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似乎没了耐性,见李落无话可说,踏前一步喝道:“交出补天龟甲,我们给你一个痛快,拨汗有令,留你全尸。”
李落抬头看了蒙面黑衣人一眼,眼神平平常常,却有一股冷入心肺的寒意。
中年男子似乎对李落生出敬佩之心,和声说道:“王爷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这里除了我,余下还有十二位一流高手,这个阵势,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一样难逃一死。”
李落漠然说道:“你们留不下我。”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没想到李落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脸上微微显出怒意。
“但你们十三人布下的阵我破不了。”李落看了看院墙上、屋顶处,还有院子里按照各自方位站着的十三名绝顶高手,悠然一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知道诸位布下的杀阵叫什么名字?嘿,算了,拨汗惜缘一见,知道这阵法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李落从怀中掏出一个黑布蒙着的巴掌大的布包,轻轻揭了开来。黑布一去,院中骤然显出一股苍莽玄妙的气息,仿佛这里的夜空回到了万年前人仙同在、妖兽横行的年代,有一种苍凉雄壮的意气激荡,让人生出一种触电般的颤栗敬畏。在这样的气息下,世间万物渺小的简直不值一提,而就在众人谁都没有留意的空隙里,那株胡杨树似乎抖了抖,发出一声呻吟,半边干枯的树冠猛然间活了过来,抽出了几牙新叶。
补天龟甲,这件上古奇物安安静静的躺在李落掌心,龟甲上发出寸许毫光,不是存在于这个世间的光,神秘久远,一如这块龟甲一般让人难以捉摸,玄之又玄。
院中诸人呼吸一滞,看着这块龟甲,似乎都悟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在这一瞬间却又抓不住一闪即逝的灵感,回首再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在脑海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却又真实存在的痕迹。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暗中传音()
秀同城的夜突然间又静了几分,这个夜空也变得格外深邃悠远,而这间院落仿佛从这一方天地中剥离了出去,李落和眼前布下杀阵的高手置身于另外一个虚空。这种奇怪的感觉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整个人在一种游离恍惚的梦中不愿意醒过来。
异宝显踪,贪念接踵而至,无论是这间院子里的哪一个人,都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勉强掩藏住贪婪,只是眼中的热切和急迫多少暴露出此刻众人的心思。
李落离补天龟甲最近,龟甲上玄妙的纹路仿佛记录了什么天地至理,毫光柔而不烈,瞧上一眼就很难将眼神从龟甲上移开。幸亏李落曾见识过补天龟甲的厉害,早有戒备,要不然怕是连呼吸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你想做什么!?”几名高手齐声喝道,脸色俱是一变,以为李落想要毁去补天龟甲。
李落抬头看了一眼,微觉愕然,随即明白过来,喟然一叹,不想负伤之下心境竟也被补天龟甲所引,变得这般迟钝了。李落轻吁了一口气,平声说道:“补天龟甲是上古奇物,有德有缘者得之。这块补天龟甲暂留大甘,并非就是大甘所有之物。从天下来,归天下去,诸位放心,我无意只为了一己私利而毁它,今夜该是蒙厥的机缘,补天龟甲流传万载,总不能断绝在我手中。”
场中几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知道李落是真情还是假意。李落无意解释,垂目看着掌心中的补天龟甲,不知是李落眼花还是怎样,这块龟甲似乎比方才更亮了些。
就在这时,一直闭门不出的墨卿突然推开房门走了出来,玉容藏隐,美目怔怔的看着李落,朱唇轻启,轻声唤道:“王爷。”
李落双眉一挑,淡淡一笑,颔首一礼道:“墨姑娘。”
“你可恨我?”
“哈哈,墨姑娘如此一问岂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墨卿默然无语,半晌才向着院中几人轻声说道:“我与大甘王爷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夜却和诸位联手暗算于他,墨卿并无他念,只求为王爷弹奏一曲,送王爷上路。”
中年男子和蒙面人眼中闪过狐疑之色,没想到墨卿会在这种境地下抛头露面,的确有些不合时宜,不过若是为了聊表心意,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蒙面人默不吭声,今夜杀局墨卿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倘若不是墨卿,想引李落入局确实不易,只是一曲琴音,想必李落也翻不起什么波澜。
墨卿见诸位没有喝止,便当是默认了,返回了屋中。琴音悠扬响起,音色中无悲无喜,好像在诉说人世间的无奈和使然。
淡妆多态,更的的、频回眄睐。
便认得琴心先许,欲绾合欢双带。
记画堂、风月逢迎,轻鼙浅笑娇无奈。
向睡鸭炉边,翔鸳屏里,羞把香罗暗解。
自过了烧灯后,都不见踏青挑菜。
几回凭双燕,丁宁深意,往来却恨重帘碍。
约何时再,正春浓酒困,人闲昼永无聊赖。
厌厌睡起,犹有花梢日在。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院香径独徘徊。
琴音中透着几分看破世事红尘的慵懒,有一种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的感触,映着孤灯老树,弹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间,没有多余的感慨,只解了这一抹愁和这一分寂寞。
李落静静聆听,琴音低缓入耳,这场杀局会否也是墨卿的无奈。不管怎样,听到这样的琴声,李落原本不多的恨意也消散了大半,布局破局,周而复返,布局者也是局中人,如此而已。
琴声未歇,李落耳边忽然有一道细细的声音传了进来,语速极快:“此阵为上古奇阵犹节候阵,阵分八位,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藏有四式,惊蛰、清明、小满、芒种;每式有十二个变化,雨水、谷雨、小暑、大暑、处暑、白露、寒露、霜降、小雪、大雪、小寒、大寒。切记三位为惊蛰,春生;四位为夏至,夏荣;六位为霜降,秋枯;五位为小寒,冬灭,阵眼以风霜雨雪为尊,破阵也在这四个阵眼当中。此阵两人便可成阵,十二人就是大阵,他们是十三人,阵变多出一人,想必操练的未必纯熟,王爷可行险一搏,踏春生,破冬灭,或许有一线生机。”
李落双眉一扬,这个声音很细很小,分辨不出男女,不过在李落脑海中却冒出了当日在海上时鬼船中那个神秘莫测的白衣女子的传音之语,满院高手,除了李落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个细微的声音。
暗中传音之人言及行险一搏,恐怕也没有多少把握李落能破得了这一阵,这才极快的点明杀阵出处,李落深悉阵法要领,自然能大约猜到阵眼所在,放手一搏总比束手就擒好些。
李落从琴音中挣脱出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神色不变,暗暗调息了一口内劲,蓄势待发。
就在琴音就将停息的瞬间,李落将补天龟甲抛向院中空处,淡然说道:“拿去吧。”
先是琴音摄魄,再是补天龟甲离手,场中诸人心神皆是一顿,笼罩在李落身上的劲气便有一丝松懈。李落等的就是这一丝转瞬即逝的破绽,弃补天龟甲不顾,身如急电,向春生阵位抢了过去。
中年男子几人脸色一变,补天龟甲就这样静静的落在地上,不论是谁都有些许迟疑,是拦住李落还是先将补天龟甲收入囊中。贪念当头,诸人都有私念,想着在这犹节候阵下李落断无破围的机会,出手也就慢了一分。只有这个蒙面人心中一寒,厉啸道:“动手,拦住他!”
话音刚落,李落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竟然绕开如临大敌的春生一位,反向冬灭杀了过去。这一式轻功与仓央嘉禾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不如仓央嘉禾施展时的信手拈来,微见勉强,破阵却是够了。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不省人事()
冬灭阵位的高手想不到李落会舍弃春生,反而向自己杀了过来,心神才刚刚从补天龟甲上收了回来,应招已慢了半步。如果是一般高手也就罢了,单凭内力招式或许能挡下来,可惜眼前面对的是李落,而且还是一往无前的杀招气势,大罗刀决的生死不是谁都能接的下。
掌劲纵横,冬灭位的高手半是无奈,半是懊恼,生生被李落双掌震开。交手只是半招,冬灭阵位的高手刺中李落,李落非但没有变招,任凭长剑在身上刺了一个对穿,只是将将移开要害,一只手摧枯拉朽般破了眼前高手的护体劲气,稳稳印在这名高手胸前。
守阵高手惨哼一声,身如断线风筝倒飞了出去,无力再战。院中最先醒觉过来的是丹吉,就在李落变化去向之后,双掌功聚十成,狠狠击向李落背心。若说此间最不想让李落活着的恐怕就是丹吉了,如果李落活着返回大甘,丹吉除了躲到蒙厥的羽翼之下再没有别的生路。
这一掌掌风极为凶狠,凝结了丹吉所有内力,务求一招杀敌。李落没有回头,只是将冰心诀聚在后背上硬受了这一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借势跃出院墙。
就在李落身形刚起的同时,火光四起,围绕着这处院落,不是一众杀手刺客的火把,而是城中失火,照的四下纤毫毕现。火光一起,这个迷阵便无处遁形,李落辨明方位,破阵而出。身后喊杀声不绝于耳,夹杂着蒙面黑衣人气急败坏的呼喝,怎能想到煮熟的鸭子竟然还能飞了,一想起蒙厥拨汗会怎么处置自己,蒙面人想死的心都有了,拼命追赶李落,不过此时心如坠冰窖,本就料不到李落会这么快破了犹节候阵,如今迷阵已无处遁形,再想围住李落只怕不容易了。
这一次突围而出,李落出手几乎没有章法可寻,以伤换伤,以命搏命,倒是和战场厮杀时很像,一招一式没有花哨可言,能杀一人是一人,能走一步是一步。李落意不在杀敌,只在脱困,比之刚才身形还要再快三分,往往一触即走,就是身上镶嵌的长剑也没有余暇拔出来。
两刻之后,周身压力骤减,这一次是真的破开了重围。李落暗呼侥幸,杀出重围的时候有两次幸亏有暗中高人指点,没有撞上身后紧追不舍的十二名高手,如若不然,哪怕是多留半步,今夜多半是出不去了。
不过就在李落破开重围的瞬间,双腿一软,冰心诀已告枯竭,整个人倒在地上,倒地葫芦般滚了好几圈,身上的长剑又再横切数寸,几乎将李落半个身子割开。
李落眼一黑,无力为继,苦笑一声,功亏一篑,到头来还是不曾逃出去。身后追杀声似乎又近了,李落尝试了一下,颓然倒地,咳出了几口鲜血,喘息无语。
该算是尽力了,李落缓缓闭上眼睛,突然身上一痛,长剑被不知道是谁拔了出去,耳边传来盈盈浅笑:“这就想死了么。”
声音很轻很柔,鼻间能闻到淡淡的幽香,李落心神一乱,随即不省人事,再听不到身外的丝毫声响。
这一夜过的格外长,城中失火,救火的呼喊声和咒骂的吵杂声交织在一起,分外刺耳。而这些刺客杀手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同消失的还有秀同城这个赌技了得的新晋江湖高手。
七天后,大甘使团如约入城,一同入城的还有蒙厥使者。
秀同城热闹了起来,没有人生事,也没有人敢生事,观望着震惊宇内的秀同之盟。
分雁楼,这场结盟所选之地,离少来楼不远,亦是秀同城数一数二的楼宇。
分雁楼是一座矮楼,只有一层高,占地颇大,约莫有几十丈方圆。堂中没有隔间遮掩,前后左右一览无余,是个通畅透亮的大堂,不虞有人暗中埋伏。楼中的布置和少来楼大堂有些相似,只是没了当中的高台,少了锦绣华丽,一应诸物点缀的甚是朴素大气,颇合这次议事的气氛。
宴无主次,分属两营。大甘这侧是淳亲王李承烨和慧王李玄泽居首,依次有太叔闲愁、凌疏桐和太叔古诸人,还有些朝中史官仪官,人数不下五十,正襟危坐,眼中多少有紧张之意。
反观蒙厥这边就随意多了,除了蒙厥,瑶庭、胡丹司、骨雅俱有人到场,这些人除了骨雅诸人中有壤驷寒山和鹿玄机两个熟人外,余下的多半都不认得,恐怕就算这些人不是草海来人,大甘诸人也分辨不出来。
草海大族七到其四,落云、帝圣九彩、姬地三部没有与会,但也占了草海过半,一旦结盟,这件事就算定下来了。
壤驷寒山和鹿玄机神色如常,虽和大甘诸人多是相识,不过并没有显得怎么亲近,也不知道是唯恐草海诸部生疑还是怎样,隐隐有几分陌生之感。
蒙厥一席坐着五人,正中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一脸肃穆,颇具威势,听壤驷寒山说起,此人是当今蒙厥王上叔伯,类同大甘亲王。身旁还有一个中年人,面无表情,被人尊称为国师,正是当日和相柳儿商议的中年男子。
瑶庭和胡丹司在草海俱以武力见长,此行领头两人都是一身戎装,看似是领军将领。瑶庭之首是一个年轻男子,鹰目如电,顾盼生威,是个相貌堂堂的草海豪杰。胡丹司领将年岁大些,沉稳非常,端坐席间就像一座崇山峻岭,巍峨坚毅,便是草海上再大的狂风也难以吹动他分毫。
与大甘使团不同的是草海诸部此来赴会的一行人中,女子占了三成,不少身着军服,和大甘相差极大,年岁大的很少,多是芳华之龄,俱都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只看外表,一旦战场杀敌怕是不比这些男子差过多少。
除了两方正主,下首还有不少眼下秀同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丹吉和墨卿赫然在列。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相互试探()
丹吉依旧是这幅和气融融的模样,墨卿面带轻纱,安静的坐在一旁。不远处狂鹰也在,只是不知道两国结盟和这位横行漠北的马贼有什么瓜葛。
李承烨脸色清冷,入席之后,众人倒是说了些不痛不痒的闲话,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蒙厥依旧没有商谈通商一事的意思,席间的气氛颇是尴尬。不过李承烨城府也是颇深,不动声色,很是沉得住气。
慧王看了看对面诸人,眉头微不可查的轻轻皱了皱,事情有些蹊跷。国士无双,两国结盟唇枪舌剑,多的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这些实属寻常。就拿眼下来说,蒙厥诸部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就看谁先按捺不住,自然就是对通商更为迫切的一方,一旦漏了底,再谈起来可就落在下乘,除非能以势压制对方,不过眼前的大甘却还没有这份气魄。
让慧王担心的是李落,大甘使团入城,李落于公于私也该和淳亲王和慧王打声招呼才对,不过时至今日,两方人马都已经坐在分雁楼了,还是不见李落踪影,没来由的让慧王生出不妥的念头。
李玄泽朗笑一声,将众人心思引到自己身上,朗声说道:“尝过漠北的美酒佳肴,也听过墨姑娘的琴音了,不如我们谈谈正事如何?”
李承烨瞥了李玄泽一眼,眼中稍显责备之意,此刻楼中诸人各怀心思,较量的是定力,都在看是谁先挑起这个话头来,没料到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会是大甘慧王。李玄泽暗自苦笑,心中的疑惑也不能和李承烨说起,而且连日里谈及李落,这对父子之间似乎并不像世人猜测的那样,反而有些说不出的隔阂和陌生。
“哈哈,咱们喝酒聊天,结识天下英豪,额,还有美人,难道不是正事么。”瑶庭将领大笑道。
李玄泽神色不变,长笑一声道:“令狐将军言之有理,这些当然也是正事,不过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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