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看着流云栈和声说道“我远在朝堂,不知江湖风波恶,流公子也多珍重。”
流云栈一愣,错愕的看着李落,李落却移开目光,拱手一礼,径自离去。到了翟廖语身边,李落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凤凰木下已经空无一人,独留萧萧枝叶。
“王爷。”翟廖语和钱义迎了上来,重泉夜雨也很好奇的凑了过来,听听李落会说什么。大隐于市的掌门可是大甘江湖举足轻重的人物,隐秘非常,常人想见一面难于登天,比入宫面圣还要艰难百倍。
李落愣愣的看着眼前一脸好奇的众人,猛然一拍膝盖,吓了众人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急屏息静气,就听李落汗颜说道“忘了问人家名讳了。”
不等几人从僵直发呆中回过神来,就见重泉不以为意的皱皱鼻子,脆声说道“素惠清啊,这有什么好吃惊的。”
李落连同翟廖语几人齐齐转头盯着重泉,重泉小脸一红,忙不倏往后移了移身子,红着脸小声说道“小姐说的时候我听到的。”
“嘿,看来日后还要多多向谷梁姑娘讨教一番。”
“那是自然。”重泉骄傲的一挺酥胸说道。
众人皆都放声大笑,让重泉闹了个大红脸,倒是忘记了追问李落见到素惠清的情形。
半个时辰后,翟廖语急赶数步,伴在李落身侧,传音问道“王爷,出了什么事?”
李落望着前方,无言苦笑,压低声音回道“就知道瞒不过翟大哥。”
翟廖语嘿嘿一笑,道“平白相邀,如果没事那反倒是怪了。”
“翟大哥,倘若有朝一日大隐于市和我们兵戈相见,你觉得我们可有胜算?”
翟廖语一怔,良久无语,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只酒囊,猛猛的灌了一大口,让李落也不禁为之侧目。
“要是知道了会胜才做一件事那多没意思,把赢不了的事做成才有趣,用王爷的话说,道不同而已,怕个卵蛋。”翟廖语爆了一句粗口喝道。
李落心中一暖,展颜笑道“说得好,怕个卵蛋,哈哈。”
几声长笑,在马蹄声中远远传开。
凤凰木再是绚烂,终只是区区一隅之地。素惠清传道解惑,是答谢李落厚待流云栈之义,寥寥几句话,彼此皆知各自的心意,相比李落,此刻的大隐于市终究不会站在大甘朝廷这一边。
李落再回卓城的时候,流言蜚语已经笼罩了整个京城。
燕丹枫受封退兵,解了大甘朝廷的燃眉之急,接下来就是朝野上下一些所谓有识之士的口诛笔伐,一来责斥燕丹枫深受皇恩浩泽,却行不忠不义之事,其心可诛;二来便是暗自诽谤李落软弱无能,大概依着这些人的口舌流言,换作自己手持天子令符,燕丹枫还不得俯首帖耳,乖乖交出兵权,而后再负荆请罪,以求恩圣宽恕,岂能容燕丹枫如此放肆,作乱谋反不说,还成了一方诸侯;再者,纪王李玄郢身处风尖浪口,行事不端为次,有损皇室脸面最是紧要,上书废王的折子这些天里就不曾断过,好在万隆帝沉得住气,或者说万隆帝干脆就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折子虽多,不过大多都是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李落得知消息,自打离开卓城南下蜀州之后,纪王李玄郢就没有离开大甘皇宫半步,天天守在宫里,连纪王府都没有回过一次。
李落听罢黯然无语,这个时候越是如此,就越是落了旁人口实,这样胆小气弱,又怎能守得住诸子之首的位子,又怎会有朝臣投靠。
不过最让李落遗憾的是离城之前,李落曾留书一封,奏请万隆帝下令朝堂上下莫谈此事。此番回城,非但是朝堂内外,就连市井之间也传的沸沸扬扬,好似一夜之间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般。
天威受损之巨莫过于此,至于纪王品性不端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李落入宫缴令,这一次倒是没有人再阻拦,不过也是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万隆帝才传旨命李落在养心殿前候着。
养心殿中。
昔日大甘帝王韬光养晦之所,如今也换了装饰,旖旎不说,处处都充斥着说不出来的温热的味道。
殿中早已换了布置,龙祚不再,已然被一张富丽堂皇的锦榻所取代,万隆帝慵懒的躺在一名宫女不着寸缕的上,另有一名宫女正小心翼翼的揉捏着万隆帝的身子骨,好一处不羡鸳鸯不羡仙的帝王人家。
殿中待客之处,当今的皇后云妃正陪着李落尝着宫里最好的茶。
李落端起的茶杯许久不曾放回桌上,目光中隐含着一股不为外人所察觉的失落和黯然,兴许还有那么一丝绝望,怔怔的看着这两个相貌如出一辙的宫女。
双生子,又是一对晴云探月。
云妃浅浅抿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杯,朱唇轻启道“王爷这次去蜀州辛苦了。”
“辛苦?”李落一愣,回望着一如往昔的丽人,茫然道,“辛苦么?”
“不辛苦么?”云妃诧异问道。
“那便是辛苦吧。”李落淡淡一笑,终是放下了手中茶杯。
“王爷有怨气了。”
“岂敢,我深受皇恩,理该为天子分忧,这点苦算不得什么。”李落淡然应道。
“是么,可是本宫却听说王爷差点就回不来了。”云妃美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李落道。
“回不来岂不是更好。”李落笑了笑,不置可否的回道。
。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立储()
“王爷这是在赌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皇后娘娘是想告诉我这句话么?”
云妃一阵沉默,许久才缓缓接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呵呵,这句话恐怕也是王爷想说给本宫听的吧。”
“娘娘言重了,玄楼是晚辈,岂会有如此以下犯上之心。”
“你是没有,只是于事又有何补?说你胆小吧,蔑视皇权的事你从来都没少做过,说你胆子大,好多事却都畏手畏脚,难成气候,笼中虎,困水龙,怕你的人那么多,你却偏偏要给自己带上镣铐,本宫看着也是心疼。”
李落洒然一笑,道“多谢娘娘。”
“谢本宫什么?”
“若不是娘娘,只怕今天我赌得气会更重,哈哈。”
云妃莞尔一笑,眼神深不见底,透着一缕让李落望之惊心的神采,柔声回道“本宫总不至于把你当成眼中钉,就算当真到了那一天,本宫也不会对不起你。”
李落脸色微微一变,沉声回道“娘娘言重了,多谢娘娘厚待,玄楼惶恐。”
“你不用在本宫面前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云妃轻哼一声,接道,“我做什么事自然有我的私心打算,我不打算瞒着你,你也看得清清楚楚。宫里的事若是对你不利,我不会置之不理,不过倘若你自寻死路,那便也由得你。”
李落正要答话,就听锦榻上万隆帝气息绵软的叫道“楼儿,你回来了,和云妃聊什么呢?”
李落起身一礼,沉声回道“皇上,蜀州一事暂已了结,玄楼入宫特来缴令。”
“好好好,只要是玄楼办的事,朕一向放心的很,不管什么事你放心做就好,别管旁人说什么,有朕替你撑腰。”
李落恭声称谢,看样子已经有人在万隆帝耳边说过什么,万隆帝没有明言,不过猜也猜得出来。
“四皇兄……”
“这个逆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哼。”万隆帝冷哼一声,在身旁宫女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气咻咻的喝道。
李落看着锦榻上的万隆帝,没来由的心头一紧,这才数年光景,万隆帝的身子竟然已经被酒色掏空到了这般境地,双颊深深的塌陷了进去,眼眶下暗藏着一抹灰败阴沉的颜色,目色赤红,不见清明,反倒是浑浊不堪,仿佛罩上了一层暮气,宛如晚霞深处的夕阳,不见神采,只剩下摇摇欲坠的迟暮老态。
“皇上,玄楼有一言请奏。”
“你说。”
李落看了一眼锦榻之上的两名宫女,此刻倒是很乖巧的垂首不言不语,偶尔才会好奇的张望一眼堂下的大甘九皇子。李落欲言又止,万隆帝却似并没有察觉,也没有摒退侍女的意思,李落暗叹一声,直言道“四皇兄行事不捡,处事不察,识人不明,其罪当罚,不过还请皇上莫要大惩四皇兄。”
“咦?”万隆帝惊愕的看着李落,问道,“你要保他?”
李落沉默片刻,沉声回道“是。”
“朕能问问为什么么?在朕看来,你似乎和纪王没什么过密的交情吧。”
“玄楼替四皇兄求情,与私情无关,如今北府战事胶着,蜀州刚定,卓城实不易再生波澜。”
万隆帝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既没有答应李落,也没有执意惩处,李落猜测万隆帝多多少少会听进去些,或者说,万隆帝根本就没有在意纪王会如何。
万隆帝问了几句蜀州之事,就已兴致乏乏,竟然也绝口不提收回天子令符的事,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故意如此。三言两语之后,万隆帝便即开始困倦的打着哈欠,没有让李落请安告退,但不言而喻的情形大约也没什么需得隐藏的了。
“皇上。”
“嗯,”万隆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意惺忪的问道,“还有事?”
李落斟酌少顷,平静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诸子不可一日无长,可否请皇上择立太子,定下储君之位?”
养心殿中一片寂静,云妃惊讶的看着李落,朱唇微张,没有料到李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立皇储之议。
这些年里,奏请万隆帝立太子的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只是万隆帝从来也没有展露过哪怕一丝一毫想立太子的心思,任凭朝臣议论纷纷,吵来吵去,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意思,而如今,立太子的提议终于从李落口中说了出来。
云妃惋惜的看了李落一眼,垂下眼帘,闭口不语。
两名宫女噤若寒蝉,大殿上下只能听到万隆帝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猛地,万隆帝一把推开身边宫中丽人,吓得两女惊叫一声,缩在床边瑟瑟发抖。万隆帝不顾帝王仪态的从锦榻上赤足走了下来,跌跌撞撞的来到李落眼前,状若癫狂的叫道“立皇储,立皇储!你们都让朕立皇储,是盼着朕早点死么?”
李落吃了一惊,没有料到万隆帝竟然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忙回道“皇上,玄楼……”
“住口!他们在朕耳旁鼓噪也就罢了,玄楼,你是朕最信任的人,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盼着朕死么?你说,是不是,是不是!?”万隆帝探手抓住李落肩头嘶吼道。
李落没有挣脱,多的是错愕不解,更没有想到万隆帝看似羸弱的身躯之中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抓得肩头阵阵刺痛。
万隆帝神色狰狞的盯着李落,仿佛一头走投无路的凶猛困兽一般,眼睛里冒出团团鬼火,灼伤着近在咫尺的李落。
“朕还没死,还没死!你们都等不及了么!?”万隆帝怒吼着,发泄着,疯狂的叫喊着,养心殿外也清晰可闻。
李落愣愣的看着万隆帝,神情有些哀伤,轻轻按住万隆帝的手,低声说道“伯父,玄楼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信你,便如你信我!”
声音不大,却有一股奇异的魔力,万隆帝眼中的赤红血色渐渐平复了下去,有些呆滞的看着李落,一阵急促的喘息之后缓缓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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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逐客令()
终于在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清明,眼眶微微湿润,好似这个时候才认出眼前的人正是自己视为依靠的李落。
万隆帝卸去了手上的力道,一瞬间仿佛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如果不是李落扶着,万隆帝多半就要瘫倒在大殿之中。
万隆帝颓败的扶着李落,呼着气,低声喃喃自语道:“玄楼,朕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了,朕只有你一个人可以依靠了,你千万莫要让朕失望。”
“来人,圣上倦了,扶圣上下去歇息。”就在这时,云妃起身平淡的说道。
两名宫女急急跑了过来,一左一右从李落手中接过万隆帝软若无骨的躯体,使出浑身力气将万隆帝搀扶回了锦榻。
李落再看时,万隆帝已然闭目睡了过去,胸口的起伏也似有似无,一眼望去,着实让人揪心不已。
李落良久无语,眼神平静若无一物,脸色清冷的可怕,比之当年问心路上时更胜三分。
云妃轻轻走到李落身边,柔声说道:“圣上倦了,王爷有话日后再说吧,本宫送你出去。”
这是逐客令,李落何尝听不出云妃的话中之意,平静的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养心殿。
养心殿外,风轻云淡,朗日余晖应和着一旁宫殿屋顶的积雪,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有些肃杀,还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寒意。
“圣上既然没有收回天子令符的意思,这枚天子令符还是王爷暂且保管吧。”云妃跟了出来,站在李落身后淡淡说道。
“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出事?会出什么事呢?若是宫中有什么异动,想必也瞒不过王爷的耳目吧。”
李落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天,直直的盯着头顶朗日,好像要让这刺目的日光扫去身上沾染的阴霾,或者干脆些,让青天白日灼瞎这双通透世情的眼睛。
“皇后娘娘。”
“嗯?”
“在大甘宫中,倘若我罔顾国法族规,我若想让一个人死,我定能做得到。”
云妃呼吸一沉,许久没有接言。这句话并非是李落用来恫吓云妃,而是别有用意,云妃知道,这大概是李落最后一次表明心迹,此时此刻,李落却还把身后的大甘权妃当成昔日同生共死的南陌。
云妃心中一疼,疼的一呼一吸都那么的刻骨铭心。李落没有回头,若是李落回头,该能看到云妃此际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和一双沾了血迹,刺破如玉肌肤的指甲。
“在这宫里,娘娘有想让什么人死么?”李落轻轻问道。
死寂一般的沉默,养心殿前的侍卫宫女早早躲去了一旁,就算有人经过养心殿前,也都是低着头来去匆匆,没有人敢抬头多看一眼,多停留半步。
半刻之后,云妃轻笑一声道:“王爷今个是怎么了,说的话本宫都听不明白,不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可千万别再说了,要是传出去,又该有人编排王爷的不是啦。”
“是么,那就多谢娘娘提醒,娘娘若有余暇,不妨劝劝皇上,能早立太子还是早立太子的好。”
云妃望着李落背影柔声回道:“不怨本宫嫉妒,圣上其实心里最信任的人还是王爷,王爷的劝说圣上都不听,本宫再去岂不是自找没趣,惹得龙颜大怒。再者说了,后宫不干政,这是宫里的规矩,王爷莫不是叫本宫明知故犯么。”
“规矩是规矩,玄楼不求结果,娘娘试过便可,尽人事听天命吧。”
云妃有些惊讶,记忆中甚少听到过李落会有听天命的无奈说辞,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冒着坏规矩的名声试上一试,结局如何本宫可不敢保证。”
“这样就好。”
“既然说起立太子,不知道王爷心中可有太子的人选?”
李落稍事沉吟,仿佛想都没有想过,或者说这个人已经在脑海中想过很多次了,笑了笑,道:“娘娘觉得慧王如何?”
数息无声,身后传来云妃略显错愕的声音:“慧王?不该是英王殿下么?”
李落回头看着云妃,展颜笑道:“英王?倒也是情理之中,原来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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