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是疏通的经脉的手段,除了急症需要天天按摩,一般的恢复性按摩总要隔日进行才好。这是为了让肌肉有时间自己修复,以免伤上加伤。
徐小乐隔日入宫一次,给钱皇后按摩。若是有空还会去一趟南宫,跟太上皇聊聊天,传递一些消息。他最近这段时间都要在按摩术上用功,又不发愁家用,手头上的病人也只剩下钱皇后一个人,反倒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过了四月,京师的天气就渐渐好了起来,不再有漫天飞尘。家里的桂树也渐渐丰茂起来,皮皮终于在大内玩够了,跟着徐小乐回家,钻进了自己在桂树上的小木屋。
就在皮皮回家之后两天,家里又有了一桩喜事。
徐珵和高志远总算是放出来了。
罗云最先得到消息,顾不上回家报信,先去诏狱接人。高志远能被开释已经喜出望外了,没想到还有人接,更是安了心。只是想想自己遭遇了这么桩倒霉事,不名一文,还要去投靠“准女婿”,有些不太好意思。
高志远走出牢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斜侧徐珵的牢房,走过去道:“徐公,我先走了。”
徐珵倒是十分从容,道:“你走你的。我也快出去了,日后还要再做邻居呢。”
高志远原本是打定主意不跟这个奸臣往来的,但是牢狱之中心情抑郁,加上一直没人提审他,一腔委屈总要找个人倾诉,这些日子以来竟然跟徐珵成了朋友。他也不得不佩服徐珵,虽然是个奸臣,但是天文地理无一不精,就连八股时文也写得比他好。
听徐珵这么一说,高志远挤出一个微笑,宽慰道:“那是自然。”其实他知道徐珵的境况更糟糕——能被皇帝记恨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高志远跟徐珵道了别,刚转身就看到两个锦衣卫过来,吓了一跳。他连忙走到旁边避让。只见两名锦衣卫校尉走到徐珵牢门前站定,掏出钥匙打开了锁。高志远心中狂跳:这是要放了徐元玉?
还是要拉他出去正法?
徐珵站在牢里,探头朝外看了看,笑问道:“放我?杀我?”
锦衣卫笑了,道:“我们锦衣卫不杀人。”
高志远暗暗腹诽:谁信!
徐珵这才踏步出来,伸了个懒腰,道:“对,杀头之前总得给一餐好饭。”
另外一个锦衣卫校尉道:“我们真的不杀人,杀人都是狱卒和刽子手干的事。”
徐珵哈哈一笑,道:“好好,多谢两位啦。”他又转向高志远,道:“高兄,咱们这可真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下狱,却能同年同月同日出狱的交情了。”
高志远忍俊不禁。他年轻时候也自诩风流,但是跟年长他二十岁的徐珵一比,自己就像个乡野傻小子。
两名锦衣卫颇有默契,一人落在后面堵住高志远,不让他上前。另一人探手护着徐珵往前走,拉开了五七步路,方才低声道:“徐公,有事要请你知道。”
徐珵只是点头。
那校尉道:“徐公改个名吧。”
徐珵一愣:“是芳洲公的意思?”
那校尉点了点头。
徐珵也跟着点了点头:“我晓得了。”
那校尉传到了话,朝后面使了个眼色。后面压阵校尉也就走快了几步,两人一同离去。
高志远这才追了上来,问道:“徐公似有心事?”
徐珵抿着嘴:“我在想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高志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名字?”
徐珵叹道:“名者,命也。改个名,换个宰辅命。”
高志远以为徐珵又在开玩笑,跟着笑笑就过去了。他已经看到了罗云,那个高大壮硕的少年。见到他,也就意味着真的离家不远了。
罗云没想到徐珵也放出来了,这可是徐小乐的“亲”大伯!他连忙上去跟两人见礼,道:“今天才得到消息,没来得及准备,我已经叫人回家报信了,咱们先去沐浴吧。”
进过牢里难免带着晦气,就算不信这个,也得把牢里的跳蚤臭虫洗掉才能回家。
何况徐珵十分信这个。
高志远倒是无所谓,但是入乡随俗,总不能叫人嫌弃。
京师的澡堂跟江南、南京的很像,都是造成拱形顶,里面上了白垩,升腾的水汽在冰凉的壁上凝结成珠,沿着拱壁流淌下来,绝不会滴落在人身上。大些的澡堂内中分了好几个浴室,每个浴室里都有浴池,或大或小,供人泡汤。
罗云来之前已经叫人去订了一间浴室,池子里的水是新换的——当然得加钱。澡堂的老板很会做生意,见罗云要柚子叶和陈皮就知道这是有人刚从牢里出来。
三人进了澡堂,徐珵和高志远刚把衣服脱下来扔在框里,澡堂老板就命人抱出去上蒸笼。只有在蒸笼里熏蒸过,方能杀死臭虫跳蚤。
罗云就道:“不用蒸了,统统烧掉吧。”他又对两位道:“若楠早就准备好了二位的衣裳,小乐等会就带过来。”
徐珵就笑道:“果然女儿才是父母的贴心人,老夫就沾光啦。”
高志远心中暖洋洋的,嘴上却谦逊道:“哪里哪里。”(未完待续。)
396、人情世故()
高若楠正在家里做饭,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赶过去开门。
大门一开,里外两个人都愣住了。
高若楠是没想到冯克难会来,十分担心他是来吃饭的。
江南人不喜欢吃剩饭剩菜,都是算着人头安排。能够做出一桌子饭菜,大家吃饱喝足却没有丁点浪费,这才是主妇的最高荣耀。高若楠最近持家能力大涨,饭菜也算得十分精准,若是多一个人恐怕就不够吃了。
冯克难却是没想到高家妹妹成了这副模样。若不是还梳着少女发饰,他真以为这是谁家的小妇人呢。原来女别三日,也得刮目相看。
总算还识高若楠先开口了,道:“冯大哥,你来有事么?”
冯克难这才晃了晃头,想起正事:“高家妹妹,你爹放出来啦!”
高若楠猛然一惊,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站立不稳,伸手抓住了冯克难的手臂:“我爹放出来啦!”
冯克难反倒被高若楠吓了一跳,讪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高若楠早就被现实磨掉了知府千金的气质,如今跟个家庭主妇一样,操持家务、烹饪洗衣,就连男女授受不亲的戒律也被抛诸脑后。
这也没办法,徐小乐受限于肾气丹的副作用,等闲不敢去撩拨女子,更何况高若楠被他视作脑子有病,更不会主动出击。罗云虽然儿子都有了,但本质上还是个被动的人,若不是桃花主动勾搭,他也不会做出那种事。
有这两人在身边,高若楠是真的提不起警惕之心,就连自己也变成了两人的“哥们”。若不是每个月要来红,恐怕连自己是女子都忘了。
高若楠发现了冯克难的尴尬,连忙收回手,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说声“对不起”。不过再想想,好像自己也没占这个从良山贼的便宜呀。于是高若楠权当没有发生这件事,转身跑向书房,欣喜叫道:“小乐哥哥!我爹开释啦!”
徐小乐从屋子里出来,先跟冯克难打了个招呼,方才对高若楠道:“好,好,总算了结了一桩大事。”
冯克难看到徐小乐在家,方才进门,心中暗道:我这个山贼比你们都还讲究些。他对徐小乐道:“小乐哥哥,罗家哥哥已经过去了,又叫人订了澡堂的池子。听说家里还有准备好的衣裳,可以一起带过去。”
徐小乐道:“好,我正好跟他们一起去泡泡。”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最近练功有些累。
高若楠这时候才想起来一路而来的艰辛困苦,鼻头隐隐发酸,道:“我去买菜……”
徐小乐打断高若楠,道:“你还买什么菜?快去梳洗一下,换套衣裳,等会咱们出去吃。城里那个很火的馆子叫什么来着……”
冯克难知道徐小乐是不差钱的主,连忙接口道:“百代居。”
徐小乐虽然赚钱多,但根本不会消费。在别人眼里,徐小乐属于只会买书的乖孩子,连花酒都不去吃。虽然他表现出了极高的好奇,但是最终还是能够管住自己,这让人更觉得徐小乐真是个有毅力有操守有底线能自律的真君子——就是经常没法跟他聊天。
徐小乐道:“对,就那个……那个百代居没花酒吧?我们就是正经吃饭,还有若楠妹妹呢。”
冯克难一头冷汗:“那就是个单单吃饭的地方,连个唱曲的……唱曲的都得外面叫。”
徐小乐点了点头:“好,那就百代居。老冯,你再跑一趟,帮我请穆叔和当初上京的锦衣卫弟兄。然后你跟瞎子、瘸子一起来。咱们也算是共患过难了,一起庆祝一下。”
冯克难听徐小乐这么说,心中十分感动,然而又忍不住暗道:你请那干锦衣卫是理所应当的,好歹人家照顾了高知府一路。可人家那是公干,哪里患难了?我们这三个倒是真的落了难……咦,也不对,若是没有摊上当时的事,说不定已经饿死在山寨里了。
冯克难还是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好歹不用刀头上舔血度日。瞎子和瘸子也都有了个饭碗。居有瓦,食有饭,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们就不去了吧……”冯克难虽然万分想去见识一下百代居的大场面,不过由衷不好意思。他现在是兵马司的小虾米,瞎子和瘸子都是白役,地位上比锦衣卫最低级的力士还不如,坐在一起吃饭岂不尴尬。
他就道:“高知府刚出来,人多了有些乱。何况高小姐也要去。”
高若楠在一旁暗道:若说小乐不通人情世故,可他却知道该请穆大叔和一帮锦衣卫;若说他懂人情世故,可是弄这么多人,我还怎么去?
徐小乐瞬间就给出了答案,道:“她穿男装就行了。”
高若楠也是灵光一闪:是呀,本来这一路上大家就都知道她是女子,但因为穿了男装,就当男子对待。
冯克难还要推辞,徐小乐就已经堵了他的嘴:“不管身份如何,大家都是一路走过来的,一起吃顿饭也算叙叙旧。若是因此有了往来,这是好事;若是日后没缘分,互不往来,这餐饭正好是个不错的结局。你说呢?”
冯克难还能说什么?连忙道:“那我这就去请人,订个雅间。”
徐小乐看了眼高若楠:“家里银子先给老冯拿十两。”
冯克难连忙道:“用不着用不着,这都没我什么事,拿你银子干嘛。”
徐小乐再次展现出叫人惊诧的人情世故:“那些锦衣卫都是帮过忙的,吃了饭我们也不请他们去喝花酒,你就买点上台面的熟食或是好酒,每人包一份,带回去也算是谢礼。”
冯克难一算,这么下来每个锦衣卫能摊到一两多。这帮锦衣卫里,除了穆大叔是百户,其他人不过校尉和力士。这个层面的小把戏,能拿到一两多的礼物也足以叫他们高兴了。
冯克难连声道:“小乐哥哥,你就放心吧。”
高若楠不等徐小乐再说,连忙转身去拿银子。她心中非但感谢徐小乐,也暗暗下了决心:等父亲官复原职,一定要还上小乐哥哥的这份情。
——该怎么还这么大的人情呢?
——当日自己是犯官之女,嫁给小乐哥哥就是害了他。如今父亲得蒙开释,我现在再嫁他就不妨碍了吧。
高若楠只走了几步,脸已经红透了。(未完待续。)
397、泡汤()
冯克难拿了银子就急忙去办事了。
徐小乐拿了给高知府的衣裳也正要走,到了胡同口碰到第二拨来报喜的,说是徐珵徐翰林也蒙恩开释了,于是徐小乐又回家再去拿了一套衣裳,不能厚此薄彼嘛。
更何况徐珵还是他的族亲大伯,往日也没少打人家旗号骗吃骗喝。
徐小乐到了澡堂,先取了篮子放好衣裳,自己也脱得干干净净,在伙计的引路下进了浴室。不得不说,罗云安排的这间浴室还真合适,池子大,水也热,整个浴室里就跟仙境一样,隐约间只能看到三个脑袋在水中沉浮。
徐小乐哈地怪叫一声,跳进浴池,溅起大大的水花:“我来也!”
罗云抹了一把脸,道:“小乐,我刚叫了点心你就来啦,果然是有口福。”
泡汤虽然舒服,但是时间长了人会疲惫,所以从附近店家叫些点心、酒水,边泡边用,十分惬意。
徐小乐嘿嘿一笑,转向徐珵,道:“大伯,恭喜恭喜。”
徐珵只是淡淡一笑:“随缘罢了,没什么好恭喜的。哎,我说你泡汤之前洗了澡没?”
徐小乐暗道:你真不会聊天!他就转向高知府,笑道:“高叔,你总算是否极泰来了。”
高志远没有徐珵那么牛气,哎了两声,道:“否极是真的,泰来就未必了。”他顿了顿,道:“小乐,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和小云了,为我的事四处奔走。”
徐小乐就笑道:“我们有什么好辛苦的?老实说,奔走谈不上,因为上面的门路我们也找不到,是朱指挥平反冤案轮到你罢了。”他当即把卢忠构陷大臣,如今装疯的事说了。又着实夸了一通朱骥,说他不愧是于谦的好女婿,浑然没发现徐珵的脸色十分难看。
徐珵泼了一捧水在脸上,用力搓了搓,正要打断徐小乐换个话题,就听高志远愤愤道:“卢忠真国贼也!”
徐珵就道:“卢忠那人我见过,面相生得很不好,非但不得善终,恐怕有千刀万剐之祸呢!”
高志远知道卢忠是构陷自己的罪魁,听了徐珵这么说却还是有些不忍心,觉得徐珵的断语也太过残忍了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此番遭殃并非孤例,卢忠对京官的迫害恐怕更甚,最终的结局还真的不好说。
池子里热气缭绕,正好掩盖了众人的表情。
徐小乐的愉快却是溢于言词,问徐珵道:“大伯,看面相真的那么准?我之前遇到个算命的,他给我解了梦,还赠了我一卦,劝我继承父业,大有可为。”徐小乐就将那天遇到算命先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只在“阴德深厚”上略加了些佐料。
徐珵静静听小乐说完,嘿然道:“你这又是六爻起卦又是解梦,跟相面哪里挨着了?”
徐小乐道:“都一个窝里鸡仔,管他那么多。大伯,你说他算得准么?”
徐珵闭上眼睛想了想,道:“这人不是算卦的。”
这话一出口,高志远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徐珵道:“先说一点:天底下没人白白请你吃饭,尤其是自己饭碗里的饭。相士不会空口白话,更不会随随便便赠你一卦。此人断不是跑江湖的。”
徐小乐不服:“他说跟我有缘。”
徐珵嗤之以鼻:“你这孩子真好骗。缘是什么?你爹娘跟你血脉相连,这叫缘;你师父跟你道统相承,这叫缘;你娘子跟你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叫缘。那个相士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小乐也不能否认徐珵说得有道理,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徐珵继续道:“他跟你说的这些,其实每句话都暗有所指,叫你在做事时毫不知情地顺着他的意思走,你还以为都是自己的决策呢。这就是江湖术,说穿了无非是玩弄人心的小把戏。”
徐小乐道:“他也没说让我做什么呀。”
高志远在一旁也是不信。江湖术若是如此神奇,江湖人还用得着风餐露宿么?随便动动嘴皮子,富贵不就来了。
徐珵斜眼看了徐小乐,道:“你那几天必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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