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墙回了徐小乐一眼,暗道:韩信能忍胯下之耻,我李西墙还受不得这无视之辱么?
师徒两人正心有灵犀眉目传情,顾煊就赔着笑脸上前道:“二叔教训得是,教训得是。侄儿贫寒惯了,总想着能省一钱是一钱。”
顾仲伦瞪了他一眼,当即叫了店里伙计来,又点了菜。且不说他此来用意如何,菜品倒真是上去了一个档次。
顾仲伦点完了菜,看着徐小乐就笑,道:“英雄出少年,没想到徐大夫如此年轻,却把一帮老医生比下去了。哈哈,朱嘉德连家都不回了,整日带着徒弟往燕仲卿家跑,就是要亲眼看看那个五什么散来着……”
“五积散。”徐小乐快人快语:“效果如何?”
顾仲伦一抚掌:“对,他就是要看看五积散的效果如何。”
徐小乐觉得他脑子有些慢,不能跟上自己的思路,只好又问一遍:“如何?”
顾仲伦仰头一笑:“自然是极好的!仲秋正日子上,燕家就带着孩子来长春堂谢恩啦。唔,杨大夫是见了的。”
杨成德也笑道:“我亲自给那孩子把了脉,根本不能想象他之前还重病将死,可见这药真是对症。”
徐小乐就道:“康复了就好,谢倒是不必,反正我也拿了他家的诊金。”
顾仲伦呵呵笑着,又问徐小乐是不是喝酒。大中午的,徐小乐自然不能喝酒,他就给徐小乐又要了一盅斑肝汤。
“这斑肝汤啊,是用斑鱼的鱼肝和背上的两片活肉为主材,辅以火腿片、香菇、笋片,用滤过的清鸡汤熬制而成,味道极其鲜美。”
顾仲伦显然是一位老饕客,如数家珍:“鱼肝必须肥嫩新鲜且不说,一条鱼的肝只有一小片,熬一盅汤起码要五条鱼的鱼肝。有些店偷工减料,不舍得下本钱,用的鱼肝就少,那样熬出来的斑肝汤就被鸡汤和火腿抢掉了主味,所谓喧宾夺主也!”
他这番话像是给徐小乐解说这汤的不凡,又像是有所暗喻,让顾煊和李西墙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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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挖墙脚()
顾煊和李西墙还在琢磨顾仲伦说的“鸡汤”和“火腿”是什么意思,徐小乐却已经很开心地享用这盅熬制了两个时辰的斑肝汤。因为这汤的成本不低,醉月楼每天也只预备十盅,到了晚上肯定是供不应求的。
杨成德偷看了一眼顾仲伦,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就操着一口北方官话道:“小乐啊,我看你天资过人,实在是千万人中难得一见的英才呀!”
徐小乐抬起头嘿嘿一笑:“杨大夫这话说得很有见地。”
顾仲伦被徐小乐逗乐了,笑道:“小乐还真是率真,率真呐!”
杨成德暗道:这小子有些刺,不能当普通少年看待啊!
他就提起精神,小心道:“小乐啊,虽然你天资过人,但是恕我直言啊,医术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的医术嘛,恐怕也未必真的胜过了那几位老医生。”
徐小乐好胜心强得很,当时就来了斗志,目光犀利如箭,朝杨成德射了过去,硬邦邦道:“请指教。”
杨成德看也不看李西墙,只对徐小乐道:“你之所以能救那几位医生所不能救,并非胜在医术精湛,只是胜在思路对。这思路就跟马路一样,走对了路,自然就到了该到的地方。若是走错了路,自然就南辕北辙。他们那些医生,医术虽高,但是思路错了,自然越治越糟。然而你未必能常对,他们也未必会常错,所以这不能说明你的医术就比他们高。”
徐小乐昂起头,放下手中的勺子,心中暗道:杨成德这话有点意思啊!
治病无非三个步:判断病症,对症下药,调理善后。最后一步且不用说,难就难在前面两步。
就判断病症和对症下药比较下来,前者乃是地基。若是断病就断错了,还谈什么对症下药?诚如朱丹溪说的:治病难在辨证。
席上四人见徐小乐沉思不语,同时止住了话头,各有盘算。
徐小乐突然笑了一声,对杨成德道:“杨先生说的‘思路’二字很有意思,北人在用词遣字的功夫上,的确很有造诣。”
杨成德身子一僵,很不适应。在他看来,自己一个快五十岁的前辈长者,给晚辈后生指点道路,这是何等令人唏嘘赞叹的事!谁知道这后生竟然不感恩戴德不以为荣,反倒出口嘲讽了所有北方人。
徐小乐哼了哼,道:“医生见了病人,从四诊入手,到开方落笔,这里头七分功夫在辨证,三分功夫在配伍诸药。辨证高低可谓医术高低的标杆。辨证考校的就是思路。你把辨证‘思路’从医术里割裂出来,说我医术不精,这个思路也是蛮厉害的。”
杨成德被噎得毫无还口之力。
顾仲伦见自己手下大将被个少年打败,嘴角抽动,强笑道:“哈哈哈,杨先生,人家年轻人可不乐意听这话啊!”
杨成德尴尬笑了笑,道:“小乐,你这话有道理,却不全对。医术精湛与否,还得看见识经验。老医生四诊娴熟,经验丰富,辨证上就更为精准。只要思路对头,就没有治不好的病。”
徐小乐眯着眼睛:“辨证精准了,怎么会思路不对头。”
杨成德总算有些扳回一城的感觉,提了口气道:“自然是有的。譬如那个燕锁儿,他父亲和赵大夫的辨证其实没错,但就是思路不对头,所以没能治好。”
徐小乐道:“单说那个案子,他们错得离谱,还杜撰了个惊风出来,这叫辨证没错?”
杨成德呵呵笑道:“惊风是有的,起码有两百年啦。这就是你经验不足的缘故。不过他们思路不如你清晰,不知道该用夹食伤寒例治病,从而差点害了那孩子。”
徐小乐挥了挥手,不耐烦与他争辩。开玩笑么!连死活都分不清楚,还敢说辨证没错?他道:“我懒得与你打这口水官司,你说什么是什么吧,反正我就认准了一条,能治好病的,说明医术高。治不好病人,任你自称扁鹊再生华佗转世,终究是无稽之谈。”
杨成德不是来跟徐小乐讨论医术的。他转了个话头,书归正传:“我就是想跟你说,你如今只是欠了火候,也欠一个思路清晰正确的老师。若是你拜入我门下,我必将一身所学尽数传授给你——我家大哥一心要走科举之路,不肯承我家业,我断然不会藏私的。”
徐小乐就道:“我拜师看的是师门传承。你知道传承的重要么?我们以父精母血而生,其实还承负了祖祖辈辈的精血。师门也是一样。”他将当初师叔祖给他讲述的“传承”复述出来,洋洋洒洒,道理坚挺,还真有些唬人。
杨成德满脸享受的表情,似乎已经将徐小乐这位英才收入彀中。他抚须道:“我从河间府来,河间杏林最为著名者是谁?当然是刘河间呀!杨某就是师从这一脉的。”
自唐宋以来,以姓氏加籍贯尊称人物,就表明这位人物是当地无可匹敌的英杰之士。而且不只是空间范围内的英杰,更有时间范围的意义。譬如韩昌黎、柳河东,哪怕昌黎、河东再出几个宰辅名臣,又与韩愈、柳宗元同姓,也是不敢僭称这两个大号的。
同样,说起刘河间那就只能是一个人,刘完素。
刘完素提倡回归《内经》,发展《伤寒》,开一代风气之先,在当时可谓振聋发聩,足以称为“国医”宗师了。而且他门徒众多,名医辈出。金元四大名医之中,他自己占了一个位置,弟子张从正(字子和)占了一个位置,三传弟子朱震亨——朱丹溪也占了一个位置。
即便连独尊李东垣的李西墙,听说杨成德是刘完素法裔,也不免肃然起敬。
徐小乐不服:你家祖宗厉害,不代表你就能教我啊!看看我这个师父,再看看我家师叔祖,那是天壤云泥之别,他们也是一个祖师爷传下来的呢!
徐小乐就说:“河间先生当然是极厉害的人物,不过杨先生你的医术,我却没见识过。”
杨成德哈哈大笑:“小乐啊,我走过的地方不少,见过的医生也不少,只跟你说一个道理:名门正派子弟,起点就是要比山野村医高得多。没法子,见识摆在那里,思路摆在那里。你看燕仲卿赵心川那些医生,是不是就跟看人屠杀手一样?他们自己想做庸医么?非也,只是没有缘法拜个好师父罢了。”
徐小乐笑了。
他是被气笑的。
“这狂徒是在侮辱咱们的师门呀!”
徐小乐全然不顾杨成德的尴尬,对李西墙说道。
李西墙嘿嘿一笑:“抱歉得很,本门的确不算是医宗名门。本门修的是天医,治的是生死,起百世沉疴,救万代性命……退而求其次的其次的其次,才在人间行走,悬壶济世。把见识放低放低再放低,大约也就跟你所谓的名门正派一样了。”
徐小乐听得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心中暗道:到底是老神棍,这话说得腾云驾雾,牛皮哄哄,我得记下来!
杨成德白了一眼李西墙,道:“李大夫就别说大话了。黄丙添的病,我一副小柴胡汤服之即愈,为何你看了五天,复诊三次,竟然还没治好。”
徐小乐望向李西墙,暗道:看,师叔祖要是说这么牛皮哄哄的话,就不会被人打脸,打铁还得自身硬啊。
李西墙道:“我已经将他治好了八九分,你横手将他哄过去,说是自己治好的,还要脸不要?”
徐小乐闻言,立刻自我反省:差点忘了,家师医术稀松平常,但是厚颜无耻耍无赖的本领可是高得很。你们两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且大战三百回合,我先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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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八纲()
顾仲伦没等徐小乐吃完饭就走了,因为杨成德输给了李西墙。
李西墙剔着牙,很不屑地目送两人出去。他才发挥三成功力,只用了“胡搅蛮缠”和“强词夺理”两招,连“撒泼打滚”都还没使出来,杨成德就吃不消了。可见此人除了背后出阴招之外全无半点用处。
徐小乐吃饱喝足,又要了一碗绿豆汤漱口,站起身抻了个懒腰,道:“大功告成!咱们走吧。”
顾煊看着徐小乐,真的很难将他跟妙手回春的高手形象重叠起来。这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街头小伙子么!如果说他有什么超人一等的本事,大概就是这份没脸没皮叫人惊叹。
账挂在了顾仲伦名下。长春堂可不是摇钱树。虽然实际上能摇下银钱来,但那是长房的银子,肯定不会给顾仲伦耍大方埋单。顾煊觉得自己跟李西墙相处久了,似乎也有些无耻得理所当然了。
三人下了楼,顾煊有些困乏,坐着肩舆回家睡午觉去了。
李西墙就叫徐小乐一同沿河散步走回长春堂,顺便说些师徒之间的“体己话”。
话题是从李西墙询问徐小乐中秋节过得如何开始的。徐小乐告诉他,自己从一位江湖客手上学会了缝针术,用来治疗外伤很有可取之处,不过关键在于术后料理和止痛,使得这门手段没法普及——兽医大概能用。
李西墙对于外科很看不上,觉得这东西就是裁缝木匠做的活计——事实上现在很多裁缝、木匠的确兼职外伤科。就跟理发剃头的待诏兼职推拿按摩一样,已经成了常态。
李西墙就道:“你资质好,用心跟师叔祖学本事,三十岁上成为名医绝非不可能。”
徐小乐就说:“三十岁?我觉得用不了那么久吧。”
李西墙道:“你还是把医术看得太简单了。”
徐小乐摇头道:“是你们把医术看得太复杂了。”李西墙正要反驳,就听徐小乐道:“咱们先不说其它科目,只说大方和伤寒。师父,你觉得四诊的精髓主干在哪里?”
李西墙捻着胡须,心情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他用余光偷看徐小乐,暗道:这小子似乎在不经意间又领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徐小乐自顾自道:“我见识不多,不过我看下来,无论是师父你,还是葛再兴、燕仲卿、赵心川那些医生,在辨证的时候少了一个主干,思绪是散的。”
李西墙道:“你觉得应该以什么为主干。”
徐小乐道:“我想不出来,所以就把《内经》和《伤寒》过了两遍。我发现古人说得其实很清楚,归纳下来就是八个字:阴阳虚实表里寒热。紧扣这八个字去辨证,思路就不会错。”
李西墙不得不服。他已经想不起来《内经》和《伤寒》里的篇章了,却仍旧知道徐小乐说的这八个字,还真是归纳得精辟。治病治得多了,自然也有些感觉,只是从未有人像徐小乐这样拢到一起,摸出一条脉络。
徐小乐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找到了这根主干,但是阴阳、虚实、表里、寒热又会相互变化,随证转换,难就难在这里。杨成德刚才说我的那些话,我虽不爱听,却也没法否认。”
李西墙已经意识到自己跟徒弟的差距越来越大,只好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以后坐诊多了,自然就能体悟其中变化之道了。”
徐小乐对李西墙是压根不信,他就问李西墙:“师父,你体悟到了?”
李西墙干咳一声,严肃道:“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你自己好生把医术学出来,管我体悟没有干嘛!”
徐小乐嘟囔道:“要是师叔祖在这儿,我早就一日千里了。说不定二十岁就把这些都搞定了,现在全让你耽误了。啧啧,我的医术晚一年大成,就不知道有多少病患被病痛折磨,你这是作孽呀。”
李西墙气得胡须都炸了,怒道:“你个不知尊师重道的东西!要不是我跟你说了有肾气丹,又传你导引术,你怎么可能站在这里跟我冒充神童天才!”
徐小乐哈哈一笑,边跑边喊道:“那是小爷我的造化,天命所钟没办法。老天爷就是要我成为一代神医,去救治天下痛苦苍生!”
李西墙利索地脱下一只鞋,甩手朝徐小乐掷去,骂道:“要点脸吧!我都替你羞得慌!”
“本门要脸太吃亏!”徐小乐一闪身,凌空飞起一脚,将李西墙扔过来的鞋踢到了河里,又是哈哈哈一阵狂笑。
李西墙眼看着自己的鞋子落水,咕咚了一个水泡就沉没不见了,气得大叫:“赔我鞋来!你等着,我非跟你嫂子告状不可!叫她用狼牙棒打断你的腿!”
徐小乐指着单脚跳的李西墙笑得前仰后合:“你先跳回家再说吧,我走啦,师父回头见。”
李西墙看着徐小乐的身影一晃,已经跑出去老远了,颇有些怨师叔孙玉峰把这么个小混蛋塞给自己。人精得跟猴子似的,要占他点便宜比登天还难……也就只有拉出来替工,赚点小钱钱了。
李西墙不舍得脏了自己的新袜子,只好蹦跶着去找卖鞋铺子。往来行人看他这副模样,纷纷掩口偷笑,高人形象算是全毁了。
……
徐小乐每次跑起来的时候,都有种飞翔的感觉。迎面扑来的风好像将他托起,两旁飞速闪过的影子,让他好像成了神仙。
他最羡慕神仙的地方,也就是御风飞行。不过师叔祖貌似不会飞,所以要么师叔祖还不是真神仙,要么也有神仙不会飞,那就没什么好羡慕的了。
徐小乐回到长春堂,先去打开自己的房门散散气。
他不在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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