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太过不可思议,李落一时半刻还有些难以相信。
假如这个传说只是为了让小儿止哭,或者让诸如壤驷阙般年少好奇的骨雅稚子不要踏足险境,倒也有几分情有可原之处,不过未必需要这般郑重其事,而且屋外的雪,雪中的谜和雾,就算没有这个传说,已经让人百思不解,更不要说还有壤驷阙口中所说的介乎生死之间的村民。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李落眉头紧锁,还在思索着这个惊人的传说。迷雾雪原,游魂异鬼,活死人,鹿野那伽,再到相柳儿不惜代价联军南下,所有种种,倘若非要用一根线穿起来,那么这一定是个呼之欲出的惊天秘闻。
地之极北,有异族。
只是不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不是真,等到李落回去大甘,不管说给谁听,恐怕多半都会一笑置之了。
火光昏暗,木屋中弥漫着怀疑、震惊、不解、忧虑种种思绪,夜更深了,空气也更加寒了。
木柴多半都是些松枝,点燃后有缕缕松香入鼻,松香背后却有一股淡淡的异味,李落心神震荡,无暇分辨。忽地,火中木柴噼啪响了一声,爆出一个小小的火星,惊醒了陷入沉思的两人。
李落两人相顾无言,只是怔怔的看着彼此,壤驷阙直了直腰,刚要说话,猛然李落探手一抓,壤驷阙猝不及防,被李落猛地拽了过来,脚下一乱,一声惊呼还未落定,便即扑进了李落怀中。
这一下惊得壤驷阙花容失色,只以为李落兽性大发,要做出什么神鬼难容的恶事,羞恼间扬手便是一巴掌,轻轻脆脆的扇在了李落脸上。
李落没有躲闪,似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壤驷阙还待挣扎,只是李落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壤驷阙如坠冰窖,整个身子僵在了李落怀中,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关轻响,鸣鸿出鞘,李落单手持刀,刀尖刺入脚下木板,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壤驷阙身后,平声说道“尊驾何人,听了这么久,还请当面一叙。”
静,依旧是万籁俱寂,除了李落的说话声便没了旁的声响。
良久之后,壤驷阙稍稍动了一下身子,抬头看了李落一眼,李落脸上显眼的掌印犹在,只是李落似未所觉,一双眼睛冷漠的注视着一处木墙,不曾有半点松懈。
壤驷阙按捺住心中惊恐,又等了片刻,这才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木墙犹在,没有声响,仿佛只是李落自说自话一般。
壤驷阙狐疑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墙外有人()
李落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你看到什么了?”
李落还是没有说话,壤驷阙不禁有些气恼,声音高了几许,娇喝道“那你在和谁说话?”
“墙外有……人。”李落低沉的回了一句。
壤驷阙娇躯一颤,倒吸了一口寒气,缩了缩身子,忽然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蜷缩进了李落怀里,双手还不自觉的紧紧抓着李落衣衫,模样暧昧不说,还有让壤驷阙难以启齿的羞臊。
壤驷阙正欲起身,李落却先一步站了起来,随手将壤驷阙护在身后,目光一动不动,依旧死死盯着那处木墙,淡淡说道“尊驾既然不愿现身,何必做这梁上君子的勾当?”
墙外还是没有动静,壤驷阙侧着耳朵听了听,屋外一片死寂,与方才没有任何分别。如果不是李落神色凝重,壤驷阙就要开始暗自诽谤,莫非李落是故意虚张声势吓唬自己,就是为了报刚才的一箭之仇。
“既然如此,那便请尊驾入屋一见。”李落沉喝一声,不见出手,刀光却先亮了起来,木墙应着刀光破开了一道一人高,三尺宽的洞,木板落地无声,已被冰心诀的阴柔内劲震成了碎片。
壤驷阙眼中闪过一丝惊意,盛名之下无虚士,难怪相柳儿对大甘定天王如此推崇备至,单是这一刀,放眼草海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壤驷阙眼中的惊意还没有散去,微弱的火光刚从破开的木洞照了出去,壤驷阙眼睛里的惊意便凝固了,换上惊骇欲绝的神色,如果不是拼命用手捂住嘴,只怕就要高喊出声。
李落瞳孔一紧,呼吸跟着重了三分,握住鸣鸿刀的手也悄然紧了三分。
木洞外,以暗无虚空为衬,一个人影,就站在破开的木墙之外,一动不动。
人影宛若石雕,确切的说应该更像冰雕多些。身上穿着看不出质地的黑色蓑衣,上面挂满了冰凌雪花,宛若从哪处冰窟雪山中走出来的蛮荒野人,须发散乱,打着结,遮住了面目,也沾满了细碎冰晶。
听不到呼吸声,也看不出人影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李落双目一凝,大约分辨着人影的口鼻处,若有呼吸,天寒地冻,也该有细微的哈气,只是眼前这道人影却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诡异难言。
李落皱了皱眉,屋外人影看上去没有活人迹象,出现的也极是突兀,不过如果只是一具尸首,或者是被谁搬弄过来的木雕之类,方才自己又怎么会灵犀一动,察觉到木屋外的异样。
李落满腹狐疑,人影却就在眼前。壤驷阙俏脸煞白,没有半点血丝,震惊中带着浓浓的惧意,死死盯着屋外人影。
李落心中一动,看了壤驷阙一言,低声问道“壤驷姑娘,你见过他?”
壤驷阙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张了张嘴,颤声说道“就是他。”
李落一愣,蓦地醒悟过来,眼前人影应该就是壤驷阙起意要带李落去看的介乎生死之间的村民,没想到不等李落一探究竟,这些诡异的人身竟然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入屋前我未曾察觉到屋外有人。”
壤驷阙嘴角轻颤,下意识的向李落身边靠了靠,低低回道“他本来不应该在这里的。”
李落双眉一扬,道“他们自己会动?还是说有人故意将他搬了过来?告诫,亦或是示威?”
“我不知道。”壤驷阙脸色极其难看,或许是身边有人相伴,心绪倒是平稳了些许,沉声回道,“我见过他们,但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会动的。”
李落哦了一声,忽然向前跨了一步。壤驷阙低呼道“你小心!”
鸣鸿泛起了红芒,一只小小的血色云雀从刀身上探出了头,不知道是不是李落看错了,这只云雀仿佛有一丝受惊,缩了缩身子,这才探出脑袋四下张望。
人影还是一动不动,也许是火光的缘故,屋外的天色更加阴沉黑暗,小小的一座木屋,连同木屋里昏黄孤寂的一抹光亮,就像是沧海中的一叶扁舟,顷刻间就会倾覆于鯨波怒浪之中,凋零单薄的让人不忍一看。
李落到了人影三尺外站定,此时此刻,李落决计不相信眼前人影会是个活物,如果是,江湖上所谓的龟息神功难及眼前人影的万分之一。李落更愿意相信是有一个绝顶高手将此人搬到了屋外,毕竟天下之大,未尝不会有那些不为世人所知的世外高人。
如果是,那么这个人有什么用意?
屋外的人影给了屋中两人莫大的压力,就好像这个定如磐石的身影是迷雾雪原中黑暗和诡异的使者,携屋外林海雪雾中暗无虚空的威势,冷冷的审视着、逗弄着李落和壤驷阙。
李落呼了一口寒气,反手一张,一根带着火焰的木柴飞入掌中,唬了壤驷阙一跳,不等惊叹李落的神功绝艺,就见李落提气运劲,将木柴从破洞的缝隙中丢了出去。柴火从屋外人影头顶掠过,画着圈飞向院中,火光兜兜转转,破开了尺许的黑暗,只能却难及远。
入眼,雪在,树在,篱笆也在,不知道是不是入夜的缘故,这些雪,树,还有篱笆,都带上了一层黑气,扭曲着,嘶喊咆哮。
柴火落地,不等李落定睛看上一眼,火光突然消失了,而不是熄灭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李落闷哼一声,嘴角有血丝渗出,神色剧变,额头、后背,冷汗宛若雨下,一股浓郁的几乎要化成黑水的恶意,戏谑着向木屋逼近,下一刻,木屋,火光和活人都将在这股恶意中灰飞烟灭。
李落从未感受过这样滔天的凶厉恶念,不管是东海之上面对吞天兽时的绝望,还是屏山中内力尽失时的黯然,又或是秀同城里图穷匕见的那一刻,李落都没有像今夜这样的无力和挫败。在无尽的黑暗威压之下,就连臣服的念头似乎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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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介乎生死之间()
李落的视线开始模糊,心神也开始涣散,朦胧中屋外那个人影抬起了头,冷漠的看着李落,李落却看不清他的样子。也许就只有像惫懒的章泽柳说的那样,寻块硬些的木头,将自己撞晕过去或许还能好受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落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光亮,思绪也仿佛凝滞了下去,忘了迷雾,忘了林海,忘了雪原,忘记了木屋里还在的壤驷阙。
冥冥之中,李落忽然从怀中觉察到了一丝凉意,就像无尽黑暗里的一抹曙光,怒海狂涛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李落几乎是垂死挣扎般抓了过去。
入手冰凉,温润,是一个盒子。李落一时记不得是装着什么的盒子,只是本能的将盒子紧紧攥在手中。
冰凉的气息沿着李落手臂游进了经脉之中,沿途过处,唤醒了冰心诀内劲,功行周天,将李落从失神中带了回来。
光还在,声音也在,壤驷阙也在,此刻就在李落身后,急促的轻轻拍打着李落后背,试图叫醒李落。
当然,那股摄人心魄的凶厉恶念杀意也在。
李落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浑身衣衫皆被冷汗打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溺水濒死的关头透出了水面。
“你醒了?你怎么了?”壤驷阙惊喜叫道。
“多久了?”李落挣扎着站起身来,声音涩哑难听,别说壤驷阙,就连李落自己也吓了一跳。
“没过多久,刚才你突然就跌倒了,浑身出汗,怎么叫也不回声,这会又忽然醒过来了。”壤驷阙一脸愕然的说道。
李落一怔,原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不曾想才不过是眨眼之间。
“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件事也许你是对的。”
“是什么?”壤驷阙愕然问道。
“他们真的介乎生死之间。”说罢,李落猛地收刀入鞘,一只手探入怀中,另一只手迅若急电,兔起鹘落间抓住了屋外人影。
壤驷阙一声惊呼,呆呆的看着李落,不知道李落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落不言不语,扣住屋外人影的手虽有轻微的颤抖,却没有退缩之意。不知道是不是李落手臂上的力道,人影似乎抬了抬脖子,就在李落和壤驷阙想要一睹真容的当口,这道人影忽然在李落手中崩碎,如同一个气泡般碎裂开来,地上留下了一滩黑水,和一件黑乎乎的外衫。
李落僵在了当场,不单是眼前诡异万分的情形,而且,还有一声更加诡秘的笑声。
“嘿……”
“你听到了?”李落回头看着屋子里的壤驷阙,壤驷阙一脸惊容,闻声点了点头,反问道:“不是你……”
李落摇了摇头,示意这个声音并不是自己发出的。
“是他么?”
李落看着脚边的这滩黑水,声音近在咫尺,除了他,便不会再有旁人了。
壤驷阙脸色愈加苍白起来,今夜惊魂处处,壤驷阙早已心生悔意,早知如此,就不该带李落来这片迷雾雪原。
李落伏下身子,在这滩黑水中拨弄了片刻,从里面捡起两颗不知道是什么的珠子,幽蓝,深邃,如星辰,如鬼眼。
李落抬头看了一眼屋外,虽然无形无迹,但方才势如滔天的恶念宛若潮水一般退走雪原深处,避开了这座木屋,避开了木屋破洞前的李落。
起风了,抖落了树上的积雪,簌簌作响。
壤驷阙惊魂未定,看了看屋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轻轻走到李落身边,纵然没有像李落这样身临其境,但也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悄然隐去。
“这是什么?”壤驷阙盯着李落手中的两颗幽蓝珠子,疑声问道。
“不知道啊,从他身上掉下来的。”李落摊开手掌,将珠子送到壤驷阙眼前,和声说道,“给你一颗。”
“给我?”
“嗯,也许,会有用处吧。”李落悠悠说道。
壤驷阙沉默片刻,捡起其中一颗略微小些的珠子,看了看收进了怀中。
李落将另外一颗珠子收了起来,怔怔的看着屋外的无尽黑暗,一缕忧色挂在了眉梢。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壤驷阙看着李落,是这个大甘定天王不愿说,还是他不知道,壤驷阙难以断言,但在他身上一定藏着许多秘密,就连骨雅谈之色变的迷雾雪原似乎也对眼前这个单薄的清秀少年郎忌惮三分。
方才,李落想起了怀中玉盒从何而来,正是当日往生崖下孛日帖赤那脱困之后赠予李落之物,有着和寒玉地髓极为相似的寒气。李落一直收在身上,但没有打开过,却不料在今夜救了李落一命。
故人已去,空留遗赠。在人影化水的那一刻,李落怀中玉盒阴寒中猛地绽出一丝炽热,好像盒子里盛的是烈日的一小块碎片,足以融化世间一切寒殇。
李落本欲取出玉盒让壤驷阙看看,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夜色依旧浓郁,不过压抑窒息的气氛少了许多。李落盘膝坐在木屋破开的大洞前,鸣鸿刀横盛在腿上,打坐调息。火没有熄,微热,小屋飘摇,美人如玉,抱膝轻吟,安详宁静。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火小了,壤驷阙添了一根柴火,抬头看了一眼木洞旁的李落,心中泛起一丝温意,李落的背影虽是单薄,却格外的让人心安。
天泛白,夜走晨来。
壤驷阙靠在屋子里的木柱边上打着盹,虽然有李落守着,但是壤驷阙前半夜也不曾安稳,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睡着之后噩梦连连,在梦里看见了无数张离得很近很近的黑漆漆血淋淋的大嘴,尖牙利齿,却怎么也看不清再远些的梦境。
眼帘下的眼珠不停的抖动,只能在噩梦中挣扎,却醒不过来。忽地,一只手,带着些许温和的气息轻轻按在了壤驷阙头顶。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坟坑里的尸首()
壤驷阙渐渐平静下来,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片刻之后,壤驷阙才缓缓回过神来。
“做噩梦了?”
壤驷阙愣愣的点了点头,双臂抱在胸前,乖巧的好似一个赖床的娃儿。
李落收回手,展颜一笑,道“天亮了。”
壤驷阙哦了一声,这才察觉到李落刚才的举动,呲了呲牙,想要说点什么,李落倒是很自觉的转去了另一边,留下壤驷阙一个人暗自气恼。
天的确亮了,但屋外还是一如昨日般白雾弥漫,没有变浅一分,也没有变深一分。
木屋似乎比昨个的时候更显佝偻,屋外除了雪和篱笆,空无一物,没有足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如果不是木屋墙上破开的大洞和地上散落的蓑衣,几乎让李落和壤驷阙以为昨夜发生的事只在梦中而已。
李落从屋外捧了些积雪回来,将盆中残火压灭,又将多余没有用完的柴火收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