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老而不死的贼骨头,到底拿了徐小乐什么好处,要这般帮他开脱!
黄院判心中暗骂。
沈院使缓缓走了两步,道:“好啦,既然没事了,大家就都散了吧。”
众人见热闹看不成了,正要缓缓散去,就见外面进来一人,直冲沈院使而去,朗声报道:“沈公,门外有锦衣卫进来宣令。”
沈院使奇怪道:“锦衣卫能传什么令给我?”
锦衣卫要进门是不需要批准的,他们自己就跟着闯了进来。
这三位锦衣卫正是重庆公主府上的护卫,见了沈院使,就掏出帛书,朗声道:“特传重庆公主钧旨:请本院徐筱乐徐大夫,每日晨昏为重庆公主诊治。”他顿了顿,对沈院使道:“沈公,贵院徐筱乐徐大夫在哪里?”
沈院使上前接了公主的钧旨,道:“徐小乐还不是本院御医,只是医学生。公主殿下的钧旨是否有误会?”
锦衣卫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就认出了徐小乐。他扬手叫道:“徐大夫,公主有旨意给你。”
徐小乐心中暗笑:哈,可惜你来晚了。若不是我们院使脑子清楚,我都已经被打了。腹诽如此,他人还是上前笑道:“卑职徐小乐领钧旨。”
锦衣卫也不多说,将帛书交给徐小乐转身就走。
刚刚散去的人群却又再次集合回来,将徐小乐团团围住,弄得徐小乐都不好意思展开帛书一观了。
沈院使就跟个遛弯的邻家老头一样,缓步走到徐小乐身边,随口问道:“这怎么回事?”
徐小乐道:“唔,最近手头紧,就有朋友推荐我去给重庆公主治病。我早上去了一趟,觉得公主殿下挺可爱的。”
沈院使扭头看了看徐小乐,道:“你最近犯小人吧。”
徐小乐一听就惊为天人:“沈公,您会看相啊!?您老说说,我还有什么倒霉事?是不是该去庙里烧烧香?京师哪座庙比较灵?不对……我该去道观,京师有道观么?”
沈院使呵呵一笑:“这还要会看相?”他虚指一旁:“这边还没走,那边又来了。我说你年纪轻轻,上哪儿去结交的那些坑朋友的人?竟然推荐你去给重庆公主看病。”
黄院判知道沈院使说他是小人,气得鼻子都歪了,心中暗道:这老头忒坏了,迟早有报应!
周御史哪里能跟沈院使计较?
御医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谁都惹不起,一种是谁都惹不起。
那些冷门科类的御医,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圣天子,更别说给圣天子看病了——比如金疮科。这些御医虽然也有品级,待遇也不错,但是他们自己都会缩着尾巴,不敢招惹任何人。
另外一些御医,医术高明,口碑直达天听,或者本身就很受圣天子信任。哪怕品级低,谁敢招惹这些人?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沈院使。这老头永乐年间就在太医院了,无论龙椅上坐的是谁,都不肯放他走。就凭着这份圣眷,有谁敢去招惹他?
周御史就算知道沈老头拐弯抹角骂了他,又能怎么样呢?还是早点溜走为妙,免得后面来更狠的。
黄院判也想走,但是他又不舍得走。听说徐小乐要去给重庆公主看病,他就十分期待后面的故事。整个太医院谁不知道,但凡去给公主看了病的御医,都只有一个下场:灰头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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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369、套路()
徐小乐很茫然地看着沈院使,不知道为什么这就算被坑了。他其实还挺感念楚书瑶的,虽然这张帛书来得晚了点,迟到总比不到强,说明人家没有食言而肥,是个勉强靠得住的人。
沈院使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注意一下场合,不是什么话都可以往外喷的。于是他道:“公主的病主要是心病,你把方子开出花来,也治不好她的病呀。除非你有本事叫上皇复位,让她安安稳稳地做个公主,否则的话岂不是自取其辱?”
黄院判心中一颤:这种话都敢当众说,沈老头真是活得太久,不怕死了。
徐小乐大笑:“沈公,院使,你说话真直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老爷爷。”
沈院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你叫我爷爷,那我还亏了呢。”他转头道:“都散了吧,尤其是你们几个小方的,有人跟着你们一起丢脸了,还不去庆祝一下?对了,小乐,你还没分科吧,去小方科如何?”
徐小乐道:“我看到孩子就烦,能不治还是不治的好。”
小方就是小方脉的简称,唐代为少小科,宋代之后称小方脉。徐小乐不单单是不喜欢孩子,更是因为他一听到小方脉就想起一个笑话。那还是他在长春堂的时候无聊,听师父李西墙说的——
说某家医馆里有两个大夫,彼此看不过眼——就像杨成德和李西墙的关系。其中某甲学的是大方脉,某乙学的是小方脉。只要有病人进了医馆,某甲肯定要跟人介绍:“我是大方,这是小儿。”碰到凑趣的病人还会忍不住调笑一句:“你家小儿这么大?”
徐小乐每每想起这个笑话就忍俊不禁,若是自己真的进了小方脉,岂不是出去之后也会被人介绍:“这位徐大夫是小儿。”白白被人占了便宜可就大大不妥了。
沈院使道:“那你还想去哪一科?别跟我说是祝由。”
黄院判在一旁阴阳怪气道:“他若是能治好公主殿下的病,还真的可以去祝由科了。”
徐小乐好奇道:“祝由科有什么好的?还得治好了殿下的病才能去。”
沈院使倒是认真道:“祝由科没什么好与不好,不过总是近于巫蛊,有别于主流医术罢了。如今祝由科正好缺御医,你要是真能进去,直接就可以升御医了。”
徐小乐刚要咧嘴,突然看到沈院使那双眯缝着的老眼里闪出一丝警惕,心中暗道:这老头貌似是在试探我呐。
他就摇头道:“御医什么的我不在乎。我这回来太医院,一方面是想看看太医院里收藏的历代医书。另一方面嘛,我也是想看看,天下名医汇聚之地,到底高妙到何种程度,以免自己做了井底之蛙而不自知。”
黄院判嗤之以鼻:“你这就已经是井底之癞蛤蟆了,打起哈欠来真是口气大得很。”
徐小乐扫了他一眼:“这里是医家圣地,你个不懂医术的在这儿瞎掺合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黄院判正要发怒,沈院使抢先开口道:“小乐,人家好歹是院判,给些面子。那你想去哪科?”他说着就拉起徐小乐的手往里走去,并没有真给黄院判面子。
黄院判气得七窍生烟,想要发作却发作不得。他知道自己要想当院使是不可能的,只有医术医德到了众望所归的时候,皇帝才会委任院使。
但是谁说太医院一定有院使?若是没有皇帝信任的御医,院使之位也常常空缺,反正有左右两位院判,太医院也就没什么事了。
事实上沈院使就很少出面,不知道这回为何会对徐小乐如此青睐。
徐小乐更不会搭理黄院判了,他现在很喜欢跟沈院使在一起。这个老爷爷和蔼可亲,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有些类似师叔祖。他就道:“我在苏州研究肺痨,这应该算是温病吧。”
沈院使脚步停了停:“有什么收获?”
徐小乐道:“如果从三焦入手,倒是能多活些日子。因为来京师,所以也没法跟着做下去了。”他说着就将自己从大户手里化缘,在穹窿山设立了个村子,医治肺痨病人的事都讲给了沈院使。
沈院使本人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国医,细微处问两句,就知道徐小乐不是在撒谎,看这少年的眼神就更加柔和了。
沈院使道:“十三科里却没有温病这一科。你也知道,温病虽然见于《内经》,终究流传不广。你愿意去探究温病病理病因这是极好的,太医院却恐怕帮不了你。除非你日后见了圣上,请他以举国之力助你,此事或许能成。”
徐小乐心道:我就认识一个上皇,恐怕没什么机会了。若是叫当今圣上知道我跟上皇聊得还很开心,恐怕他就不开心了。
沈院使又道:“大方脉一向都是太医院最重要的科类,有御医五名,当然,现在就只有两人。若是你的医术医德能孚众望,三十岁之前补为御医也是有可能的。”
徐小乐就道:“御医很难得么?”
沈院使不以为然道:“医官也是文官呐。你若是做到御医,那就是正八品往上走。七品、六品,乃至五品都是可期的。真要是考进士,哪怕状元郎,初授也就是从六品,一般进士授个七品、从七品也都很常见。你想想,是不是很难得。”
徐小乐真的想了想:“跟他们儒生怎么比?他们哪有我们这般辛苦。”
沈院使拉回正题,道:“大方脉,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徐小乐道:“那我是不是还要跟个御医学习?”
沈院使道:“那是自然,总得拜师人家才肯教你呀。”
徐小乐想了想,不敢立刻答应,就道:“我在苏州已经有个师父了,本门很重传承,轻易不敢拜别的师父。这个我得先行书一封回苏州,问问清楚才好说。”
沈院使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套路已经比我还老啦!”
徐小乐大惑不解:我只是实话实说,跟套路搭什么边?(未完待续。)
370、赌局()
沈院使看到徐小乐大惑不解的表情,得意道:“我爷爷年轻那时候,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上门提亲。姑娘总是会偷偷看一眼,若是合心意,就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若是不合心意,就说:‘女儿还想再多照顾大人两年。’啧啧,你说你这个套路老不老?百多年都没丁点进步呀。”
徐小乐竟无言以对。
沈院使又道:“我劝你呐,别挑三拣四了,先找个御医带着,熟悉一下京师这边的环境。哪家的病能看,哪家的病得拖,他们这些人都心里有数。你自己一个愣头青到处撞,难免要惹出祸事来。譬如重庆公主的这个毛病,是咱们御医能治好的么?”
徐小乐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做医生的,爱惜羽毛挑拣病人,这最伤医德了。”他就说起了嫂嫂生病时请不到大夫,自己那时发誓,若是学医有成,只要人家求医,不管能不能治,都要尽力出手。
沈院使听了叹了口气,道:“能够名垂青史的国医圣手,大多都有你这样的遭遇。悲惨些的还会全家死绝呢。不过你想啊,你还没学出头,若是名声就坏了,甚至一个不小心被发配边疆,那你岂不是断送了后面那么多年能医治的病人?”
徐小乐道:“所以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只要不是庸医杀人,就不该有这般风险。医生是治病救命的,又不是阎王爷,还能叫人起死回生?国法真该好好改改。”
沈院使走到门前,立定转身道:“我也不请你进去喝茶了。这样,你要去给重庆公主治病,我也不能拦着你。若是治好了,也没多少好处;若是治不好,你在太医院就能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了。”
徐小乐道:“治好病人就是最大的好处。至于风言风语,那算什么,我权当他们放屁。对了,沈公,太医院真的藏有历代医书?”
沈院使知道徐小乐的意思,就道:“那还用说。永乐爷编撰《永乐大典》的时候,从全天下藏书人手里抄书,医书部分另抄一份存在太医院,择可用者雕版刊印,发行全国军民药局。你说还有谁家能比咱们这儿医书存得多的?”
沈院使就等着徐小乐开口求阅,忍不住当下就抚须作态,准备好好戏耍这个少年。谁知徐小乐却道:“那为什么民间连套《内经》都凑不齐?”
沈院使颇有些尴尬,一时语噎,道:“刊印再多也不够,没银子怪我咯?”说罢转身就走。
徐小乐连忙追了上去,道:“沈公,我要怎么才能进去借阅呀。”
沈院使已经砰地关上了门,道:“你当上了御医就可以了。”
徐小乐一愣,隔着门叫道:“那个好像有点慢啊!有没有快点的法子?”
沈院使也隔门道:“治好重庆公主的病,我就特许你去藏书室。”
徐小乐还想敲门,但是刚抬起手就又缩了回来。他突然间觉得有点意思,好像谁都不信他能治好公主。这种挑战让徐小乐在治病之外又多了一份乐趣,心中已经盘算着等他治好了公主,该如何欣赏旁人吃惊诧异的神情。
在徐小乐想看别人的吃惊诧异之前,别人却已经提前准备看徐小乐灰头土脸的模样了。
照理说,治不好病也没什么,只要跟病家告罪:“不才学艺不精,实在无能为力。”病家也只能假装大度地说一句:“还是辛苦先生了。”然后另请高明。然而重庆公主家可不一样,一方面她是天家贵胄,金枝玉叶,另一方面她有个很厉害的侍女。
楚书瑶。
这侍女只要请谁看病,就一定要看到成效。太医院的几位小方脉御医去看了之后,几副药下去不见好转,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理所当然地请她另请高明。然而楚书瑶却是个倔强女子:我都还没放弃,你怎么能放弃?死活要扯住这位御医看病,直到这位御医实在无能为力,躲她如躲债,她才无奈之下另请御医。
御医们不怕治不好病,也不怕医闹,就怕这种吃了秤砣铁了心的纠缠。
每天早上到了太医院,先跟他打招呼的不是门房,而是公主府上的锦衣卫。开口不是“您早”,而是“公主殿下有召”。好说歹说进了大门,同僚相见不是“吃了么”,而是幸灾乐祸的“今天还去出诊?”
这日子怎么过!
小方脉的两位御医见徐小乐接手,由衷为自己感到高兴,同时也为这个勇敢少年感到惋惜。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给年轻的医学生留下心理阴影,甚至以后都不行医了也有可能。
“你们觉得他能撑多久?”
小方脉的医学生凑在一团,掀开了赌局的序幕。
按照监规,他们是不能赌博的。不过国法监规里的赌博都要求有赌具,所以因为某一件事而开的赌局只是游戏,并不违规。
“一个月?”有人试探道。
旁边有人不信:“年轻人大多没有耐心,一个月有些高估他了。当初老许只撑了半个月就躲到永平去了。”
“老许一向不够坚定,让他去趟朝鲜哭天怆地的。”又有人道:“我觉得一个月多少能撑住,而且我看徐小乐的脸皮颇厚,说不定能撑到两个月。”
……
充分讨论之后,盘口也就开出来了。常来常往的其他科类御医、医学生也纷纷过来下注,大多都是倾向于徐小乐能撑一个月。少于一个月和撑过两个月的赔率最高,可见大家还是以常人姿态揣度徐小乐。
韩新翰对这些人很是看不起。
赌博难道可以想当然么?当然得了解内情才行嘛!若是一群人聚在一起,随便想想就能押中,那赌博也太低等了一些。所以韩新翰就没有了盲目地下注,而是先找到徐小乐,了解一下内情。
徐小乐不知道韩新翰的来意,不过对于这位肯仗义执言的吏目,他还是颇有好感。虽然徐小乐觉得韩新翰找他聊天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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