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若楠倒是比她父亲高志远的位列高,在高志远后面是族伯徐有贞。
徐小乐这么一排列,发现穆大叔在自己的心目中地位还是挺高的,最近有些少了往来。反倒高若楠、高知府、徐有贞三个住一起的人几乎吊在最后,只比瞎子、瘸子要高些。
高若楠隐隐有种被徐小乐眼神逼退的感觉。她敏感地发现徐小乐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冷淡,竟有跟她断绝往来的意思。
之前大家住在这里不是亲如兄妹么,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呢。
徐小乐闷声不响就牵着墨精往里走。
墨精看到院子里种了这么多红花绿叶,就有些走不动步子,探头凑向一朵艳丽的大红花。
高若楠忍不住叫道:“那是扬州移来的芍药,都快八月了还能开花不败,十分神异!”
徐小乐看都不看她一眼,本来想拉墨精的,也不拉了,反倒说:“墨精就是闻闻花香,看你小气的。”
高若楠突然双目圆睁,手指急点:“呀呀呀,它咬上去啦!”
徐小乐也看到墨精张开嘴咬向芍药,但是他没有来得及拉缰绳,只能眼巴巴看着墨精舌头一卷,将芍药花嚼在嘴里。
高若楠双眼中就蒙了雾。
芍药是扬州特产,就算在那边也是名贵花木。寻常芍药在这个时节早就败了,偏偏这几本经过高人照料,开到如今。她本来想细细跟徐小乐说这花的故事,谁知道徐小乐一回来就纵容墨精把如此难得的花给吃掉了。
这骡子就像是捣乱的熊孩子,徐小乐就像是纵容熊孩子的熊爹娘!
高若楠若不是打不过徐小乐,真想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打一顿!
——要是晚晴姐在这儿就好了,肯定会教训他的!
高若楠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眼泪噗噗往下落。
徐小乐偷看了一眼,又去拉墨精,偏偏墨精吃上了瘾头,眼看着就要连杆子都嚼了。他也知道花草这东西有陶冶情操,怡情养性的作用,用来给骡子吃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但是现在难道能够骂墨精么?
姑且不说墨精能不能听懂,自己气势上就败了啊!
徐小乐一边拉墨精一边劝:“芍药不能多吃,这东西太寒!”
高若楠哭声更响亮了。
吴妈站在一旁看得心急火燎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照理说这个姑爷也不是大老粗呀,书房里放了那么多书,难道就没点书香气?
吴妈见高若楠哭得伤心,终于忍不住道:“姑爷,您也让让小姐呢。为了头骡子,哪至于呢!”她是高知府的故友借过来的,属于娘家人,立场十分坚定。
徐小乐瞪她一眼:“谁是你家姑爷,别乱攀亲戚。”
吴妈被说得一噎,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的大白鹅,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高若楠满脸通红抽泣道:“我们有过婚约的,你不能赖婚!”
徐小乐就道:“这事原本就你爹自己在说,后来退婚也是他提的,不管真有假有,反正我们没什么关系。”
高若楠哭得更伤心了:“我们要是没婚约,我住在这儿算怎么回事!你坏我名节。”
徐小乐道:“那是你的事,关我屁事。”
高若楠就出拳打徐小乐:“你混蛋!”
徐小乐闪身就避开了,衣角都不叫高若楠碰道:“我好吃好喝供着你的,当你亲妹妹一样照顾。哪里混蛋了!哼,我当你是亲妹妹,你却想着霸占我的身子,你才是混蛋!”
要论胡说八道、胡搅蛮缠,十个高若楠都不是徐小乐的对手。
高若楠觉得自己心爱的芍药被吃掉已经是天下最委屈的事,结果还要被小乐说得如此不堪,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到,索性直接蹲地上专心哭了起来。
墨精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徐小乐和高若楠。
徐小乐心说就是你个货惹的事,哎呦,另外几朵也吃掉了啊!这东西真的是有点寒呐!他怕墨精再吃下去回头拉稀,用力拉着墨精往后面厩棚去了。虽然觉得高若楠哭得很伤心有些不忍,但还是咬住没回头。
吴妈连忙去安慰高若楠,陪她一起蹲在地上,道:“小姐啊,你貌美如花的一个玉人,何必认死理呐。他也就是个小郎中罢了,撑死了六七品官,老爷如今都是左参政了,将来还不得官居一品?”
高若楠哭得更响了,根本不理吴妈,起身自己跑了。
吴妈万分无奈,心说自己年轻时候怎么就没遭过这种瘟?看来官宦人家的脑袋都有些不对头。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正要去厨房做饭,就听到门前有人喊:“徐兄,徐大夫在家么!”
大门没关,那人缓步绕过照壁,对于没人应门颇感惊讶。
吴妈只好先过来道:“这位官人可是找徐大夫?”
那人道:“正是,请通报一声,太医院韩新翰前来拜见。”
徐小乐在后面安顿好了墨精,低声责怪了它啃食芍药的事,正好出来就见韩新翰来了,笑道:“韩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韩新翰面带喜色:“徐兄快随我去院里,有大好事!吏部把你的堪合发下来啦!从今以后,你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啦!走走,咱们去领了堪合,做套新衣裳,升官有两大喜事,兄弟可知道?”
徐小乐疑惑道:“发财、死老婆?”
韩新翰的脸立刻就胀成了猪肝色。(未完待续。)
431、醉酒()
“你可不敢跟外人这么说啊。”韩新翰对徐小乐道。
徐小乐觉得北方人说话很奇怪,我为什么就不敢了?你说我不敢我就不敢了?殊不知北方人说“不敢”就跟“不要”是一个意思。韩新翰生怕徐小乐说出去,人家还以为这是他教的呢!
只看脸的话,徐小乐还真是貌似良善之辈。
韩新翰道:“升官两大喜事:改个号,纳个妾。你现在有了官身,可以改号了。不过你这个年纪又没大妇,看来第二桩好事轮不到你了。哈哈哈。”虽然徐小乐不按常理说话,跟他聊天很容易聊死,韩新翰终究是把预备好的说辞说了一遍,就是最后笑得有点干。
徐小乐觉得这个小院突然之间就不舒服了,就道:“那咱们走吧,晚上叫些朋友,一起去吃个饭。”
韩新翰自然称好。
两人一起到了太医院,看到沈院使还在外面闲逛。这老头为了不让别人去他值房,简直到了疯魔的程度,宁可自己都不回去了。
沈院使见了徐小乐,就道:“小乐啊,我说的不错吧。你看看,好事不就来了么?”他拿出吏部堪合、腰牌,又道:“你的官袍也不用去做了,就穿上次那套吧。我看你穿得挺合身的。”
徐小乐接过堪合、腰牌,拿在手上翻看。
堪合就是个文本,一份放在吏部一份放在家里,平日是不拿出来的。腰牌代表了一个人的身份,得随身佩戴。徐小乐之前那块腰牌照道理是要还给院里的,但是沈院使也没说要,也就罢了。
徐小乐奇怪道:“于少保百忙之中还能记得这事?”
沈院使嘿嘿笑道:“于少保哪里会记得。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守在于少保门前,只要于少保见过的人,他们很快就会有得到消息。你治好了于少保的病,多少人急着巴结你呢。”
徐小乐不信:“巴结我干嘛?我跟于少保也只是病人与大夫的往来,又不能帮他们升官发财。”
沈院使道:“你只看当下,人家看的却是几年、十几年,乃至几十年之后。说不定哪天自己遇到了麻烦,你就是一条门路。现在与你交好,就是给未来留了一条路。”
徐小乐撇撇嘴,心说他们不知道我六亲不认,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送我个官身又如何,我又不稀罕。
他突然想到高若楠变得矫情小气又不可理喻,完全没有洗衣煮饭的若楠妹妹可爱可亲,心说这都是她爹当官闹的,可见当官真不是什么好事。
徐小乐回想起自己狐假虎威以徐翰林的名义在乡梓间骗吃骗喝,脸上就有些发红。他心说我当时是实在没本事,若是有今天一半的本事,就算去摇铃卖药,也绝不做那种丢人现眼的事了。
沈院使见徐小乐并不是很高兴的模样,就道:“当了官你都不高兴?”
徐小乐无所谓道:“这芝麻点大的官算什么?而且我胸中自有沟壑,当官才动不了我的心呢。”
沈院使笑了:“你的沟壑是什么?”
徐小乐一昂头道:“我要成仙!”
沈院使哈哈一笑,道:“玩去吧。”说罢就走。
徐小乐一时没反应过来,沈院使是叫自己去玩,还是在骂他?他可知道那些京师人惯会使坏,把“玩蛋去吧”说得飞快,“蛋”字说得很轻,听起来就像是“玩去吧”。
不一时,韩新翰已经叫了平日交好的吏目、御医过来。又有一些御医肯定是不会跟徐小乐去玩闹的,但请是必须要请的。这些事务要徐小乐去办,不是不可能,而是压根不可能!还好有韩新翰帮着张罗,也不叫人觉得徐小乐不懂事。
徐小乐觉得这样也挺好,大家出去吃饭,他只负责付账就行啦。至于同僚交际,人脉培养,对他来说全是虚的。他只认医术,根本不在乎别的。要说地位的话,上皇的地位够高了不?人家可是当过皇帝的。但是不会医术,也就做个好朋友罢了。
酒足饭饱之后,徐小乐跟大伙出了酒楼,纷纷作揖告别。他悄悄拉住了韩新翰,大着舌头道:“我不想回去,哪里有住得舒服些、干净些的地方?”他想着韩新翰是京师土著,总是能推荐一两家好点的客栈。
韩新翰心中大喜:“原来小乐你也有寡人之疾?甚好甚好,我带你去。”
徐小乐喝过酒之后脑子有些木,一直在想着“寡人之疾”是什么意思。似乎以前读书读到过的,为什么现在就想不起来了呢?看来酒这个东西果然不好,以后再也不喝了。
韩新翰拉着徐小乐就去了行院。
徐小乐走到门口就觉得不对。
正经人家哪有大晚上这么热闹的?简直车水马龙啊!他隐隐听到里面传出来姑娘的笑声,连忙道:“老韩,这里不会是窑子吧!”
韩新翰惊诧道:“我怎么可能带你去窑子!我是那种人么!”
徐小乐这才放松了些:“我怎么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
韩新翰道:“哪有什么不对劲,想当年我没成亲的时候,偶尔也来这里消遣。”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沉默着往里走。
徐小乐只有半个脑袋能用,跟着往里走了几步,不知哪里冒出来几个粉妆女子,嘻嘻哈哈把他夹在中间就往楼上走。
徐小乐听到有个甜得发腻的中年女人说道:“韩相公,你可是好几天没来啦。这位公子是?”
徐小乐顿时一个激灵:这里就是窑子吧!
韩新翰并没发现徐小乐的异常,还在为自己撒谎被揭穿有些不好意思,对徐小乐解释道:“我是成亲之后才经常来的。”
徐小乐甩了甩头:“不行,我不能来这儿!我们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吧。”
那中年女子就不乐意,挥开搀着徐小乐的姑娘,亲自贴了过来:“公子呀,难道是奴婢们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们百花苑可是京师最富盛名的院子了,就连王公贵戚都常来玩呢。你要换地方,还能换到哪里去?”
她说着还给了徐小乐一个似嗔似怨的飞眼,若是换个人,恐怕骨头都要酥成渣。(未完待续。)
432、丁香()
徐小乐打了个冷颤,瞬间就清醒了许多,道:“不对,我不能呆这儿,我先走了。老韩,你慢慢玩。”他说着就往外跑。
虽然喝了酒,徐小乐的身法也不是老鸨能够追上的,看似跌跌撞撞跑了几步,结果就神奇地绕过了所有站在附近的姐姐妹妹,避开了每一条伸向他的粉臂玉手。
韩新翰本以为自己没喝多少酒——谁会在酒楼里吃饭的时候喝得酩酊大醉?然而他看到徐小乐的身法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真的喝多了?
徐小乐一直跑到隔壁巷子方才停下脚步,用力拍了拍脸,心说没想到老韩竟然是那样的老韩,今晚要不是自己反应快,肯定就毁在这里了!
他定了定神,深吸两口气,发觉自己无处可去。
宅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宅子了,里面多了许多花和装饰。虽然小乐也不能否认这些装饰、花草叫宅子更美观舒适,但他就是不喜欢。
非但宅子变得叫他不喜欢,就连宅子里的人也叫他不喜欢。
徐小乐不喜欢诋毁于谦的徐有贞,不喜欢当官就变了个人似的高志远,不喜欢精明到无可挑剔的吴妈,也不喜欢什么事都叫别人动手的高若楠……总而言之,他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所以才决定去住客栈,回头再找个地方住。
徐小乐靠着墙蹲坐在地上,想起了木渎小镇,想起了每天胆颤心惊也要摸回家。他从来没有不喜欢过嫂嫂,就算被打得满院子飞跑也甘之如饴。他又想起了胡姐姐,想起了梅清、枫香和包子脸的夏荷。
他还想起了笑笑……
徐小乐心说笑笑就从来都很乖巧,从来不惹他生气。
——京师真是无趣得很,看完了书就早点回去吧。
徐小乐站起身,看着夜幕下笼罩的京师,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这里有名有利有各种前程广大,但是没有家。
感慨了一番,徐小乐就想着该去哪里过夜。自己在太医院的好朋友显然是靠不住了,城外的人家也不用考虑了。难道去皇宫借宿一晚?唔,是啦,之前曹吉祥还帮他找个小屋子可以过夜,但是……徐小乐很不喜欢曹吉祥,不愿意跟他再有往来。
就在徐小乐纠结的时候,突然听到韩新翰的声音:“小乐!徐大夫!救命啊!”
徐小乐一个激灵。虽然老韩是那样的老韩,但终究还是他朋友,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麻烦。打架他肯定是帮不上忙的,不过可以帮忙跑腿叫他家里人来收尸呀。
徐小乐就从巷子里窜出来,叫道:“怎么回事?”
韩新翰像是落水人抓到了救命稻草,闻声跑了过来,道:“救命,出人命了!”他抓住徐小乐的手臂就往百花苑跑,道:“刚才还好好的,突然怪叫一声就死了。”
徐小乐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道:“是猝死么?那你找我干嘛,去五城兵马司呀。”
韩新翰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
徐小乐见他说得颠三倒四,一会儿说是死了,一会儿又说不知道是否真的死了,看来真是喝多了。他连忙缓了口气,问道:“是男是女?”
“是百花苑的丁香姑娘。”韩新翰道。
徐小乐快步跟上,百花苑里的丝竹声已经停了,客人都有些慌乱,厅堂正中围了一圈人,有人低声哀叹,有人口诵佛号,还有人哭天怆地——就是那个说话能叫人骨头酥成渣的鸨母。
丁香是才开始接客没几个月的新嫩,若是这就死了,之前十多年可就都白养了
徐小乐拨开围观众人,道:“我是大夫。”
鸨母连忙闪开一旁,待看清是刚刚逃走的年轻人,立刻又缠了上来,拉住徐小乐的手臂:“大夫,你可要救救我家丁香,她才十六岁啊!”
徐小乐道:“诊金十两。”他说完就走了过去,俯下身去摸丁香的脉。
鸨母被这十两银子的诊金吓了一跳,但是想想丁香若是就此死了,损失何止十两?她的目光就落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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