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通智是内行,当然清楚这病要花的银子简直如同流水一样。
黄仁突然插嘴道:“李先生治那对痨病兄弟,就是自己贴的药钱。”
韩通智顿时肃然起敬:“小乐,我每次以为你已经高尚到了极处,就总有意外叫我知道自己错了。难怪你能学董奉之举,真不愧杏林苗裔之名!”
徐小乐不能说阿木林暗中给他银子,只好摇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又对黄仁道:“以后也少说,叫不知情的人听见,还以为我欺世盗名、沽名钓誉。”
黄仁只好认错。
徐小乐继续道:“除了地方、银钱,还有就是人手。我有心把他们安置在山明水秀之处,一则远离人烟,不至于传染他人;二则怡情养神,有助他们医治。不过如此一来,我又分身乏术,不可能每日里照看。”
韩通智道:“人手不足,我倒可以尽绵薄之力。”徐小乐眼前一亮。韩通智继续道:“我本来就是四海云游,遇到合适的地方就挂单一段时日。若是小乐你用得上,我便是在此间住个三五年也没什么要紧。说实在的,若是你能找到治疗痨病的法子,我即便只是给你跑腿打杂,这份功德也够我修一辈子的了。”
徐小乐道:“我不是虚伪客套的人,大哥若是肯出力,对我来说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光靠大哥一个人也不能够,还是得有帮手。大哥只能负责诊治,日常的擦身、饮食,终究不能叫大哥去做。”
韩通智道:“若是人少倒也无妨,就怕人多了忙不过来。”
徐小乐道:“所以人手终究不足,这三样没一样是好解决的。”
徐小乐和韩通智说到这里,接下去就没话说了。明明是件迫不及待该做的事,偏偏没有下手的资材,如何叫人不忧怀呢。
黄仁只看两位先生眉头紧锁,自己却没有办法,倒比徐小乐和韩通智更焦躁。
韩通智突然道:“对了,小乐,你跟上真观的吴道长是老相识?”
徐小乐一愣:“老相识谈不上。以前我在上真观住过半个月,观里的道长对我都挺客气的……咦,大哥是说求助于上真观?”
韩通智点头道:“上真观是江南大观,底蕴深厚。若是你跟他们相熟,借一栋别院安置病人也未尝不可。出家人慈悲为怀,更没有寻常人家那么多忌讳。”
徐小乐就摸着下巴:“上真观的监院何大师,算起来还是我的老师呢。”
韩通智就问道:“何大师,是那位上守下阳何大师么?”他不直呼何守阳名讳,以示敬意。
徐小乐道:“正是他。”
韩通智就笑了,一副大局已定的模样,道:“你怕是不知道,何大师在江南诸省名望极高,有在世神仙之美誉。你既然是他学生,去求他乃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他又道:“若是上真观肯出手助你,非但屋舍有着落,就连银钱都有着落了。”
徐小乐疑惑道:“道士很有钱么?”
韩通智自嘲笑道:“我这样的道士自然是没钱啦。上真观可是家大业大,半座穹窿山都是他们的庙产,山下也有不知凡几的良田。更何况江南奉道之士,遇到点事就要捐助香油、就算没事,碰到天尊、祖师圣诞,也得捐助一笔。光是这笔收入就十分可观了。”
徐小乐一拍大腿:“没想到身边就有这么个大户可以吃,枉费我这些日子还寻思着上哪里去打秋风呢!我明日就上山去找何大师。”
韩通智微笑道:“本该如此。他们打理祖师爷的道场,岂能不给祖师爷的亲儿子效力?”
徐小乐一时没懂:“什么祖师爷的亲儿子?”
韩通智一本正经道:“你若不是祖师爷的亲儿子,哪有这样的天资和机缘?”
徐小乐噗嗤笑了:“那我也是医门祖师的亲儿子,可不是道门祖师爷的亲儿子。此老子非彼老子,岂能弄错?”
韩通智听道一语双关的“此老子非彼老子”就笑了,抬杠道:“医道不分家嘛。”
“那我岂不是比你高出好几辈?”徐小乐顺杆子就往上爬。
韩通智终于对不下去了,只好摇手认输。
在口舌之利上,徐小乐还真没输过。
两人就这么聊聊天,看看病,太阳不知不觉就斜挂在西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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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吴道长()
韩通智在胥王庙挂单,得守那边的规矩,不能夜不归宿。他又秉持过午不食的养生之术,徐小乐便不好硬留他吃晚饭。
于是徐小乐就跟韩通智约好,明日从穹窿山下来再去胥王庙拜访他,及时通告进度,希望能够把痨病的事处理妥当。
翌日一早,徐小乐起床练了功,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黄仁前往码头。
木渎这个百年旧港,如今焕发着远胜往昔的活力。十余艘大小船舶停靠码头,桅杆林立。更多的小船挤得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宛如水城。卖苦力的短工正喊着号子,扛着货物装船,间或夹杂着船老大的呼喊声。
阿木林的木船孤零零停在靠外的河面上,隐没在晨间河上的氤氲之中。
若不是徐小乐眼尖,一眼看到了那艘新船,恐怕还要等水汽散了方能发现。
阿木林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打了招呼,知道要去穹窿山,便一言不发地摇橹出发。
徐小乐一上船,就闻到了一股炭火气,问道:“怎么烧了炉子?”
阿木林咧嘴笑了笑,道:“昨晚有些冷,顺便煮些水。”
徐小乐奇怪道:“你昨晚没住家里?”
阿木林回道:“我怕误了先生的事,昨天回家安顿了一下,赶在关城之前就出来了。”
徐小乐突然觉得肩头压力一副重担。他当然知道,阿木林如此巴结,肯定不是因为那几个船钱,必然是为了那两个儿子呀。然而痨病被视作绝症也不是没道理的,真不是说能治就能治的——或许师叔祖可以,但是谁知道他走到哪里了呢。
阿木林见徐小乐不说话,自然也不会主动找话说。
船从木渎到胥口并不远,不过到了胥口就只有走陆路去穹窿山了。走陆路只有十来里,半个时辰都用不了。若是水路绕行,恐怕两个时辰还不止,所以只要没有重货,大家都会选择陆路。
徐小乐和黄仁下了船,阿木林则守在船上等他们回来。两人在胥口码头遇到了一辆顺路的牛车,花了几个钱便可以省下不少体力。
徐小乐坐在车上慢悠悠晃荡的时候,就开始怀念墨精了。要是带着墨精出来,此刻就可以风驰电掣赶过去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黄仁,暗道一声“累赘”——徐小乐不喜欢自己骑骡,别人跟在后面的感觉,所以今天带了黄仁就没有带上墨精。
当两人开始爬山的时候,徐小乐就更觉得带上黄仁是个错误了。
黄仁的体型实在不适合在山林之中活动,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徐小乐却比上一回登山更加轻松,很有些如履平地的感觉。看来导引术果然对身体有极大好处,让徐小乐都忍不住想再跟师叔祖一起爬个山,分个高低。
他转念想到师叔祖的年纪,又不免有些丧气。
两人总算爬到上真观大门前,道士们已经要准备中午过堂吃饭了。
徐小乐抓了个门口的小道士,道:“小道长,我叫徐小乐,来求见何大师。我是他学生。”
小道士打量了一番徐小乐,突然问道:“是你治好了吴师叔的病?”
徐小乐惊喜道:“这么快就传到山上了啊?”
小道士道:“吴师叔昨天就回来了,今早还做了早课。”
徐小乐这回只剩下惊了:“这不对啊,哪有这么快下床的!”
小道士撇了撇嘴,对徐小乐不相信他表示不满,道:“你自己进去找他就是了。我刚看到他坐在院子里跟人聊天呢!”
徐小乐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里跑,黄仁气喘吁吁地追着,只是不敢喊他慢些。
吴道长还真的已经下床了。此刻正半躺在铺了垫子的竹椅上晒太阳,周围有几个跟他年龄相仿的道士,互相说着闲话。
徐小乐一路跑过去,直到吴道长身边,方才道:“吴道长,脸色还这么差,怎么就出来了?”
吴道长这才睁开眼睛,却是瞳白分明,已经没有了血丝。他就要勉力起身,却被徐小乐按住肩窝,只好又半躺下去,道:“屋子里有些气闷,外面晒晒太阳,可以滋补阳气。”
周围道士也纷纷笑着跟徐小乐打招呼,这个叫他“小神医”,那个叫他“小神仙”,调侃之余足见亲热。
吴道长也玩笑道:“没想到徐大夫竟然上山来复诊,被抓了个当下,要是早点知道,肯定躺在屋里。”
徐小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道:“我本来想去胥王庙看你,没想到来山上办事却撞见你在外面吹风。”
吴道长连忙解释道:“徐大夫放心,这个院子有墙有屋,最是没风,平日师兄弟们树下打坐也是选在这里。”
徐小乐只好道:“好吧,道长是习武之人,该比我更懂‘防风如避箭’的道理。”
吴道长笑嘻嘻应诺着。
另外一位道长笑道:“小神医上山办事,可要人帮你跑腿?”
吴道长介绍道:“这位是观里的司厨,但凡要吃饭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徐小乐就道:“没事没事,我是来看何大师的。”
在场不少人都知道徐小乐跟何监院学琴,以为他看病之余又来学习琴艺,便叫了个小道士带路,各人仍旧在此间闲谈。
可怜黄仁好不容易追上了徐小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要走了,真是跑得满口生津,痛并幸福着——先生随便嘴里漏点东西,就够他大长见识了,这就是幸福啊!
可怜黄仁没想到观里的小道士走路也是步履如飞,实在跟不上,只好祭出聊天打法,追着徐小乐叫道:“先生先生,吴道长今天就下床,不会有事吧?”
徐小乐果然放慢了步子,道:“吴道长是习武之人,身体远比常人健硕。而且嘛,练气之法虽不能保证人不生病,但即便生病,康复得也快。”
昨天韩通智心有余悸并非没有道理,换个身子弱些的病人,一副承气汤就能叫人进棺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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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212、化缘()
黄仁担心话一说完,徐小乐跟那个小道士又发足狂奔,连忙引出新的话题,故作天真问道:“那吴道长能御剑飞行,千里夺人首级么?”
徐小乐还没笑,前面带路的小道士却已经笑了起来,道:“那可不是习武之人能做到的,那是神仙啦。”
黄仁道:“那习武之人能做到什么样?”
小道士只有十二三岁年纪,也是跳脱活泼的性子,一指前方的老树,道:“看到那棵树了么?”
黄仁和徐小乐就点了点头。
小道士纵身掠去,衣袂舒展,仿佛一只大鸟。只见他在树干上用力一蹬,人已经站在了八尺来高、半脚掌宽的一根粗枝上。不等站稳,他就猛地凌空翻了个跟头,竟然双手作足,倒立起来。
徐小乐情不自禁喝彩道:“厉害!”
小道士双腿微屈,缓缓倾斜,就在徐小乐和黄仁以为他要掉下来的时候,他果断一撑手臂,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在空中翻了半圈,稳稳站在地上。小道士得意地拍了拍手:“我跟吴师叔练了三个月,山林之间再没困得住我的地方。”
徐小乐十分羡慕——这可比自己的翻墙功夫帅太多了!
他就道:“我真是傻子!早知道就该叫吴师叔教我这一手。唉,上回学了那个没用的散手,跟人打架还被胖揍了一顿。”
小道士哈哈大笑:“好多人都缠着吴师叔学打架,我觉得那才是最没意思的东西。吴师叔的轻身提纵之术才是游走天下名山大川的好功夫!等我出师可以云游了,我就要把五岳三山爬个遍。”
徐小乐连连点头,如遇知己:“是极是极,回头我也要学这个。”
小道士斜眼看他:“还不知道吴师叔肯不肯教你!”
徐小乐信心满满:“他还欠我诊金呢!”
小道士哈哈一笑,仍旧在前头领路。
其实到了山上,徐小乐也算是小半条地头蛇。只是他几个月没来,人家又当他是客人了。
进了监院独居的小院,小道士将徐小乐交给了何大师的侍者,方才告退,临走时目光流连,似乎暗示徐小乐记得找他玩。
徐小乐难得碰到个跟他一样顽皮的少年,连志向都很相近,心里也有些发痒。不过他现在可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郎了,他还身负重任呢。
何守阳在堂屋里接待徐小乐,见他已经有了学徒,自然忍不住调侃两句。
徐小乐就道:“我蒙师叔祖授业,本来以为自己连医术的大门都没入,谁知道下山之后不小心就横扫一方了。这不,掌柜和师父都要我带学徒,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带几个了。”
黄仁听徐小乐说这话并不像自谦,暗中道:怎么冒出来个师叔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何监院笑了半天,终于道:“你今天上山可不是来学琴的吧?”
徐小乐挠了挠头:“不敢欺瞒老师,下山之后我弹琴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啦——大把的时间都用在学医和练功上了。”
何监院倒是无所谓,道:“少年心性本就如此。瑶琴嘛,若是不能得其古趣,实在无聊得很。你此番来山上,是有什么事呢?”
徐小乐就将诊治痨病病人的事,一五一十与何监院说了,最后总结道:“我来山上就是想请老师捐座宅子,捐些银两,若是能再捐些人手就更好啦。”
何监院只是笑:“我们出家人吃八方,你却连出家人都吃,难怪说学医好呢!”
徐小乐跟着笑,追问道:“那老师怎么说?”
何监院想了想,道:“我们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精修清静之道,不忘红尘苦众。你要做的这事,没有半分私心,不能不帮你。”
徐小乐立时心花怒放,就差高喊一声“大功告成”了。
何监院又道:“屋舍有现成的。观里在深山中有关房,是给道人们闭关用的。房间不大,一床一几而已。一间只可住一人,共有二十间。不知够不够?”
徐小乐连忙道:“够了够了,我还怕搜罗不到这么多病人呢。”他又问道:“那银子呢?”
何监院干咳一声,道:“病人住在此间,饮食从道观支出。不过药材嘛,我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银子才能撑得住,你能透个底么?”
徐小乐算了算,道:“如果我没什么进展,那么一个人十两银子就能打住了。如果我进展不错,那恐怕二三十两都还不够……”
如果没有进展,病人死得快,银子就用得少。若是真有了进展,病人存活时间长,那银子就用得多。至于在短时间内彻底治愈,徐小乐即便再乐观也是不敢相信的。
何监院微微沉吟:“这样一来就要准备五百两银子才能有点底气。”
徐小乐沉默不语。他现在诊金收入已经近乎地方名医的最高线了,也不过十两银子,治愈之后的谢仪再加十两。要想拿得更多,就需要有更高的名望,为人所认可。说到底,人家豪门也不是冤大头。
要想凑到五百两银子,那就得出诊五十次,而且还都得是豪门大户。
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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