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大甘卓州人氏()
等着老乌顺了气,怒喝道:“大平措,你吃饱了撑的!?”
大平措神色凝重,摇了摇手,示意自己不是故意生事,抬手指着城门正前远处的黄沙之中,沉声说道:“老乌,你快瞧瞧,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老乌一惊,急忙站起身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此刻天色尚早,日头都在天上挂着,只是风卷黄沙,遮天蔽日,头顶的这轮明日和昏黄的油灯差不了多少,能看见的都是灰蒙蒙雾沉沉的一片。这个时候还有人赶路,的确是让人吃惊。
映入老乌眼帘的多是漫天接地的风沙,似乎有几个黑影在风沙中蠕动,但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人或者是成群避风逃窜的野牛野羊,更或者就是被风吹起来的沙土,风停之后就可以落地成山。
“这种鬼天气没人会赶路吧。”老乌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
“是不是告诉霍尔查一声?”
老乌瞪了大平措一眼,喝道:“霍尔查这些日子正是心气不顺的时候,你想找不自在可别拉上我!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去告诉霍尔查,到时候要真的啥也不是,看霍尔查怎么骂你!”
大平措讪讪收口,的确有些冒失了,随即收了声,细细分辨着黄沙之中的影子。
沙尘中的影子瞧不出有什么异样,不过不会跟着狂风乱跑,似乎在一点一点的靠近秀同城,和被风卷起来的沙土或是收了惊的牛羊颇显不同。
老乌和大平措平息静气,直瞧的眼睛疼也没看出来个什么,只不过黄沙中的影子比起刚才大了些。
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两人终于看清黄沙中的黑影是什么了,大平措第一眼并没有看错,来的真的是人,而且不是一个两个,约莫有数百之多。
老乌和大平措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到是什么人会在这种天气里赶路,当真是自讨苦吃。
“去告诉霍尔查一声。”既然来了人就不能等闲视之,虽说城中落云将士都知道这会的秀同城没有人会在意,草海联军已经南下,听说攻下了大甘不少城池,落地生根,当年大甘与草海相接的秀同城就沦为鸡肋,且看城中不少有门路的人都跟着草海联军去到大甘北府,剩下的人多半就和城中的落云将士一般,被人刻意冷落或是遗忘在了这里。
秀同城不复往日繁华,不过说不定也有草海将士借道返回漠北,至于大甘,老乌和大平措都没有往这里想,大甘要是有人这个时候还往漠北跑,可不就是嫌命太长了么。
大平措应了一声,返身回了城中,跑去营楼禀报。秀同城坑坑洼洼的城墙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尚算完整,挡个风沙倒也算是绰绰有余,不过也就止于此了。
不一会就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到了城门外,一个粗犷大汉黑着脸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大平措和十余将士。
老乌一礼,沉声说道:“霍尔查,有人冒着风沙过来咱们这里了。”
“他奶奶个熊,找死也真会挑地方。”霍尔查骂了一句,问道,“能看清是什么人吗?”
老乌摇了摇头道:“不行,风沙太大,看不清楚。”说完顿了顿,接道,“说不定是借道回草海的兵将。”
“娘的,守好城门,问不清楚别让他们进城,让城头的弟兄把招子放亮点,别他娘的是哪一窝的马贼。”
“这狂鹰都跟了蒙厥拨汗,还有什么马贼敢出来找死?”
霍尔查瞪了说话的落云将士一眼,叱道:“放屁,漠北就一个狂鹰么?蒙厥的朝术,皖刺图图格连不也是有名有姓的马贼?还有那些大大小小不下数百的小股马贼,他奶奶个熊,什么时候漠北的马贼能绝了种,太阳非得打西边上来。”
说话间人影越来越近,霍尔查虽是骂骂咧咧,但眼中也露出凝重神色,暗自猜测是什么人冒着这么大的风沙前来秀同城。
人影到了近处,霍尔查诸人终于看清来人相貌,此行众人俱是兵甲在身,牵着马弯着腰逆风艰难而行。一行百余众头上都抱着严严实实的头巾,遮挡口鼻,一时分辨不出是哪部的将士,不过身上穿的铠甲虽然已经盖上了一层尘土,但整齐划一,看样子不是马贼,似乎是老乌方才所言借道北返的草海将士。
“停步,通名!”老乌暴喝一声,城上城下诸将士手中寒芒四射的弓箭已蓄势待发,看似就要离弦飞出。只是这样的天气,怕是也没有多少准头。
靠近城门的当先一人扬手示意,身后众人停下脚步,随即独自一人向落云诸将走了过来。
霍尔查微微宽了宽心,这个模样看起来该是草海将士,若是马贼,恐怕还没有这么大胆量光明正大的走过来。
来人到了霍尔查身前十步外站定,没有靠的太近,免得落云诸将猜疑多心。
来人说了一句什么,只是风声太大,诸人听的不甚真切。霍尔查愣了愣神,大声喊道:“大点声说话,听不见。”
来人又说了几句话,透着风声,断断续续的传进了霍尔查几人耳中,词不成句,听着像是蒙厥言语,不过好似又不是。
霍尔查很是不耐烦的吼道:“走过来点,娘的,声音再大点。”
来人顿了一顿,缓步走了过来,到了诸将身前三步外停了下来,似是没有看到手已经握紧刀柄的落云将士,轻轻拉下罩在脸上的粗布,吐了一口气,用字正腔圆的大甘言语说道:“好大的风沙。”
霍尔查几人都愣住了,如此突兀的从漫天黄沙中出现一队人马本就很叫人吃惊了,而且竟然还是大甘将士,并不是之前预料的草海北归将士,一时间让落云诸将没有转过心思,只是愕然望着眼前含笑的年轻男子。
“你是谁?”霍尔查怔怔的问了一声,说的还是落云言语。
年轻男子看似听得懂草海诸族的说话,平声回道:“我姓李名落,字玄楼,大甘卓州人氏。”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借道北上()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胡杨树上的枯枝()
只是像这样整整齐齐的摆放数千具死尸的情形却还是第一次见。
秀同城中只有为数不多的树木,这个时候大约叶子也掉的差不多了,秋风没有落叶可扫,不过此刻少来楼前的人就如同秋风里的枯叶,瑟瑟发抖,稍有不慎,就要被狠辣无情的秋风卷起,化为尘土。
秀同城的风停了,不过人群外持刀擒枪的将士还在,一呼一吸似乎都能汇聚成一股比之秋风犹有过之的更寒更烈的风暴。
众将士最前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郎,神色平淡,无悲无喜,也瞧不出有什么杀心恶念,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小瞧了这个年轻的将领,不用说,少来楼前的尸体就是此人的缘故。
李落平静的看着城中百姓,这些人有些是无辜的,有些死有余辜,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都战战兢兢的偷瞄年轻将领一眼,而后便忙不倏的垂下头,仔细揣摩着清秀将领脸上的神情,也许清秀将领的下一个神情或是下一个动作就要定场中诸人的生死,最多也不过是给眼前死人堆再添几具尸首而已。
李落静静的看着少来楼前的秀同百姓,心中确有怜悯,不过既然决定率麾下将士独闯草海的龙潭虎穴,心中的慈悲便要收到心底最深处,就算残忍嗜杀也不能有丝毫犹豫和退缩,身后四万将士的性命此时已经尽数担在了李落的肩头上,容不得半点马虎。
人群中李落还认得几个一面之缘的故人,当初被李落所扮赌徒三招而败的四海赌场的快刀庞象也在其中,不知道是否因为惨败在李落手中,再见时的快刀庞象已经没有了当日的不可一世,沧桑潦倒,只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落魄中年人。
李落出手三招不但击败了庞象,更摧毁了庞象的信心和他在秀同城苦心经营的权势地位,也许当初庞象醒过来之后,身边的钱财权势就化为乌有,秀同城不缺赌场,更不缺庞象这样的人,少了一个四海赌场,很快会有别的赌场乘势而起,榨干原本属于庞象的一切,还能活着,就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不过这样活着比死强不了多少,所以人群中的庞象比起旁人要淡然很多,才会被李落从人群中一眼认出。失去的多了,慢慢也就麻木起来,就算是自己的命也一样。
庞象没有认出眼前这个清秀将领就是和自己有过一场纷争恩怨的神秘赌徒,就算认出来,怕是也不会让这个落魄雄豪有什么惊讶之心。
“我们来借粮。”李落平淡的说了一句。
城中百姓压下心中恐惧,抬头愕然看着这个年轻将领,一时不明白李落口中所说的借粮是什么意思。
袁骏踏前一步,不含一丝感情的说道:“凡家中有余粮的悉数取来,能拿多少便拿多少,不以多寡而论。”
众人恍然,原来这些将士是为了洗劫粮草而来,整座秀同城都落到了这些将士手中,依着往日,大可搜刮劫掠一番,却不知道这位年轻将领说借有什么用意。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回来秀同城,今日借的粮草会还给你们。”
没有人当真,只以为这不过是眼前将士随口一说罢了,稍有眼力之辈已从李落众将身上的铠甲兵器认出这些兵将的来历,不是草海将士,而是大甘的兵马。草海和大甘纷争正憨,当初秀同城险些葬送了大甘显贵的使团诸人,这一次没有屠城,已是难得的恩惠,更不论这些冷冰冰的尸体,谁也不敢说下一个躺在尸堆上的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李落没有再说话,也无须多说,少来楼前的死尸早已说明白了一切。也正是这种淡漠的神情,击碎了场中秀同百姓的最后一丝镇静,整座城池中都弥漫着压抑的恐惧。有些时候,漠然平静比狂怒更加骇人。
没有人出声询问,也没有人胆敢反驳,城中百姓自然而然的跟在大甘将士身后,返回家中拿出本就不多的余粮,无论如何都要先活下去,送走这些凶神恶煞之后再说,就算吃街角的黄土,总比死在当下要好些。
李落心绪没有丝毫变化,平静如初,仿佛是一个冷眼旁观之人,而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营中不乏面露不忍的将士,不过再经历过几次,这些将士也该在熟悉过后变得麻木起来。李落不知道这种麻木是好是坏,但要让这些军中袍泽活下去,不管是如何不择手段也无所谓。
这些道理,李落自打出生记事的时候就明白,不过却甚少有机会这么做。呼察冬蝉静静的偷看着李落,实在想不出李落心中到底背负了多少常人难以望及的重担。
在第一个秀同百姓拿来粮食的时候,李落独自一人离开了少来楼前。
秀同城还是原来的秀同城,只是李落总觉得这里少了些什么,变得不如以前那么完整。走着走着,信步间李落竟然来到了一处不甚起眼的院落前。
李落怔怔的打量着这座院落,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了这里。
院门上了锁,不过自然难不住李落这样的轻功高手。跃墙而过,院子里满是黄沙枯枝,破败不堪,看上去许久已经没有人住在这里了。
院子西侧有一株胡杨树,如今这个季节树叶早就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两片还顽强的挂在枝头,昨日那场大风竟然没有吹落,颇让李落稀奇。
李落上前两步,不知不觉的站在当初第一眼看见墨卿时她所站立的位置,学着墨卿的模样,回忆当时墨卿抬头时打量的地方看了过去。入眼只是胡杨树杂乱的树枝,稀松平常,李落也没觉得有怎样的好看,只是一样的平淡无奇。
看了半晌,李落便决定收回目光,只是在收回目光的一瞬间,李落忽然一顿,又猛然抬起头来,将目光稍稍偏出少许,仔细的打量着这株胡杨树上的枯枝。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一副草海地图()
如虬龙盘杂的枯枝在李落眼中渐渐有了变化,一枝一叶,慢慢的连在了一起,仿佛在眨眼之间活了过来,变得张牙舞爪,而且让李落越来越熟悉。此刻在李落眼中,这株枯死了一半的胡杨树上盘踞着一条游龙凤舞的黑蛇,崎岖盘绕,和李落掌中鸣鸿疚疯上的蛇形奇纹极其相似。
李落双目微微一凝,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胡杨枯枝。枯枝成蛇形定是巧合,做不得假,只是不知道当日墨卿站在树下看的可否就是此刻李落正在看的。也许墨卿只是在发呆,或是盘算怎样算计李落,并不曾留意这道天然而成的蛇形奇纹。
这个图案就像是一个幽灵,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李落的视线之内,还有那个眼下还不知道是草海哪一个部族将士所用的弓箭,箭羽上也有相似但却简单许多的蛇形图记,这个图案到底代表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是,李落实无定论,还要再等些时候才能见端倪。
李落收回目光,回头打量着院子里的境况。
那夜一战的痕迹被此后数月的风沙侵蚀的几乎看不见了,如今留在秀同城的只是一座寻常破败的院子。数年之后,倘若再有人来,恐怕谁也猜不到曾有一位桑海之畔,流花之伴的倾城佳人留宿于此。
屋门上了锁,李落运劲震断门闩,步入房中。院子里的尘土已经落在地上了,可是屋子里的灰尘却还飘着,让人鼻子有些发痒,忍不住就想打喷嚏。
地上积满了灰尘,约莫有寸许厚。屋中桌椅还在,茶杯茶壶也在,好像还保留着住在这里的人离去时的模样,只是上面都落满了灰尘,好些日子都没有人打扫了。
李落看着屋中的桌椅,忽然脑海中刻画出一副美人抚琴的幽静画面,听琴知心,这样的琴艺,也许就是桑海歌中所写,扬眉凌众卿,笑看云起;收琴静小楼,闲听日归的模样。只是这样一位女子为何要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自愿还是被迫,李落不得而知,不过只要墨卿还活着,总有一天两人会再见面,或许可以问上一问。
桑海之畔的苏小楼枢密院早已派人盯着了,只是自从秀同一别,墨卿仿佛从世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人再见过她,也没有再回苏小楼。
李落双眉一扬,探手轻轻拂去桌上的灰尘,灰尘下有字,不知是谁用小刀在桌角刻了一个恨字。
字很小,入木却很深,而且勾划之际有些微颤抖的迹象。刻下这个字的人在那一瞬心情一定很是激荡,怒不可遏,只有凭借刻字来纾解心中的恨意。
这个字一定是墨卿或是在她之后住在这里的人刻在上面的,不过李落更觉得此字是墨卿所刻。
李落眉头一皱,有这般恨意,蓝筱禾与李落有杀兄之仇,也许墨卿要为自己的侍女报仇。还有墨卿一心想学赌术,神情中的决然和义无反顾,背后也一定藏着很多的故事。
李落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抛了开来,用灰尘抹去了这个恨字,返身离开了这间屋子。至于当日受伏的屋子李落没有再去,这座院子就像这些灰尘一样,也该尘封到过往之中。
李落回到少来楼前,粮草聚集的差不多了,足够将士半月有余的用度。见到李落回来,袁骏上前从怀中取出一物,神色凝重的说道:“大将军,请看此物。”
李落接到手中,入手轻薄,是锦帛之类的东西,展开之后,赫然是一副地图。秀同城也在这幅地图之中,除了大甘北府,秀同城以北的不少疆域也被标记了出来。
这是一张以秀同城为中心,覆盖了大甘北府和部分草海疆域的地图,虽说有些粗糙,但好过北征大军这般无头乱撞。这一份地图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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