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慈早知此事轻重,连忙将来龙去脉详述一遍,随即收声不敢多说。
“这么说这些书信你都看过了?”万隆帝冷冷问道。
李玄慈心头一寒,急忙说道:“启禀父皇,儿臣只看了几封,已知此事兹事体大,不敢再耽搁,就和聂大人一起将这些书信封存起来,后面的没有看。”
说到最后,李玄慈的声音已经细弱蚊吟,生恐万隆帝迁怒到自己头上。
“好啊,好的很,竟然都算计到朕的头上了,当真好的很。”
万隆帝虽然连声称好,只是话中的杀意不减反增,显然动了真火,“朕的这个兄弟,当真死的很好。”
此语一出,文武百官心中的寒意更胜,看来小福王身死的背后还隐藏着了不得的惊天巨变。
万隆帝来回踱步,突然望向默然无语的李落,恨声说道:“朕许你一个巡检司,让你为朕巡检天下,你倒是说说看,这些年你巡检出了什么名堂!”说罢将手中书信扔到李落肩头,一脸怒意的看着李落。
李落将书信展开,略略看了几眼,自然知道这封书信的虚实,连声轻咳,脸色惨白。
“李落,你说,是不是连你都在算计朕!”万隆帝咆哮喝道。
“臣不敢。”
“不敢!?你若不敢,那你就是个庸才!”
“父皇,这件事和九弟其实没什么相干。”李玄慈硬着头皮说道。
万隆帝瞪了李玄慈一眼,李玄慈一惊,俯低身子不敢再说。
万隆帝胸口一阵急速起伏,厉喝道:“牧王。”
“臣在。”
“你和英王、大理司彻查此事,七日为期,如果查不出什么,提头来见。”
“臣等遵旨。”李承文看了一眼一脸苦涩的李玄慈和聂奉鸿,无可奈何下只有应了圣旨。
“退朝。”万隆帝大袖一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明宫,留下殿中百官面面相觑,不知道长盒中封存的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李承文一言不发,从萧百死手中接过长盒,没有和殿中任何一人说话,向李玄慈和聂奉鸿使了个眼色,匆匆出了长明宫。
李玄慈和聂奉鸿相视一眼,俱能看见彼此眼中的惊意,收敛心神,向殿中诸人团团一礼,也匆忙离去。
难怪晚朝时没有见到李玄慈和聂奉鸿,原来另有紧要的大事。
三人离殿,陆随风和翟廖语也被李玄慈唤了过去,不虞与百官交谈,长明宫中此刻只有李落知晓个中缘由。
李玄郢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九弟,出什么事了?”
李落张了张口,疲惫苦笑一声道:“四哥,请恕九弟无礼,这件事我不能说,七日之后就见分晓。”
李玄郢哦了一声,没有强逼李落,也明白问了李落多半是不能说的,或许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猜疑、忧虑、惊惧充斥在朝堂上下,没想到杨万里一案还牵扯出惊天大变,闹得卓城内外无人不知的宗伯一案竟然就这样丢在一旁,无人理睬,就是有人想重提旧事,这个时候和自寻死路差不了多少。
固然有些索然无味,但朝堂上下人人自危,恍惚间有几分朝不保夕的感觉。
呼察冬蝉也被打发出宫,羯城重新被软禁收押。
呼察冬蝉不着痕迹的冷冷一笑,随李落回去了城东弃名楼。
弃名楼临院,密室中。
殷莫淮哈欠连连,有些困倦不振的问道:“这么说没事了?”
“算是吧。”
“哈哈,皇上看似责备你,但满朝文武大臣却只让你一人瞧了一眼密信,有意让你早作准备,果然待你亲厚有加。”
“这个局,有些残忍。”李落长叹一声道。
殷莫淮不置可否,淡然说道:“事是真,既然有人敢做,哪有什么残忍之说,就让他们查吧,可惜了,为了将牧天狼抽身事外,还要搭上羯城这条鱼饵,白白养了这些年。”
“固然有些可惜,但也算不得什么,只要能解开卓城此刻的危局,也只能舍弃他了。”
“这的确算不上什么,不过现今之时你锋芒毕露,虽然种种迹象都与你无关,不过卓城中这些人大概也会猜测是你手段高明而已。
再加上万隆帝朝堂上说的话可圈可点,只怕皇上已经怀疑是你做的手脚,如若不然,这查案的人选怎也有你一份。
这么一来,此事幕后之人定然更加忌惮你的手段,日后对付起来就更难了。”
李落淡淡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更难就更难吧,如果太容易,岂不是让殷兄有些无聊了。”
殷莫淮轻轻一笑,神色清冷,不过怎也掩不去眉宇之间的一抹傲色。
天下纵横、沧海风云,落在殷莫淮眼中,不过都只是一枚枚棋子罢了。
这七天,卓城里的局势用草木皆兵或者风声鹤唳都难以形容万分之一来,商正衙门当日惹出的乱子与此刻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各司衙门人人自危,就因为朝堂上万隆帝一句算计到了天子头上,如此这般任是谁也难逃一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三日过后,渐渐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圈子里传出了只言片语,这次李玄慈和聂奉鸿几人碰巧查到的事关乎到万隆帝的生死。
第九百章 一滩浑水()
这个时候才有人恍然大悟,难怪万隆帝会有这么大的怒火。
与弑君比起来,杨万里犯的事小的不能再小了。
和外面的乱象不同,弃名楼依旧风轻云淡,楼中人就算知道了,一墙之隔,也不关自己的事,管他潮起潮落呢。
牧王几人不遗余力,自然也是不敢怠慢,不过查什么,能查出多少却都在李落和殷莫淮算计之中,恰恰应了殷莫淮的话,该是时候让朝廷替牧天狼出出头了。
牧王原以为羯城只是恰逢其会,谁知道一查之下才知道原来羯城也和这件事有关,小福王别院密室中有羯城行贿的账册,所谋就是能有朝一日离开卓城,返回西戎。
但是让牧王几人心惊肉跳的是这些书信背后似乎若隐若现的埋伏着另一道身影,这个人身份看似还在暴露出来的小福王和梁王之上。
小福王别院中的密信追查下去共计三事,其一是羯城行贿谋事,图的是重返西戎,背后另有朝中权臣指点,只是不知道是谁。
虽无明言,但一定有口谕相传,只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断一二。
一旦羯城返回西戎,大略是要连拜火回蒙,剔除牧天狼这支扼守西域诸强东进的拦路石。
李承文心中也有疑虑,当日长明宫中这环环相扣的局是有人设计的,这个人或许有可能就是李落。
不过追查下来并没有牧天狼的踪影,就算有,也一定藏的极深。
李承文纵然怀疑,没有明证,也摆不到台面上来。
再者这件事谋的是大甘的国基,就算牧天狼从中做了手脚,也是有益于大甘的江山社稷,旁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话说。
而且羯城和卓城权贵算计的西府牧天狼大军,自然不可能是李落在背后操纵,哪有这等自残的事,只待将羯城这一桩事查清,牧天狼便已经置身事外,隔山观虎斗。
羯城此人心性坚忍,认清如今自己已是一枚弃子,索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这些年所谋所为和盘托出,施出全身解数将卓城的水搅的越浑越好。
还将当日出城所遇之事也原原本本说了出来,用心就是要将李落也拉下水。
只可惜羯城打错了算盘,李承文和李玄慈岂是易于之辈,万隆帝在朝堂上一举一动的含义都能猜得出来,百官重臣,只让李落一人提前知晓此事,偏又不让李落插手其中,用意昭然若揭,敲打之余就是不愿李落有什么闪失。
看守羯城的将士也找到了,据说死相极残,简直不忍直视。
其中有几人是都卫营出身,这下可惹恼了李玄慈,如果不是羯城还有用,恐怕早就大刑伺候。
羯城也是有口难言,明知人不是自己杀的,但说出来没有人会信,反而更惹人生厌。
说起来还是姑苏小娘的手段太过阴狠,杀几个素未蒙面的将士竟和与这些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就是冷冰见过也不禁有些侧目。
值此残杀大甘兵将一桩事,羯城恐怕就难以再生离卓城,能否活命,还要看看这次的水够不够浑了。
至于那个传书的中书省书史,的确有个名叫郭谦的官吏,不过羯城接旨当日,此人就在中书省中没有离开过,有同僚十几人为证。
羯城听罢,万念俱灰,原来当日见到的只是旁人假扮的,这道圣旨倒成了羯城的一面之词。
不过这道圣旨的确是真的,到底是什么人从中弄鬼,这背后的玄机耐人寻味。
其二就是朝党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一事,羯城没有遮掩,大理司和都卫数日工夫就拿下了数百贪官污吏,涉及各司衙门,就连巡检司都有这等蛀虫,再加上密信中搜刮出来的点点滴滴,合到一处,却不是个小数目。
李承文三人这个时候可不敢再起什么异心,倘若让万隆帝知晓,绝非区区责骂就能了事的,再者耳目众多,想要掩盖也很难,索性事无巨细,悉数报给万隆帝。
万隆帝正在气头上,大笔一挥,一个鲜红的杀字传了下来。
一时间卓城各司衙门鬼哭狼嚎,牵连之众,数倍于商正衙门一案。
这一案倒抵了巡检司数年之功,论斩的不在少数,削去官职的,发配边疆的,以及下入大牢的算下来有好几百之多。
这一场乱世重典,让卓城各司一扫往日颓势,无心插柳之下却让诸司衙门焕发了几分生机,这倒是李落始料未及之事。
别院密室中的银钱不多,追缴的赃物只有区区几万两银子,还及不上商正衙门亏空的零头。
不过这些账册中记载的数目远远超过这些,至于流入谁家,一年半载怕是理不清的。
小福王涉案深浅难以判断,李承文不便多说,只报给了万隆帝定夺,很是隐晦的提了一句或许小福王是被人利用了。
万隆帝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想必不会太为难小福王府,怎么说万隆帝和小福王也是一母同胞,多少还要顾及太后的心思。
最后一件就是此番惊天巨变的根源,眼下只有一个梁王暴露行迹,但谋的事是万隆帝的性命。
密信所载正是当日官山行猎的一鳞半爪,虽是隐晦,但已经足够了。
只是这件事结案太难,梁王不过是个庶出王爷,商正衙门一案之前虽然有些权势,但就算谋害了万隆帝,大甘天子也轮不到梁王,背后一定另有他人。
牧王三人如履薄冰,一个不慎就是身死的危险。李玄慈几乎把皇族内外在心里骂了个遍,但也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好悄悄去了趟弃名楼,向李落求教。
李落诈做不知,只磨得李玄慈没了脾气,无奈之下只好抛出已经亡故的明武王李玄旭。
李落暗叹一声,明武王身死之后却也不得安宁,不过也看得出来牧王三人实在是不敢再查下去了。
李玄慈此来多半是试探试探李落的口风,如果李落默许,朝中其他地方再打点打点,牧王和英王自然会想方设法将这件事压下去,要么再送到万隆帝面前。
第九百零一章 刀剑相争()
李落不置可否,也没有什么异色,李玄慈心中大定,告辞离去。
等到李玄慈离开弃名楼之后,冷冰在书房找到李落,冷声问道:“不查了?”
李落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不能再查了,再查下去就真的会伤及大甘根本,现在的大甘禁不起这样的波澜。”
“哼,是万隆帝担当不起吧。”
李落苦笑一声,怅然无语,冷冰心智高绝,怎能看不出这些玄机。
如果没有万隆帝流露出来的些许意思,给李玄慈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言结案,这一番追查下来,万隆帝怕了。
李落强打精神,倒没有丝毫因为冷冰言语不恭有什么不满,朗声说道:“经过这件事,圣上一定会时刻提防,此人再想算计我,三五年之内该是不会再起事端。”
“你有头绪?”
李落轻轻一笑道:“有些头绪。”
“明武王或许有份算计你,但绝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算来算去也就是宫里的几个王爷,你既然已经有头绪了,无须我多言。
只是这个人的势力不会比你小多少,你胜在手中的剑锋芒难挡,只不过在卓城里施展起来阻力重重,满朝文武,面合心离的大有人在,就是站在你这边的也未必能与你推心置腹,你自己小心。”
李落一怔,愕然望着冷冰。冷冰话语不多,很少有这样苦口婆心的时候,难道冷冰另有打算。
冷冰看着李落,良久无语,半晌那万载寒冰般的脸庞如春风拂过一般消解开来。
李落莫名一伤,黯然说道:“你要走?”
冷冰淡淡说道:“你猜到了。”
“几时?”
“今夜就走。”
李落一扫眉宇之间的不舍,朗声笑道:“好,我送你。”
冷冰看着李落,破颜一笑,突然放肆的大笑起来,喝道:“李落,你不枉我与你相交一场。”
“天高地远,兄欲走,弟不留,切莫忘了回来看看我。”
“婆婆妈妈。”冷冰大袖一挥,只是眼角的暖意经久不散。
“我此生除剑之外再无他物,李落,你叫我一声兄长,我当你是我兄弟,如果大甘朝堂容不下你,不妨和我仗剑笑傲江湖,我等你。”
李落眼眶有些湿润,畅怀笑道:“我可是大甘显赫的定天王,带着我闯荡江湖,岂不是到哪里都不方便了。”
“哈哈,你的王侯身份在我眼中和粪土一般无二,我有何担心。”冷冰笑语道,说完微微一顿,探手抓住李落肩头,和暖接道,“你自己当心,莫要让我失望了。”
李落嘴角一扬,鲜有的露出放荡不羁的神态,笑道:“你小瞧我。”
冷冰莞尔,摇头说道:“我如果小瞧你,我就不会应你这一声兄长。”说罢长身而起,断喝道,“告辞。”
“等等。”李落连忙站起身来,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冷冰。
“有事?”
“有,你如果要游历江湖,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冷冰一愣,问道:“什么事?”
李落将东海鬼船,仙人峰古墓,木括残城,还有道观天书种种往事悉数告诉冷冰。
冷冰神色一凝,这些天马行空的事连在一起,似乎有什么比一国一朝还要庞大万分的秘密藏在其中。
冷冰玩味的看着李落,淡然说道:“你想我查一查?”
李落摇摇头,轻笑道:“我自有打算,无须冷兄分心,不过你若想试剑,这是个去处。”
“也好,似乎有点意思。”冷冰冷傲一笑,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见了,还请冷兄前院一叙。”
冷冰眼睛一亮,大笑道:“好,这份离别之礼倒是别致,我便试试你的刀法到了什么境界。”说罢当先离去。
李落取过当关,随后跟了过来。
到了前院,天色已黑,不少人已经歇息了。
甘琦还在院中巡视,弃名楼的守卫之责如今多半落在红尘宫诸女身上了。
甘琦见冷冰和李落一前一后走了过来,抱拳一礼,就听李落和声说道:“甘姑娘,掌灯。”
甘琦一愣,不过没有多问,唤过几个师妹相助,点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