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爷,来的人不少,再不走就迟了。”
李落略一沉吟,道:“好,先离开这里,我不会为难你。”话音刚落,潘南安就极快的揭了侧墙木窗外的封条,三人纵身跃出书房,格日乐也不啰嗦,径直在前带路。果然是有一条少有人走的小路,两侧绿树成荫,如果不留意,的确很难被人发现。
绕了半柱香的工夫,格日乐带着李落和潘南安进了一座竹屋。竹屋不高,不曾封顶,潮气有些大,竹屋的竹墙都有些泛绿。
“这里是?”潘南安狐疑问道。
“竹屋后面有一道侧门,很少有人走的,从这里出去就是田府外面。你们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先走了,田府有巡检司的人,被他们看到就走不了了。”格日乐急匆匆的说道,说完之后,抢先一步进了竹屋。
李落和潘南安跟了进去,竹屋入口有一扇黄花梨木圆雕屏风,质地颇是讲究。绕过屏风,入目所见赫然是一汪池水,还有几件莫可名状的女子衣裳。李落二人皆是一愣,就见格日乐狡黠一笑,低声说道:“大恩不言谢,不过一会你们可要跑快点。”
“跑?快?你什么意思?”潘南安一头雾水道。
格日乐猛一吸气,尖声刺耳叫道:“来人啊,有色狼偷窥!”
这一声,足足吓了李落和潘南安一跳,格日乐将头发拨乱,遮住面容,又半解了衣裳,十足是刚要入浴却撞上色狼的模样。一旁帘子一动,传出一个女子惊慌失措的声音颤声问道:“谁!?”
李落和潘南安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当真有人在净身。李落和潘南安脸色一变,哪顾得上再找格日乐的晦气,逃也似的翻墙而出,在街上路人惊诧的眼神中几个闪身,消失在街角深处。
那天田府丧礼,竟然有人混入后院窥视女眷入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让田家颜面大损,据说田功派了好些人手去查到底是哪里来的泼皮无赖,结果如何,都是后话。
李落和潘南安脚下不停,过了好几个街口才放缓脚步。潘南安心有余悸,道:“这个格日乐,真不是个善茬。”
李落吐了一口气,笑了笑道:“颇有决断,难得。你说她们在找什么?”
“这,属下之前倒是没有听说田家有什么稀世珍宝,属下这就去打听打听。”
“等等。”李落抬头看看天色道,“不早了,折腾了半天,肚子也饿了,走吧,我带你去吃碗面。”说罢,李落抬脚顺着人流向北而去。
潘南安很是惊讶,城南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照理说李落贵为皇子,不该来这等地方,就算年少时觉得新鲜来过一两次,也不至于这么熟悉才对。
城南的街道比不上城西,更比不上城东,街道狭窄,曲折盘旋,要说迷路未必见得,但动辄多绕上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的路还是常见的很。田家在城南百里坊,算是城南的一处繁华地,出了百里坊,李落在前带路,潘南安跟在李落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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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四十六章 玉观音()
两人步伐不大,脚程却是极快,不多时就到了一条斜巷入口前。
李落驻足,微微有些出神,摇了摇头笑道:“我也很久没有来过了,不知道卖面的店家还在不在,进去瞧瞧,若是不在,咱们就换个地方。”
潘南安自然应允,两人进了斜巷,两边的墙壁遮了光,巷子里有些暗,暮气沉沉,行人很少,潘南安有些惊讶,没想到卓城城南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幽静的巷子。
走了没多久,李落扬眉笑道:“还在!”
潘南安定睛望去,愣了愣神,是个街边小摊,而且还是这么偏僻的地方,生意一定不会太好,也难为李落能找到这里。
到了近处,面摊前果然没有人,一个老人坐在矮凳上抽着旱烟,一个还算健壮的年轻男子在案板上揉着面,和老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老丈,煮碗面。”
“好嘞。”老人磕了磕烟斗,刚要起身,看样子腿脚不甚利落,头一下没能站起来。
年轻男子瞥了一眼,说道:“爹你坐着吧,让你在家歇着你非要来。”
老人捶了捶腿,揉了揉浑浊的眼睛,咳嗽一声答道:“在家坐不住啊,天快黑了,一会你把灯点上。”
“知道了,知道了,一天说八遍,烦不烦。”年轻男子不满的哼了一声,倒也没多说什么,麻利的做好面条丢进了锅里。
面很快就煮好了,年轻男子盛好面条端了上来,走路的时候左腿有点瘸。面是清汤面,很劲道,也很暖胃,味道一如既往。好在这面摊多了点花样,有了两道小菜,一个是野菜干,一个是青豆,李落各要了一份,老头添了小菜,盘子不小,菜堆的更多,分量很足。
李落没有说话,埋头吃面。面香味很浓,潘南安食指大动,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一碗不够又添了一碗。
吃完了面,李落丢下一块碎银起身要走,年轻男子忙不倏唤道:“客官,多了。”
李落回头看着男子轻轻一笑道:“留着,下次我再带朋友来的时候一起算。”说完,就和潘南安向巷子另一头走去。
年轻男子愣愣的看着李落的背影,总觉得这个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老头也陷入了沉思,李落临走前的那句话依稀什么时候听到过,如今上了年纪,岁数大了,记性越来越差,想了好半天也没记起来。
出了巷子,潘南安目不斜视,心里虽有疑问,但李落不说,潘南安决计不会多问半句。
“他曾是我麾下兵卒。”李落轻轻说了一句。
潘南安恍然,回头看了一眼,巷子深邃,已经看不见那个面摊了,不过似乎有几团昏黄的光晕照亮了这条僻静的深巷。
翌日清晨,沉香河的一处支流河畔,斗大的蒸笼冒着热乎乎的白气,包子的香味随风飘了好远,引得人垂涎三尺。
最边上有张桌子,李落安安静静的就着稀粥咸菜吃包子,素馅的,皮薄馅大,当然比不得宫里的包子,但也算好吃。正吃着,潘南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到了李落身边隐晦的行了一礼,李落点了点头,示意潘南安坐下说话,回头吆喝了一声:“店家,再来一屉包子。”
“得嘞,客官稍等。”
潘南安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王爷,打听清楚了。”
“这么快!”李落微微一惊,和声应道,“边吃边说吧。”
潘南安接过稀粥包子,咬了一口,接道:“这田家的确有一件异宝,来头不小。”
“什么异宝?”
“玉观音。”
李落拿着包子的手猛然一顿,眼中有风云聚散,数息之后才缓缓问道:“消息可靠么?”
“到底是不是玉观音现在还说不准,但去田府的人十有八九是冲着玉观音的名头。”潘南安狠咬了一口包子,狼吞虎咽的说道,“这个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据说卓城地下交易的几个巨鳄都已闻风而动了。”
邻桌一个背对李落和潘南安的食客忽然接言道:“玉观音倘若真的现世,一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万大人,你来啦。”潘南安吸溜着米粥,没有张望,平常的不会让路人多看一眼。
李落放下手中的包子,缓缓说道:“那么田家三人是怀璧其罪,引火烧身?”
“田家纵有仇家,也不至于到一门三命的地步,仇杀的可能不大,如果不是因为身怀异宝而被人杀害,那就是灭口,除此之外,属下想不到别的因由。”
“眼下看来,引火烧身的可能性最大。”
“除了玉观音之外,还有什么消息?”
“回王爷的话,卓城地下的风声属下探知的就只有玉观音这一个,至于还有没有其他消息,还要再查。”
“南安,能不能查到这个消息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要花些工夫。”
“嗯,王爷,依属下之见,不管玉观音是不是真的现世,咱们都不能忽视,就算这个消息是假的,既然有风声传出,那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借玉观音来掩人耳目。”
李落轻轻点了点头道:“万大哥言之有理,潘巡按,玉观音这条线索你接着追查,看看是什么人放出来的消息。”
“属下遵命。”
“万大哥,明面上你们以巡检司的名义继续查下去,不要露出破绽,这桩案子恐怕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属下明白。”
“不妨多施些力,若有必要,可命大理司从旁协助。”
“王爷是想打草惊蛇?”
“不错,明处逼上一逼,暗处便有蛛丝马迹可寻,除非他们真能沉得住气,其中分寸你和谢御使自行斟酌。”
万一府应了一声,回道:“对了王爷,昨日看过田家公子的尸首了。”
“有什么发现?”
“尸体上没有外伤,脸上有惊恐之相,偏偏嘴角带笑,很诡异,谢御使猜测是中毒而亡,不过已知的毒物没有听说有这种死状的,还要再查,尸体已运回巡检司。”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异宝()
“好,尽力而为,若是中毒,一定要找出下毒的人。”
万一府领命,没有回头,付了钱径自离去。
“王爷,那你呢?”
“我要去一趟承运宫。”
“可要属下传信让柳大人派人随王爷一起去?”
“不必了,这里是卓城。”
潘南安会意,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倘若在卓城连巡检司都束手束脚,那么这件案子不查也罢。
潘南安粥没喝完就匆匆离去,李落多坐了片刻,将桌上的包子稀粥吃的干干净净,这才缓步离去。
玉观音,得自残商,是大甘有数的一件异宝,价值连城,还要在阳月石这样的东海瑰宝之上,据说是一块通体无暇的璧玉,而玉中有一尊数寸高矮,面容栩栩如生的观音像,浑然天成,没有一丝一毫雕刻的痕迹。传闻之中这尊玉中观音像是天然而成,巧夺天工,美轮美奂,绝非人力所能为。倘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只是一件玩物而已,最紧要的是这枚玉观音是当年荣皇后的心爱之物,就连李落也不曾见过。后来荣皇后受太师于乘云忤逆谋反牵连,自刎身亡,这枚玉观音就下落不明。几近辗转,听说后来玉观音到了明武王李玄旭手中,那时李落尚在西府领兵,回来之后又遇到被万花小院李家郡主挟持一事,远走蜀州,来不及与明武王说起此事,再回卓城明武王就已经犯了事,落了大狱,李落更加没有机会问起玉观音的下落,自此之后玉观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想到田家一案竟然会牵扯出这件绝世珍宝。
据说玉观音中藏着一个秘密,事关当年残商皇室府库珍宝的线索,多少年来无数人为之醉生梦死,因玉观音而亡的人不计其数,武林,朝堂,世家皆不曾幸免,就连前朝太保,太仓张家的灭门惨案其中也有玉观音的影子,每每现世都会引来杀戮和死亡,被世人称之不祥,万一府才有腥风血雨之说。
昆江,烟波浩渺,千百年来一贯如此,现如今的昆江江岸,多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一半浮水,一半依岸,承运宫的传闻李落听了不少,直到此刻眼前所见,李落才知道这座宫殿的瑰丽和奢华,这是足足将半座皇宫搬来了昆江江边。
以水为镜,天上一座,水下倒影着一座;以岸为界,水中一座,地上一座。便是那首上古诗词一般的气象: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峦山北构而西折,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世间帝王盛景,莫过于此。
李落收了惊叹之心,巧匠天工,却把这心思都花在了粉饰歌舞升平里。
第一千七百四十八章 五杀令()
宫门外有禁军将士镇守,李落未露真容,但有巡检司的腰牌,进出无阻,问了问路,千回百绕,到了琉璃殿前。琉璃殿尚未完工,那座镜花水月照鉴台也只雕琢了一半,先前的工匠田家三人出了事,琉璃殿也被暂且封了起来,有将士把守,没有人出入,很冷清,炎炎白日却还有些阴森。
李落进了琉璃殿,殿中空空荡荡,尚无桌椅锦绣,只有那座镜花水月照鉴台光亮照人。李落走到照鉴台前,轻轻用手抚摸了一遍,是一块上等质地的玉石,难得有这么大的,约莫价值不菲。李落绕着照鉴台走了数圈,驻足陷入沉思,良久不语。半晌之后,李落抬头打量着琉璃殿四周,这座琉璃殿不在江水之上,离江岸百丈之遥。右侧是一片竹林,青翠茂密,有雀儿歇脚,风声过后,竹叶沙沙作响,似成了语调,呢喃轻语。
若非凶杀,便是灭口。李落记起了万一府的话,倘若不是劫财凶杀而是灭口,那么田家三人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人,还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出了琉璃殿,李落唤来驻守的禁军将士,平声说道:“将这块照鉴台搬去巡检司。”
几个禁军将士皆是一愣,巡检司与禁军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纵管你巡检司权柄再大,也不能对禁军呼来喝去。领头的禁军将士刚要说话,李落掏出怀中西空寂帅令,淡淡说道:“搬走就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我李玄楼让搬的。”
禁军将士先是一呆,脸色骤变,纳头便拜,惶恐回道:“末将有眼无珠,不知道王爷亲临,罪该万死,请王爷恕罪。”
“起来吧。”
“谢王爷。”将士咽了一口唾沫,恭敬候在一旁,小心问道,“王爷,现在就搬走?”
“嗯,即刻送入城中巡检司,路上不能有半点耽搁,这是我巡检司的腰牌,一并送到。”
“末将遵命!”禁军将士不敢多问,接过腰牌,连忙招来人手,撬开石基,将镜花水月照鉴台起出送往城中。
李落缓步走到竹林前,静静的看着这片竹林,直到禁军将士将照鉴台搬上马车后才悄然孤身离开了承运宫。
卓城地下交易由来已久,早在百年之前便有端倪,早些时候只是些富家公子和纨绔子弟廖以消遣的玩意,暗地里偷偷摸摸的过手些上不了台面或是大甘律法明令禁止的物件,多是以物易物,稀罕的自然舍得用珍宝来换,不稀罕的便是半文也不值。当年的卓城地下交易中曾有人耗费十二颗夜明珠就换了一副据说是当时宁国公宠妾的出浴图,一时无二,少不得被人津津乐道,而那位宁国公的宠妾自然也是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穷极生变,这安稳太平的日子过的太久,尤其是那些个世袭了王侯的子嗣,守着家里的金山银山,整日里无所事事,实在是无聊的狠了些,慢慢的,卓城的地下交易竟然红火起来,就连当初那几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也没想到会有这般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追根究底,还是一个刺激。上头顶着大甘朝廷律法,背地里偷偷摸摸,若是经手的物件再多点见不得人的秘密,这般心惊肉跳可绝不是花天酒地能比得了的。
富家趋之若鹜,不乏王孙公子和朝臣之后,久而久之,这卓城的地下交易渐渐变了质,从原来只是富贵人家无聊时图新鲜刺激的地方慢慢变得龌龊起来,藏污纳垢,杀人掠货,简直是一块无法无天的法外之地。历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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