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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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将军- 第6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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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柳儿走到桌子旁,带着几分憧憬的看着桌上沙盘,这里的一山一水,一城一堡都是出自相柳儿亲手绘制,栩栩如生不说,还有千岩万壑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的意境,细处极尽其详,好一幅天下山川图!

    李落心思微沉,沙盘寻常,军中时常可见,牧天狼诸将之中有好几个推敲沙盘的高手,诸如沈向东和云无雁,李落也会一些。推敲沙盘,一为纵横,便是沙盘推演,虚实之间杀机暗藏;二为制盘,将天下四境山川河流尽数囊括于咫尺之间,有长短深浅之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所以推演要以制盘为基石,如果沙盘有误,那么再精湛的推演,结果都会截然不同。

    眼前的这座沙盘上捭阖纵横,赫然就是北疆草海,西域,大甘五府以及东海之外,唯有南疆只是寥寥一笔带过,毕竟离得远,影响不到大甘北府足以颠倒天下大局的战事。沙盘微处细腻,有几分女儿家的细致,李落猜测这座沙盘是相柳儿所制,倘若真是如此,那么相柳儿对天下四境地势舆图的了解不会在自己之下,或许犹有胜之,单单值此一处,就不能不让李落心惊。

    “我素来向往你们南人的沙盘推演之术,以小见大,以近知远,站在沙盘前,就有一种能将整个天下都握在手里的感觉,大概就是你们南人说的指点江山吧。不过在蒙厥从来没有人陪我推演过沙盘,在他们眼里,思前想后很无趣,还不如纵马驰骋来的痛快,我也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起过,没想到今天终于得偿所愿,而且对手还是你。”

    李落盯着精致绝伦的沙盘,大约猜到相柳儿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只觉背心一阵发凉,竟然未战先怯。

    相柳儿似未所觉,和颜低语道“这幅沙盘是我亲手绘制,以大甘北府为中心,取漠北、西域、天南和东海,请王爷不惜赐教,你我二人以沙盘为引,争一争这天下的归处。”

    李落神色清冷,冷声说道“拨汗是要告诉我不论我如何谋算,大甘终究都不是你们草海的对手?”

    相柳儿轻轻一笑,没有直接回答,淡然说道“我离开鄞州的时候告诉他们按兵不动,守住盘江府和六盘城就好,所以王爷不必着急回去。”

    李落沉默不语,久久没有说话。

    “无论胜负,王爷就只当是下了一盘棋吧,输了就听我说几句话。”

    “如果是你输了呢?”

    “如果是我输了,那就一切休提,我把命留给你。虽然我猜等你听到了我要说的话,十有会答应议和,不过总还是要让你心甘情愿的好,免得日后乱了心思。”相柳儿淡淡说道。

    李落冷笑道“拨汗好大的口气,那我就领教拨汗的智计,请。”

    李落应战很干脆,若为义愤多半不可能,相柳儿也不说破,淡淡一笑,走到了沙盘另一端坐了下来。

    “天有杀机,地有杀机,人有杀机,为三杀。

    。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七天() 
人合其杀机,可安天下,这算是沙盘推演的由来之一,若为活子时,则天人合发。如今我和拨汗皆为活子,那就争一争到底谁能抢到先机。”

    “好啊,王爷请落子吧,我应着就是了。”相柳儿温润中透着一股期许,稍稍还有点迫不及待的热切。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坐在相柳儿对面,依言,落子!

    一战,余七日。

    除了三餐起居和一夜短暂的休息,两人足不出户,小小沙盘决不了天下归属,但沙盘后的两人却可以。

    沙盘上没有真刀真枪的厮杀,暗藏玄机,初时两人争势,再论成败,一山一城,一退一进,一取一舍,沙盘上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竟然比千里之外的北府更加凶险。

    沙盘上,大甘本就势弱,草海势盛,势弱一方并没有固守,势盛一方也没有强攻,从山川河道,险峻关隘,处处都有争锋,抛却阴谋不论,沙盘上只剩下阳谋,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再无其他。

    刚开始的时候相柳儿兴致满满,这般与人对敌的推演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个难得的对手。沙盘上,相柳儿以草海联军为基,李落则以牧天狼和大甘诸部为依托,两人各有攻守,大处以略为谋,小处以术争胜负,疾行闪电、狼群游击、堑壕、跳刀、封锁、坚壁清野、虚实、诱敌、背水诸般战术无所不用其极;兵阵有方、圆、锥行、雁行、钩行、玄襄、疏阵、数阵、及火阵水阵,因地制宜,因时成势,各个兵种配合更是不在话下;弓箭、追击、撤退、夜战、迂回、水攻、火攻等等变化让人眼花缭乱,轻骑和重骑兵相辅相成,所有谋略尽在变与不变之间,罗裳、圆月、刺马阵李落信手拈来,九宫阵、却月阵也偶有神来之笔,着实让相柳儿大开眼界,颇有些目不暇接之感。

    不过相柳儿也非等闲,将草海骑兵的优劣发挥到了极致,虽说没有那么多名堂,但每每应敌,莫不都是天马行空的点睛手段,若说异想天开,倒是和李落有几分相似。

    沙盘上没有血光,但杀机之盛就连屋外的斛律封寒也暗自心惊,头几回趁着送饭的工夫端详了一会沙盘上的交锋,没看多久,斛律封寒就连忙退了出去,一旦入神,心境竟然被李落和相柳儿的各自聚起的势所摄,心神为之所夺,没过多久只觉气血翻涌,调息半晌方能定下心来。

    可惜沙盘推演再是精彩,终究只是死物,少了攻心离间这些伐谋的招数和不以人心所向而成型的意外变化,难免有些美中不足。

    第一天,两人攻守交错变化极为迅捷,试探多些,刀兵相接略微少些,不过变阵之快,却在一日之中就推演了北府战场数月之中的风云变幻。

    第二天,试探明显少了许多,两人都亮出了利齿尖牙,窥视着阵线上的破绽,这一天,李落和相柳儿各自的势雏形已显。

    第三天,就到了你来我往的较量当中,战场厮杀悉数化作沙盘方寸之地,若是不解其意的人看着倒觉得枯燥,瞧着也就是儿戏般的游戏模样,唯有明辨个中三昧的人才能看见这些枯燥之下蕴藏的惊天奇谋,有兵道,有诡道,战场变幻莫测,从山川到平野,从郡县到大城,一步一杀机,一寸一生死,比之实实在在的沙场还要更凶更烈。

    第四天,战局胶着,从一开始几乎以变应变的激烈厮杀中渐渐平缓了下来,仿佛眼前的沙盘成了一张棋盘,每落一子,都要慎之又慎,可落的子越少,变化便也越少,到了变无可变的时候就是穷途末路。这一天,不单是李落慢了下来,相柳儿也一样慢了下来,落一子,俱要算计之后十余子乃至数十子的变化,不然一招错满盘皆输。

    第五天,两人的变化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慢,从早先的让人眼花缭乱的繁杂变化中趋于简单,不知不觉中李落和相柳儿都已踏入由繁入简的兵家至道。一招一式,脉络清晰可见,便要让对手应无可应,变无可变。天时地利人和,甚至于季节天气,都在两人口中一一道出,抛开那些虚无缥缈的人心,战场上用得到的,听得到的,见得到的都已经揉进了这方沙盘之内。

    到了第六天,李落和相柳儿皆有入魔的征兆,李落双目赤红,气息散乱,一双眼睛深深的陷了进去,鬓间白发一夜之间就多了三成。李落还算好些,怎么说都有精深的内力护体,相柳儿的气息远不及李落悠长,此刻已是摇摇欲坠,好似一阵风就能将相柳儿吹倒在地上。不过即便如此,相柳儿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发髻散乱,一张俏脸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唯有眼睛越来越亮,愈发妖异,有一股说不出来是什么的力气强自支撑着相柳儿几近枯竭的身子,未分胜负之前,这股气无论如何也不会散。

    这一天,两个人只有三五变化,看上去已经到了最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粗糙的程度,但善战知兵者才会知道,这就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极致,古往今来,所有名将神将苦苦追寻的境界。

    应一子,须得数个时辰,斛律封寒再进来的时候,李落和相柳儿都有些呆滞木然,各自思索着接下来还能找到的变化,倘若这个时候斛律封寒出手,李落难逃一死。

    斛律封寒当然没有出手,放下吃食清水就悄悄退了出去,至于沙盘上的情形斛律封寒没敢多看一眼,到了如今境地,就算再找来一个足以匹敌李落和相柳儿的兵道大家,只怕也一样不敢轻易梳理沙盘上的痕迹。

    斛律封寒很揪心,相柳儿现在的模样几乎到了枯竭的边缘,心力耗费极巨,就算能胜,只怕也会大病一场,轻则寿命耗损,重则一病不起。再看李落,虽有冰心诀护体,也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败了() 
    斛律封寒暗叹一声,这就是李落和相柳儿的执念,除了自己,外人找不到门径化解这样浓郁的执念。

    这一天,李落耗费一夜思索的一招落子,相柳儿在三个时辰里破解了,而在这之后,李落久久不曾再落下一子。

    这注定是一场旷古烁今的交锋,只可惜除了李落和相柳儿之外,就只有斛律封寒大略瞧过几眼,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比起这场沙盘争锋,当年名扬天下的扬南论道只能算是稚童的儿戏。

    第七天,一夜烛火未灭,到了第二天清晨天色蒙蒙亮起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说话声,争辩论道的声音在前几日就已经没有了,倒是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急促、沉重,闻着都觉得压抑窒息。

    到了晌午,屋子里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安静的让斛律封寒心神不定,屡次想要靠近,不过还是忍了下来。

    未时刚过,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打翻了东西的闷响,斛律封寒一惊,顾不得其他,闪身进了里屋,就看见好好的一张沙盘碎在了地上,原本标记山川河流的沙盘残骸撒落的到处都是。李落披头散发,犹如迷失心智的困兽,目泛红光,一只手扣着相柳儿修长白皙的玉颈,大口的喘息着,似乎就要扑上去将相柳儿撕咬粉碎。

    相柳儿双手紧紧的抓着李落手腕,踮着脚尖挣扎呼吸,苍白的脸色多了一分病态的红晕,低吟着,迷离的看着李落。

    斛律封寒大吃一惊,不敢贸然上前,任谁看李落这都是走火入魔的模样,如果仓促出手,李落心神涣散,说不定错手之间就会要了相柳儿的性命。即便李落此刻失魂落魄,但是一身艺业还在,斛律封寒也没有能一招制敌的把握。

    “住手!你要干什么?”斛律封寒含劲低喝一声,缓缓逼出自己的杀气,意图惊醒李落,却不敢太过激烈,免得刺激到神智有些不清的李落。

    斛律封寒不相信李落存心要杀相柳儿,毕竟两个人同处一室这么久,李落如果想出手有的是更好的机会。

    相柳儿勉强动了动身子,向斛律封寒眨了眨眼,示意无碍。李落的确抓的很紧,但并没有下死手,尚有克制,要不然绝不会等到斛律封寒进来。

    斛律封寒微微松了一口气,向后退了半步,缓缓说道:“王爷,有话好好说。”

    相柳儿轻轻拍了拍李落手臂,神色复杂难明的看着李落,朱唇轻启,呢喃轻语:“我很难受。”

    李落扣着相柳儿的手臂一颤,数息之后,内力渐渐卸去,相柳儿咳嗽几声,大口的喘着气。李落似是吃了一惊,后退了两步,怔怔的看着相柳儿,两鬓之间发丝如雪,寂寞潦倒,半晌之后苦苦一笑,回头看了一眼斛律封寒,慢慢说道:“我败了。”

    斛律封寒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欣喜还是应该遗憾,想劝解李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算开了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嗯了一声。

    相柳儿止住咳嗽,直起身子望着李落平静说道:“沙盘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活着,就有变化,沙盘上的胜负有时候并不是真正的结局。”

    “是啊,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变化无常,可是这变化你我都有,谁能断言我的变化就一定会好过你的变化。”李落无奈苦笑,萧索疲倦的靠在墙上,望着窗外渐渐绽放生机的绿树枝条,许久之后,回头看着相柳儿,温颜一笑道,“败了就是败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相柳儿朱唇轻咬,李落的克制大大出乎相柳儿的意料,突逢大变,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稳住心神,的确难得,同样也很危险,一旦李落守不住灵台清明,这世上便会再多一个人魔,而自己将来的打算也都将付之东流。

    堵不如疏,解铃还须系铃人,李落的心结因相柳儿而起,也该因相柳儿而终。

    相柳儿看了一眼斛律封寒,轻轻说道:“封寒,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对他说。”

    “拨汗……”

    “放心吧,王爷与我们是敌没有错,但他也是君子。”

    斛律封寒看了几眼正在发呆的李落,缓缓点了点头,悄然退了出去,顺手轻轻掩上屋门。

    相柳儿揉了揉酸麻的身子,没有再开解李落,而是冷冷说道:“输在一个女人手中是什么滋味?”

    李落闻声回头,目光仍旧有些涣散,没有应声。

    “你我一战,虽只有七天,但推演的却是大甘和草海近十年的征战,今天你赢不了我,将来你一样赢不了我。”相柳儿冷傲喝道。

    “这就是你的目的么,让我死心,让我俯首称臣,让我知道除了议和不会再有第二条路可走?”刚刚抑制的怒气又再翻涌起来,李落冷眼看着相柳儿,眼中一抹红芒游走不定。

    “是,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可以杀我,可以用你的刀和手胁迫我,但你永远赢不了我。”相柳儿咄咄逼人,丝毫没有顾忌李落眼中的杀意。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相柳儿讥讽一笑道:“杀了我,你依旧还是输了。”

    “好,那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李落厉啸一声,鸣鸿突跳,刀气将相柳儿耳旁的秀发激的四下飞舞,刀尖近在咫尺,狰狞的盘旋在相柳儿额头的眉心上。

    相柳儿面不改色,眼神里可怜中带着蔑视,冷冷的看着李落,道:“只是这样么?”

    屋子里杀气弥漫,冲盈着暴虐和狂躁,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李落苦苦守着的底线,就像一座足以毁天的火山岩浆上盖着的一层薄薄岩石,触之即裂,而后就是天地失色。

    “我就在这里,你还在等什么?”一句低吟,似呢喃,似佛禅,似晨钟暮鼓,却能勾起心底最深处的黑暗。

    屋外,斛律封寒脸色一变,身躯轻轻一颤,茫然叹息一声,呆呆的站了一会,走出了院子,掩上院门。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偷得十日闲() 
    靠在榕树上默默的望着奔流不息的昆江河水。

    星疏月斜,一缕缕玄纱丝线般的薄雾笼罩在昆江江面上,有些梦幻,也有些清冷。

    斛律封寒一夜无眠,站在篱笆外的榕树下,无神的看着天。斛律封寒善武,但并非只是区区武夫,久在相柳儿身侧,耳濡目染,知道了很多权谋之事,也读了很多的书,无念间忽然想起了一首词: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南关那畔行,夜深千家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思心梦不成,故园此无声。

    以前读到这首词的时候斛律封寒并没有多少感触,今时今日,突然觉得这首词的意境竟然如此苍凉凄婉,有销魂醉魄的凄清伤感。斛律封寒黯然神伤,脑海中空白一片,翻来覆去的就只剩下这首词。

    柴门轻响,过了好半天斛律封寒才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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