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收集来的反馈各种理由都有。有人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不要再折腾了,有人是怀疑徐小乐别有用心。不过反馈最多的还是亲人之间的不能割舍,以及各种流言蜚语。
徐小乐道:“若是我们能将病人的生活水平提高,甚至允许他们的亲人住在左近,每日能够照顾他们,打消种种顾虑,必然能够吸引病人去穹窿山医治。不过这些在我只能想想,只有顾家这样的江南豪门,才有力气付诸实践。”
顾老太君微微颌首,道:“这种行善积德的事,的确应该多做一些,菩萨自然会保佑我家宝哥儿。小徐大夫觉得需要多少银子?我家在穹窿山也有些地产,是否堪用?”
徐小乐却不是来讨钱打秋风的。他正色道:“老太君,行善积德只不过是求个心安,佛菩萨是否真的看顾,谁能说得准?我在穹窿山集中医治痨病病人,却是对宝哥儿有实打实的好处。”
他见顾老太君面露疑惑,就道:“病人分散在各自家中,有家人照顾,自然是极好的。可医生终究分身乏术,不可能每天每家去跑。只有将他们集中起来住一起,医生才能每天都检查他们脉象,琢磨痨病病邪在身体中蔓延的趋势。从个案到普遍,知道这病邪到底走的哪条经,每一程病变又有何等表征,到底用什么药才算是对症。”
顾老太君并不懂医学,但是听徐小乐这么一说,多日来紧绷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以她的人生阅历,她相信徐小乐这般步步为营的策略,虽然还没有付诸实践,但假以时日必然能有收获。
徐小乐继续道:“每一种病症,每一个验方,都是前辈医者汇聚了许多病案凝练而成。痨病也是一样,只是前人做这事太少太慢,所以我要将痨病病人集中起来,在最短的时间里集中最多的病案,总比散乱地记载于各家医案,过个百十年叫人集结成册要快得多。”
徐小乐见顾老太君连连点头,就道:“这就是实实在在对宝哥儿有好处的地方了。宝哥儿的痨病并不异于常人,而且发病较早,可以说有很多‘前辈’。顾家越是支持我,我就能聚拢更多病案,也就能更快更准地知道宝哥儿病情的发展。正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样在治疗宝哥儿的病症时,可以少走弯路,也可以沿袭有效的方药。”
顾老太君长叹道:“我就说全苏州的大夫都没你一个孩子有志气!我只当是行善积德,求个神佛庇佑,不料你却是脚踏实地要做事的人。想我们家逢年过节给庙子里的香油钱也有几百上千,何况这事呢!小徐大夫,你这银钱是一次就要拿走,还是按月划拨也无妨?”
徐小乐咧嘴笑道:“现在我手头已经有五百两银子了,周夫人又给了我一百两。即便把穹窿山的衣食提升上去许多,这六百两银子也够用一段时间啦。老太君若是愿意支援些,就论月给吧。”
顾老太君本来打算:若是徐小乐一次就要把银子都提走,那数额恐怕不会很多。不过他愿意细水长流,那顾家周转能轻松许多,也能给得更多。如此看来,徐小乐要么精明过人,要么就真是个坦诚的小君子。
顾老太君本身是个十分精明的妇人,否则怎么能压制得住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妇人?她以年老成精的辛辣眼光去看徐小乐,又觉得这孩子只有一身天然之气,说得难听些是“野孩子”气息,绝不会有太深的城府,更做不到老谋深算。
顾老太君道:“我会叫长春堂每月给你拨一笔款子,用在痨病研治上。”
徐小乐喜不胜收,道:“多谢老太君!”
老太君也慈爱地看着徐小乐。
她倒不是看徐小乐顺眼了,只是因为对自己孙子的未来又燃起了希望。
徐小乐是真的心宽,完全没有想到老太君只答应给钱,并没有说好给多少银子。他回到长春堂就已经罗列好了需要采买的东西,让黄仁等几个学徒去市场采购。
穹窿山虽然不能算是穷乡僻壤,但是要大量采购肉食、蜂蜜等等价值高昂的东西却不容易。尤其是蜂蜜,穹窿山附近有银子也买不到,只能在城里买好运过去。倒是大米、糯米可以就近采买,价格便宜还方便运送。
这年头生意人都讲究做老客。如果有新的豪客出现,他们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客人变成老客。所以一定会打听徐小乐的来历,采买这些商货的用途,以及采买的频率——这关系到备货,必然是要先打听清楚下回什么时候来买,买多少。
一听说徐小乐采买这些高昂的食材是给穹窿山的痨病病人吃用,整个苏州城再次炸开了。
*
*(未完待续。)
248、舆论()
徐小乐看顾老太君满脸为难的模样,并不理解她有什么好为难的。
人血馒头这种事,除了愚昧的村妇会相信,还有谁会当真?而且扁鹊当年就说过:信巫不信医者不治,如果真相信人血馒头这种荒诞的巫术,何必找医生呢。
至于冲喜就更不靠谱了。
到底人血不好弄,得等机缘巧合正好赶上朝廷行刑。结婚嫁娶可方便多了,实在不行还可以花钱买个“妻子”。以至于冲喜甚至成了民间习俗,谁都不能说它没用——尽管谁都无法证明这个习俗有用。
徐小乐是完全不信这些的,所以批驳起来毫不留情。
顾老太君终于道出了顾虑:“我们总归要做些什么的吧。”
徐小乐一听这话,心中大大惊奇道:原来你们只是想要做点事么?这很容易啊!
他就对老太君道:“老太君,你们能做很多事呐。比如说捐些银子出来,再比如说,捐些人手出来。”他又将穹窿山上的痨病村的事说了。
现在那里虽然只有两个病人,其他病人都不愿意去。不过若是顾家肯捐出更多的银子,徐小乐就能提高痨病村的衣食待遇,乃至于用效果更好、价钱也更昂贵的药物。如此说不定可以吸引看更多的病人来穹窿山。
“现在有些人觉得把子女送去穹隆山是不慈,把父母送去穹隆山是不孝,把丈夫、妻子送到穹隆山就是不仁。这简直没有道理!”徐小乐收集来的反馈各种理由都有。有人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不要再折腾了,有人是怀疑徐小乐别有用心。不过反馈最多的还是亲人之间的不能割舍,以及各种流言蜚语。
徐小乐道:“若是我们能将病人的生活水平提高,甚至允许他们的亲人住在左近,每日能够照顾他们,打消种种顾虑,必然能够吸引病人去穹窿山医治。不过这些在我只能想想,只有顾家这样的江南豪门,才有力气付诸实践。”
顾老太君微微颌首,道:“这种行善积德的事,的确应该多做一些,菩萨自然会保佑我家宝哥儿。小徐大夫觉得需要多少银子?我家在穹窿山也有些地产,是否堪用?”
徐小乐却不是来讨钱打秋风的。他正色道:“老太君,行善积德只不过是求个心安,佛菩萨是否真的看顾,谁能说得准?我在穹窿山集中医治痨病病人,却是对宝哥儿有实打实的好处。”
他见顾老太君面露疑惑,就道:“病人分散在各自家中,有家人照顾,自然是极好的。可医生终究分身乏术,不可能每天每家去跑。只有将他们集中起来住一起,医生才能每天都检查他们脉象,琢磨痨病病邪在身体中蔓延的趋势。从个案到普遍,知道这病邪到底走的哪条经,每一程病变又有何等表征,到底用什么药才算是对症。”
顾老太君并不懂医学,但是听徐小乐这么一说,多日来紧绷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以她的人生阅历,她相信徐小乐这般步步为营的策略,虽然还没有付诸实践,但假以时日必然能有收获。
徐小乐继续道:“每一种病症,每一个验方,都是前辈医者汇聚了许多病案凝练而成。痨病也是一样,只是前人做这事太少太慢,所以我要将痨病病人集中起来,在最短的时间里集中最多的病案,总比散乱地记载于各家医案,过个百十年叫人集结成册要快得多。”
徐小乐见顾老太君连连点头,就道:“这就是实实在在对宝哥儿有好处的地方了。宝哥儿的痨病并不异于常人,而且发病较早,可以说有很多‘前辈’。顾家越是支持我,我就能聚拢更多病案,也就能更快更准地知道宝哥儿病情的发展。正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样在治疗宝哥儿的病症时,可以少走弯路,也可以沿袭有效的方药。”
顾老太君长叹道:“我就说全苏州的大夫都没你一个孩子有志气!我只当是行善积德,求个神佛庇佑,不料你却是脚踏实地要做事的人。想我们家逢年过节给庙子里的香油钱也有几百上千,何况这事呢!小徐大夫,你这银钱是一次就要拿走,还是按月划拨也无妨?”
徐小乐咧嘴笑道:“现在我手头已经有五百两银子了,周夫人又给了我一百两。即便把穹窿山的衣食提升上去许多,这六百两银子也够用一段时间啦。老太君若是愿意支援些,就论月给吧。”
顾老太君本来打算:若是徐小乐一次就要把银子都提走,那数额恐怕不会很多。不过他愿意细水长流,那顾家周转能轻松许多,也能给得更多。如此看来,徐小乐要么精明过人,要么就真是个坦诚的小君子。
顾老太君本身是个十分精明的妇人,否则怎么能压制得住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妇人?她以年老成精的辛辣眼光去看徐小乐,又觉得这孩子只有一身天然之气,说得难听些是“野孩子”气息,绝不会有太深的城府,更做不到老谋深算。
顾老太君道:“我会叫长春堂每月给你拨一笔款子,用在痨病研治上。”
徐小乐喜不胜收,道:“多谢老太君!”
老太君也慈爱地看着徐小乐。
她倒不是看徐小乐顺眼了,只是因为对自己孙子的未来又燃起了希望。
徐小乐是真的心宽,完全没有想到老太君只答应给钱,并没有说好给多少银子。他回到长春堂就已经罗列好了需要采买的东西,让黄仁等几个学徒去市场采购。
穹窿山虽然不能算是穷乡僻壤,但是要大量采购肉食、蜂蜜等等价值高昂的东西却不容易。尤其是蜂蜜,穹窿山附近有银子也买不到,只能在城里买好运过去。倒是大米、糯米可以就近采买,价格便宜还方便运送。
这年头生意人都讲究做老客。如果有新的豪客出现,他们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客人变成老客。所以一定会打听徐小乐的来历,采买这些商货的用途,以及采买的频率——这关系到备货,必然是要先打听清楚下回什么时候来买,买多少。
一听说徐小乐采买这些高昂的食材是给穹窿山的痨病病人吃用,整个苏州城再次炸开了。
*
*(未完待续。)
249、进展()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市井舆论带来的力量不容小觑。
山塘街面馆正是占据了苏州城的一个舆论焦点。数十位热衷于信息传播的餐友,每天都要交换近十条消息。
长春堂徐大夫在穹隆山诊治痨病病人的消息,无疑是这段时间热门话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动心——不动心也没办法,痨病是最典型可以“一病返穷”的恶疾。除非是开国公侯,否则谁都得在放弃和贫困之间做出艰难的选择。
有了宝哥这个特殊的病人之后,徐小乐的穹窿山痨病养济院就算是得到了顾家的背书。对他们来说,痨病村的病人越多,给宝哥儿“探路”的人也越多,自然要大力支持。可以说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顾老太君特意从家里派了仆役去穹窿山。这些人在服务方面都有丰富的经验,尤其知道如何生活对身体最舒适。他们虽然白给徐小乐打下手,但本身的任务却是在徐小乐这边学习照顾病人的技巧,然后回到顾家照顾宝哥儿。
随着穹窿山上病人渐渐增多,韩通智和戴浩歌渐渐忙不过来,徐小乐在山上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因为顾家的“深明大义”,徐小乐再去穹窿山就不算是做私活了,而是正儿八经地公干,不愧对长春堂发他的工钱。当然,现在徐小乐看那些工钱只是相当于请一次客,他已经是靠“资本”生活的人了。
得益于足够多的病人,徐小乐和韩通智、戴浩歌就将病人分成了多组,用药性相近但是不同的药方,主要就是看哪一种配伍更能增益病人脾胃,补足中气。只要中气充足,人首先能活下去,然后才有治愈的机会。
虽然人各有差异,但是这样做的收获还是不错。而且阿木林的小儿子终于免于夭折,在短暂的危机之后,终于一天天挺了下来。他原本应该是第一个病逝的病人,却把这个“第一”让给了后来的病人,无疑给徐小乐服了一贴独参汤——精神大振。
大受鼓舞的不止徐小乐,还有其他后来的病人。有些病人来得已经太迟了,难免病逝。不过更多病人的病情都较阿木林两个儿子为轻,他们自然要盯着这两个资深病人,好像只要他们不死,自己也就能活下去。
……
景泰元年的深秋,徐小乐甚至都没有加一件厚衣裳。
导引术和轻身提纵术大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让徐小乐对寒冷的抵抗力明显强于常人。因为神仙寒暑不侵,冬天着单衣仍旧能够神采奕奕,身体温热的人,都是要被人高看一眼,所以徐小乐也乐得显摆。
另一方面来说,徐小乐整日骑着墨精奔走在苏州到穹窿山的路上,每回上山还要自己徒步,运动量极大。即便再冷的天,这么跑一趟也会出汗。他当然就不耐烦换厚衣裳了。
直到佟晚晴发怒,抽出齐眉棍狠狠追着他打了一顿,徐小乐才乖乖换上了厚棉布做的直裰。
没穿的时候死活不肯穿,一旦穿上这身直裰,徐小乐就又不肯脱下来了。非但布料柔软,尺码合适,而且做工异常精细,乃是胡媚娘、梅清两人日夜赶制出来的。
徐小乐觉得自己穿了这身衣裳,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忍不住就要到处显摆。这天在木渎义诊结束,徐小乐一整天没看到笑笑,就趁嫂子她们准备晚饭的空,翻上了围墙。
正巧唐笑笑在墙下给花圃浇水,一抬头就看到了徐小乐,连忙道:“你别跳下来!这里我种了腊梅,还等它冬天开了花插屋里呢!”
徐小乐稳稳站在墙头,一撩衣摆,道:“看,姐姐们给我做的新衣裳,过年还有一套呢!”
唐笑笑心里就有些发酸。她也想给徐小乐做一件这样的直裰,可惜手艺太糟,好不容易存下来的直裰布料被糟蹋了很多。如今看来只能做一顶棉帽了……若是棉帽也做不成,就只能改袜子了。
她强忍着心酸笑道:“不错不错,你穿上好看极了,就像那个文辞说的:沐猴而冠。”
徐小乐指着唐笑笑大笑:“哈哈哈!沐猴而冠是骂人虚有其表的话!”
唐笑笑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小乐。
徐小乐笑了两声,发现自己一直觉得呆萌的邻家小妹也学会骂人不吐脏字了,颇有些受伤。不过他最容易高兴起来,在墙头上走了两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穿上这身衣裳,爬墙的时候很有宗师风范啊!”
唐笑笑没好气道:“飞贼宗师么?还是淫贼宗师?”她可没忘记,上回徐小乐在墙上对她上下其手,做了很不好的事。
徐小乐又被噎了一下,回头看到嫂嫂正从堂屋里出来,就道:“你今天真是不会聊天,我去吃饭啦!”说罢转身一跃,直接跳下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