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和周亚夫策马结伴而行,远远吊在锣鼓队后面。
齐玄面色痛苦的捂着耳朵,他低估了锣鼓的威力,一旁的周亚夫到底显得十分享受。
“小先生,真是热闹啊,长安城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周亚夫深吸一口气,清晨的长陵邑的空气十分清新。
看着周亚夫恶心人的享受表情,齐玄不由得想到这附近可是长陵啊,周亚夫这一口怕不是吸进多少高祖皇帝的骨灰……
呕……齐玄干呕一声连忙挥手,“早晨吃多了……”
“小先生宴请我,确实是吓了我一大跳。”
“哦?”
“世人皆知我周亚夫功高震主,更何况我朝陛下并非心胸宽广之人……”
齐玄呛了一下口水,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苦笑的看着周亚夫,“想到了将军并非迂腐之人,可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的不羁。”
周亚夫有节奏的敲着马肚子,齐玄默默跟上,“你父亲腰斩于市那一天,我就预料到了我的结局。陛下习惯了舍弃和隐忍,你想让他一下子改变已经不可能了。”
齐玄皱起眉头,周亚夫是什么意思,他在为景帝求情吗?
“宴会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周亚夫说完看向齐玄,“晁错是你的生父,但陛下,看待你也如同子侄。”
“周将军,我不觉得陛下那天的做法,不像是一个长辈对待自己的子侄。”
周亚夫十分轻松的笑笑,“小先生,你真的放心崔氏吗?”
这一句话问的齐玄生生愣了半晌,旋即郑重的摇头,他信任崔任卿,但崔任卿不能代表崔氏。
“那么天下大义与人间情义,你选择哪一个?”
“周将军选择哪一个?”齐玄反问道。
“你父亲选择了天下大义。”周亚夫捋着胡须,“小先生,若你非晁错之子,我必杀你!”
二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周亚夫聪明的令人发指啊,亏得满朝文武把他当成功高震主的莽夫,到了酒楼附近,二人便下了马,此时锣鼓队未归,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齐府的护卫加上从宫中调出来的卫士乔装打扮成了酒楼的伙计,围成一圈将百姓们挡在外围。
傅生和直三十踮着脚望着齐玄和周亚夫来的方向,见二人已到小跑上前接过了马匹的缰绳。
月娘早早在酒楼中等候了,她急躁的握着拳头,手心里都是汗,偶尔抬头四顾满心的兴奋,这是她的酒楼吗?这是简直就是神仙的驻地。
酒楼的大门缓缓打开,齐玄侧身请周亚夫先请,周亚夫挠挠胡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亚夫抬腿一迈,利落的踏进大门,迎面一股清爽之气拍在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雾,脑中的些许混沌瞬间通透,再度深吸一口,整个人仿佛置若仙境。
“咦?”周亚夫恍然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黑暗之中,黑洞洞的四周只有昏暗的几盏快要灭掉油灯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饶是周亚夫是百战之将都心生了犹豫,一股油然而生的肃穆和敬畏瞬间取代了他其他的情绪。
“周将军别怕,顺着油灯前行便是了。”齐玄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耳边响起,驱除了周亚夫心中繁杂的情绪,这时他才想到,自己是来赴宴的,不是来看这个酒楼的。
定了定神,周亚夫一步步的踏着油灯的方向前去。
走了没有几步,耳边又传来阵阵的丝竹之声,这个音调周亚夫听过,好像是西域那边传来的音乐,但仔细一听又不是。
正在周亚夫想着的时候,哗啦一声,片片红布从空中垂下,布后光芒亮起,映出一个个黑色倒影。
周亚夫定睛一看,有似是要飞天的宫女,更有威风凛凛的将军,甚至还有一些厮杀的士卒……应该是吧,单从倒影也看不出来什么。
这齐玄到底是想干什么?酒楼有这样的吗?
“小先生……”周亚夫正准备问一下,却猛地跳起老高,“着火了?!”
只见一片片的火舌吞噬了下垂的红布,在火焰之间那些雕像仿佛活了一样。
周亚夫被一尊青面獠牙的雕像吓到了,这雕像人首兽身,手执双锤,做出攻击之状,獠牙在火焰中分外狰狞。
“这是什么?”
“长生天教坐下神兽之一,主杀伐,还不错吧。”齐玄走上前拍拍巨大的雕像,语气轻佻。
周亚夫皱起了眉头,他听过说齐玄要建立个什么教派,可以一直以为是玩玩而已,没想到……
“小先生,自古学术和教派之争都是血染大地,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其实没有做好什么准备。”齐玄摊摊手,“我预料了很多的后果,但都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但是小先生不会输的,对吗?”
齐玄笑笑,继续向前走,周亚夫轻叹口气默默跟上,思想之争,自古都是残酷而残忍的,不知道这长生天又会在多少具尸骨上建立辉煌?
越向前走道路越宽阔,周亚夫知道酒楼很大,几乎吞并了附近所有的商铺和宅院,但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的大。
对于这一点,集灵台也是非常的不解,他对于齐玄对于土地的热爱表示不能接受。
房价又不贵,齐玄疯了一样的圈地,白白浪费金钱。
齐玄也没有和集灵台解释,现在不圈地,等长生天真的起来,再想要发展就会受到各方的阻碍了。
经过了刚才的一幕,两个人再次走入了黑暗中。
两旁的烛光幽幽,齐玄忽然问道,“周将军,你知道我们走了多远吗?”
“不知道,不过小先生这酒楼确实大的很,至少有我两个方阵那般大。”
齐玄扬起了眉毛,对周亚夫敬佩了几分,没要想到他计算距离的方式竟然是以方阵的长度来算。
“以前的时候我常常喜欢在士卒之中穿梭,一千三百五十七步就是一个方阵,方才你我已经走过了近两个方阵,小先生还不觉得大吗?”
齐玄点点头,笑着说道,“将军,不论是眼睛还是双脚,都是会欺骗你,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们走的并非是一条直线。”
“怎么可能?!”周亚夫在黑暗中讶异出声,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烛光,“我们走的明明是一条直线。”
“人就是这样,给了些许依靠,人的心,就不会再相信自己了。”
齐玄让他闭上眼睛,不要想别的,只要迈步直线向前走就行,齐玄说完数起了步伐。
“一、二、三……十二。好了,将军,可以睁开眼睛了。”
周亚夫闻言照做,许久之后嘲讽的笑笑,“小先生真是有大智慧。”
“将军盛赞了,小把戏而已。”
周亚夫低头看着离自己不过几步远的烛光,自己明明是站在两道烛光中央的。
“前面就是酒楼的中央了,周将军请。”
周亚夫一言不发的向前走,他一直在想齐玄方才的话,真的有了依靠,人就不会再相信自己了吗?
前方的烛光渐亮,不论是蜡烛还是铜灯的数量都是渐渐增加,这次周亚夫看到了周边的场景,果然走的并非是直线。
微微拐过一个小弯,远远望去,周亚夫只看见一座厚重的纯黑色大门,门上匾额用金色写着三个大字“长生天”,大门两侧树立着两座镀金的铜像,两人高的铜像,两位披甲策马的战士。
一位手执圆盾和长矛,马蹄高高扬起,冰冷的头盔覆盖了面部让人看不清表情。另一位手执长刀背负弓箭,马蹄也是高高扬起,头盔遮住了半张脸只剩下怒吼的大嘴似乎要将敌人斩于马下。
但最终吸引他目光是大门两侧挂着的楹联。
周亚夫呢喃出声。
“亘古千万年,唯我长生天。”
好一个亘古千万年,唯我长生天,真真是好气魄!
“周将军,这第一个推开大门的殊荣,就请您代劳吧。”
“我?”周亚夫摇头,“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齐玄抬头看着金光灿灿的长生天三个字,“我最敬佩的就是骁将,保家卫国才是男儿此生最应当做的事情。不瞒将军说,如果有机会,齐玄倒是很想去边疆看看,那时候还要将军你保护呢!”
二人对视一眼,笑了笑,周亚夫怎么想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且他真的很想看一眼这里面是什么情况。
深吸一口气,周亚夫正了正衣冠,缓缓推开了大门。
第36章 金屋藏娇 (1)()
光亮入眼,周亚夫踏步而入,下一刻便沉迷在其中。
这里……是真的仙境。
凡间的神界!
周亚夫抬起手迎着天空中缓缓飘落的花瓣,低头看着不远处脚下缓缓流动的清澈流水,俯身拿着一杯随水而动的清酒,一饮而尽。
不知道齐玄用什么样的手法竟然弄得整片空间都隐在了浓雾之中。
齐玄忽然尴尬的挠挠下巴,月娘还是下本钱啊,这么多的得浪费多少冰块和开水……
显然周亚夫非常喜欢这个环境,但是齐玄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吃饭。
这里是凡人待的地方,怎么配的自己的身份。
“将军,请吧。”
“还去哪里?”
“二楼。”
齐玄笑着走上前拉起周亚夫的手,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样子才说道,“将军,只有平凡人才追求虚无缥缈的神迹,而神往往求的是平凡。”
周亚夫撇着嘴巴,留恋的回头捋着胡须,“老夫宁愿做个平凡人……”
“那您可比我高尚多了,我可不想当一个平凡人。”
此生的生命是一个神迹,怎能甘于平凡?!
齐玄二人踏上阶梯,阶梯上了一半便超出了雾气的范围,低头一看,恍若置于云端,整个一楼只余些许亭台露出飞檐的一角。
二楼的阶梯尽头本没有人,等二人临近这才从一旁走出来两个人,周亚夫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在这两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两个人全身裹在袍子之中,一黑一白,哪怕是偶尔露出的双手也是一黑一白。
只见二人右手握拳放于左胸,单膝下跪低沉的声音从袍子下缓缓溢出来,“参见教宗。”
“神与你们同在。”齐玄伸出双手,覆在二人头顶。
二人用拳狠狠敲打胸口,低喝一声,“唯我长生天!教宗请!”
这一黑一白利落的起身,单手推开小门,齐玄点点头,便率先走进门中。
周亚夫嘴角有些抽搐,今天带给他的震撼太多了,刚才的那非常神棍的一幕,应该是非常搞笑的,因为皇宫中常常有什么法力高强的道士出入,表演的那些神奇的手段在周亚夫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但今天周亚夫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这一幕的主角是齐玄。
苍先生的弟子的身份,让周亚夫实在不敢说,齐玄是一个神棍。
想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二楼的氛围就完全与之前不同了,更有些像刚进酒楼那一段黑暗中的感觉。
阴暗的光线,竖起的半人高的石柱上摆放着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些是碗,有些是头骨。
“这里还没有建好,时间还是太匆忙了,又要去颍川郡,所以不得不提前开放酒楼。”
“参见教宗!”
二人一路走,偶尔会碰到行色匆匆的黑袍或者白袍人,人人都十分恭敬的躬身等待齐玄过去,然后才会继续匆匆去做自己的事情。
二楼确实没有建好,周亚夫发现这二楼空旷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有许多明显是未完成的作品。
周亚夫终于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心中舒了口气,总算是到了,吃饭真是麻烦。
“将军请吧。”
齐玄伸手示意,周亚夫点点头走到齐玄前面,正要说话,却闭上了嘴巴。
眼前除了石桌和饭菜之外,正对着自己二人的还有一座为未完成的铜像。
铜像只有头部完工了,一个很普通的青年男子,可是周亚夫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这个人到底是谁。细看眉眼,竟然与齐玄有些许相似。
“这是云梦山的祖师爷。每一个云梦山的弟子入山之前,都要大礼参拜。”齐玄说完,双手加额行拜礼。
周亚夫看着齐玄行了三次拜礼起身之后,这才上前,深深作了一揖。
“谢将军了。”
“没什么,祖师爷是否就是鬼谷子?”
“不知道,也许是鬼谷子的先生也说不定。只是祖师爷真的很了不起。”
“此生要是能拜访一次云梦山,老夫便值了。”周亚夫看着雕像上的青年人,忽然对云梦山产生了无限的向往。
“请!”
“请!”
二人跪坐对立,周亚夫看着眼前的石桌,坑坑洼洼的切的并不平整,再看周围的环境,充斥着原始和狂野的魅力。
“小先生宴请我,不会只是让我参观这么简单吧。”
“将军不必紧张,只是与将军天天在街上相遇却从未说过几句话,有些遗憾。”齐玄挥挥手,两个白袍人从暗中走出来,为二人斟酒。
“我要为我的谨慎和自私道歉。”齐玄举起酒杯,直起身子,一饮而尽。
周亚夫未出声,他想听齐玄说些什么。
“初见将军,我便想要远离,因为正如将军所说,将军的下场,并不会好。你身边的人都会倒霉。我最讨厌的是麻烦,我希望一切事情都能按照我规划的前行,一丝不差。”
“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周亚夫夹起一片肉送入口中,眼睛一亮,入口即化,十分的可口,“前几天的宴会?”
“正是。”
周亚夫叹了口气,放下竹箸,“小先生,您真的不必为此而生陛下的气。”
“不可能。”齐玄笑着摇头,“我非豁达之人。”
“那么小先生要站在陛下的对立面了?”
“也不是。”
“那么小先生要什么?”
“我要改变大汉的历史!”齐玄一拳锤在桌子上,“陛下的错误决定会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我必须要改变它!”
周亚夫张张嘴吧,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景帝的算计终究是在齐玄的心口上划一道抹不去的伤口,这一点周亚夫也很无奈,居延的守将牺牲,再中调一个便是了,何必要用此算计五大氏族呢?
而且陛下这般权衡,简直像把治理国家当成了做生意,只看盈亏怎么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呢?
可是作为臣子,周亚夫只能服从,他有点羡慕齐玄,他不满的话可以采取行动,自己则不然。
有时候身居高位实则是套上了枷锁,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翼翼。
“小先生有些事情并非那么容易。”
“我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齐玄沉默了半晌,继而说道,“这件事情,对我影响很大。我当任卿是兄弟,但现在,我觉得无比亏欠于他。”
————
“陛下,齐都侯的酒楼开张了,据说非常的火爆。”
“窦婴,你说朕做的对吗?”
“陛下做的没有错。”
“但崔任卿说得没有错,朕做的,不像一个男人。”景帝苦笑一声,“平阳最近都不怎么搭理朕了。”
“他们以后会明白的。齐都侯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记恨陛下,公主更是聪慧,也会明白的。”
景帝长叹一声,只怕等他们明白,朕已经入土了。
“太子的功课怎么样?”
“啊?”窦婴慌乱一下,继而说道,“很好,太子很好学。”
景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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