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曳,听不见风声,听不见昨夜的虫鸣嗡嗡声,看似这些毒虫只在黑水沼泽中觅食,却与这堤岸泾渭分明,不会踏足岸上。
钱义向火堆里添着柴火,不紧不慢,这些柴火撑到天亮该是足够用了。就在这时,钱义忽然神色一动,在柴火堆中摸索了片刻,拿出一物,愕然说道:“咦,这是什么?”
李落抬头望去,只见钱义手中攥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长盒,长短与当关相差无几,只是要窄上许多,只有当关一半宽窄。
钱义拿在手中掂量了掂量,脸色微微一变,沉声说道:“好沉的盒子,怎么也有三五十斤了。”
“小心些,莫要有什么机关暗器。”李落随口说了一声,固然有些好奇,但并没有什么惊讶模样。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子母剑()
这里是往生崖下,漠北赫赫有名的凶险奇异之地,捡到一个长盒似乎也不算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钱义将长盒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眉梢一挑,道:“大将军,这里有一把锁。”
李落扫了一眼,在长盒一端有一个暗锁,看上去颇是精巧。只是长盒丢在山崖下不知道多少日月了,如今早已腐朽不堪,一道道锈痕宛若丑陋的蚯蚓伏在长盒身上,如果不是恰巧混在这堆柴火中被钱义发觉,恐怕一眼望去都只会当是一块顽石。
李落不置可否,颇显得有些兴趣乏乏。钱义倒是执着,看样子非要破开这个长盒瞧瞧里面的乾坤。不过长盒虽是锈迹斑斑,但钱义细查之下这工匠的手艺当真了得,除了瞧见一个暗锁之外,几乎看不到有缝隙。
钱义捣鼓了数刻,不得其门而入,瞧了瞧一脸淡然的李落,尴尬说道:“这盒子紧的很。”
李落笑了笑,钱义早有打算用强,只是被李落一句恐有机关暗器的言辞打消了念头,如今一时还没有下手的地方。
钱义不擅破解机关,李落也不算怎么深悉此道,牧天狼中除了术营这些人之外,说起来还要属姑苏小娘和沈向东是此道好手,犹是姑苏小娘,一根蜈蚣鞭在手,或许竹阴公孙家的翘楚也未必能及。
“你放下盒子,我来破开暗锁。”李落见长盒手艺精巧,不免也兴起了几分好奇之意,不知道长盒之中藏着什么东西,需得这般慎之又慎。
钱义放下长盒,退开几步,李落取出背上当关中的鸣鸿刀,微一沉吟,扬手挥出。就见刀光一闪,暗锁发出一声清脆细微的响声,已被鸣鸿刀一斩为二。
长盒打造的手艺固然精良,不过显然材质只是凡铁,要不然也不会如此锈迹斑驳。暗锁已毁,长盒并没有触动机关的迹象,安安静静的躺在火堆旁,被火光映照的忽暗忽明。
李落反手一转,鸣鸿刀挑开长盒。没有异变,长盒应刀打了开来。鸣鸿刀身忽然闪过一丝暗红,李落一怔,掌中鸣鸿刀似有雀跃激荡之意,在手中轻轻一跳,又再安静了下来。
“这是?”钱义愕然望着盒中物,“一把剑?”
长盒之中一览无余,一个古朴简单的剑鞘,微微泛黄,带着点铁青的暗哑颜色,仿佛积淀了百年千年之久。剑长三尺三寸,和大甘所用佩剑相仿,不过剑柄要长出半尺有余,尾端有一根小指粗细的铁链,一端镶在剑柄上,另一端没入剑柄尾部正中处。铁链约莫有五尺长短,通身青黑,不知是何质地,但只看外表要比凡铁青铜胜出数筹。
“看来是什么人的兵刃,不知道怎会流落到这个地方。”
钱义扫了一眼柴堆,咋舌说道:“依末将看来只怕是有人故意将这把剑留在这里的,要不然随意丢进黑水之中恐怕谁也找不到了。”
李落点了点头,这把剑背后或许有什么故事,不过山洞中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单凭猜也猜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长盒之中再无他物,钱义却也没有大意,小心的试探了试探剑鞘,的确没有暗藏机关算计,这才将剑鞘握入手中,反手一抽,寒芒乍现,但觉这山洞之中骤然冷了三分。鸣鸿刀嗡响了一声,李落亦是一惊,急忙将鸣鸿刀收回当关之中,这才定睛望去。
李落和钱义异口同声的喝道:“好剑!”
这把剑的确是一把好剑,剑身清幽透白,比大甘军中佩剑宽出一指,算是一把阔剑。长剑剑身不知是何物打造,分量不轻,比寻常长剑重逾数倍,非臂力惊人之辈多半舞不动这把长剑。
长剑幽寒刺目,隐隐有剑意流转,灵动处确是逊于鸣鸿刀,不过也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至少李落便觉得这把剑倘若落在善使重剑的江湖高手手中,多半不会逊色道家的雪骊剑多少。
钱义将长剑递给李落,入手一沉,李落暗自咋舌,好重的一把剑。要知道寻常长剑也不过十几斤二十斤,有些以特别锻造之法打造的长剑才会超过这个重量,眼前这把剑便是其中之一。
李落单手持剑,舞了一个剑花,收剑之后瞧着手中长剑怔怔出神。
“大将军,怎么了?”
“这把剑好像有些奇怪。”李落轻轻的抖了抖剑柄末端的铁链,忽然伸手施出巧劲一拉,就听见哗啦一声,铁链带着一把尺许长的小剑从长剑剑柄处掉了下来。
短剑突跳,宛若一条银鱼闪现出几束毫光,随即落在地上,没入地面上的山石数寸,剑尾犹在轻颤。李落和钱义脸色皆是一变,不借外力,单凭自身的锐利锋芒竟然可以入石数寸,这把短剑足可称得上神兵之列。
长剑剑身中空,暗藏短剑,这般巧夺天工的技艺当真是闻所未闻。短剑离开长剑剑腹,李落便觉出手中兵刃最少轻了一半,倘若以质地而论,这尺许短剑还在长剑之上。
钱义一怔,惊讶说道:“这是?”
“看来还是一柄奇门兵器,和子母日月剑有些相似,不过不知道打造这把利器的人有没有属意一个名字。”李落脸上闪过惊容,这样一柄神兵利器丢弃在荒郊野岭中实非平常,是有人故意如此,还是另有缘由,总归不是什么随意可以丢弃的平凡兵刃。
山洞就在往生崖下,这把兵刃想来和往生崖也脱不了干系,是凶,是吉?眼下李落两人难以预料。不过既然碰见,便是有缘,倒也不至于为了一句凶吉难料就让神兵蒙尘。
“钱义,你将这把剑收起来,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
钱义应了一声,接过长剑,随手舞了舞剑,眼中颇有些惊叹热切之意。不过钱义的一身功夫都在刀上,剑法并非所长,要不然怎也得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
钱义用布包好长剑,财不可露白,这些神兵宝物更是如此。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进山的路()
倘若有人觊觎,定是凶多吉少,而且还不知道这把长剑和往生崖有什么渊源。
添了柴火,安静如初,许是离开了黑水水泽,山崖下固然安静,倒是没有身在黑水中的死寂,无声无息的宁静中却还能施舍一丝安详。
一夜无语。
翌日清晨,李落和钱义出了山洞,四下雾茫茫一片,运上内劲也瞧不出去多远。山洞前是一片不足两丈宽的乱石滩,乱石嶙峋,高矮不一。石缝中随处可见有白骨裸露,大多是牛羊之类的兽骨,但有少数让李落和钱义神色微凝,是人的骨头。
钱义上前两步,俯身瞧了瞧,沉声说道:“大将军,骨骼上没有刀斧砍杀的痕迹,像是风化或有别的什么剔了个干净。”
李落应了一声,看着不远处在迷雾笼罩下的黑水,心中一冷。这片黑水之中的隐秘绝非只是一条水底凶兽和那些夜晚不知名的毒虫,也许还有别的乾坤。瞧着岸边的牧草,此刻似乎通了灵性,不怀好意的盯着李落和钱义。
李落摇了摇头,将这些杂乱无章的念头抛了开来,沉声说道:“走吧。”
钱义在前,李落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寻一处方向饶着山崖走了出去。昨夜只觉得往生崖前颇有压抑之感,今晨借着天色,李落和钱义才看清所谓压抑之感从何而来。
一道天堑黑山拔地而起,笔直耸立入云,抬头一眼望不到顶,只有近乎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就连最善攀爬的猿猴也难以立足。崖间有云雾环绕,山峰通体黑沉,不见杂色,更没有飞鸟啼鸣,冷若冰霜中带着苍莽浩然之气,就这样平静的看着草海的日出日落。
站在山崖下,莫说是人,就算是这世间身躯最庞大的活物也一样显得极其渺小。如果不抬头看天还好,倘若抬头,黑沉山体扑面而来,不单是压抑,更有让人窒息的感觉。
李落和钱义甚少说话,或许在这一边是大雾,一边是黑山苍石的压迫之中的确少了说话的心思,两人只是埋头赶路,好半天才会说上一句,随后又陷入无尽的沉默之中。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钱义一顿,低声说道:“大将军,前面有一条进山的路。”
李落走到钱义身边凝神望了过去,浑然如一的黑山山体上破出了一道裂痕,靠近地面有数丈宽窄,越往上裂缝越大,看似将这本为一体的黑山一分为二。其下没入黑水岸边的乱石之中,看起来这些深入地面以下的黑山山体亦有这道裂痕存在。黑水黑山,不知道是先有黑水,后有黑山,亦或者恰好相反。
裂痕左侧有一块稍显平整的石面,上面刻着三个字,钱义不认得,不过字迹和黑水前石碑上的几个字如出一辙。
“往生崖?”钱义轻声问了一句。
李落点了点头,道:“正是往生崖。”
“大将军,咱们?”
“哈哈,本就是为往生崖而来,虽说路途曲折了些,但总算是来了。既然来了,总不能过门不入,你我且去瞧瞧这一处往生崖到底有什么让人谈之色变的玄虚。”
钱义双眉一展,诚颜回道:“谨遵大将军令。”
“进去之后可别称呼错了,你我兄弟相称最好。”李落展颜笑道。
钱义神色一正,道:“末将还是唤大将军少主吧。”
李落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随你。”说罢微微吸了一口气,踏出藏身的一块碎石背后,向刻着往生崖的这道裂痕处走了过去。
乱石嶙峋,崎岖不平,裂痕探入山腹之中,一时看不见底,影影绰绰,仿佛通往另一处界域。一侧黑水牧草丛中停着两艘船,与早前李落两人乘坐的船只一样,宛若豆荚,只是不知道这两艘船是否就是和库尔和奴娃所乘。
李落和钱义扫了一眼便不再留意,都将心神放在这道裂痕上。痕迹久远,仿佛亘古长存,隐隐有丝丝古旧冷幽的气息飘了出来。裂痕两侧的山体相比要更深幽发黑些,不单只是墨色,许是颜色太深,反而有些透亮萦绕的细微光芒。一道石阶自裂痕入口伸向远处,缓缓消失在这条不知道有多深有多远的山缝之中,静静的等着人踏入这一片未知的世界。
钱义吐了一口浊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这处往生崖处处透着异于寻常的古怪,黑水如此,黑龙如此,裂痕如此,这道石阶也是如此。
钱义看着李落,李落略有沉吟,石碑上的告诫历历在目,往生崖下,一往无生,眼下看起来并非是前人一时心血来潮刻在碑上。
李落举目顺着裂痕向上望去,头顶雾气茫茫,目力所及之处除了白的雾就只剩下黑的石,再无其他。
“既来之则安之,若不进去,恐怕你我也回不去。”李落洒然一笑,当先踏上石阶。钱义紧跟着也踏入石阶,不多时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暗沉的迷雾幽暗之中。
石阶盘延,伸向黑山不知名的去处,只凭脚下触感,似乎越走越深,并不是穿过黑山,而是逐渐往低处走,竟是去往黑山之下的地底。
李落和钱义小心戒备,这道山体裂痕时而变宽,有数丈之距,道旁漆黑一片,一侧悬崖下黑不见底,钱义丢了一块碎石下去,等了好久也不见落地的声音。钱义面露惊悚之意,瞧着模样似乎这道裂痕足有万丈之深,或许通往阴曹地府也说不定。时而也有变窄之处,两侧山体之间仅余一道石阶的宽度,但这石阶有三尺宽窄,从入口一路过来至今,这些石阶竟是宽窄不变,都是三尺,不知道是何人修筑了这条穿山而入的通路。
大约走了顿饭的工夫,除了钱义手中的火折子,这条通路之中再无别的光亮,也不知道尽头在什么地方。好在一路走来并没有岔路,倒不至于会迷了路。
一顿饭的工夫在山外不算长,只是到了这里仿佛时间也停滞了一般。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地底下的城池()
便觉得这段路花费了很久的时日。头顶漆黑一片,不见天日,脚下石阶旁更是迷雾重重,只有目光透不过的暗,没有风,没有响声,安静的让人窒息,只道这是一条黄泉路,路的尽头便会是一处光怪陆离的界域。
钱义微显汗意,倒不是耗费了多少力气,只是压抑的紧,两侧岩壁暗沉淡漠,冷冷的看着眼前两个不速之客,格外有一种叫人喘不上来气的压力。
李落听着身后钱义渐渐有些粗重的呼吸,没有作声,这般境地,的确对人的心性是一个极大的磨砺,便是李落亦有些心神不宁,只不过脚下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极是平稳。或许是李落稳若磐石的背影,钱义看罢,心中稍稍安定下来,稍稍慌乱之后复又归于平静,紧跟在李落身后。
李落暗自点了点头,此番如果平安离去,想必钱义的定力该能再有突破,武功一道未必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转过一块突出许多的黑色巨石,这块石头与山体连成一片,没有缝隙,却被这道裂痕从中破开,便如这座黑山一般一分为二。石阶绕着黑色巨石盘旋了出去,转到大石背后不见了踪影。李落入山时摸了摸黑山通体的岩石,很硬,比起寻常青石还要犹胜三分,实不知这条路是用什么法子开凿出来的,论起险峻诡异,犹在朝木山云间栈道之上。
两人转过这块巨石,李落身形一顿,钱义一惊,提气戒备,忽然神色也是一变,低喝道:“怎地热起来了?”
就在两人转过黑色巨石的瞬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山外还是深秋落叶,渐入冬季的时节,到了这里气温骤然升高,比之酷夏也不遑多让,而更加让人吃惊的是在这块黑石之前,李落和钱义却分毫没有感觉到这股不同寻常的热气。
李落吐了一口气,道:“看来是接近地底了。”
钱义双目一凝,仔细闻了闻热气的味道,隐约有硫磺烟熏之类的气味,在这个地方待得久了,或许还会坏了内力根基也说不定。
“前面有火光。”
钱义一怔,李落侧开身子,钱义连忙望去,果然看见远处山体裂痕的缝隙之中隐隐有暗红的光照了过来,时隐时现。这些黑色的山石似乎有吸纳火光之能,但见暗红光亮摇曳闪烁几下,便不见了踪影,看上去像是被黑色山石吞噬了一般,极是诡异莫测。
“快到了吧?”钱义有些不敢肯定的问了一声。
“嗯,该是不远了。”李落轻轻一笑,举步走了过去。钱义收敛心神,换了一个火折子,向着暗红光亮所在之地走去。
火光看着近,走起来却不近,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勉强到了光亮近处。这大半个时辰之中,石阶明显的更加向地底而去,山路变得愈加陡峭。李落向钱义摆了摆手,钱义知机熄灭火折子,只靠这缕微薄的暗红火光引路前行。
这一处极其狭窄,宛若一道石门,钱义只瞧了一眼,头皮便是一麻,在这种境况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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