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落沉声应下。
两人一阵沉默,相柳儿好奇的看了看李落,问道:“王爷还有别的事?”
“拨汗是用什么办法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 进退两难()
相柳儿微微一笑道:“王爷以后会知道的,现在我还不能说,请恕我卖个关子啦。”
李落一怔,洒然一笑,颔首一礼,告辞离开了相柳儿的船舱。
风平浪静,船行一直到了摩朗滩前。跟在众人身后的船只若即若离,一路走来,不止是琮馥几人察觉出了异状,余下诸人也看出蹊跷,不过无独有偶,所有人都缄默三口,谁也不提身后的人是什么来路,尽都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刺背龙鱼号战船上也很安静,众人和和气气,每日里笑语晏晏,天南海北,似是故友重逢一般,就连西域归藏的鬼獒和黑水河甜苦道人也是如此,一点也看不出隔阂和猜忌。
摩朗滩。
船越来越近,琮馥脸上的神色也日渐凝重,连带着船上众人也收敛起轻松写意的笑容,一个个变得沉默起来。
还没有到摩朗滩海域,海面上忽然阴沉起来,海水蓝中泛黑,大异寻常,仿佛水底有一尊远古巨兽蛰伏其中,投下了一片硕大无比的暗影,冷冽阴森的打量着海面上飘来的两艘战船。
到了这里,摩朗滩已经不远了,照东海传闻,琮馥猜测还有百里之遥就到了摩朗滩入口所在。天空渐渐不再晴朗,迷雾笼罩了整个上空,日头有气无力的映出一个哑淡的光晕,勉强能分辨出一个圆,但已经很少有光能破开迷雾照在海面上了。
风向也变得诡异起来,数刻之间,竟然有东南西北零散杂乱的海风席卷而过,大小不一,变化无方,海面上不时出现龙卷而成的涡流。琮馥全神贯注,一刻也不敢松懈,扶琮将士奔走在船舷两侧,调整风帆,竭尽全力让船保持航向。到了这个时候大甘水师和扶琮海船的差距一目了然,有数次大甘天吴号战船偏了方向,还是琮馥转舵,将天吴号战船又带了回来。李落诸人也不敢大意,琮馥若有吩咐,皆都全力相助,不分什么权贵王爷和豪门世子,此刻悉数成了琮馥的麾下小卒。
区区百里海程,刺背龙鱼号足足走了三天光景还没有看见摩朗滩入口的影子,风向越来越乱,海底的颜色越来越深,有些暗流漆黑如墨,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仿佛船底不是水,而是一道没有尽头的深渊。
越往深处去,风浪越来越大,数丈高的海浪随处可见,刺背龙鱼号战船宛若一片树叶,被海浪肆意摆弄,上下颠簸只是寻常,竟然还有打着转的戏耍,让船上众人脸色愈加铁青,就连扶琮这些惯于海浪的勇士也都变了脸色,嘴唇发白,口齿生苦。
呕吐声不绝于耳,此刻也没人有闲情雅致笑话别人,能守住自己灵台那点清明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就连冷冰万古不化的冰冷眼神也涣散了许多,吐了好几次,才勉强忍了下来。能耐得住浪涌颠簸而没有呕吐的不足两手之数,琮馥和司游倦自不用说,李落还算好,宋无缺发髻凌乱,已然顾不得仪容,不过也要比旁人好上不少,最凄惨的当属鬼獒,老脸蜡黄,气若游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僵尸,甜苦道人据说已经下不了床了,整个人都脱了力,蜷缩在船舱里苟延残喘。最叫人吃惊的反倒是仓央嘉禾,一开始的时候的确难捱,但数日下来,仓央嘉禾倒成了最镇定自若的那一个,神色清冷如昔,只是俏脸略略苍白清减了些。
这样的天气着实愁人,当然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跟在众人身后的船只早就没了踪影,连鹰隼也不见了。
摩朗滩的入口似乎近在咫尺,偏生遥遥无期,琮馥叫住李落,大声喊道:“不行,再走下去船还没到,咱们就都得死在这。”
李落深以为然,在这样下去,就算能找到摩朗滩入口,船上的人能剩下半条命的也屈指可数。只不过相柳儿偏执的有些让李落动容,漫天迷雾,风起浪涌的绝境之中,相柳儿的眼睛里竟似多了一股夺魂摄魄的疯狂,让人触目惊心。
“拨汗,不能再走了,先退出去吧,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琮馥冲着相柳儿大声叫道。
一道浪拍面而来,李落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相柳儿胳膊,挡下了海浪。琮馥一手抓着缆绳,一边说话,一边大声呼喝着扶琮勇士转动风帆,稳住战船。船板上已经没有可以立足之处,湿漉漉的满是海水,桅杆发出沉闷刺耳的吱咯声,似乎下一刻就要折断一般。战船左右晃动越来越剧烈,有好几次几乎已经要侧翻过去了,若不是琮馥应变疾速,这摩朗滩前又该多了几个水鬼冤魂。
能站在船板上的寥寥无几,宋无缺全身湿透,帮着司游倦系好绳索,抹了一把脸,趁着船破浪到了平缓海面的瞬间闪身抢到李落和相柳儿身边沉喝道:“浪太大了,再走下去只能是船毁人亡,退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相柳儿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李落,李落直言应道:“如果再不退走,就算我们能活下来,他们未必能有这样的运气。”
相柳儿一怔,李落口中所说的他们正是大甘天吴号战船,船上除了大甘水师将士,还有斛律封寒在。
相柳儿朱唇紧咬,似有不甘心,终究还是无可奈何,风浪越来越大,已经分不清刺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从海里掀起来的海水,却都在无情肆意的拍打着脸颊,相柳儿胸口一阵起伏,明知退走方为上策,但总是不愿就这样功亏一篑。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还有办法。”李落沉声喝道。
相柳儿神色数变,低叱道:“退!”
琮馥就等着这一句话,转头狂吼道:“转帆,退出摩朗滩!”
刺背龙鱼号几乎是翻转了整个船身,将将避开一座大浪,在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去,就听到船尾近在丈余的海面上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 时日无多()
黑色的海水中卷起了滔天的白沫,凶狠的撕咬向刺背龙鱼号。
进很难,退也不易。琮馥打起了十二分小心,不但要分辨舵向,还要时时刻刻预测下一瞬的风向,司游倦死死扣住船舵,任凭大浪滔天,我自佁然不动。船舱里还能动的人悉数帮忙援手,战船如离弦利箭,仓皇中带着灵巧,穿梭在海浪和漩涡之间。
每退出一丈,风浪便平息少许,两个时辰之后,浪头依旧高耸,风声还自嘶吼不休,但琮馥的脸色已经渐渐平复下来。众人见状齐齐松了一口气,看着琮馥的样子,已然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天吴号战船没有跟进来,并非不愿,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过也幸亏没有冒进,如若不然,琮馥也没有把握能再将天吴号战船带出这片险境。琮馥命司游倦打出旗语,着令天吴号战船退向摩朗滩海域之外。
入夜时分,天色依旧昏暗不明,不见星月,但风浪已经小了许多,也没了那般望之生畏的海中漩涡。琮馥不顾仪态的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大口的喘着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劫后余生,船上诸人面面相觑,耳旁还能听到犹如擂鼓的心跳声,到了这个时候,脸色最好看的反倒成了挣扎着走出船舱的甜苦道人。
相柳儿呆呆的看着摩朗滩深处,一言不发,船上数人望去相柳儿的眼神已经隐隐有不善之意,倘若不是李落宋无缺几人依旧平淡如故,怕不是要上前责问相柳儿贪心冒失的罪过了。
李落看了相柳儿一眼,微微一叹,走到相柳儿身边低声说道:“拨汗,你先回去歇息片刻,摩朗滩比起龙潭虎穴犹有过之,看来此行须得从长计议了。”
相柳儿回头看了李落一眼,喃喃自语道:“时日无多……”李落没有听清相柳儿的呢喃低语,不过却大吃了一惊,相柳儿的眼神竟然有了一丝空洞,虽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但那副模样已经深深的映入了李落脑海之中。
两天后,战船返回了摩朗滩外,身后风平浪静,晴空万里,身前迷雾遮天,有暗雷乱流游走其中,有天渊之别。众人惊魂未定,早前闲游东海的散淡早已烟消云散,风雷天威,给此行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别说鬼船,连摩朗滩的影子都没有摸着就铩羽而归。前路扑朔迷离,确实有些扫兴,就算船上诸人大多都是万里挑一的豪雄之辈,但也难掩灰心丧气的索然无味。
战船暂且停了下来,琮馥忙着修缮风浪中受损的船体。船上的气氛有些压抑,少了说话声,似乎没有人对眼前困境有什么办法,或者干脆视而不见,压抑中透着古怪,就连琮馥也看出怪异来。李落也很奇怪,就像李落不相信船上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能想得出破局之法一样,李落同样也不相信相柳儿会仅仅因为一个传说就孤注一掷,万里迢迢跑来摩朗滩寻找捕风捉影的东海鬼船,找到或者找不到,相柳儿都该有应对之策,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灰意懒的藏在船舱里不出来。
战船受损不算大,没花多久工夫就修缮妥当。没有人提议去还是留,好像突然很默契的在等什么,相柳儿如此,宋无缺如此,言心如此,就连仓央嘉禾也是如此,至于皖衣,区区一艘海船而已,李落竟然已经有整整一天时间也没有看到皖衣了,不知道她人在哪里。
船舱里的气氛委实诡异难忍,琮馥和李落躲了出来,蹲在船头吃了饭,琮馥抹抹嘴去吩咐扶琮将士操船。李落伸了伸腰,盘腿坐在船头望着海面倒影的点点疏星,思量着该不该告诉相柳儿关于星图的事。皖衣的告诫犹在耳边回响,星图必有牵连,李落也能窥见冰山一角。李落自知星图背后哪怕有惊天动地的秘辛奇闻,若说没有担忧那是自欺欺人,但并不害怕,而让李落心有忌惮的是船上那些忽然间变得很陌生起来的人和原本就很陌生的人,不知道他们都在算计和等待什么。
“王爷。”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李落回头,是那个与周姓女子同行之人,这几日李落听人说起,此子乃是大甘赫赫有名的雷门亲传雷小山,名不见经传,其人沉稳内敛,但比起宋无缺唐梦觉却也衬的有些其貌不扬,但背后的实力不可轻视。雷门自打大甘建国之后便有韬光养晦之意,只是雷门先烈积攒数百年的声威早已根深蒂固,没有人敢轻抚虎须。
“雷兄。”李落颔首一礼,微觉惊讶,雷小山登船之后颇为低调,和李落大多时候都只是点头之交而已,甚少交谈,不知道眼下这个当口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不敢当。”雷小山和颜一笑,走到李落身边学着李落的模样盘膝坐在船头,拍了拍船舷赞叹道,“以前只听说沧海无情,浩渺多变,今天才知道所言不虚,不来海上,哪里知道浩海波澜壮阔的瑰丽景色啊。”
李落轻轻一笑道:“的确无情的很,前一刻还是温柔似水,下一刻就翻天覆地,呵呵,比女儿家的心思还难猜。”
雷小山一怔,哈哈大笑道:“王爷原来是个妙人,在下早有心与王爷结识一番,只是苦无机会,今日冒昧,还请王爷莫怪。”
“雷兄多虑了,到了海上,分什么王爷不王爷呢。你我虽是初识,倘若雷兄不嫌弃,就叫我李落吧。”
“哈哈,礼数不可废,雷门怎么说也是大甘臣民,家规不敢忘,多谢王爷。”
李落不置可否,展颜一笑,就见雷小山话锋一转,和声说道:“王爷是第一次见我,不过在下却不是第一次见王爷。”
“嗯?”
“王爷麾下牧天狼术营之中有一个名叫田小川的人,王爷或许不记得。”
“田小川?是他,莫非他与雷兄有旧?”
“的确有旧,他是在下亲弟。”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术营小川()
本来的名字应该叫雷小川的。”
李落颇是惊奇的看着雷小山,恍然说道:“原来如此,术营小川,在牧天狼军中如雷贯耳,擅长火器研制,军中将士惯用的惊雷纠声等物皆有他的心血,原来他是雷兄亲弟,同出雷门,难怪他在火器一道有如此高的造诣,可是为什么要离开雷门,还要改了姓氏?”
“哎,说来话长,在下这个弟弟从小就不安生,心比天高,在雷门他就永远只是雷家二公子,继承家业吧多了一个我,再加上家父一心淡出江湖,不理江湖纷争,火器一途其实雷门已经封存好多年了,这样的雷门很难再让小川一展抱负,各种情由就不多说了,后来小川一气之下离开雷门,在江湖上漂泊了一段日子,我放心不下,找到了小川,让他跟我回家,小川自然是不肯,我兄弟二人险些反目,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真也是混账的很,从小到大都不听听小川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反而骂他无理取闹,不思长进。我还记得当时小川的模样,他红着眼告诉我,如果这辈子他闯不出名堂,从此就不再踏入雷门半步,后来他便舍了雷姓,只取了雨下的田字,易名田小川,自此之后没有传回半封书信。
过了几年,家母一直惦念小川,久思成病,日日念叨小川,其实那时候我心里的闷气早就消了,只不过还是拉不下这张脸,嘿,想想也是可笑,一母同胞的弟兄,要这脸面有什么用。
再到后来,有一年家母生辰前夕,小川突然托人送回了一封家书,还有三百七十三两银子,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小川从了军,就在王爷麾下的牧天狼术营之中,那三百七十三两银子是小川凭自己的手挣来的粮饷。家宴当日,家父当着族中亲友的面把小川好一顿骂,哈哈,嘴硬心软,要是当真恼了小川,怕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起小川,多半是怕小川在牧天狼军中滥竽充数,辱没了雷门先祖,实则心里高兴的很,就是说不出口罢了,这一点我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家母得知小川下落,让我北上狄州去看看小川,就是那次我在贯南大营营门外见到了王爷,也见到了小川。”雷小山微微一顿,陷入回忆,带着些羡慕和赞叹的语气接道,“牧天狼果然名不虚传,王爷带兵出入大营,那般风云聚合的气势,就是称雄江湖十年百年也学不来的,让我更羡慕的是小川也变了,以前的他心性跳脱,谁也不服,那次再见,小川变得连我这个兄长都差点没有认出来,放在以前,小川宁愿被家父打断腿都不会服软的,而他那次竟然先向我道歉,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以往的公子哥模样,知道了家国天下,也知道了礼义廉耻,我突然觉得其实小川比我更有资格继承雷门家主之位,这句话我一直没有说出口,王爷日后重回牧天狼见到小川了,还请王爷告诉小川,如果有一天他回来,我会让出继承雷门家主之位,但愿现在还来得及。”
李落静静的听着,温颜一笑道:“雷兄有没有想过,也许小川在乎的本就不是雷门家主之位,更加不是火器,反而是你们。小川如果想争,离开雷门之后就不该易名投军,牧天狼很难插手江湖恩怨,这是国法,也是军规,小川的所作所为或许是想让你们多听他说话,多看看他在干什么吧。”
雷小山一怔,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句话还是等雷兄亲口告诉小川吧,我就不代劳了。”
良久,雷小山忽地大笑道:“好,在下听王爷的,亲口告诉小川,这一次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好好听他说!”
李落笑道:“雷兄若想教训小川,说他便是,他还能怎样,谁让雷兄为长,小川为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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