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乐哈哈笑道:“我就是这样,一读起来就忘了时辰,以后你先吃,不用等我。”
高若楠却不觉得是缺点,还很为徐小乐高兴呢。她就走上前笑道:“我在家里也是读过书的,不过总觉得有些枯燥。其实我还是很钦羡你这样一读就能读进去的人。你读的什么书?”
徐小乐连忙就探手遮掩封皮上的书名。他身手虽快,却快不过高若楠的视线。
高若楠皱眉道:“《浪史奇观》?这是什么书?讲什么的?”
徐小乐将书放入书龛,道:“是讲钱塘江大潮的冷门书。若算起来,该是讲水利的吧。不过却也不是工书,又有些像《永州八记》那样的游记。你读过《永州八记》吧?”
高若楠浑然没有想到徐小乐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轻易就被他带偏了思路,道:“家父就极爱柳河东之文,《永州八记》更是时常拿出来诵读,说是能够下饭。我至今都还能背《小石潭记》呢。”
徐小乐笑道:“你真厉害,还是个才女,背来听听。”
高若楠和徐小乐边往外走边得意背诵道:“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
徐小乐脸上带笑,心中却已经狂笑不止:《浪史奇观》是讲钱塘大潮的书,哈哈哈,我真是太有才了!
高若楠背着背着,就回忆起当年自己梳着两条小辫子,坐在父亲腿上,父亲读一句,她就奶声奶气地跟着背一句。虽然一个字都不认识,竟也将这篇小短文背得一字不差,叫父亲大大遗憾了一番:若是男儿,必将蟾宫折桂,家里再出一个进士。
泪珠就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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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史奇观》真的是讲钱塘江大潮的书,不信你们去问度娘~
*(未完待续。)
354、聚餐()
无论朝堂上如何争斗,被软禁南宫的太上皇如何哀怨,诏狱里的徐珵和高志远如何度日如年……无关的人日子还是过得十分开心。
穆青友拉了几个爱看相扑的同好,组织了一场大赛,决出三甲。罗云占了榜首,冯克难第二,两人拿了彩头之后立刻就富裕起来了,在京师名店请徐小乐一起吃饭。
徐小乐对相扑没有兴趣,但是对吃饭还是很感兴趣的。尤其是吃多了高若楠做的饭菜,十分需要换换口味,洗刷一下味觉。
因为是圆席,众人也没有分位次,只是穆青友年纪大些就坐了主座。徐小乐只认识穆青友、罗云和冯克难,其他人一概不认识,大约都是锦衣卫。不过他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却都认识他,多亏了罗云和穆青友帮他扬名,也有诏狱那边传来的风声:有个年轻神医为大家解决了很多麻烦,还不收钱,简直德艺双馨。
徐小乐表面上哈哈笑着应付他们,暗地里连人家的名字都懒得记,只是一味吃菜。
其中有人问道:“小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御医了,平日只在太医院么?还是外面也会坐馆?”
徐小乐一愣,反问道:“御医还可以在外面坐馆?”
那人显然是老京师人,哈哈笑道:“长安居,大不易。大夫们只靠太医院的那点俸禄,日子岂不是过得很困苦么?”
另一人就对徐小乐解释道:“天子富有四海,但是打赏起来其实也不多,出手还不如豪门大户阔绰呢。御医们大多都在外面有熟悉的医馆,不直接挂出名号,但是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徐小乐点了点头:“我现在跟太医院告了病假,出去坐馆也不合适。何况我在京师没什么名气,真的坐馆没人来看病,我也觉得尴尬。”
那几个锦衣卫就大笑道:“我们都知道你啦,若是有病肯定会去找你。”
徐小乐听着有病定去找他之类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味,暗道:都是一帮粗人,说话都能有歧义!
穆青友跟他们笑了一阵,突然道:“老冯,你们最近有没有抓人?”
徐小乐大奇:“抓人来绑票勒索么?老冯,你又重操旧业啦!”
众人哄笑一堂。
冯克难面露羞愧,道:“小乐哥哥,我如今已经是兵马司的差人了。”
冯克难这个倒霉的山贼是没机会开客栈了,他也不会再想着开客栈这回事。自从被穆青友俘虏之后,他表现极好,如今穆青友给他在五城兵马司找了个饭碗,就连他身边的瘸子和瞎子都混了个白役。
五成兵马司的前身是永乐二年设置的北、京兵马指挥司,正六品的衙门,隶属于兵部。不过各个衙门需要人执法,也都是从兵马司选调。尤其是督察院的五城巡城御史,可以直接统领兵马司人马。
锦衣卫跟兵马司的关系也十分密切,因为两者从职能上有重叠。看似高大上的天子亲军,同样有京师缉盗、火警、清理沟渠的诸多工作要做。
有反应快的就笑骂道:“徐大夫这是在骂我们兵匪一家呢!”
徐小乐哈哈大笑:“意外,纯属意外,不要多心嘛。”
众人笑过之后,冯克难方才能够好好说话:“我们最近倒是抓了几个蟊贼,关在牢里呢。”
穆青友就道:“抓来肯定是要上刑的吧,到时候请大夫看的时候,也照顾照顾小乐的生意。”他知道徐小乐本来就没带多少盘缠,用起来又大手大脚,毫无规划,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坐吃山空。
冯克难暗道:我就是个小差役,这种事哪里轮得到我说话。不过他嘴上却是要答应下来:“是是,我帮小乐哥哥瞅着。”
穆青友又对徐小乐道:“小乐,给牢里的囚徒治伤听起来没什么油水,不过只要牢里有人,你这买卖就不断,也算是细水长流的好活计。”
徐小乐道:“多谢穆大叔。我从不挑病人,钱多钱少、公侯将相、乞丐囚徒,我总是一样尽力的。若是真有疑难杂症要我出手,我义不容辞,不过揽生意就不必了。”
冯克难免了一桩大麻烦,几乎要给徐小乐下跪磕头了。
穆青友以为徐小乐清高,正要再劝,就听徐小乐道:“我还在为陈同知疗伤,他那边给的诊金不少,足够我日常开销了。”
穆青友一拍脑袋:“是了,我还以为他已经治好了呢。”
徐小乐道:“外伤是好了,心伤还没好,总觉得自己这也疼那也疼,其实多半都是臆想出来的。”
众人听着稀奇:“那还怎么治?”
徐小乐就道:“十三科里本来就有祝由科。他既然是有心病,我自然就用心药去医治了。放心吧,过上两三个月也就好了。”徐小乐说罢,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酒后失言了,病人的事怎么能拿在酒桌上说。
好在这一桌都不是外人,与陈同知也都没什么交集,不知道是哪个同知。不过徐小乐有了警觉,也就不说治病的事了。
好在这个话题很快也就过了,众人言多口杂地说起了其他京师趣事。就在要散席的时候,突然听到街面上传来嘈杂的人声。穆青友和两个锦衣卫伙伴就走到窗前探看,转过头对众人笑道:“不知道谁家犯了事,兵马司出动了十几个二十个人呐!”
席间就有人不耐烦道:“管他们干嘛,咱们继续喝酒!”
穆青友等几人就回到席上,感叹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案子,出动这么多人……”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
再一转眼,就有人踢开了穆青友包下的雅间大门,冲进来身穿红色罩甲的兵马司兵卒。他们各个手持利刃,呈半圆形将众人包围起来。
在座的都是锦衣卫,哪里肯丢这个脸,纷纷起身,呛啷啷绣春刀出鞘,与这些兵马司的人对峙起来。
徐小乐借着酒劲,将手中茶盏往地上一摔,喝道:“锦衣卫在此办事,谁敢阻拦!”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
*(未完待续。)
355、御史()
在这个世上,有时候连徐小乐都觉得自己丢人现眼。然而肯定有一个人会淡定如素,不觉得有丝毫尴尬。
这个人就是罗云。
这其实有些不公平,因为徐小乐时常会觉得罗云有些丢人,不得不强忍下羞耻心跟他站在一起。
此时此刻,徐小乐的酒劲发泄之后,自己也觉得被人围观有些不好意思。然而罗云却一副毫无知觉的模样,拉了拉徐小乐的袖子:“小乐,我们锦衣卫不会摔杯为号的。”
徐小乐咧了咧嘴:“是么?不好意思。”
罗云很认真地说道:“你没看戏文里,摔杯为号的往往都坏事了么?”
穆青友生怕罗云一一举例,连忙夺回场面,亮出锦衣卫的腰牌,说道:“诸位弟兄有何公干,是否有什么误会?”
兵马司众人之中也走出一人,先给穆青友看了腰牌,道:“原来是锦衣卫的弟兄,看来这其中真有误会。你们之中可有一个叫徐小乐的医学生?”
所有人的目光登时就落在了徐小乐身上。
徐小乐硬撑着笑脸,心中暗道:锦衣卫都不讲义气,如何相信你们能保护圣上!我大明迟早要完!
那人一看徐小乐,没想到自己要抓的人这么年轻,登时愣了愣,确认道:“你就是徐小乐?”
徐小乐走到穆青友身侧,朗声道:“徐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太医院医学生徐小乐。”
穆青友微微一侧身,对他低声说道:“别犟,这么多人过来,不是小事。”
徐小乐认怂认得飞快:“诸位军爷,我可是守法良民啊!”
那人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还刀入鞘。他身后众人也纷纷收了刀。锦衣卫见他们收刀,这才也跟着收刀。
雅间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兵马司的头领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巡城御史马上就到。我们听说是‘要犯’,又说‘要犯’跟一群‘乱民’在一起,看来是有人传话传错了。”
穆青友等人纷纷笑道:“肯定是传错了,锦衣卫都是乱民那还了得?”
大家权当笑话,一说一笑也就过去了,顺带骂一下巡城御史都察院,反正不在场的人背锅是惯例。
不过大家把目光集中在徐小乐身上时,笑意就淡了。
穆青友问道:“徐大夫是我的老相识,最老实本分的孩子,怎么会惊动兵马司?”
那人想了想,觉得穆青友也算是个爽快人,方才道:“这位小哥哪里得罪了都察院?这回可是周御史亲自下的文,要捉拿徐小乐。他本人也要来,大约快到了。”
徐小乐心中一颤:难道太医院真的去找都察院了?
徐小乐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兵马司头领说的周御史与太医院的黄院判双双上了楼。
黄院判伸手朝徐小乐一指:“周兄,就是他。”
周御史扫了一眼徐小乐,吩咐道:“抓起来。”
御史,尤其是巡城御史,属于那种品级不高,但是十分牛掰的人物。他们有种天然优越感,觉得自己的品级低正是因为自己清高。所有权贵在他们眼里都身负罪孽,只要露出丁点狐狸尾巴,就会被他们的火眼金睛发现,然后死咬不放。
对于这些科道言官,官员们是很忌惮的。
有道是穿新鞋不踩狗屎,真要是被御史参上一本,明明没事也变成了有事。尤其是阁老们做了个坏榜样,不管有错没错,只要被御史弹劾就先回家闭门反省。
他们是可以这么做,下面的事务官怎么办?反省个三两月,上头说没事了,可以复职了,结果桌子上堆了一堆活!死命加班都干不完,一年的考成就废了。更倒霉的遇上京察,来年直接发配外省,一辈子的前途都毁了。
然而那些官僚体系之外的官员,比如武将,比如勋臣,面对御史就淡定多了。
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归东厂查处,都察院没资格插手,所以穆青友并不打算给这个高傲的御史面子。
锦衣卫们拦在了徐小乐面前,手都按在了绣春刀上。
周御史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们是要造反么!”
穆青友冷冽道:“打杀天子亲军才是真要造反。”他说着亮出了锦衣卫百户的腰牌:“你确定要动手?”
周御史看了腰牌,心中暗道不好:这东西竟然是真的!
诚如穆青友说的,锦衣卫虽然分工繁杂,地位高低不等,但只要是锦衣卫就是天子亲军,这四个字可不是白叫的。
黄院判也有些慌神。他得到消息说徐小乐跟一伙带刀的强人在此处饮宴,却不知道这伙强人原来是锦衣卫。
周御史微微退了半步,拿眼看黄院判,示意他出来打个圆场。作为御史虽然不怕锦衣卫,但是两者真打起来,兵马司到底站在哪边还很难说。到时候自己被人打两记黑拳,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黄院判干咳一声,上前道:“徐小乐,你谎报病情,逃役不归,可知道错了?你是有冠带在身的官人,能跟庶民一样目无法纪么!”
徐小乐已经多方询证,身为官人真的很不自由。就拿发配边疆来说吧,前有乌泱泱的古人,后有茫茫多的来者,谁不知道边疆日子过得很苦?可有谁能说一句“老子不干了”,然后回家过日子?
最著名的莫过于国朝第一才子解缙,他都被发配去安南当县令了,也不见他扔下官印回家呀。
非不愿,实不能也!
皇权之下皆蝼蚁,当官也是服役的一种啊!
徐小乐认清形势,严肃道:“我没有谎报病情,我的确是重病将死,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
黄院判冷笑道:“你在这儿喝酒吃肉,跟我说重病将死,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徐小乐道:“正因为死里逃生,所以出来庆祝一下呀。”
黄院判一噎,竟然无言以对。他是太医院的院判,掌管庶务,并不是伶牙俐齿之辈,在口舌上真的不如徐小乐远矣。
好在他身边站着个御史。
御史大约有两种:能言善辩的,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木讷寡言的,动不动就掀桌子、好勇斗狠、带个棺材上班。
周御史属于前者,所以他冷笑一声道:“真是胡搅蛮缠,可见平日不肯用功!”又对穆青友道:“你们真要阻我执法么?”他突然吼了起来:“可是想做第二个马顺!”
这一声吼,吓得诸多锦衣卫都有些懵。
*
*(未完待续。)
356、跳窗()
马顺这个名字对徐小乐而言很陌生,但是对于锦衣卫来说却包含着恐惧、悲伤和屈辱。
因为马顺是上一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他之所以成为上一任,是因为他在朝堂上活生生被文官们打死了。
这件事就发生在前年,正统十四年的八月二十三,至今还是热点话题。可以想见,这个热点还会延续很久,给每一个继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带来阴影。
事实证明,锦衣卫都指挥使身手不过硬,连自身安全都保护不了。当然,纵观整个华夏历史,明朝文官的武力值大概仅次于汉唐的文官,排进三甲绝无问题。
被周御史这么一喊,穆青友等一帮锦衣卫羞愤之火在胸中燃烧,胆气却为之一挫,按着刀柄的手也有些发抖。
周御史见自己的恐吓生效,心中悄悄松了口气:若是锦衣卫真的要护定徐小乐,他总不见得自己单挑这么多锦衣卫。
他悄悄看了一眼带来的兵马司兵卒,他们果然很没义气地站开了两步,分明是说:都察院和锦衣卫的纠纷跟他们毫无关系。
兵马司虽然听命于巡城御史,但也不是说真是巡城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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