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奸诈之辈,呵呵,自欺欺人而已。”
袁骏莞尔一笑,也不曾将瑶庭阏氏的评语放在心上,和声问道:“末将只是觉得这个瑶庭祭司有些太过怯懦,不太合乎常理,大将军是怎么知道他别有用心的?”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要不然怎么能堵住这些瑶庭族人的嘴。算计一个阏氏和两个王族子嗣,就算有天大的功能,只怕也免不了一死。”李落微微一顿,道,“我知道他心怀叵测实则是破解双龙抱珠风水的时候,破解之法的确书中有过记载,但其中有一处我故意指错了,难道这么巧我指错的恰恰是这个瑶庭祭司知道的破解风水的法子。他演了一场戏,我便遂了他的心意,至于这位瑶庭阏氏,约莫也已经察觉到了,只是不愿说破罢了。”
袁骏亦是摇了摇头,叹道:“好一个曾参杀人,借着道义的名号杀起人来可不比咱们以物杀人少得了多少。”
袁骏一阵唏嘘,忽然一滞,难为情的说道:“嘿,险些忘了正事。”
“哦,什么事?”
“大将军,此次虽是攻陷了瑶庭亡帐。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极北之地()
但这个地方只是一处王陵所在,也许瑶庭王会恼怒不已,不过对大甘与草海之间的战事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大将军,不知道接下来咱们去往何处?”
李落诚颜答道:“的确如此,今日一战,只会让瑶庭王更加欲想杀我等以后快,对别处的影响微乎其微。王帐,亡帐,算了,先不去想这些了,这一次,我想到这个地方去。”李落取出地图,指了指一处极北之地。
“往生崖这是个什么地方?”
李落指了指地图上写的几个字,沉声说道:“看情形该是瑶庭流放囚犯的一处所在。”
袁骏神色一凝,道:“大将军是想招兵买马?”
“倒是谈不上招兵买马,不过单凭呼衍加提几人的确不足以在草海上掀起太大的波涛,如果能从这些人口中得到一些消息,犹胜千军万马。”
“末将明白了,化敌之敌为己用。”
“逼不得已,只好便宜行事,四万之众,不想些法子,我怕熬不到明年初春之时。”
袁骏神色一凝,沉声说道:“末将明白了。”
“嗯,明日我们再好好商议一番,时候不早了,袁将军早些休息。”
袁骏躬身一礼,自去帐中歇息。
李落展开这幅地图,看了许久,往生崖下忆往生,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自从那夜李落揭破了瑶庭阏氏那层薄如细纱的窗户纸,一路同行,这个瑶庭王妃就再没有和李落说过一句话,对李落视而不见,只是这个唤作卓娜的瑶庭公主似乎对李落生出了几分兴趣,偶尔趁着阏氏不留意,偷跑过去和李落理论几句,大约是善恶之念和对错之分,既是争强好胜,又有静心通达的意味,心性着实有可取之处。李落倒是对卓娜的来历生出几分兴致,不知道这个瑶庭公主的师尊是何许人也,能教出这样一个弟子来,也算难得可贵。
大军以星象为指引,沿途北上,正是去往往生崖的方向。大军一路疾行,瑶庭阏氏看在眼里,虽说没有明言,且还有敌视仇恨之心,只是心中的戒惧却日渐深重起来。大甘将士行军之快,比之瑶庭骑兵不遑多让,而且令行禁止还要更胜一筹,这个大甘少年将军的带兵之道确实有些门道,放眼瑶庭,年轻勇士中多半没有几个人能与之匹敌了。
李落与诸将商议此去往生崖一事,麾下众将对此倒并无不可,有担忧的约莫只是觉得这样一来,离西府漠上城就更加远了。军中有专人按行军路线绘制行军图,粗略算下来漠上城已在数千里之外,真有草海铁骑围剿,西府牧天狼怕是来不及驰援了,眼下生死尽都系与自己手中。
与诸将的淡漠,甚或是不以为然不同,呼衍加提几人听闻李落要去往生崖,齐齐变了脸色,眼底深处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李落几将不明就里,细问之下,呼衍加提也不知道往生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只是听说而已,但未曾去过。只不过往生崖的名头在草海流传已久,诸如呼衍加提之辈从蹒跚学步的时候就时常听族中老人说起,在那里关押着草海上的恶魔独狼,无恶不作,是草海诸族的大敌,等闲无人能够靠近。如果离得近了,别说有命活着出来,就连骨头渣都剩不下,会被关押在往生崖的恶魔吃的干干净净。
所以当李落说起要去往生崖的时候,呼衍加提吓得面无人色,比起当日瑶庭王陵那些刀剑加身的族民还要不济,苦劝李落,往生崖着实不是个活人该去的地方,都是孤魂野鬼,魑魅魍魉才愿意聚在那里的一处大凶之地,活人去了只会有去无回,到时候魂魄连转世轮回都不成,只能永世禁锢在往生崖,受尽无尽的磨难。
呼衍加提的这番劝说,非但没有打消李落的念头,倒让李落更添了几分好奇,也许还真是一个好去处。既然瑶庭将士都这么忌讳,说不定围追堵截的草海骑兵也会心有忌惮。
李落温颜劝解了呼衍加提几句,大略是说此去往生崖只是看一看,并没有打算靠的太近,这才稳住了呼衍加提几人的心思,要不然这些瑶庭降卒都有了离阵逃窜的念头。
让呼衍加提几人如此恐惧,李落虽说不曾有后退之心,但也多加了几分小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往生崖的名头让草海将士谈之色变,想来也定有玄机。不过眼下可供北征大军选择的路不多了,约莫身后就有一支暴跳如雷的瑶庭骑兵,只是不知道两者相距多远。
大军行进不紧不慢,张弛有度,身在敌境之中,既要不能让身后敌军追上,也要让军中将士保持一战之力,这根弦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着实考验李落诸将的带兵之道。
大甘有言山中无日月,实则在李落看来真正没有日月之分的,一个是在海上,一个就是在这里。映目俱是草海,有些地方牧草有半人多高,草下还有沼泽暗流,前锋探马屡有失蹄,还折损了好几个人手,走着走着连人带马忽然间沉入草海之中,连求救的声音都来不及传出来。等到同行将士发觉异常再去搭救的时候,前锋探马将士已经被这片草海吞噬的无影无踪。
草海看似平静,其下实则埋藏了不计其数在大甘难以预见的凶险,好在入了秋,蚊蚁少了许多,听呼衍加提说起,有成群的蚊虫,扑天盖日,能将牛羊群蚕食的只剩下枯骨,声势极为骇人。
不见敌踪,就有将士命陨草海,平添了诸将几分忧色,行军速度慢了些许,小心避开这些凶恶之处。凡草茂深幽之地,如无狼豹,必有恶水,大约是吞噬的鸟兽多了,这些地方的草才会长的如此繁盛,都能扫到马腹之下。
北征将士皆都留神查看,偶有失蹄之后这才瞧出端倪。这些吞噬人马的牧草与别处的牧草不尽相同。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直入云霄的黑色巨石()
色泽更深些,看上去有些许阴寒之感。
能分辨异处之后,大甘将士便能提早避开,免得重蹈覆辙,不过却付出了血的代价。
李落望着不知尽处的草海,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草海极北,天下四境之中誉为北之尽头的地方,身处此间更能清晰的感受天地造化的威势,乃至这数万大军都如同沧海一粟,微乎其微。而李落心中另有一桩隐忧不曾对诸将说起,越往北走,按理说天气愈加寒凉,草色也该更加枯黄才对。只是走了这么久,草色还是一如往昔的深幽,而且似乎还有返绿的迹象,天气也没有多冷,仿佛时间到了极北尽头的地方也变得缓慢了下来。
不以怪力乱神,天地异境不知凡几,也许这里本就是这个模样。
数日后,北征大军终于到了地图上标记着往生崖的地方。沿途需得绕过几处凶险恶水,足足多花了五天才赶到这里。
众将望着远处天边的一道异境,神色各异,大约明白了几分呼衍加提为什么会这么恐惧的原因。
两块苍黑大石,突兀的立在草原上,拔地而起,直入云霄,仿佛两尊天外魔神,冷漠的俯视着这片草海大地。
巨石被不知名的巨力一分为二,石间宛若刀削一般的缝隙就像是一张远古凶兽的巨口,垂涎等待着欲将踏入此间的人或是兽。更或者不单是活物,就是不慎踏入此间的死物也一样会被这两块苍黑巨石吞噬的点滴不剩。
峰顶入云,高耸于九霄之上,别处晴空万里,只是到了这里却有墨云密布,不知道是天映了苍黑大石的颜色,还是这两座入云巨石染黑了天空。
以苍黑巨石为中心,俯瞰百里之内都笼罩在一分比别处暗沉些许的黑意当中,似乎自成一隅,从草海之中剥离了出去,煞是惊人。
除了这些不同于别处的暗沉,这两块不知来历的苍黑巨石还透着一股苍莽气息,诸将只瞧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错觉,天地初开之际,这两块苍黑巨石就矗立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上。
“这个地方有蹊跷。”洪钧沉吟半晌,憋出来这样一句话。
呼察冬蝉白了洪钧一眼,冷哼一声,道:“好眼力,这评语也是够别致了,我们看不见么?”
洪钧老脸一红,被呼察冬蝉呛的直咳嗽。不过北征军中呼察冬蝉身份特殊,又是一员女将,偏生不比男儿逊色,诸将或多或少都礼让呼察冬蝉三分。若是换成别人,洪钧怕是早就恶语相向了,如今只是一脸窘迫的讪讪一笑,急忙闭嘴,省得又惹来呼察冬蝉一顿耻笑。
“这个地方的确蹊跷。”李落沉声接道。
洪钧咧着嘴无声的笑了笑,挑衅的看着呼察冬蝉,言下之意便是李落也认同自己的高见。只不过呼察冬蝉视若无睹,根本就没有在意洪钧的怪模怪样,只是凝神望向李落,问道:“大将军,出了两块大石头,哪里蹊跷了?”
“你们看。”李落忽然抬手一指。众将齐齐望向李落所指之处,原是天空之中的一头雄鹰,在捕食一只同为飞禽的鸟类,似是燕雀,体型要比鹰隼小些,不过胜在灵活,虽然没有雄鹰飞的快,只是每每雄鹰探爪,这鸟雀总能险之又险的腾挪避开,从雄鹰爪下暂留一命。
北征诸将擅骑射,行猎更不在话下,都看得出来这只小些的燕雀实则已是强弩之末,这般腾挪闪避极损力气,而是容易伤了翅膀,要不了多久就会命丧雄鹰利爪之下。
这只是一副寻常可见的鸟兽搏击,诸将一时不明白李落到底有什么用意。莫非是李落以鹰雀暗喻,这鹰是谁,雀又是谁,想着想着,洪钧便即误入歧途而不自知了。
最先看出来的却是袁骏,就见袁骏神色微变,低喝道:“古怪!”
“袁将军,怎么古怪了?”几将迫不及待的问道,不懂就是不懂,倒也用不着装模作样。
袁骏看了李落一眼,沉声说道:“诸位将军请看,这雀已有败象,但它宁可拼死振翅急转,也不愿往黑山的方向飞上半尺。”
诸将一怔,仔细打量,待看清之后神色便如袁骏一般,微微失色。不单是燕雀,就连那只草海天空中的霸主也不敢雷池半步,每每到了界域边缘,哪怕留燕雀一口喘息的机会,也不愿踏足其中。这种情形,就好像虚空之中有一堵无形的墙,墙外是生,墙内是死,生死分明,而这堵墙囊括的界域恰恰就是色泽暗沉几分的那片土地,多一寸不多,少一尺不少。
“这”诸将齐齐倒吸了一口寒气,这个地方着实古怪绝伦。鸟兽天生灵智,对大凶之处的触感远在人之上,如果连鸟兽都不敢靠近,此地必为极凶之地。
燕雀走投无路,数次死里逃生,前有阻挡,后有猛禽,遂发出一声悲鸣,认命般撞入这片未知的界域之中。诸将一滞,屏息静气,待要看清燕雀身上会发生什么变故。
这只雄鹰似是受了惊一般猛然一顿,拔高三尺,眼睁睁瞧着没入界域之中的燕雀,盘旋数息,而后掉头飞了回去,对到了嘴边的食物弃之如草芥,不曾有丝毫留恋的意味。
雄鹰折返,诸将的目光都落在那只燕雀上。初时并不见有什么异常,燕雀似乎也没了方才求命时的急切,反而有些慢慢悠悠的向着黑山飞去。越飞越慢,越飞越低,而后便收翅坠落下去,没入草丛中看不见了。
诸将静默无声,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缘故,若是燕雀倦了,落地歇息还好,只是瞧着怎么也不像。
“这畜生就不知道往回飞么?”习尤洪啧啧说道。
没人应声,洪钧回头望了习尤洪一眼,露出一个你怎么比我还蠢的表情,倘若能飞的出来,何苦怕成那样。
钱义双目一凝,沉声说道:“大将军,那边好像有块石碑。”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三男一女()
李落惊咦一声,眉头微皱,这里看似是一片死地,只是死中有生,乾坤暗藏,的确也是一处奇妙之地。既然是流放囚徒的地方,一定有路才是,要不然何必寻这样一处绝境,还不如将惩处的囚徒一刀杀了来的干脆。
有石碑,此处就有来历,也定有出入的法子。
“钱义,随我前去探一探石碑虚实。袁将军,小心戒备。”
“遵令。”
钱义点出中军骑几将,随李落疾驰而出,前去查看那块石碑。石碑远处瞧着不大,只是到了近处才觉也是不小。石碑两丈高下,色泽苍黑,看似和天边高耸入云的巨石是一个质地,上书数道杂乱痕迹,被风雨侵蚀的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勉强还能看得清楚。
钱义仔细辨认了辨认,泄气说道:“这画的是什么?”
“没准天生就是这样,不是后人刻画上去的。”应峰接了一言。
钱义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李落目光悠远,似乎要看穿这块石碑,许久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神游物外。
“大将军?”钱义愕然轻声唤道。
李落哦了一声,又再沉默片刻,低吟道:“往生崖下,一往无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中军骑将士面面相觑,不知道李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念起佛家的谒语,难不成瞧着一块石碑也会有灵犀一点的悟性。只是这一悟,好像有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味,着实不妙的很。
李落察觉到诸将异色,和声说道:“这是石碑上写的字。”
“咦,大将军原来认得草海族民用的文字,这是瑶庭所用的字迹么?嘿,当真难看。”应峰岔言说道,许是也怕了李落会失去杀心战意。
李落自然不知道应峰心中的盘算,淡淡一笑道:“不,这个字迹并非草海所用,这种文字,在残商之前,甚或到了残商也有在大甘五府出现过。”
“什么!?”诸将失声惊呼道,面显骇然。万里之外的草海极北之地竟然会出现大甘五府曾出现过的文字,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渊源,是这里的字迹早些还是大甘五府的字迹早些,如果传出去,这简直是有些骇人听闻,草海和大甘五府之间的关系也许还要远远超出世人所知。
应峰咽了一口唾沫,涩声说道:“怎么会这样大甘的文字怎会出现在草海,而且还是这么远的极北之地”话还没有说完,应峰脸色就是一变,生生止住说话。只不过在场诸人都已知道应峰心中所想,这种文字未必见得就是创生在大甘五府之内。
“先回去,这个地方不能贸然闯入,要不然咱们该和那只燕雀一个下场,且先回去从长计议,若是不得其门而入,弃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