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举攻之,来无端倪,去无可留,这也是这一次我想用在草海联军身上的招数。”
袁骏眼睛一亮,沉吟道:“草海有二十万大军绕过涧北城借水路南下,但未必能随船带着二十万匹战马,单以骑兵决胜负,我军未必会输给他们。”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有这个念头。”李落环目一扫,朗声说道,“我欲将营中将士每五千人余众分为一营,共计十三营,皆是骑兵,点十三将,每将各领一军,自成方圆。其中三支骑兵营为攻坚之锋锐,杀入敌阵,将草海大军的阵线撕开。余下十部,以各营领将为首,彼此呼应首尾,如果草海敌军阵势一乱,则自行袭杀;若敌军举兵追击,不必恋战,避其锋芒。掖凉州是我大甘疆域,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草海这侧,只要将敌营将士引出,其余各支骑兵营便行引流截流之策,能斩杀多少敌军将士就斩杀多少,同样不必停留恋战,一战便走。倘若敌军将士回转亦是一样,切记一定不能让草海骑兵围住。如此一来,就算草海联军有再多的兵将也无济于事,只要能熬过前七天,我军尚存半数骑兵将士,这一战胜负天平就将倒向大甘这一侧。”
众将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洪钧也止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原以为自己的胆子就已经很大了,没曾想这个清秀的正主胆量比自己还大,说是胆大包天半点不假。
“除此之外,”分兵列营冲杀并不算完,众将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李落清朗接道,“传令全营将士,这一次上阵杀敌论功行赏,生还者赏银皆涨三倍,倘若战死,抚恤银两以五倍计,由后军发回故里。营中士卒杀敌一人,多赏银五钱,斩杀敌将者赏银十两。擒获战马,可由后军依军马采买价格赎回,归于军中,所得银钱六成交予营中擒获战马的将士。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赏罚分明()
余下四成由各营领将自行决断,是赏赐也好,好酒好菜招呼也罢,中军营概不过问。但有一处,倘若有中饱私囊,借机克扣将士该得银钱者,轻则杖责,重则革去官职。倘若有营中将士骁勇过人,军功卓著,可封将入册。此战过罢,如果赢了,十三营领将我奏请朝廷,封候拜将,至于朝廷的赏赐,给我什么,我便给你们什么,倘若我私留分毫,诸位同为见证,我自甘领罚。如果输了,想必你我都是一撮黄土,不分什么贫贱富贵,就埋骨在掖凉州吧。”
李落顿了顿,清冷的扫了一眼帐下众将,道:“但有一处,这一次我虽有意分兵十三处,与草海敌军将士相比,我部众将依旧势单力薄,每一支骑兵营既是杀敌掠阵之悍卒,亦是袍泽弟兄能否活下来的依仗。凡逢战退缩,视军中弟兄生死于不顾者,杀无赦。倘若领不了这一军,早些告诉我,免得上阵害了自家兄弟的性命。”
有赏亦有罚,公私分明。帐下诸将只觉得血热了起来,虽然还不曾真的开战,但只听李落口中的声势便觉得激荡难抑,从军男儿,谁不想有这样快意恩仇、纵马呼啸的狂傲。
看着眼睛渐渐红起来的帐下众将,袁骏暗自咋舌,当初在牧天狼时,李落时常会念叨一句军心可用,时至今日袁骏才解其中三昧,这就是可当一用的军心。虽说钱财之物听起来俗气了些,不过对于营中将士来说,这才是最简明扼要的。抛开数倍的赏银不说,单是杀敌之后论人头换银钱的法子就能将一群绵羊变成恶狼,而且营中领将图的是封候拜将和朝廷的赏赐,自然不愿在这些事上处事不公,免得乱了军心,因小失大。如此上下齐心,就算敌军有二十万之众,也并非不可一战。
李落环视众将一眼,淡淡说道:“此次出兵,营中将士只带三天的干粮,没有后军一说。饿了,自己去敌军营中抢吃的,渴了,去喝草海壮士的血,我也一样。”说罢微微一顿,道,“倘若真没有办法,可向郡府百姓借粮。吃一碗饭喝一碗粥需得记得清清楚楚,输了一切休提,赢了,日后你我兄弟一起去给父老乡亲还粮,只怕到了那个时候才能知道什么叫真心实意的感激,此生有一次足矣。”
李落说完之后闭口不言,且让帐下诸将缓缓心神,免得太过震惊反而乱了心智。过了片刻,才有将领轻轻的将胸口这股压抑的闷气吐了出来。没有人说话,都只是相视一眼,但见这眼中的光芒悄然变了,不似初上掖凉州时的抑郁忧愁,而是闪烁着一股别样的精芒,尽在不言中。
过了半刻,李落平声说道:“三支冲锋敌阵的骑兵将士九死一生,我领一军,余下两军可有人接令?”
众将哗然,便是袁骏也有些微微变色,不过呼察冬蝉倒是面无异色,早就知道李落定是要领一营将士的。
“大将军,万万不可。”诸将劝阻道。
李落大手一挥,清朗说道:“冲锋陷阵我未必会差过你们,此事不必再议,我意已决。”
李落这句话将帐中诸将的傲气彻底点燃了起来,如果说此前还有人心有顾虑,怀疑李落用营中将士的鲜血来成就自己的不败威名,但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堂堂大甘殿下,御封的定天王都能将自己的性命交给营中兄弟手中,莫非自己还要辜负这份信任不成。
洪钧大笑一声,喝道:“大将军,从今天起末将就是你的人了,要是末将短命或是这一战咱们败了,用王爷的话说一切休提。要是赢了,末将这个粗人还想跟着大将军再多打他娘的几场仗,哈哈,封侯就算了,不过大甘的将军里怎么也要有老……末将这号人才行。冲杀敌阵算末将一人。”
“大将军,末将愿往!”帐中诸将齐声讨令,争的脸都红了。
李落面容含笑,心中却发苦,渐渐的苦色变成了杀气,虽知这些人中或许有人再也回不去家中了,但总归要让更多的人能回去。
“好,洪将军可领一军,随我冲杀。”
洪钧张狂大笑起来,固然是送死,但洪钧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舒畅无比。想当年在官山大营窝了这么久,原来外面的风这般醇厚,比起老酒还要醉人。
“还有一人。”李落缓缓的扫了帐下诸将一眼。众将平息静气,等着李落点将。被选中的,定是此刻营中翘楚之将领,这一战如果能活下来,封候拜将时一定少不了。
“牧蝉郡主,可否随我一战?”
“嘿嘿,早就知道是我了,哈哈。”呼察冬蝉放肆的大声笑道。
帐下众将一愣,除了牧天狼之外的将领颇有些不解,亦有些不忿,凭什么一个女子能领军冲锋陷阵,说出去岂不是让别人笑话自己。便有一将忿忿不平的说道:“大将军,为什么是郡主不是我们?”
呼察冬蝉满不在乎的说道:“为什么不能是我!哼,不服气的咱们就去营前比试比试,要是你们谁能胜过我,这个领将的位子我就让给他。”
众将群情激奋,都是血气方刚之辈,怎能容呼察冬蝉这样一个女将,而且还是难得一见姿容上佳的女子轻视,摩拳擦掌的就要向李落讨令,和呼察冬蝉一试身手。洪钧这个时候看起热闹来,不住嘿嘿冷笑,确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难怪让牧王这般头疼。
李落摆了摆手,和颜笑道:“诸位不必如此,我让郡主领军攻营,是因为郡主帐下将士不少来自牧州,是当年的牧州游骑,知晓草海铁骑的深浅,此刻军营中怕是没有人比牧蝉郡主更熟悉草海骑兵了,让郡主领军出战也是这个道理。”
众将听闻李落如此一说,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牧州游骑名扬天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推敲战法()
“嘿,我要是攻不下草海大营,到时候不用你们说,我自己让出前锋营的将令。”呼察冬蝉傲然娇叱道。
诸将也便熄了再和呼察冬蝉争抢的念头,几将又瞧向洪钧。洪钧急忙叫道:“也别和我抢,还是郡主那句话,要是不服,咱们就在营前当着营中弟兄的面手底下见真章。”
“大将军,不如让末将去吧。”袁骏并没有和谁争抢,沉声说道。
袁骏沉稳,精芒内敛,帐下无人敢轻视,都齐齐望向李落,不知道李落是否会赞同袁骏讨令。
李落摇了摇头道:“战必攻先,如此一来我才有颜面让营中袍泽随我一起冲锋陷阵。
还有你肩上的担子也不轻,除了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之外,你早年在太师帐下听命,自从我进了西府起你就一直在牧天狼营中,跟随我的时间不短,我信你领兵作战的才学,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北征大军由你来指挥,务必将来犯敌军驱回漠北。”
“大将军……”
“好了,诸位的心意我明白,恕我狂妄,战场上杀得了我的人怕是不多了,且看这一战是我斩杀的敌将多还是你等胜我一筹。”
诸将见李落心意已决,劝阻无效也就只好作罢,心中感慨万千,这一战追随李落闯一闯鬼门关,也不枉到世间走上这一遭了。
议定出兵之策,剩下就是点将。除了攻杀敌阵的三支骑兵各由李落、呼察冬蝉和洪钧三人率领外,其余十部领将分别为袁骏、班仲、习尤洪、关河、钱义、金屈卮、杜渐、桂显侯、应峰和曲子墨。
其中牧天狼占了半数,官山大营及卓州附近抽调的将领占了半数,皆是勇猛善战之将。
此来北府九死一生,敢来能来的都不是滥竽充数之辈,要是胆小怕死或者蠹虫贪财之辈,早早就打点了路子躲到别处去了,凑足这一十三将倒不算太难。
点将分营之后并非就诸事完备了,剩下的事才更加耗费心力。
诸将商议了大半天,无论是应变还是趁势,或者首尾兼顾都细细说了一遍。
李落不厌其烦,数番推敲,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想的再是周到,到了沙场上瞬息万变,计划往往没有变化来得快。再者战场战机稍纵即逝,便是想到了,倘若抓不住也只能望之兴叹。
说到最后,还是要看每营领将的造化了。
一番推敲琢磨,反倒是李落、呼察冬蝉和洪钧三营的变数最少,所求者只要锋芒难挡就好。
李落不说也罢,这般直来直去的攻杀的确很合呼察冬蝉和洪钧的胃口,两人一脸得意的瞧着苦颜肃容的众将,一点也不加掩饰,更不会在意诸将忿忿不平兼又诽谤的神色,反正只管杀敌就好,用不着记下那些个一瞧就让人头晕眼花的变化。
诸事议定,大军修整待发。李落传下将令,这两顿饭营中有什么就吃什么,犒赏三军将士,不过却没说到了第二天满营将士,连同李落在内只能带三天的干粮上阵。
营中上下将士欢呼,有酒有肉,酒虽少,但饭的确很是丰盛,只是到了明个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笑的出来,不过那个时候木已成舟,除了杀敌求粮怕是也没什么好法子了。
各营将领向麾下将士口若悬河的说着此战过后的赏赐,这可是大甘朝廷少见的大手笔,就算有人心生怀疑,但说这话的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定天王,谁会怀疑,也没道理怀疑。转眼间整个军营就沸腾了,营中兵将都红了眼,恨不得现在就出兵攻讨。
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那是学究里的老夫子骗人时说的玩意,营中的确不乏心存国和家的将士,但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有心搏个功名的也不在少数,不过多半还是想存些饷银,不敢说自个一定回得去,但至少让家里的亲人能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
这样的厚赏,活下来的将士自然有银子拿,而且死了的将士也不会薄待,除了抚恤银钱之外,斩杀草海敌将的人头依旧记录在册,如果不幸阵亡,这些钱财由后军点清,分毫不差的返回故里亲人手中,这便是了结了身后事,心中少了牵挂。
以往军中时常有克扣军饷抚恤之事发生,但这次不同,定天王已传下了死令,凡军中有人故意克扣将士粮饷银钱者,杀无赦。
这道将令是为了安抚不是出身牧天狼帐下的将士心思,如果是牧天狼营中的士卒就不会有这样的疑虑。
在牧天狼,中饱私囊还不算什么,但倘若有人胆敢动将士用血换回来的饷银,不管什么来头,也不管克扣的银子有多少,十有八九难逃推出营门斩首的结局。所以在牧天狼,将士用心的多,用命的更多。
群情激昂,人不轻狂枉少年,也许许多人从军的时日不短了,但能有这样张扬的时候还只是首次。
有人唱起了军中的曲子,七嘴八舌之后渐渐混在了一起,不说音律,只觉得一股冲天而起的气势,似乎在抒发心中的乡愁和思念,似乎又在感慨世道不公,声嘶力竭中透着嬉笑怒骂,放纵一场,看看身边的人,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聚首了。
李落静静的看着营中将士,轻轻的低声跟着吟唱起来,让身旁呼察冬蝉好一阵侧目咋舌。
二十万大军,数数人头,就算杀个精光,战马一匹不留的都擒获下来,也不出二十万两银子,就让营中将士这般欣喜若狂,这些银子当真算下来尚还不及商正衙门贪腐一案亏空银两的零头。
二十万两银子对于寻常人家而言的确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巨款,只是放在卓城里的富商巨贾眼中,这些钱都不足以伤筋动骨。
都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就是如此,而乱世之中的将士更加被人轻视,就算是营中有品级的武将,恐怕也未必有大户人家会愿意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一座空营()
清晨,昨夜的篝火余烬还微微有些热气,这座军营已是人去营空,不过军帐还在,烧火做饭的灶台还在,灶下有一把火,炊烟袅袅,看似是营中正在准备早饭一般。
十三匹战马并肩而立,不分主次,这一去,路途不远却是前路漫漫,诸君依依惜别,也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彼此。
李落朗笑一声道:“诸位,就此别过,随后的日子你我聚合散离,今日一十三骑纵马北府,来日宫门此宴当有诸君一席之地,都活着回来,我与你们共谋一醉。”
“哈哈,好,到时候末将一定好好敬大将军一杯,末将先走一步,诸位兄弟,洪某告辞了!”洪钧大笑一声,向李落抱拳一礼,率先策马疾驰而出。
随后诸将一一拜别,只剩下呼察冬蝉和袁骏二人还伴在李落身侧。李落和颜望着两人,展颜笑道:“走吧。”
呼察冬蝉娇笑一声,脆声说道:“袁骏,这次看看谁杀的草海敌寇多,输了的在望江楼摆三甲宴,不许反悔。”
袁骏朗声笑道:“好,不才和郡主赌了,愿赌服输,绝不反悔。”
“那就也算我一个。”李落接道。
“嘿嘿,要是大将军的话望江楼可就不够格了。”呼察冬蝉垂涎三尺道,“怎么也要去三十三楼呀。”
“好,一言为定,那就三十三楼。”李落大笑一声,一扬马鞭,一骑绝尘而起。
天色大亮,大甘的军营已经空了,不但没了人烟,就连一只牲口也没有,徒留一座空营。
草海联军大营。
帐中有几将,北府转寒,帐中几人却还敞着怀,大口吃着刚刚煮熟的牛羊肉,桌上有酒有菜,虽说不是一片狼藉,但这吃相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头贲,底下兄弟探明白了,这次来的听说是大甘一个王爷,名字叫李落,带了些兵马,差不多七八万吧,这会在玉山县安营扎寨。”
“李落?是个什么玩意,怎么听着有点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