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仿佛吃定了自己心慈手软的鬼市中人,李落哭笑不得。这些人的心思李落大约能猜得到,既然有人在前面开路,跟紧了就能走得高些,省得再碰上什么厉鬼凶神,说不定到了上头还能寻摸到一两个死了人的洞窟,来一个雀占鸠巢,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下一次可就不知道要到那年那月了。
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只是今日不同往日。
李落吐了一口浊气,平声说道:“诸位能在鬼市活这么久,想必都是些心思通透之人,大可不必用上这样一副乞怜求命的模样,该说的话我已说得清清楚楚,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口舌,既然如此,那我便说得明白些,再跟着我们,会死人的。”
话语虽轻,也察觉不到有什么冷冽的寒气,但壤驷丹和呼延烽堂心中皆是一震,此刻李落的语气委实有些怪,似乎带着些无奈的疲倦,但听过之后莫名的让人心中发寒。壤驷丹瞳孔一紧,蓦然记起离开石殿时李落带的那副面具,心神一乱,恍惚间不知道眼下看见的是李落真容,还是说那副面具才是李落真正的模样。
话音落罢,李落不再逗留,便要离开这里。那个先前叩首祈求的少年忽然语带悲愤的大声叫道:“妄我们视你为英雄好汉,你们竟然见死不救,这算哪门子的英雄!我们是没有你们本事大,但我们也想活着,跟着你们也不碍你们的事,在你们看来不过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你们就连这点慈悲都不愿施舍么?”
壤驷丹哑口失笑,好一个微不足道,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喝道:“跟着我们就是碍我们的事了,快些走,莫要碍眼。”
少年一脸激愤,只是一双眼珠子倒是灵动的很,带着些许窃喜,或者该说是沾沾自喜的味道。
口中念念有词,一半是祈求,一半是看似据理力争的无赖,李落出过一次手,似乎就该接下这份因果。常言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就是这个道理,如果随手帮了一把,只是不曾遂了他人的心意,就是施助之人的罪过。就像眼前,依着少年话里的意思,这些人倘若遭了劫难,不见得是怪往生崖,也不见得是怪行凶杀人的人,而是先得怪在李落三人的头上。
李落仰首怔怔出神,火光有些晃眼,看不见酒娘的酒馆在哪里,耳旁少年聒噪的大声叫喊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换些诸如道义德行之类的话语,生生扣在李落身上。
少年似乎知道壤驷丹和呼延烽堂不好惹,这些话都是冲着李落叫喊。
“你为何能这样有恃无恐的认定我不会杀你?”李落惊讶的问道。
少年一愣,脸上透着些戾气叫道:“横竖都是个死,就算我死了,做鬼也会跟着你。”
“好。”李落忽然笑了笑。
少年眼中的狡色一滞,猛然间一股寒气从心头窜了出来,张大了夸夸其谈的嘴,来不及合上,也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就见身前不远处的李落扬了扬手,只觉得脑门处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仿佛有一种如同腾云驾雾般的感觉一闪而过,再之后,便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少年的身子颓然倒地,没有人去扶,也没有人露出怜悯的神色,更没有人惊呼指责李落,只是不约而同的退开了两步,脸上的窃喜已被惊恐代替,眼睁睁的看着少年的尸身翻滚滑落,然后掉进了岩壁外的深渊之中。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气氛诡异()
“如果你们还有人也要如他那样大声说话,告诉别人我们的行踪,不如早些说,免得我冤枉了你们。”
众人哆嗦着退后了几步,断定李落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之后,忽然化作鸟兽散,逃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暴露我们的行踪,他们会有什么好处?”李落神色平静的问了一句,并没有因为对手是个半大的孩子而有不忍之心,见过世间的龌龊多了,就知道人心善恶不在年长年幼,殊不知当年在秀同城遇到的两个孩童杀手,狠辣无情的出手恐怕让江湖上的凶徒也要膛乎其后。
“能有什么好处。”壤驷丹不屑的冷哼一声,道,“最多给块糙饼罢了。”
李落看了壤驷丹一眼,壤驷丹慨然应道:“再跟着我们没有好处,他们就会寻别的好处,哪怕是一块糙饼,哪怕前一刻你我曾出手救过他们,在这些人眼里远不如一块糙饼有价值,这就是往生崖下真正的黑心。”
“往生崖里的道义恩情一钱不值,哼。”呼延烽堂冷漠的插了一句,虽然有些责怪李落画蛇添足的意味,不过言语之中更有深深的不屑。道义如何在草海诸狼眼里约莫也是不值钱的,只是草海苍狼自有傲气傲骨,一块糙饼还不足以让这些桀骜雄豪低头,大不了拔刀相向,更或是一把火将往生崖烧个精光,纵然是死也不会低下头来摇尾乞怜。
这是草海苍狼与鬼市中人不尽相同的地方,自然也是草海诸狼瞧不起鬼市的缘由所在,有各种各样的心思暗算残杀旁人,却没有胆量向高高在上的掌权者生死相见,如此往生崖,如此鬼市,纵然囊括天地奇物,在草海诸狼眼中也不过是一处乌烟瘴气之地。
李落瞧着燃起的熊熊烈焰,突然间觉得这些火蛇顺眼了许多,往生崖藏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时间太久了,既然见不了天日,有地火席卷一番,说不定也会有浴火重生的那一天。
少了居心叵测的鬼市中人尾随,三人脚程快了几分,只要躲避开从头顶坠落下来的杂物或是活物就好。壤驷丹算是老马识途,不曾绕路,不多时酒娘的酒馆已然遥遥在望。
往生崖的火不小,不过越是往上,波及越小,李落此刻才知道初入往生崖听到的水声从何而来。就见岩壁上无数细小水流从暗处冒了出来,洒向崖底,遏制了攀岩而上的大火。走了过半,火势已经不足为虑,再往上走些,只能看见零星火苗,难成多大的气候。
李落暗赞了一声,当初修建往生崖的人不管心性如何,的确是位胸有沟壑之辈,竟然能想出将地下水流引入岩壁的法子,既能解了平日用水的难题,也能防备火灾,一举两得,要不然这一场大火下来,往生崖也就剩不下什么了。
火势渐渐稀疏起来,呼延烽堂的脸色也渐渐阴沉起来,这把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烈。崖底乱成一团,崖顶却安然无恙,想必鬼市雄主也不曾受到多少损伤,接下来旗令行事可就不容易了。
李落瞧了瞧呼延烽堂脸上的忧色,没有做声。胡和鲁放了一把火,决计不会就要单凭这一把火将往生崖付之一炬,如果这么容易,也不会让这位草海豪雄困在地底这么多年。
胡和鲁要的只是往生崖乱上一乱,这把火只是个引子,接下来才是真正兵戎相见,各施奇谋的时候,唯独苦了那些受了牵连的人。
这场乱局,李落有意,但却无心静观其中变化,主帅不归,往生崖外的四万大甘将士等不起。
酒馆依旧还是原来的酒馆,往生崖遭此变故,按理说酒馆之中该没人才对,没想到这里的人不但不见少,反而更多了,比李落和钱义吃饭那时候的人还要多。
酒馆里的人虽多,空余的位子却不少,大半的人都围在酒馆临空一侧的石台边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口音千奇百怪,有些李落听得懂,有些就不明所以了。
不过这些人都平淡的很,有说笑,有猜疑,有不解,有忧虑,唯独没有一分一毫的慈悲,耳旁间或传上来的惨叫声和落水声,刺耳了些,不如兽窟中那般让人热血沸腾,不过聊胜于无,总能调剂调剂乏味的闲暇。
壤驷丹环目一扫,酒馆中不见酒娘的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见有人上来招呼李落三人,满堂诸人,好似没有人看见刚刚进来的三个人,说话的在说话,喝酒的还在喝酒。
这个气氛有些怪异,虽然没有人留意,但更让人不自在。
呼延烽堂神情一冷,沉喝一声,问道:“掌柜的人呢?”
这才有人回过头瞧了瞧呼延烽堂,一时间竟也没有想答话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扭过头又去看着对面岩壁上的火光,似乎这火光里有一座金山或是一个绝世美人,引得人流连忘返。
呼延烽堂面色大寒,杀气骤显。这时一旁喝酒的一个瞧不出年纪的男子瞥了呼延烽堂一眼,随意说道:“掌柜的这会不在,喝酒自己打,吃饭的话那得等等了。”
呼延烽堂压下心头杀意,勉强拱了拱手,问道:“不知道这酒馆掌柜去哪里了?”
“你是来喝酒还是来找人?”男子眉毛挑了挑,问了一声,随即摇头笑了笑,道,“关我什么事,多问。掌柜的去哪了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没见着。”
呼延烽堂眉头一皱,追问道:“掌柜的不在,这里就没个伙计么?”
“原来是有一个,前几天就没见着。”
“前几天?”李落忽然问了一声。
李落此刻已带上了大罗鬼面具,声音清冷,映着这个面具更显鬼气森森。男子面容一僵,微微收敛了收敛放荡不羁的神色,平声回道:“差不多是外头五六天的样子吧。”
李落道了一声谢,没有言语。五六天,算起来该是李落被投入兽窟石牢的时候。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酒娘藏身()
酒娘擒下钱义,又将李落送入石牢,而后遣散店中伙计,如果不是巧合,那这其中就有蹊跷。
酒馆掌柜不见其踪,店里的伙计也不见了人影,偌大一个酒馆,开了门却没有店家的人在,任是谁看来都有些不对劲。
呼延烽堂固然嗜杀,但绝非蠢笨之人,自然察觉得出其中诡异之处,随即与壤驷丹相视一眼,原本的打算是直接擒下酒娘要人,如今正主音讯全无,这个酒馆又透着古怪,绝非善地。
壤驷丹皱了皱眉头,猜不到酒娘藏身何处,但这个地方不是久留之地,先行离开之后再做打算。
壤驷丹看似自言自语的说道:“嘿,白跑一趟,还想和酒娘喝杯酒,看来来的不是时候。”
方才答话的男子露出会意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猥琐,嘿嘿笑道:“原来这位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啊,哈哈,这酒馆酒好人更妙,可惜,酒是喝了,人却没有见着。”说罢一脸惋惜的晃了晃脑袋,将桌上一壶酒抛了过来,一幅市井模样的谄笑道,“来来来,我请诸位同道中人喝酒,今个这酒不要钱,还不趁着机会喝个痛快,换成平时,这壶酒怎么着也得一枚黑山币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素昧平生的几个人就成了同道中人,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李落不再怀疑,当日那一顿饭固然没有破财,不过的的确确被酒娘狠宰了一刀,一桌酒菜,远远没有二十个黑山币的价钱。
壤驷丹接过酒壶,点了点头以示谢意,到了这里似乎不喝酒有些惹眼,便即拿了三个酒碗,倒了半杯酒,浅尝辄止,装装样子罢了。
呼延烽堂困在地底十余年,酒自然也喝过,但决计不会多,不像当年那般逍遥自在,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喝完之后想怎么寻欢作乐就怎么寻欢作乐,看着眼前碗中美酒,若说不馋,那就有些自欺欺人了,而且这碗酒酒香格外的诱人,不算天下少有,也属佳酿了。
就在壤驷丹和呼延烽堂正要举杯之际,李落忽然淡淡说道:“走吧。”
壤驷丹一怔,一路上李落很少说话,跟在两人身后不急不躁,这个时候忽然出言要走,多少让壤驷丹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壤驷丹也没有什么不满神色,酒什么时候都能喝,毕竟是草海苍狼欠了李落的人情,而且还有胡和鲁的交代,有什么不快也得压下来。
呼延烽堂自然也有些不痛快,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不过即便是要走,喝一碗酒想来也耽误不了什么工夫。
呼延烽堂一边起身,一边就要将碗中美酒一饮而尽。李落突然抓住呼延烽堂手腕,清冷说道:“改日我请你喝酒。”
这一抓看似慢,实则快如闪电,稳稳挡下呼延烽堂手中酒碗。呼延烽堂眼中恼色一闪,不过疑心便起,与李落几日相处下来,虽不敢说知晓李落心性,但李落行事之风大约也知道些,如此突兀大异往常。
呼延烽堂看了看李落,不动声色的放下酒碗,淡淡一笑道:“好。”
李落收回抓着呼延烽堂的手,举步向酒馆外走去。壤驷丹和呼延烽堂颇有狐疑,猜不透李落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嘿,三位这就走了?”
“哈哈,有酒没菜,喝起来不痛快,换个有人陪的地方去。”壤驷丹嘿嘿笑道。
男子心照不宣的淫笑应声,道:“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我要在这里多等等,差不多该回来了。”
“回来?酒娘么?”壤驷丹愕然问道。
“是啊,她这几天每天都要出去一会,不知道去了哪里,过会才会回来。先趁着酒馆没人多喝一壶,嘿嘿,等她回来可就没法子偷喝了,那婆娘眼睛贼着呢。”
壤驷丹故作恍然道:“难怪,我说酒馆里怎么这么多人,原来都是打秋风的。”
男子奸笑道:“不要钱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掌柜的都不稀罕,咱们操哪门子的闲心。”
“有理。”壤驷丹和男子敷衍了几句,男子挥了挥手,心神都放在了桌上酒壶中,一杯接着一杯,生恐喝得慢了,少占了便宜。
壤驷丹向李落和呼延烽堂投去询问的眼神,如果酒娘少顷便归,与其在外面瞎撞,还不如留在这里守株待兔的好。
呼延烽堂沉吟不语,方才李落对这壶酒起了疑心,虽然一时间呼延烽堂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是去是留,确有些踌躇。
呼延烽堂擅长杀人,却不擅决断,这一点和李落帐下天狼骑不同。牧天狼中军旗下的天狼骑并非武艺高强就行,要能文能武才可以。武要能上阵杀敌,有百人之勇;文要通韬略,识决断。入营为卒,出营为将,放在别处,少说也是个游击将军。
草海苍狼麾下自然用不着这么些文武双全之辈,若是性子再桀骜些,恐怕就算孛日帖赤那雄才大略驾驭起来也有些吃力。
所以一时间让呼延烽堂想出个万全的法子的确有些强人所难,进退之间颇有些难以取舍。
“如果在往生崖外遇见这样的事,你们会怎么做?”李落随意问了一句,语气极是平淡,听不出有什么波澜。
“杀完了事,死的人多,想藏也藏不住了。”
“好,照做就是!”
随着李落一番话,火光与黑暗萦绕的往生崖酒馆中凭空出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杀意弥漫,仿佛能凝出水来。
杀意来的极其突然,不但让酒馆中的酒徒心神骤变,就连壤驷丹和呼延烽堂也吓了一跳,没曾想带着面具的李落这般杀伐决断,说杀便杀,几乎与当初的草海苍狼不分伯仲。
杀意显,人却没有出招,只是乱了这些刚才还无所事事的酒徒的方寸。
与壤驷丹说过话的男子惊的跳了起来,绕到石桌后,一脸惊诧戒备的盯着李落三人。悬崖边眺望远处暗山的一众闲人也都回了头。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自投罗网()
神色各异的注视着李落,眼中异芒连闪,吃惊之余就是不怀好意的狰狞。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壤驷丹和呼延烽堂还瞧不出这里的古怪,那就不是蠢,而是瞎了。
李落冷冷一笑,忽然扬声喝道:“酒娘的待客之道果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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