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行宽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喝道“怎么样?”
蒋姓老者定了定神,瞧了瞧地上的尸首,苦恼说道“这不对啊,说不通,看着像是中毒,但毒没有入喉,这怎么能毒死人?身上看不到有别的伤痕,这这这,太奇怪了……”
“封住颈间穴道,以毒攻入耳鼻,中毒者神智清醒,但所遭痛楚是寻常中毒的千百倍,耳能听,口能言,却动弹不得,至死脸上的面容也不会有狰狞异样,他不是被毒死的,是活活疼死的。”门口传来李落清冷的声音。
蒋姓老者一愣,猛然一拍大腿,叫道“不错,就是这个死法。”
屋中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房门前的李落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任重尸身,眼中有风云变幻,时聚时散。
“你是怎么知道的?”严行宽眼中一寒,厉声喝问道。
“这不是江湖仇杀,是刑讯逼供的手段,施术者是个中高手。”
。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只查凶手()
严行宽眼孔微微收紧,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隐隐有些燥热。中书省的人,见过死者,又认得杀人的手段,这背后怕是另有隐情。
“谁是第一个见到他的人?”
带着李落入内的刑捕看了严行宽一眼,严行宽略一沉吟,轻轻点了点头。刑捕轻咳一声,道:“是客栈的伙计,死者昨夜回来的晚,进客房前特意叮嘱小二今日卯时准备饭菜,据说是要早起赶路。卯时刚到,小二端了饭菜叫门,没人应,刚要离开就听到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小二随即推门,门没有上锁,进去一看就见着躺在地上的死尸,这才报了官。”
“回来的晚?他是什么时候回的客栈?”
“差不多子时前后。”
李落轻轻咦了一声,昨夜与任重分别之时还不到戌时,这家客栈虽在城南,但离城东更近些,任重在卓城已有十余日,迷路多半不可能,不该这么晚才回到客栈,莫非他与李落辞别之后还去了别的地方。
“阁下见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昨日不到戌时。”李落凝神思索,离开弃名楼之后任重又去了哪里,这几个时辰里又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客栈小二听到的响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好巧不巧的就在送饭的时候尸身倒地,是巧合,还是说有人故意如此。如果不是巧合,那便是个示威,难道会是任远衫口中所说的他们下的手?他们又想从任重口中逼问出什么?
云雾萦绕,李落蓦然想起,如果说任重的行踪早已被人识破,那为何偏偏要在见过自己之后才有人下此毒手,这么算来,行凶者的目的应该不是任重,而是李落。
究竟任远衫在漳州的古墓中看到了什么,还是说这本就是一个连任远衫也骗过的局,在等着李落自投罗网。
如果发生的这些事不是有人刻意算计,任远衫已死,任重也被人暗害,诸般迹象表明任远衫看到的东西应该就是暗中人不愿李落得知的真相。
“还有什么线索?”李落问了一声。
严行宽显然有些不满李落在这里发号施令,脸色有些阴沉,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搜!”
一众捕快亮起一双招子,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和任何的蛛丝马迹,外人在场,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得让中书省挑不出刺来。
“咦,这是什么?”一个捕快捧着桌旁的木椅惊疑问道。
严行宽凑上前去,木椅底下有几道凌乱的划痕,看起来刚刻上去不久。严行宽眯着眼睛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那个捕快沿着痕迹的方向一笔一划的临摹了一遍,同样也是一头雾水的不解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严行宽瞪了发现痕迹的捕快一眼,骂了一句,兴许只是个与此案无关的划痕罢了,白费功夫不说,大惊小怪丢人现眼。
严行宽没有在意,李落的瞳孔却收紧了三分,呼了一口气,平声说道:“严捕头。”
严行宽回头看着李落,颇有点不耐烦的说道:“怎么了?”
“派人去往大理司一趟,传我口谕,命大理司彻查此案。”
严行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神巨震,在大甘,单凭口谕就能让大理司出动的人屈指可数,像这么年轻的,似乎、好像,就只有一个。
“尊驾是?”
“李落。”
严行宽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咧了咧嘴,好一会才挤出王爷两个字。
李落没有在意屋中诸人震惊恐惧的神情,清朗说道:“此案十有八九与我有关联,不过人不是我杀的,他该叫任重,但我不知道名字真假,昨夜只是匆匆一面。你们封锁现场,客栈内外好生盘查,切记莫要扰民。”
“属下谨遵王爷之命。”
“还有告诉大理司,只查凶手,莫追凶案。”
严行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李落的意思是只要找到凶手就好,至于凶手因何杀人能不知道最好别知道。
“属下明白,属下定将凶徒缉拿归案,交予王爷发落。”严行宽斩钉截铁的应道。
李落点了点头,温声回道:“尽力而为,凶手下手狠辣,艺业不凡,你们自己也要当心。”
严行宽感激涕零,一副感动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模样,难得的让李落紧皱的眉头稍稍解开了一丝。
没有等大理司的差役赶过来,李落先一步回了弃名楼。
从捕快临摹的痕迹里李落认出了这个字,是一个人在极端绝望恐惧中写下来的一个快字。
任重临死前写下这个快字,虽然没有明证,但李落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这个字就是写给自己的看的。
摸了摸袖口里的古钱,李落眼中寒意张弛数变,这趟漳州之行看来是非去不可了,哪怕是个圈套,也要顺藤摸瓜,找出背后行凶之人。
有一件事李落没有向刑捕房的捕快说起,昨夜李落实则已暗中派了牧天狼暗部两名高手前往莲香客栈,一来探一探任重的虚实,二来李落也有保护任重的心思。任远衫已经亡故,倘若这身下遗子再出点什么闪失,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但是到了此刻,两名暗部高手行踪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影子的生死是常事,但这里是守卫森严,戒备重重的卓城。青天朗日,李落却似坠入冰窖,寒意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到了弃名楼,李落没有理会登门拜会的朝臣百官,径直去了后院。谷梁泪看见李落的时候吓了一跳,眼前的李落容貌虽然正常,但眼中愁云密布,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王爷,你怎么了?”
“谷梁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谷梁泪上前拉着李落衣袖,让李落坐下说话。
“我想从你门下借两个人。”
“好。”谷梁泪没有问情由,一口应了下来,有些心疼的看着李落。
李落心中一暖,莫名间心绪缓了三分,吐了一口浊气。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又失踪了()
沉声说道“这两个人除了武功不弱之外,最好是少有露面,而且对你不会变心的那种。”
“不能让你麾下的将士去么?”
“不能。”李落想了想,回言道,“与信任无关,这件事暂时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
“我知道了,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面纱下的谷梁泪似乎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王爷这是又要走了?”
“嗯,等不得,已经有人死了。”
“我能问问王爷要去哪里么?”
李落没有迟疑,沉声回道“漳州。”
谷梁泪沉默片刻,起身说道“你等我。”
一盏茶的工夫,谷梁泪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相貌冷峻的女子,不苟言笑,入屋之后抱拳一礼,淡淡的唤了一声二公子。
李落回了一礼,仔细看了看,果然有些面生,依稀好像就见过一两次。
“她名风狸,是忠心可用之才。”
李落没有多问什么,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还有一个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谷梁泪轻笑道。
李落一怔,随即恍然,连连摇头,断喝道“不行,我要去的地方敌我不明,眼下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你去了会有危险。”
“你去得,我便去不得么?”谷梁泪悠悠说道,“我的武功比起你这位名扬天下的定天王也不会差太多吧,而且我的相貌极少有人见过,稍作乔装,更不会有人认得。”
“那也不行。”李落执意就是不允。
“不让我去,王爷总得有个理由吧。”
“不行就是不行,就算没有理由我也不会让你去的。”李落很是倔强的喝道。
谷梁泪笑了起来,柔声说道“你不让我去,虽是蛮不讲理,不过我很开心呢,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外历经生死,我只能在卓城枯守期盼的滋味?我是人,并非草木,岂能无情。王爷啊,你莫要太自私了。”
“我……”
“难道不是么?你总让天下人负你,你却不负天下人,时日久了,旁人见你多半会很压抑窒息的。我如此,你军中的将士也是如此,有时候想想,王爷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
李落面红耳赤,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了,既然你拿不定主意,那我便替你拿主意,风狸,你去收拾行装,随我和王爷出门一趟。”
“是,二小姐。”风狸领命应了一声,自顾离去,却不见嘴角弯出一道浅浅的弧线。
屋中只剩李落和谷梁泪,看着李落犹自忿忿不平的模样,谷梁泪忍俊不禁,用手轻轻点了点李落额头。李落没有躲闪,定定的看着这根葱白玉指,想起这根手指下施展出玉手点将时那般鬼神难挡其锋的锐利,心神恍惚,一如年少时。
三日后,卓城才传开李落失踪的消息,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一同不见踪影的还有谷梁泪。消息一经传开,闹得朝野震动,就连久不理朝政的万隆帝都惊动了,数度传旨,追问李落行踪,只是巡检司枢密院却都是一问三不知,气得万隆帝龙颜大怒,偏生又无可奈何。
古怪的是北府牧天狼与巡检司上下却没有因为李落突然失踪而有什么异常,政务通达,不见群龙无首的慌乱,诸事有条不紊。到了这个时候,朝野内外的权臣豪族更加笃定李落身后另有高人相助,正是因为如此,李落才能放心的离开卓城,不告而别。
李落自然不知道这些天里章荣政和杨万里焦头烂额的模样,有时一天里差不多要进三两趟皇宫,小心的陪着万隆帝的怒火,怎一个辛苦了得。
任重留下一个快字,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李落都耽搁不得,乔装离开卓城之后,三人快马赶往掖州果郡。前去漳州之前,李落决意先去任重当日所说的谭家老店看看,左道九流的营生李落并不熟悉,谷梁泪也知之甚少,此去漳州最合适的人选其实是翟廖语或者姑苏小娘,但眼下李落还不想让旁人知晓这件事,只能出此下策,盼着这个谭家老店里另有乾坤,看在古钱信物的面子上能出手相助。
三人离开卓城急赶了七八日,一天夜里在一所破祠堂中歇宿。李落睡到半夜,好几次均为噩梦所缠,昏昏沉沉中好似看到了许许多多模糊的画面,有人有鬼,还有火光和满天飞雪,极是杂乱,忽听得一缕微声钻入耳中,有人在叫“王爷!”李落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醒了过来,只听得谷梁泪的声音道“你到外面来,我有话说。”
李落忙即坐起,走到祠堂外,只见谷梁泪坐在石级上,双手支颐,望着白云中半现的月亮。李落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坐。夜深人静,四下里半点声息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谷梁泪道“你还在想漳州的事?”
李落回道“是。许多情由,一时让人好生难以明白。”来的路上,李落已将此事前前后后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谷梁泪,谷梁泪听过之后神色凝重,似有忧虑,却不见有太多的震惊和怀疑。
谷梁泪道“你担心在漳州埋藏着惊天的秘密?”
李落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总觉得很无力。”
谷梁泪道“你怕知道了真相,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么?”
“嗯。”
“其实也不难的。”
李落诧异的看着谷梁泪,谷梁泪微微一笑道“这个秘密埋藏了千年,王爷知道了,如果的确做不了什么,不妨将它再掩埋起来。要么斟酌利害,将这个秘密大白于天下。不过依着王爷的性子,若是真要这么做,想必你也会想方设法一力承担吧。”
李落怔怔无语,很想问问谷梁泪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过没有问出口,谷梁泪愿意说自然会说,问了,那就是强人所难。
“不过这一次王爷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呢,至少有我,还有殷先生在王爷身边。”
李落张了张口,莫名的鼻子有些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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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偷衣服()
月下轻语,却将李落往日的孤寂傲然的外壳轻轻的敲碎了。
谷梁泪伸手整了整李落衣领,柔声说道“安心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此去掖州,李落依旧择定州南下,绕过楚州,直奔掖州而去。一路昼夜兼程,很是辛苦,不过三人具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染了些风尘,倒不见有多憔悴。
终于,掖州在望。
果郡在掖州颇有些特别,以郡为名,在大甘绝无仅有,比之别州一府之境小些,但要比县境大出许多。果郡盛产瓜果,有几样更是天下闻名,除了果郡别处便不会再有了。其中有一样八角莲子,极是爽口,不过就连秋吉也栽培不出来,唯有夏秋的季节多吃点解解馋。
此地四面环山,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入,号称天险之地,水道倒是有两条,只不过水流湍急,快是快些,不过比陆地上要凶险,而且走不了大船,如果不是着急赶路,大多人都会选择陆路进入果郡。所以卓城里果郡的特产瓜果价格不菲,要不是弃名楼里一众姑娘生财有道,单靠李落所剩不多的俸禄,着实吃不了几顿。
月色当空,果郡的群山远远已经看得见了,果然连绵起伏,一层叠着一层,就像是一道屏障,生生将果郡从掖州割了出去。
谷梁泪伸鞭指着前面一间农舍,说道“我去偷几件衣服来,咱们扮成一……两个乡下兄妹吧。”谷梁泪本想说“一对”,话到口边,觉得不对,立即改成了“两个”。
李落听了出来,这才知道谷梁泪脸皮薄,性子害羞,不敢随便出言说笑,只是微微一笑。谷梁泪正好转过头来,见到李落的笑容,脸上一红,问道“有什么好笑?”
李落打趣道“没什么,我是在想,鲜有见你行走江湖,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是我来做吧。”
谷梁泪瞪了李落一眼,呼道“王爷博学多才,难道也知道梁上君子的技艺?那可真是让小女子大开眼界了。”
两人说笑着,风狸却是忍不了了,跃下骏马,向那不远处的农舍奔去。
李落二人见状皆是一愣,脸上不约而同的有些发红,相视一笑,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温柔甜意。
风狸轻轻跃入墙中,跟着有犬吠之声,但只叫得一声,便没了声息,想来是给风狸踢晕了过去。过了好一会,见她捧着一包衣物奔了出来,回到两人身旁,脸上似笑非笑,神气甚是古怪。
李落提起几件衣服,月光下看得分明,是农夫和农妇的衣服,尤其那件农妇的衫子十分宽大,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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