬春再次站起,在夏妈妈的诧异眼神下,她又继续向前走去,夏妈妈先前是骗她的,她并没有伤到筋骨,所以变不成瘸子,但真的很疼,夏妈妈明白那种痛,夏冬春每走一步,夏妈妈的心就扯一下,“她已经不在医院了,已经被送走了,你找不到她了,见不到她了。”夏妈妈连忙又追上去,话说完惊觉不对,便又继续补充道:“你爸说她已经被送往火葬场了,说不定现在已经火化完了。”
夏妈妈的话丝毫没有起到阻止夏冬春的作用,她反而越走越快,牙也越咬越紧,唇都都咬破了,流出鲜红的血,夏妈妈很想帮她,却又不能帮她,因为夏冬春的目的地与她心里所希望夏冬春走的路完全是背道而驰的,夏妈妈无法劝服自己仅因心疼她便要把她送向一个完全错误的道路上去,相反的,她必须要劝服夏冬春回头,然而,夏冬春却不愿回头。
对面陈璐急急的走过来,夏冬春一头扑进她的怀里,夏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璐璐,我跟她说林宝宝已经死了,她不相信,你说,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冬春,你别这样——”陈璐扶着她、抱着她、安抚着她:“是的,她已经死了,手术不成功,她在手术台上就没了心跳,是我怕你受不了,让他们先瞒着你的,凡事要想开点,对她来说,死也许是一种解脱,她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不,不会的!”夏冬春推开她,力量大的她与陈璐全都一个趔趄,若不是夏妈妈扶住她,底盘不稳的她就会摔倒在地。
“带我去看她,快带我去!”夏冬春又上前抓住她的衣襟:“她最乖的,你知道的,我让她活着,她就不会不听话,我说过要她活着,我不许她离开我,她一定会乖乖听我话的,你知道的璐璐,她最听话的,最乖的,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会死呢?她怎么会死呢?她死了我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你还有我们冬春,你有叔叔阿姨,有夏秋,还有我,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可是我已经没有她了啊。”
可是我已经没有她了啊——夏冬春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陈璐终究没有忍住眼眶里积蓄的泪水,她转过身,扶住墙,只想好好的大哭一场。
“带我去看她,好吗?”夏冬春站在她旁边,摇摇欲坠。
“璐璐,就带她去吧。”不知何时,夏庆生也走了过来,陈璐抬起头看向他,他便冲陈璐点了点头,于是陈璐拭去眼角的泪,冲夏冬春点点头:“好,我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被自己虐哭了,嘤嘤嘤嘤,求虎摸,求安慰,另,你们难道不觉得虐吗?怎么没有一个人说虐呢?明明我觉得很难过啊,难道大家的心一惊百炼成钢了?
第72章()
出了医院是夏庆生开车送几人去的;夏冬春没问终点在哪里;但她知道终点里一定有她想见的人;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车子在一座火葬场里停下;那一刻,夏冬春的心里浮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她很想往里进,却又一步都不敢移动。
“坐上来吧。”夏爸爸把折叠轮椅打开放到她身后;夏冬春缓缓坐下,夏爸爸推着她;夏妈妈和陈璐在后面跟着,一行四人渐渐走进那个火葬场。
“不要;别进去!”在门口的时候,夏冬春猛然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惊惧,她用手扶住轮子,回头看向父亲:“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要见宝宝,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她还在医院对不对?我要回医院。”
“她不在医院,就在这里。”夏庆生看向里面:“如果去的晚了,怕是已经火葬完了,你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和夏冬春对话的时候,夏庆生很冷静,甚至有一丝冷血,夏妈妈在后面注视着夏庆生,第一次,她觉得这个与她同床共枕相敬如宾了几十年的人如此陌生,夏庆生说完,夏冬春便开始颤抖,不受控制的身体颤动带动了心里隐匿的那份惶恐,当几人进入屋内,夏冬春便立刻开始搜寻林宝宝的身影——夏冬春无法用‘尸体’这个冷冰冰的字眼来形容她,尽管她已经猜到了结局。
化妆间里,白布慢慢被揭开,那一张熟悉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夏冬春面前,一瞬间,夏冬春只觉天昏地暗,她跌跌撞撞的跑上前去,趴在林宝宝的尸体上哭了起来。
“宝宝,宝宝——”失去挚爱的痛苦难以用言语来表达清楚,夏冬春这一刻难受的想扑到地上尽情的打滚、或者直接用头去撞墙、抑或者用坚硬的东西狠狠的揍自己一顿,如果此时此刻干脆就随她去了更好一些,然而夏庆生和夏妈妈并不给她丝毫伤害自己的机会,夏庆生上前把她拉起:“冬春,让她安安静静的上路吧。”夏妈妈则紧紧的抱住夏冬春的身体,早已悲痛欲绝的夏冬春只能趴在母亲怀里嘶哑的哭泣着,哭声传到在场的每一个人耳里,让人不由得心里恻然,陈璐眼里也噙了泪,她走到停放林宝宝尸体的床边,把白布慢慢盖上,对工作人员说道:“开始吧。”
夏冬春坚持要看着林宝宝上路,她看着林宝宝被慢慢推进机器里,眼神眷念而深情,这是她所能看到的关于林宝宝的最后影像了,下一刻起,她便永远的失去她了,她尚未来得及说出的话、难以启齿的爱意都伴随着这个她愿意倾尽所有都想要留住的人的离去而埋葬在了那炽热的温度里,机器开启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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