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乐反问:“那她在木渎你是怎么勾搭她的?”
罗云不以为然道:“那时候我不是在木渎公干么,还有锦衣卫的暗桩……咦,对啦,我可以让她住在暗桩里呀。只要没有公务,我爹肯定是不会去的。而且就算去了,我也可以叫人把桃花记录在册,雇佣为仆妇,负责收拾屋子。”
木渎的锦衣卫暗桩属于较为重要的落脚点,以往也有仆人打理,只是不住在暗桩里。如今何绍阳的案子已经松懈了,暗桩里也没人往来入住,说不定真能做到灯下黑呢。
徐小乐微微点了点头:“反正别再牵累我就好啦。桃花的契书在我这儿,回头给你送去。”
罗云摇头:“放你那里我放心,我这儿就怕被我爹发现……”
徐小乐见他没有将契书还给桃花的打算,心中暗道:都把人肚子搞大了,还不想着放人自由身,你这脑袋也真是够木的了。
*
*(未完待续。)
265、医政()
诚如徐小乐说的,只要不牵连他,任何处置手段都是可以考虑的。他也不相信罗权叔叔会把罗云如何,充其量就是骂一顿,最多打一顿,还未必能有嫂嫂下手那么狠。人常说虎毒不食子,这点上紫面虎罗叔叔足堪表率。
桃花离开之后,家里的气氛倒是融洽了许多。只是相对往日而言有些沉闷。胡媚娘和梅清、枫香都很为自己的身份迷茫。就像胡媚娘说的,她们都是藤,一旦离开了树就没有了支撑。
现在徐小乐勉强担当起了树的角色,但是显然这株树还没有长成。
徐小乐经历了苏州城里的谣言污蔑,穹窿山的“民变”,又遭遇两桩“人命案”——前者是少了一个人,后者是多了一个人。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真是让他疲惫不堪,甚至连去山塘街面馆吃早点的心思都淡了。
徐小乐原本想着休息两天恢复精神,然后还要抓紧时间研究肺痨病因。如今穹窿山上的进度仅仅能拖延病情恶化的速度,并不能真正做到治疗,更不用说治愈了。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徐小乐还没缓过劲来,谭公超就请他去官署商谈公务。
徐小乐只好换上官服,前往县医署。
谭公超仍旧是一副冬烘先生的模样,看似老糊涂一个,实则只是涉及公事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老态。一旦摆脱了案牍公务,谭公超就是一副老当益壮、神采奕奕的姿态了。
徐小乐已经摸透了这位老医官的底,并不为表象所欺骗。他上前打躬道:“谭公,你找我。”
谭公超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叹气道:“小乐呀,又到年底啦。”
徐小乐笑道:“过年还不好么?”
谭公超就道:“过年事情就多啦。”他突然眼睛一睁,露出笑意来:“不过今年有你在,我就没事啦。”
徐小乐不由好奇:“到底有些什么事?”
谭公超竖起手指,虚点徐小乐,道:“你还好意思问,我问你,你的职司是什么?”
徐小乐一个激灵:“对啦,我就任以来,还没有去药库看过呢!”
谭公超摇头道:“生药库这边是我管着的,你的任务是协助我办好药材入库的事。”
徐小乐道:“可是我管的不是药局么?”
惠民药局就是一个官办的大医馆,专门用以照顾贫困百姓。无论是去医馆抓药还是看病,都是分文不取。徐小乐作为药局大使,主要工作就是义务给人治病、开药,是赚不到一文钱的,朝廷可没有薪俸发放。
谭公超撇了撇嘴,道:“这就是你不会做事啦。咱们吴县不大点地方,医署也好、药局也好,都是一家人嘛。我年纪大了,你现在多干一点,以后不正好接我的班么?”
徐小乐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不过还是觉得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他迟疑道:“话虽这么说……”
谭公超打断徐小乐,话锋一转,道:“你知道咱们医官有两个大坎么?”
“什么坎?”徐小乐问道。
谭公超就道:“第一个是冠带,第二个就是授品啦。”
徐小乐道:“授品就是升官呗,冠带是什么?”
谭公超指了指徐小乐的衣冠,道:“冠带就是你现在身上穿的这套。有冠有带。”徐小乐低头一看,药局大使虽然不入流,但要说头冠和腰带,还真是有的。
谭公超道:“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呦。多少医生,给乡梓做了很多好事,给朝廷效命多年,方才能得一套冠带。照永乐年间的朝廷规制,医生要想早点得冠带,就得去九边军镇效力三年。三年间有功无过,给一身冠带;再干三年,才能授职。兢兢业业干好自己的职司,三年后才能授品。”
徐小乐嘴巴圈了起来:“原来我是走了一条捷径呀。”
谭公超道:“你何止是走了捷径?简直是一步登天,省了人家六年光阴。我说的那还是在九边军镇,知道九边么?风沙漫天,遍地敌虏,要啥啥没有,简直是天下最苦的地方啦!
“所以啊,你现在已经迈过了第一道坎,有了冠带,还授了实职,接下去就指望授品了。要想授品,首先得能精通庶务。你也知道,医官其实行的是医政,治病救人反倒是其次。我这回全权交给你去做,正是给你熟悉医政的机会。”
徐小乐听谭公超说完,觉得信息量颇大,喃喃道:“我只是想有个大使的名头,不至于被病家小瞧……”
谭公超摇了摇头:“大使算什么?等你成了御医,就连天子都要高看你一眼呢。”
徐小乐嘿嘿笑了笑,道:“那我该干点什么?”
谭公超心中大笑: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这就要从国家设置医政本意讲起啦。”谭公超一捋胡须,一本正经道。
大明在开国之前就很重视医政,建国后很快就成立了太医院、府县医学、惠民药局等垂直管辖的行政机构。按照太祖皇帝“官吏从学校出”的思路,太医院和府县医学都是行政和教学兼具的机构,里面的官员兼职教授,学生学习技艺,同时也是后备医官。
惠民药局是最基层的医政机构,直接面对贫困军民。按照太祖皇帝的敕令,但凡有人看不起病,吃不起药,就可以去惠民药局求助,药局会全部免费治疗和发放药物。
从这个机构的设置目的上就能看出来,徐小乐的任务就是看病、开药,不收钱。现在问题来了,医生为了声望愿意义务问诊,但是他不可能自掏腰包贴药进去——也贴不起。那么药从哪里来?
“药从各地的药课来。”谭公超道:“各地征收夏税秋粮的时候,还有药课,收取当地特色药物,纳入内廷生药库。这些药物一部分用于皇室和京官的医治,另一部分会发放各府县药库。为了节约运力,也有就近直接纳入府县药库的。”
徐小乐哦了一声,连连点头,心中暗道:这事我都不知道,看来老百姓里不知道的更多啦。他转念一想,自己担任大使以来,义诊都放在长春堂,恐怕绝大部分来看病的贫困百姓分不清到底是徐小乐做善事,还是国家制度如此。
“咱们吴县的药库,就是从苏州府库里取药的。”谭公超道:“你眼下的工作,就是去府库验药、领药、入库,做成账目给我。”
徐小乐点了点头,听起来似乎不难。
*
*(未完待续。)
266、财路()
徐小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一点头,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府库里取药可实在不容易。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大杂货铺,百货皆有。有些药材还归错了类,放在了木材和矿石类里。户部是不要木材和矿石的,但是这两样工部会要,然而划给县生药库的批文是户部开具的,没有资格拿工部东西。
徐小乐为这事跟看管库房的库大使打了两天的嘴仗,道:“你不看看那些分量够干什么?只能入药呀!”
库大使十分委屈:“徐大夫您说的对,可我要是叫你领走了,工部来清点库存,我如何交差?”
徐小乐真是急得跳脚,最后只好找谭公超,以县医学的名义行文府医学,希望能够确定这批药材的归属。不过府医学也知道自己没这个权利,还得行文南京,指望太医院和礼部从中协调。
徐小乐为此事很不高兴,好像自己的办事能力被人否定了一样,态度自然也就不怎么客气啦。更何况接下去的事叫他更恼火,府库里的药材保管不当,虫蛀鼠咬、黄梅天没有翻晒,腐烂长毛的不可胜数!
“这他娘都是民脂民膏啊!一担药比一石米还要珍贵!现在百姓还没用,你就给我放成这样!”徐小乐堵着府库大门,放声叱骂。
库大使和一干仆役谁都不敢出声,缩在房子里面面相觑。他们以前只见过来领药的县医官低声下气,即便那样还要行些人情,否则领回去的药材成色、数量都十分堪忧。哪里见过这么霸气的医官,根本不提领取的事,直接就开骂了。
副使压低声音对大使道:“这个徐大夫不会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大使扫视众人,微微摇头道:“听说啊,他是老谭看中的人,医术十分可观。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你们可别往外传。”
一众库吏纷纷道:“哥哥说的哪里话!这个屋子里的事,什么时候往外传过半句?”
——这当然是屁话!什么消息不是这么传来传去的?
库大使心中明了,但是挡不住他传播消息的本心。他低声道:“你们知道不,老谭为啥会让这个毛头小伙子主持这事?”
众人纷纷摇头。
副使道:“的确不合常理。这徐大夫医术再好,阅历也太浅了。”
他这话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徐小乐高亢的骂声:“你们这帮库耗子,从仓的贱人!有敢出来说话的么!”
副使指了指外面,一副“你看我说对了吧”的神情。
库大使一咧嘴,很满意副手能把话接起来,继续道:“听说是二老爷,府里的二老爷,在府县医学里都说了要抬举这位小徐大夫的话。”府里的二老爷就是“同知”,是知府老爷的副手。
这种副手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一旦说出褒贬分明的话来,多半是传达上面的意思——也就是知府老爷的意思。
众人纷纷发出一声惊叹。
副使就道:“这小徐大夫什么来路?知府老爷都能挂上关系?”
若是京官看起来,五品知府实在不算什么大官。然而从百姓角度来看,掌管一府七县一州,五十三万户,两百余万人的知府,实在是高高在上的达官巨宦了。尤其这里是南直隶,苏州知府直接就能见六部堂官,还不大么?
库大使就道:“倒是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嗳,你们知道徐大夫给周家夫人治疗胸痹的事吧?听说咱们知府也有这毛病,大约徐大夫已经私下里给他在诊治了,人家投桃报李,想栽培他一番。”
副使一脸心悦诚服的模样:“哥哥说得有理,真是耳聪目明!”
库大使谦虚道:“这算什么?都是咱们该知道的。唉,你们也听外面说了,做官不如做吏,做吏不如从良(粮),从粮不如官娼(仓)。咱们现在管着府库,鬼知道多少人盯着呐,再不耳聪目明怎么能行!”
众人心有戚戚焉,纷纷点头。
副使也叹道:“哥哥说得是啊,要是叫那个徐大夫知道咱们私换药材,鬼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库大使突然一个激灵,道:“慢着,他这么闹其实是不懂事。若是叫他知道,药行跟咱们换药,他还敢这么闹么?”
库大使并不知道长春堂在苏州是朵奇葩,独立于药行行会之外。药行当然也不会让外行人知道自己体系里有这么一朵奇葩,严格保密。
现在这位库大使就想通过药行来压徐小乐,叫他乖乖领了药材走人,以免闹得满城皆知。
库大使等徐小乐骂完,方才敢下班走人。当天晚上他就去了苏州药行行首张成德的宅子,两人就徐小乐堵门骂街一事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达成一致:叫徐小乐这般闹下去,最后谁都别想摘干净。
然而库大使走后,张成德的脸上却堆满了艰涩,全没有之前侃侃而谈、信誓旦旦的豪迈。
——这个徐小乐有些难搞啊!
张成德坐在躺椅上,心中满是忧虑。他花了银子在苏州城和穹窿山搞事,本以为可以让徐小乐焦头烂额几个月,然后慢慢对付长春堂。谁知道徐小乐单枪匹马就把事解决了,长春堂连反应都没有。
这简直就是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无声却异常疼痛。因为不能跟人宣泄,这种痛楚就益发强烈。
张成德心中暗道:你要治好周夫人的胸痹,那是你的本事,我没必要跟你死磕,葆宁和堂又不是单靠周家一个客人。你们长春堂不守规矩,也行,那不是你一个大夫能做主的事。可是你现在竟然要断了库房这条线,你可知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生药最讲究产地,术语叫做“道地”。只有道地栽种出来的药材,才有医生需要的药效。道地不同,哪怕物种再接近,药效也是差距百倍,价格自然更是天壤之别。
就如贝母,四川的贝母叫做川贝,浙江的贝母叫做浙贝,说起来是一个东西,但是川贝就是浙贝价格的十倍以上。川贝之中又有松潘产的松贝、青川的青贝等别支,其中松贝价格又是其它川贝价格的数十倍。
葆宁和堂用劣药换库房里的好药,可以说每一笔买卖都有数十倍的利润,这叫人如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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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267、解决()
罗云站在徐小乐身后侧,有些尴尬地看着徐小乐表演“击鼓骂曹”的戏码。当然,现在被骂的不是曹操,只是一群仓耗子。这就叫戏码有些无趣,依着他的想法,冲进去把人提出来打一顿不就行了?连他爷爷的飞鱼服都穿出来了,却只是骂街,这不是亏了么?
徐小乐叉着腰骂完了今天的场次,取下腰间挂着的葫芦,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水。清冽的虎丘古井泉水混杂了葫芦的清香,真是香甜生津,骂了一天人的疲惫感顿时一扫而空。
罗云也有个葫芦,不过已经喝完了。这种泉水每天早上才有人拉着车在城里贩卖,只有有钱人家才买得多些,专用来泡茶。像徐小乐和罗云这样空口喝的却是不多。
徐小乐一抹嘴,看了看日头,道:“好啦,今天的公务做完啦,咱们可以回去了。”
罗云一听“今天”两字,顿时有些苦恼:“小乐,明天还要来么?”
徐小乐斜他一眼:“自然是要来的。不是跟你说了么?咱们这是在做公务。”
罗云摸着脑袋:“小乐,我爹今早跟我说,叫咱们别再、闹了。说是这里头牵扯的人太多,遮掩一下就过去吧。”
徐小乐没好气道:“我当然知道有大门槛从这里面捞好处,否则那些仓耗子哪里坐得稳?不叫你进去打人也是这个道理,咱们的目的是拿到合乎规制的药材,又不是要在姑苏城里掀起铁案,叫青天大老爷扬名立威。”
虽然高知府认出了徐小乐,但是徐小乐可不认识高知府。自然没有道理给高知府去当马前卒,拱出仓储弊政。
徐小乐只想精研医术,却懒得在案牍公务之中蹉跎,要他跟那些撮尔小吏低声下气讲斤头更是不可能。不过谭公超说得也很是诱惑,若能有朝一日做到御医,既不辜负自己成为大国医的梦想,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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