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顿骑誓- 第3部分

　　　　寒风吹起银白色的发丝，年迈的管家不知何时已经佝偻着腰步履蹒跚地向着内堡中走去，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也无暇去注意这个不起眼的老头，直到人们再次发现他时，才从其冰冷的躯体中明白，从那一刻起，这位称职的管家已经为自己画上了句号。

　　　　子民们唾弃这个毒蛇般恶毒的老人，骑士们却说这是一位托里斯家族的管家，真正的管家。

　　　　内堡外，缺乏攻坚手段的诺夫哥罗德人无可奈何，在首领的喝止下他们不再滥杀俘虏们泄气，而是将外堡迅速席卷一空后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驱赶着俘虏，愤怒且不甘地退向远方。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将成为维尔杨迪居民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靥。

第5章　诺夫哥罗德（）　
整整一个月，雷奥完全扳着指头可以跟任何人炫耀他已经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顽强生存了一个月。

　　　　从尚算荒凉的维尔杨迪到古老而又富庶的诺夫哥罗德，在这段被死神所留意的崎岖之路上已经倒下了太多躯体，在刀剑与战马的驱赶下人们麻木且又挣扎地向前走着，当诺夫哥罗德的第一缕晨光透过遮天蔽日的森林在边缘处照射而下，沐浴到这生命之光的农夫们不禁喜极而泣。

　　　　雷奥也是抿着泛白干枯的嘴唇一时失神。

　　　　心有余悸地望了望身后依旧宁静恐怖的森林，雷奥显然不再愿意回想一个月来所发生的任何一幕，下意识的抱紧怀中仅剩的食物，他再次低下头随着人群亦步亦趋地朝前走去。

　　　　诺夫哥罗德位于俄罗斯最北端，圣彼得堡与莫斯科之间河湖纵横的大草原上，同时处在黑海和芬兰湾的水路交通线上，船运忙碌的沃尔霍夫河穿城而过，为这里本就繁华的贸易再次添上了一双上天赠予的翅膀。

　　　　早在以基辅为首都的罗斯国时代，诺夫哥罗德就已经开始试图让自己彻底摆脱来自基辅的赋税负担，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商业共和国。在日达山之战中，诺夫哥罗德军队成功击败了掌控着罗斯北部弗拉基米尔大公后裔家族，因此成功的建立起罗斯时代与其他罗斯公国都格格不入的封建共和国。

　　　　之所以称其为共和国则是因为诺夫哥罗德尽管依然留有大公这一职，但是与其他罗斯公国不同的是，诺夫哥罗德的大公，是通过选举产生，而非传统的世袭制，并且地位也仅仅相当于一个卫戍部队首领，整个势力的核心权利被掌控在教宗以及同样被选举出的市长手中。

　　　　人声鼎沸，叫卖阵阵，这里仿佛就是另一个神圣美好的天堂，码头上高耸的尖顶建筑极为显眼，而庞大的商船更像是传奇故事中的巨龙那般令人望而生畏。当如此繁华突兀呈现在雷奥眼前之时，他如同周遭众人一般被深深震撼了，信仰不同宗教的诺夫哥罗德人在基督传教士的口中可一直都是十恶不赦的存在，他们野蛮，粗鲁，凶残又臭名昭著，简直就是仅次于蒙古人的存在。

　　　　而在他的记忆中，这些诺夫哥诺德人也万万不可能富庶到了这种地步啊！相比起这里的富庶与繁华，在主所庇护下的维尔杨迪似乎才是荒凉的最好写照，不过周遭发生的一幕很快便让他刚刚涌起的稍许心情陡然间消失殆尽。

　　　　商人们如同打量商品一般的审视目光与周围居民见怪不怪的平静都让雷奥感到彻骨凉意，在这座陌生又富庶的城市中他不知道自己将要迎来的会是什么，但这一切理所当然不会轻松。

　　　　在托里斯家族城堡的生活他学会了谦卑与顺从，在突如其来的战乱与被驱赶的旅途中他体会到了力量的真谛，而这一次，他又将学会什么呢？

　　　　果然，在正式进入到诺夫哥罗德将雷奥数百人带到一处宽大的广场后两侧的骑兵们很快便完成交接，而后大摇大摆的径直冲入酒馆，大呼小叫着开始畅饮，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这群价值不菲的奴隶将会何去何从，与他们相比新接手的这批诺夫哥罗德人就大有不同了。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考究的衣着与身旁凶神恶煞的守卫处处彰显着其高人一等的身份。

　　　　奴隶主们一边打量着新的货品，一边低声讨论着，而早已被磨去了反抗之意的奴隶们则是怯懦的拥挤在一起，不敢发出任何可能会引来鞭笞的异响，像是等待着最后判决的罪徒，惴惴不安。

　　　　在宽大却普通的广场上屹立在中央处的塑像是整个四周唯一的艺术品，通体全由叫不出名字的材料打造，出现一种古朴，苍凉却又不可一世，披靡苍生的气势。

　　　　这位诺夫哥罗德文化中的战神拿着一把巨大的长剑指向天空，而他的左手则是一面极具艺术感的圆盾，圆盾上辅助的雕花与纹路让它与这具塑像格格不入。战神的目光则是威严如尖刀一般目视着奴隶们所在的方向，让每一名步入这里的悲惨之人都在这锋利的目光中更加谦卑地低下了头。

　　　　若是将时间向前推出一百年，甚至是五十年，有着一颗炙热商业之心的诺夫哥罗德人怎么也不曾预料到自己会有这如此不可一世的一天，面对骑士团的胜利让他们得以拨开云雾找到商业的另一面，更加暴利且更受人推崇的一面。

　　　　仅仅片刻，红光满面的奴隶主们就娴熟地完成了分割，在其授意下手执兵刃的护卫们便一拥而上，粗暴的挑选着奴隶，将其拉到自己一方。

　　　　年轻的女人与农夫是奴隶主们重点争抢的对象，经过好一番争论后米贾维奇才堪堪得到了两成名额，这让同样是出资供养了捕奴军的他非常不满。几乎整个上层市场都已被站在另一端的雅罗斯拉维奇给占领的所剩无几，留给自己活动的空间本就不多，每次一有新血便又被雅罗斯拉维奇拿去大头，这样算来自己能够获得的利润简直是屈指可数！

　　　　难道就因为这个该死的贪婪鬼姓氏中带着弗拉基米尔，自己就必须要放下身段去向那些该死的外地人挨家挨户兜售货物吗？

　　　　可仔细一想，这个显赫的姓氏即使在王权式微的诺夫哥罗德也蕴含了太多太多意味，米贾维奇也只能郁闷的偃旗息鼓，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唯唯诺诺，满脸恐惧的奴隶身上。

　　　　“嘿，诺里奇，你这个该死的东西，我让你给我挑选一些年轻的姑娘，而你呢？你最好给我看清楚一些，那个女人明显是染上了什么该死的疾病，难道你要用你的几个叮当响的铜子帮助她恢复健康吗？你可给我仔细点，当心我挖掉你的双眼！”

　　　　“没错，对！就是那个，那个大胸脯的女人，非常不错！旁边那个也行，快一点，该死的，难道你就不能为你的老板考虑那么一丁点吗？要是没有选到足够好的奴隶，那么，该死的，下一次你就给我骑上战马去抓人回来！！”

第6章　挑选（）　
“哈，看呐，这不是我们亲爱的米贾维奇吗？一个被市井小巷的小民们最为畏惧的大恶人，啧啧啧，他怎么会亲自在这里下场挑选奴隶呢？看来我们的大恶人最近运势可不怎么好啊！”

　　　　正当米贾维奇一边恨铁不成钢的数落着护卫，一边眼珠子咕噜直转，搜寻着值价的奴隶时，身旁冷不丁响起的讥讽打乱了他的思绪。

　　　　这样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用多想米贾维奇也知道是出自谁之口，雅罗斯拉维奇。弗拉基米尔，整个诺夫哥罗德奴隶市场最大的获益者，他独自分去了几乎六成半的美味蛋糕，令人垂涎三尺。

　　　　“得了吧，弗拉基米尔，我可不想再这里聆听你的自得，比起你的悠闲，我的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

　　　　米贾维奇尽可能保持着平静，口中回答着的同时锐利的眼神也没有停止搜索。

　　　　作为此时北部地区最重要的城市与商业之都，平坦的道路，喧闹的街市，穿梭于其间的人群，来回的车马让雄伟的诺夫哥罗德城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自己在此地的重要地位与举世繁荣。

　　　　从统一内部纷争到驱逐波兰人，再到赢得第一次对骑士团的胜利，长期的对外扩张、尤其是对圣剑的胜利给诺夫哥罗德带来了无数的财富、土地和奴隶，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如今诺夫哥罗德的奴隶制经济已经迅速发展了起来，要知道此前它的经济是以小农经济为主，劳动者多为自由民，而在向外扩张的进程中奴隶制却是迅速发展了起来。

　　　　数量庞大的战俘与破产的公民，以及被波罗的海地区猖獗的海盗劫掠而来的人口是诺夫哥罗德奴隶的几大来源之一。

　　　　在以诺夫哥罗德为中心的各城市中几乎都建起了奴隶市场，用现在奴隶交易的中心诺夫哥罗德为例，有时一天成交奴隶数可达两万人！可以说如今奴隶已经逐渐成为其社会不可获取的生产者之一，他们大量被用于农业、矿山等生产部门从事繁重的劳动。当然更多的奴隶则是在贵族家庭中充当仆役，医生，娱乐工具。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这座在西方世界中愈加举足轻重的城市，同时也有无数的战士在这里沦为奴隶被卖往各处，他们有的是战败于诺夫哥罗德的部族战士，有的是罪不至死的犯人，当然相同的是越强壮越值钱！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新鲜货物被送往了这个臭气熏天的中转站，可几名奴隶主并未就此离去。

　　　　顶着伟大姓氏的最大既得利益者没有因为米贾维奇的这番话便偃旗息鼓，反倒是更加兴奋地指着后者大肆嘲讽起来，而其余的极为奴隶主则是有的附和，有的冷眼旁观，唯有身处中心米贾维奇突然眼前一亮，不顾不断散发出的恶臭，向着奴隶群中走去。

　　　　略微的骚动后奴隶们很快便在卫士们的弹压下恢复了平静，看着慢慢走来的奴隶主，每个人都是惴惴不安，不过出人意料的是，米贾维奇却是穿过大半个人群，缓缓走到了雷奥这个并不惹人注目的小孩跟前，看着衣衫残破的雷奥，米贾维奇微微蹲下身子温和地说道：“抬起头来。”

　　　　雷奥和周遭众人一般均是未曾料到这位看起来绝对是地位不凡的男人会开口和自己说话，并且语气还是那样的温和。

　　　　若是有常年混迹于此的诺夫哥罗德人见到这一幕想必一定会惊讶万分，相比于混迹于上层贵族中的弗拉基米尔，更为人熟知的米贾维奇才是最臭名昭著的存在。在许多平民眼里他几乎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魔，生吞人肉，活剥人皮，谁又能想到有一天他会如此温和的同一名尚不足十二岁的少年讲话呢。

　　　　不过在短暂的呆滞之后，雷奥迅速回过了神来，长期服侍托里斯子爵的仆从生活让他极为敏感这一切，再加上进来的不凡遭遇更让他对此又有了不同看法。尽管手臂在微微颤抖着，尽管双腿在破烂的衣衫中打着颤栗，可他仍旧是努力保持着镇静，抬头看向了米贾维奇。

　　　　是这个人，是他让诺夫哥罗德人攻破了城堡，是他让诺夫哥罗德人将自己押送到这个遥远的城市中，而现在，更是他，能够决定自己的未来。

　　　　哪怕雷奥已经将所有的恨意全数压在了心底，可这显然无法瞒过老辣的米贾维奇，那双透彻人心的锐利双眼令雷奥感到恐惧，但他坚持着，坚持抬着头，这是他唯一能够做的。

　　　　“嘿，一只小狼狗，有意思。。。。。。”

　　　　上位者的气魄是如此慑人，在米贾维奇的逼视下雷奥狼狈不堪，但就在下一刻，简单的一句话却是令雷奥如蒙大赦，甚至于永远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在弗拉基米尔志得意满的嘲笑声中米贾维奇离开了，带着十余名年轻女子，近四十名农夫以及一位羸弱的少年离开了，奴隶主们都知道饶是这堪堪两层的战利品依旧可以让米贾维奇大赚一笔，他那足以令魔鬼都感到威胁的滑舌是让人慷慨解囊的最佳利器。

　　　　更何况是那群移居而来的外乡人呢？

　　　　可任谁都无法想到，那个几乎是被当做赠品的羸弱少年才是米贾维奇心目中所认定的此行最大收获。

　　　　在返程的街道上，米贾维奇收回了自己停留在雷奥身上的目光，对着身旁不明所以的护卫长说笑着说道：“难道你真认为一个羸弱少年能够在几乎是九死一生的路途中存活下来是侥幸吗？即便是有刻意照顾，那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身旁的护卫长闻言恍然大悟，微不可查的瞥了亦步亦趋的雷奥一眼后，咂咂嘴感叹道：“那可真是一条十死九生的路途！”

　　　　两人再清楚不过的是这一次诺夫哥罗德所派出的捕奴军可是零零碎碎从维尔杨迪整整掳走了千余人！可真正到达诺夫哥罗德的又有多少呢？

第7章　烦躁（）　
两旁商贩的叫卖声与行人间的交谈声不绝于耳，可此刻的雷奥却是感觉那短短几步就犹如天地般遥不可及，几如另一个世界。

　　　　尽管身处的环境已经有了明显变化，至少在到达诺夫哥罗德后不用再担心己身安稳，但艰难的环顾四周，看着周遭那些明显已经逐渐放松下来的农夫，雷奥却是莫名露出了不屑的目光，他渴望得到自由，没有品尝过自由的人万不能理解自由的滋味，就像这些农户们一样，他们只想着田地与安宁的生活。

　　　　甚至在看到了这里的富庶后，连先前的恨意都被掩盖了不少。

　　　　而自己，在诺夫哥诺德踏破城堡的那一刻，他坚信自己体会到了短暂的自由。

　　　　对于雷奥来说，在托里斯家族他见识到了贵族的奢华生活，绫罗绸缎，钟鸣鼎食，贵族的生活是那样令人沉醉，可就在他认为这本就是里维那样高高在上的子爵所生来应有的一切时，来自诺夫哥罗德的铁蹄在无情踏破托里斯家族的骄傲时也蛮横破碎了雷奥那本以为牢不可破的普世观。

　　　　当诺夫哥罗德那一声极为不屑的冷哼与里维子爵于城头的示弱之语在雷奥的脑海中逐渐拼凑成一副完整画面，并反复回荡，闪过时，一股不安的，微弱的奇怪感觉开始在雷奥的身体中生根发芽。

　　　　他不是那些拥有丰富耕地经验，走到哪里都能够被人所接纳的农夫，也不是那些拥有身体优势的女人，能够得到垂青，只是一个小小的奴仆，不出意外，一辈子都会是一名奴仆。

　　　　而现在，意外来临。

　　　　脑海中不断闪过的各种念头与内心的不安分反复折磨着雷奥，他只能机械地，昏昏沉沉地跟随在人群之中。

　　　　我该怎么办？接下来会怎么样？继续成为奴仆吗？

　　　　当渴望破土而出，一串又一串问题的反复冲击是雷奥所招架不住的，自由与力量，这两个迫使无数受压迫之人悍然进行反抗的千古真谛更是驱使着他的身躯开始做出了不寻常举动。雷奥的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他开始不安的打量周围，找寻自由之光可能渗出的缝隙。

　　　　污浊的空气令人烦闷，恶臭中夹杂的绝望更是让雷奥难以呼吸，他甚至感觉咸湿的海水已经漫到了自己胸口，他努力想要向上浮去，然而强壮的卫士总能迫使雷奥收回自己的目光，唯有深深低下头才能隐藏住那快要掩盖不住的不安分。

　　　　街道开始狭窄了起来，周围的建筑也变得愈加零散，行人却更多了，人们也将目光纷纷投向了刚刚步入这里的米贾维奇，以及他身后的货物。

　　　　这里是整个诺夫哥罗德最大的奴隶市场之一，也是对于农夫，这个特殊群体需求最大的地方。不同于贵族们挑选玩物，奴仆的城东，来到此处的买家大多都是闻名而来商人与来自外地意图定居于此的外乡人，他们往往从当地贵族或是宗教人士手中购得了大片荒地，因此急需耕作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