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馥嘻嘻一笑,没有理会大甘诸人审视怀疑的目光,笑道“猜对了,还有一位你在东海的老相好。”
李落脸一红,装作没有看到相柳儿和流云栈惊讶好奇的目光,干咳一声,纠正道“是旧相识吧。”
“都差不多,你们大甘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就和你说的一样。”
李落头疼不止,这意思可差得远了。
“哦,还有东海来人,请问是哪一位?”言心淡淡问道。
琮馥瞄了言心一眼,暗暗惊讶,好俊俏的人儿,直言回道“汐荛,小祭崆寞离曼。”
李落惊咦一声,汐荛远在扶琮以东,与大甘相距甚远,当年东海观星会,汐荛祭崆寞离鼬与李落谈不上什么交情,当真要说起来,那位天生双瞳的汐荛祭崆还曾暗助过骅兜少主罕章,虽说事后寞离鼬另有辩解之语,不过李落也不能断定真假。东府通商这些年,要说与大甘接触最少的还是汐荛,当年寞离鼬押注之举似乎无疾而终了,而且离开东海之前,琮司命也曾告诫过李落,汐荛祭崆的话不可尽信,今次那位跟在寞离鼬身边沉默寡言的少女突然出现在扶琮战船上,敌友难辨,难免让李落心生猜忌。
李落回头看了一眼相柳儿,相柳儿神色不变,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李落释然,依着蒙厥拨汗的图谋,人尽皆知也是她意料中的事,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无伤大雅,是友也好,是敌也罢,大概都在相柳儿的预料当中。
琮馥看了看李落身旁众人,人数还不算少,沉吟道“这些人都出海么?一艘船有些少。”
“还有我大甘水师水伯天吴战船。”虞子略沉声应道。
“水伯天吴?你倒是舍得。”琮馥斜眼扫了虞子略一眼,看神情两个人似乎还不怎么对付,李落哑然,不知道琮馥和虞子略之间还有什么纠葛。
虞子略目不斜视,对琮馥的挑衅视若无睹,如浪涛击岸的大石,面无表情。
“人都齐了么?齐了的话咱们就出发吧。哎,清水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没?”琮馥干脆连称呼也省了,冲着虞子略极不客气的喊道。
虞子略冷哼一声,冷声说道“早就备妥了。”
“那就好,你们呢,准备好了就上船吧。”
“你也要去?”李落刚问出口,就看见琮馥神色不善,废话二字已经到了嘴边,李落赶忙改口道,“乐今舟车劳顿,不如歇息几日再走。”
“不用,习惯了,到了地上反而吃不好睡不香,不过你们可就得好生受罪啦。”琮馥幸灾乐祸的看着一干诸人。
找人找船是李落的事,何时动身是相柳儿的事,相柳儿略一沉吟,轻声说道“那我们就收拾收拾行囊,明日一早出发吧。”
李落见众人没有异议,径自向虞子略说道“虞将军,传令明日一早启航。”
“好,末将已安排妥当,天吴号战船随时可以出海,末将不可擅离职守,此次不能与大将军同行,天吴号战船上的领将是末将族弟虞子鱼,大将军有什么差遣吩咐他就好。军中已下了死令,倘若此行出了任何闪失,末将诛他满门。”
李落一怔,虞子鱼的满门不就是和虞子略沾亲带故的一族同胞,这道军令可是狠了些。李落有心让虞子略收回军令,不过看着虞子略坚毅的神情,李落就算说了恐怕也不会听。李落暗叹一声,摇摇头没有说话,只盼这次出海能够平安而归。
“等一下。”众人正打算离去,宋无缺忽然扬声说道。
“宋公子还有事?”
“在下有一言,想听听诸位的见解。”
“宋公子请说。”
“此次出海,你我都是匆忙赴会,如果在海上遇到什么难断之事,到时候该如何定夺?”
李落了然,船是李落借来的,人也是李落找来的,这一旦到了海上,万一出点什么事,哪怕是李落发狠把这一船人丢进海里喂鱼,到时候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而且此行诸人都是天下四境的翘楚俊杰之辈,现今还没有离开大甘,多少还忌惮李落三分,这要到了海上,都是些心高气傲不输于人的角色,单凭威望服众,李落也没有那般自信。
“宋公子有何见解?”
“依在下愚见,如遇争执,就以多寡而定,王爷以为如何?”
“你们大家觉得呢?”
“事事都要以多寡而定的话,出海的人不少,会不会太麻烦了?”流云栈插言说道。
“流姑娘所言极是,那就推举几人,倘若遇到什么急事,也不至于耽误了时辰。”
众人露出思索神情,宋无缺此言甚得人心,毕竟海上不比别处,命悬在旁人掌中怎也不如攥在自己手心踏实些。
“宋公子言之有理,我推举拨汗,言姑娘,宋公子,白少侠,和乐今五人,如果遇到什么难断之事,就由他们五人代为定夺吧。”李落洒然应道。
“咦,那你呢?”流云栈神色古怪的看着李落。
李落笑了笑,道“我就算了,此行不过就是个凑数的。”
众人齐齐一震,各自思索李落的举荐人选,思虑良久,好像还真没有更好的选择。相柳儿不用多说,此番出海,源起于她。言心的大隐于市是大甘白道武林牛耳,与白寄恨出身的魔门领袖大甘江湖。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 归藏鬼獒()
宋无缺是世家翘楚,要么是他,要么是唐梦觉,不过唐梦觉多半是不会争的。最后是琮馥,说起海上的见识,这里没有人能比得上琮馥,就连虞子略也不行。而且往深处想,这五个人彼此互相都有牵制,很难说会以谁为大,谁都有插手其中的余地,这不正是众人想看到的局面么。
人再少,也是江湖。
从李落脱口而出,举荐五人之时,宋无缺心中猛然一凉,自己想到的李落恐怕早就都想到了,而且连个中人选都已布置周详,就等着自己挑起话头,如此心智,怎能不让人忌惮戒备。
至于李落自贬的话宋无缺半点也不相信,李落看似避嫌,不在这五人之列,但瞧着琮馥的模样,李落说话琮馥又怎会不听。
相柳儿不置可否,颔首回道“王爷既然不愿,那就不强求了,我没有异议,诸位意下如何?”
言心与宋无缺相视一眼,尽都应允,其余众人也无不可,白寄恨神色冷淡,不言不语,倒也没有人说什么,出海之后说不得众人都要同心协力,所谓魔道之争到了海上一文不值。再者说了,争与不争,日后自然明了,韬光养晦未必不是上策。
议定之后诸人各自离去,准备出海,李落原本邀琮馥入城,不过琮馥没有答应,留在了刺背龙鱼号上,等着虞子略送来一应物资。
翌日清晨,海面上起了微风,浪不大,是个扬帆出海的好日子。刺背龙鱼号抛下踏板梯绳,琮馥从船舷边探出头来,大声招呼众人登船。不远处大甘水师的水伯天吴号静静泊在海面上,两艘船互为依仗,此番出海所有的家当都在这两艘船上了。
李落和相柳儿等人都在琮馥这艘船上,而大甘水师的战船只有斛律封寒和牧天狼暗部画皮两人前往,彼此照应。
斛律封寒走的很干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只是多看了李落几眼,大约有将相柳儿托付给李落的意思。李落不曾言语,有冷冰李缘夕相助,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仓央嘉禾,再加上琮馥,只要不是犯了众怒,护住一个人不难。
众人鱼贯登船,靠岸一边有大甘朝臣与世家中人目送李落等人上船,神情或是忧虑,或是紧张,或是感慨,或是不苟言笑,尽都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着登船的这些人。这一走,带走的可不仅仅只是几个年轻俊才而已,算上他们各自身后的脉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倾尽了多半个天下。
现在来盟城的人还不多,不过这件事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如相柳儿所愿,尽人皆知。
一行二十四人,除了斛律封寒和画皮先行一步乘小舟去了水伯天吴战船,其余的人都在琮馥的刺背龙鱼号,一个个气定神闲的踏上战船,眨眼工夫,就只剩下三五人还没来得及登船。
忽地,有两道身影如浮光掠影般疾驰而至,远远扬声唤道“拨汗留步,王爷稍等!”
话音刚落,人影已经到了岸边,顾惜朝厉喝一声“什么人,停步,擅进一步者,杀!”
大甘将士刀剑出鞘,拦向来人。人影站定,没有擅闯大甘兵将的军阵,当先是个异域老者,向顾惜朝抱拳一礼,用生硬的大甘官话回道“我是西域归藏鬼獒,求见蒙厥拨汗和大甘定天王。”
船边众人回头望去,尽皆错愕不解,不知道西域的人跑来盟城凑什么热闹,难不成也是为了出海一事。
李落心中一动,归藏鬼獒的出现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当年木括宝藏之后李落没有再见到过西域归藏的族人,只是当初木括古道上的一间破败客栈,能集齐大甘唐宋太叔三大世家,西域归藏、图拓、切赫三族,拜火大教,黑水河畔诡秘阴毒的仙女观,更不要说李落第一次见面的魔门掌令木萧下和大隐于市的流云栈,难道区区一处木括宝藏值得这些人不辞辛苦的奔波万里,恐怕未必见得,那座木括残城下的地底宫殿里也许还藏着别的秘密,虽然如今已在黄沙之下,但至少李落还带出来了一件传世奇阵,九宫阵,而这幅九宫阵图其中蕴含的秘密绝非只是一套高深的兵阵这么简单。
李落没有应声,看了一眼相柳儿,相柳儿眼神闪烁,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朗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鬼獒没有闪烁其词,直言回道“拨汗是打算去海上吗?能不能带上我?”
“为什么?”
“我族名为归藏。”
归藏这个名字应该没什么稀奇,只是个耳熟能详的西域豪族,但在这个地方说起来就另有玄虚了,李落听到归藏,自然就想起了另外一个名字,一个名叫连山的人。
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先有连山,其后就是归藏,如果没有关联,自圆其说都难。
相柳儿沉吟不语,看了一眼鬼獒身边的人,平声问道“他是谁?”
“黑水河甜苦道人。”
相柳儿看似不知道这个带着点仙风道骨模样的甜苦道人是什么来历,也没有多问的意思,淡然回道“上来吧。”
鬼獒轻轻吐了一口气,看着身前严阵以待的大甘兵将,拱了拱手道“劳驾。”
相柳儿出了声,大甘的将士却没有动,顾惜朝抬眼望向李落,等到李落颔首示意之后,这才传令大甘将士收起兵刃,让出一条路。
鬼獒和甜苦道人道了一声谢,疾步走向战船,上了船,向众人和气行礼之后就站在一旁缄默三口,变得惜字如金起来。
战船缓缓驶离来日渡口,这是李落第三次乘船出海,头一次险些送了命,第二次也好不了多少,但愿这第三次的运气不会太差。
“恭送王爷。”顾惜朝与虞子略提气喝道。
李落展颜一笑,挥了挥手,战船渐渐远去在碧水蓝天之间。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 寻觅东海()
沧海波澜壮阔,滟滟随波千万里,不管看过几次,每每靠近船舷,一览船舷外一望无际的水天一色,都能让人生出天地奇伟,穷尽人力难及的感慨和怅然。
当然了,水天一色的景致再好,总得有闲情逸致才行,要是一个个蜡黄了脸,凄凄惨惨的,只怕谁也没有兴致感慨沧海有怎样的浩浩荡荡。
船行三日,除了琮馥和她麾下的扶琮将士,其余众人多多少少都变了颜色。李落还算好些,毕竟有过数度出海的经历,抵得住海上的风波浪涌。呕吐最厉害的当属与唐梦觉结伴而来的那个相貌童稚的女子,李落听及,这个宛若处子的女子是蜀州千手门的小长老房千千,看着年幼,实则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行事手段和她的相貌有着天渊之别,没看她吐的昏天黑地,白了脸色,青了嘴唇,一个人楚楚可怜的缩在房中角落里,两眼泪汪汪脸上满是委屈的时候,只有唐梦觉不忍心去看过两次,没见其他人哪个有怜悯之心入屋去看望房千千。李落路过的时候瞧见过一次,让李落大为感叹的是就算房千千晕船晕的一塌糊涂,这脸庞上的圆润竟然分毫未减,当真叫人惊讶不已。
一行人都不好过,宋无缺似乎也不例外,自然没有人有闲心笑话别人,当然琮馥是个例外,整日里都是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李落没那么不堪,颇让琮馥有些意味索然。
沧海茫茫,没有山川为标,只有琮馥这样生于斯长于斯的海上精灵,才能从海面之下的暗流中分出脉络,从夜空星辰里理出轨迹。但就算琮馥再怎么精于航海,如果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者说去一个从来没有人找到过的地方,一样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船走了三天,相柳儿还没有说要去哪里,只让琮馥一路向东。琮馥满腹狐疑,不过既然答应了李落,当然不会偷懒,掌舵刺背龙鱼号向东行去,至于去哪琮馥也懒得问那个什么蒙厥的拨汗,反正再走下去,离扶琮就越来越近了。
不过,最先靠近的还是骅兜。
难得有几片云彩遮住了太阳,仓央月钩推着仓央嘉禾出了船舱散散闷气,正巧李落也在船头,摊手用几粒干粮碎屑逗弄着绕着船舷飞舞的海鸟。听琮馥说过,现在离陆地还不算远,偶尔有海鸟在靠近海岸的小岛上落脚,再走几天就看不到海鸟了,到时候天上一片孤寂,海里反倒热闹起来。
李落看见仓央嘉禾,展颜一笑。仓央月钩好像不怎么喜欢李落,丢下自家姐姐转身去了别处。
仓央嘉禾轻轻擦了擦额头汗水,轻声问道“殿下知道船要去哪里么?”
“不知道。”
“这么说要去哪里只有那位蒙厥拨汗才知道么?”
李落看了一眼正中船舱和船尾瞭台上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掌着舵的琮馥,淡淡说道“就怕她也不知道。”
“什么?”
“没什么,随口一说而已。”李落哈哈一笑,将手中碎屑迎风抛散出去,拍了拍手,温和的看着仓央嘉禾道,“你怕热?”
仓央嘉禾吁了一口气,轻柔说道“以前总在朝木山顶,到了夏日那里也有积雪不化,习惯了天寒,如今下了山的确有些不耐,不过不会耽搁你们的。”
“仓央姑娘远离尘嚣,不染人间烟火,嘿,还是我扰了你的清静。”
“殿下言重了,我如果不想来,自然不会来,如果我愿意来,那就不是殿下扰了我的心境。”
“仙子入俗尘,也是罪过。”
仓央嘉禾瞥了李落一眼,淡淡说道“殿下不觉这样的撩拨说辞有些老套么?”
李落一愣,老脸微红,好不尴尬,赶忙轻轻咳嗽了一声,岔开道“再过些天就越来越热了。”
话刚刚说出口,李落便知要糟,果然,仓央嘉禾的脸色微微发冷,一声不吭。天气当然会越来越热,只要不傻,这谁都知道,如此郑重其事的说给仓央嘉禾听,不是故意,也是存心。
李落忙不倏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向仓央嘉禾,口中忙道“送给你的。”
仓央嘉禾眉头微皱,先是恭维,再是赠礼,这书里的登徒浪子就该是这个模样。仓央嘉禾慢慢说道“殿下若当我是不辨世事的无知女子,那就大可不必了。”言下之意,李落还是别在自己身上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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