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伤心处却传来一丝羞赧,以为或许是一厢情愿,原来在李落心中,自己总归是不一样的,只是这刚刚泛起的羞赧便淹没与无穷无尽的惆怅之中,有缘无分,纵是不一样又能如何。
“大将军,方才可是宗伯杨万里爱女?”
“是。”
“她们似乎是特意在等大将军。”
“哦。”李落淡淡应了一声,扫了远处一眼,眉头微微一皱,又再展开,“她和章大人长子似有婚约,翟大哥可瞧出什么?”
翟廖语看了李落一眼,李落神色清冷,不见喜怒,接言道:“那倒没有。”
“我们走吧。”李落一拍马身,当先一骑,离城而去。
卓城外,七十里。
雨愈下愈大,众将恐战马受凉,只好寻了一处道旁陋棚暂且避雨,待雨小些再走不迟。
凉棚甚为宽大,战马拴在一边,众人随意坐在草檐下,梼杌营将士取出干粮分与众人。
雨幕之下,天地一静,万物一清,几个将士小声低语也听得真真切切。
李落看着茫茫雨雾,半晌动也不动,朱智刚要出声相唤,突然李落缓缓走到战马前,取过疚疯,轻轻抚了一抚,闪身出屋,立于雨幕之中。
朱智张口欲呼,翟廖语低喝道:“莫出声。”
疚疯长枪一荡,破开几珠雨水,缓缓绕着李落周身游走,枪影扫过,细细绵绵的雨珠轻快的跳跃起来,追逐着枪身,久久不肯落地。
慢慢的,枪身处罩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白雾,却是和雨中雾不甚相同,似乎更加白了些。
疚疯越舞越快,渐渐在李落周身四处割出一方天地,浑圆无迹,将李落包围在其中,白茫茫一片。
枪尖划出,白雾之中便会亮出一道银线。棚下众人皆被李落施展的枪法所引,屏息凝视。
雾气凝稠,也不知是否被李落身上的愁思聚了过来,仿佛要压垮这一方洞天,每每身影无踪之时,枪尖总能不疾不徐的荡出些许寒芒迫开迷雾。
枪身突跳,枪尖快若划空而过的流星,孤傲绝伦之中竟然显出几分诡异莫测,但却在入魔的刹那之间,又有一股寂静平和的气势流露出来,转寰之时仿佛信手拈来一般,似是这天地之间阴阳相合,善恶相伴。
杀气重时,却还有点滴慈悲,欲不战而屈人之兵时,亦有杀机蠢蠢欲动,既行霸道,又不弱了诡道,或许当年初入西府时沈向东所说的枪法高手便是如此吧。
翟廖语低声说道:“大将军施的是什么枪法?”
朱智看了众人一眼,摇了摇头道:“末将在军中少见大将军舞枪,沙场之上倒也见过大将军枪法,但从未听闻大将军枪法师从何处。”
“哦,这把枪品相不凡,似乎有点眼熟。”
朱智微微一笑道:“这把枪名唤疚疯,是当年倪青从宫中带出来的。”
“残商疚疯枪?”翟廖语讶声问道。
“正是。”
翟廖语神情肃穆,这把长枪亦是有所耳闻,倒不是为其他,只是这把枪据传是不详之物,不想今日在李落掌中得见。
疚疯枪势突变,一股充斥此间的抑郁狂闷之气透开白雾展了开来,原本凝滞的浑圆眨眼间分崩离析,疚疯枪随着李落似乎直欲将此处的雨和雾,时和空,悉数炸开。
见枪身而不见枪尖,枪身愈见泛起青白之色,仿若亮了几分。
就在这时,冷冰眼中一凝,低声叱道:“好枪法,雨雾不近身,这等枪法该配上一个名字了。”
诸人沿着冷冰目光瞧了过去,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雨仍在下,只是李落身旁三尺左近竟然没有一滴能落到地上,观之李落头顶处,雨水积出一道寸许水幕,涟漪点点,仿佛一汪天湖,飘在空处,映了春寒。
初时似有不忿,只想落在李落身上,到了此刻却是认命一般,无根飘游,无异彩流转,只有洗不净道不明的哀愁忧思。
水慢慢的积攒多了,从旁处绕开疚疯枪,偷偷滑落下来。
水下,李落沉溺其中,似是在笑,似是在哭,似是面无神色,只不过是被扰乱的洞天绽出的幻彩挡在其中,不为旁人所见。
良久,枪影一收,万法归一,此间,李落背负长枪,静静立在当场,飘在空中的雨水似乎呆了一呆,等着李落抬头望了一眼,才惶恐的倾泻而下,打湿了李落面庞和衣衫。
李落闭上眼睛,任凭雨水扫过脸庞,不知却是让这雨水洗去什么。
恍惚间,有那么一瞬,这里的雨雾风声凝滞,天地静了一静,又再缓缓动了起来。
朱智扬声唤道:“大将军,莫要着凉了。”
李落轻轻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棚下众人,愣了一愣,破颜一笑,扫去了春雨暮寒,分外和暖。
李落闪身入内,抖了抖身上雨水,笑道:“这雨还是冷了些,等着雨小了我们就赶路吧,说不准晚间还会落冰。朱智,让营中将士多加点衣服,莫要受凉,战马也要看顾好了。”
“末将遵令。”朱智应了一声,将士倒还好些,都是身具内力的高手,只怕战马受凉可就不妥了。
李落叮嘱几句,神情已是淡泊如昔,似是忘了方才雨中舞枪一般。
冷冰看着李落,冷声问道:“枪法很好。”
李落温颜一笑,能得冷冰很好之语的武功,大甘天下确是不多的。
“大将军,这枪法可有名目?”
“翟大哥觉得如何?”
“神乎其技,这等枪法翟某闻所未闻,只是……”翟廖语微微一顿,看了李落一眼,止住话语。
李落哈哈一笑道:“只是阴柔了些,倒像是女儿家的武功。”
翟廖语脸色一红,尴尬一笑,只听得身旁楚影儿冷冷的哼了一声。
李落微微一笑,神情柔和,似是望着秋水般看着疚疯枪,轻声说道:“枪法受沈先生指点,当年名为恨,今日之名,”李落仰起头眺望了一眼已不见踪影的卓城,轻吐了一口气道,“该唤作恨别离了。”
众人望着这般怜惜沧桑神情的李落,已知身后那座城池之中定然埋葬了李落别样的别离,只是是何人何事,却怎么也猜不透。(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三足鼎立()
朗日当空,恰巧被云彩半掩,日头不算太过毒辣,清风拂面倒是能驱散些热气。
远处山间里,一只猎鹰借着风势飘荡在云雾中,许是还能找到几分凉意,尚能啼叫几声。
地上三五成簇的长着些模样儿瞧着丑陋的矮草,几株树木也是姿态稀奇古怪,弯弯曲曲。
也能瞧见成林的胡杨和梭木,或是几摊刺棵沙棘,就成了飞禽走兽难得的歇脚之地。
瞧着鹰隼和雀儿同处一枝,这鹰隼便是连转头瞧上一瞧雀儿的力气也不愿使出来,闭目养神。
若是天气再凉了,山涧洼地边,运气好些能看到几株开花的石裂兰和刺酒红花,也有别样的风情。
石裂兰花如其名,叶如裂石,从中分开,叶子厚寸许,不像寻常花草色泽,也是土黄青褐之色,与戈壁浅滩上的碎石很像,倘若不留神,实在是不好分辨。
每株石裂兰都只有两片叶子,花梗从中间抽出,薄暮时分开花,拂晓花瓣归拢,如此开合三日就谢了。
不过与花叶大是不同,石裂兰花却极为秀丽,花梗长约一尺有余,每株之上皆有七朵上下的小花错落绽开,颜色和紫霞相似,端是艳丽,且花香浓郁,夜里若借着风力能传出数里外,四溢丝丝沁甜。
刺酒红花亦是西域异种,样子与刺棵有些相似,不同之处比刺棵要低矮一些,身上的尖刺也柔和不少。
枝干大约尺许长短,刺下的叶片最多不过指盖大小,稀稀疏疏,一株刺酒红花上数下来,怕是少见几片绿叶,只不过得名而来的碗口大小的红花开的极艳,与日同辉,称得上是异彩,只可惜花期短了些,三两日就败了。
贯南大营,中军大帐。
李落,沈向东,云无雁三人围坐沙盘前,列数最近几月里西域诸军的动向,不时指点评说几句。
云无雁沉声说道:“大将军,这几个月回蒙和拜火蠢蠢欲动,年前回蒙在鹰愁峡吃了暗亏,损失了不少兵将,现如今又屯兵临夏城附近虎视眈眈,虽说不敢大举兴兵,但也是不胜其扰。”
“拜火有什么动静?”
“拜火与回蒙两军沿着平沙河两岸相持不下,互有攻伐。
最近数月,军中探马探知拜火回蒙两军私下颇有交集,战场上拜火与回蒙似乎是虚张声势,战事不烈,回蒙在临夏城外调兵遣将,拜火也不曾有什么异动,似乎两军之间结有暗盟。”
李落微微一笑道:“拜火穆宗和回蒙紮别不是善于之辈,自然不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觊觎大甘西府诸州,该是要联手东进才是。
不过穆宗和紮别未必能诚意相待,只要互相有提防就有破绽。
既然回蒙和拜火有交集,不如我们牧天狼也和回蒙交集交集,派遣使者在临夏城和粮宛城间走动几个来回,以行商为名也足够引起拜火戒备猜忌之心了。”
沈向东轻捋长须道:“除非是回蒙与拜火结下王将之盟,若不然回蒙当不敢冒险背腹受敌。
拜火会不会有王将盟约之意尚难定论,回蒙信与不信又是一说,眼下虽然不见得两军会联手东进,不过也不可不防。”
说罢微微一顿,沈向东看了两人一眼,接道,“老夫以为,平沙川四雄并立,牧天狼若想隔山观虎斗,余下三雄要均分平沙川才好。”
云无雁点头应道:“末将也有此意,西戎与拜火回蒙冤仇颇深,论起来还在牧天狼之上,拜火既然贪而不信,我牧天狼也不必再做君子,不如暗助西戎在平沙川中三足鼎立,到时再看看拜火什么嘴脸。”
李落轻声说道:“权者必贪,拜火亦不例外。
原本西戎强盛时拜火未必有东进的心思,如今西戎苟延残喘,拜火北疆有蒙厥和蛇嘢两个庞然大物,想来穆宗还没有胆子北上。
再往西处是怎样的山川异志,谁人也不敢断言,落日山外光怪陆离,怕是不比蒙厥和蛇嘢差上多少。
如此算来也只有想方设法谋略大甘西府,或是偏安一隅。
拜火如今表里不一也是人之常情,我担忧有朝一日西戎会和拜火回蒙摒弃前嫌,联手东犯大甘疆土。”
云无雁心中一沉,沉吟道:“这,西戎怎会如此轻易与拜火回蒙结盟。”
“是不会太容易,就看现在的西戎王上羯可天是否有这样的手段。
将军曾有言平沙川的局面只是为了腾出手二十余年,倘若二十余年内大甘朝廷没有寸进,就算我们出兵打下西戎拜火回蒙三国也是于事无补。”沈向东说道。
“羯城此人也是个变数,这些年看似安分守己,只怕是做出来给旁人看的。”
云无雁眉头一皱道:“羯城贼心不死,一时还不能杀,留在卓城确是个祸患。”
李落淡淡一笑道:“算了,由他去吧,杀了他更让西戎残部离心。
纵然有朝一日羯城返回朔夕,但羯可天为王已久,权利醉人,却也是最毒的毒药,恐怕羯可天不会轻易交出王位的。”
沈向东慨然叹道:“权利之毒,犹胜恶兽阴蛇。”
“谋略再多,终究还是敌不过世间众生相,万物本相,不遮不掩才是破绽最少的。”
沈向东见李落似有所悟,笑道:“将军似乎另有所指,可是还在惦记卓城之中?”
李落温颜回道:“正是,卓城如今也是鱼游沸鼎一般,百官有心无心,都是一副天将不存的模样,推波助澜之事忙的不亦乐乎,空有巡检司,倒成了一个笑话。”
沈向东和云无雁相视一笑,云无雁哈哈大笑道:“大将军如此匆忙离开卓城,恐怕不单是为了西府狄州的贯南大营。”
李落展颜一笑,三人丹诚相许,自然无须隐藏,和声应道:“回返贯南大营也是首要,不过若想巡检司方便行事,我就不能留在卓城,避开卓城耳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巡检司众目睽睽,杨大人和章大人身陷其中,总要有一人在外面照应。”(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书中暗文()
沈向东怅然叹道:“老夫没想到皇上竟然准许将军立巡检司,巡检天下已是无奈之举,只可惜朝中很多人恐怕都不会这样想,老夫只担心巡检司两位少卿心有余而力不足。”
“巡检一事原就极难,不过杨章二人在宦海之中多有沉浮,知悉其中深浅,初时阻力必然是大,只等成了气候再说。”
“大将军这一招抽身实在是高明,末将佩服。”
李落苦涩一笑道:“卓城我是待不了了,如果我还在卓城,只怕不单是我,杨章两位大人也有危险。
只要我在牧天狼一日,朝中纵然有人想铤而走险,也须得思量一二,或许能保护巡检司上下一时平安。
朝中如今风声鹤唳,我此刻离开还能削减巡检司几分重压。
朝中监法司有太师太傅坐镇,亦可左右朝政,我父便是不愿助我,该也不会视我为敌,凶险实则在宫苑之内,我虽已让杨章两位大人多添些护卫,只是担忧还是解不了。”
沈向东劝解道:“将军不必过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倘若不是逼宫而反,两位大人暂且性命无虞。”
云无雁沉声说道:“可惜,若是朝中也有大将军这般人物呼应,何愁大事不成。”
李落微微一笑道:“有也是道不同,不说这些,巡检一事安排的如何?”
沈向东正颜回道:“已派出军中精锐将士乔装散入大甘诸地,以天干地支为号,天干十组,地支一十二组,老夫严令他们不可泄露行迹,等到巡检司着手之后再从旁相助。
天干十组由老夫统领,地支一十二组由云将军统领,令不传于第二人耳,二十二组将士互不相识。”
李落点了点头,看了沈向东和云无雁一眼,无奈道:“不是我谨小慎微,只是官场险恶,不可不防。”
沈向东和云无雁齐声应道:“理该如此。”
李落望着帐外,悠悠说道:“只看我刚离开卓城,宫中就立了颐贵妃为后,哈哈,此事虽然和我没什么干系,恐怕宫中不少人都视我为敌了。”
云无雁欲言又止,看了沈向东一眼,没有做声。
李落轻笑道:“皇上迟迟不立后,传闻是要立德妃为后。
我在卓城时没有动静,离开不过数月宫中便册立皇后,德妃新晋为贵妃,入宫这才几年光景,宫中诸妃怕是早就嫉恨了,视我为德妃臂助,她们如何想也只能由着她们了。”
沈向东和云无雁不好评说,黯然一叹,身在朝堂,有人相助自然有人掣肘,古来如此。
李落转言道:“对了,我见中军骑将士在操练阵法,瞧去玄妙非常,沈先生,这是什么阵法?”
“将军可还记得当日你从木括残城中带出的几卷锦帛之中,有一卷专门记载木括水利的书籍?”
李落一怔,和声应道:“记得。”
“将军离营前嘱托老夫做译本,似乎是早已知道水利一卷另有玄机,老夫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异常,却是术营几位能士察觉蹊跷,详加推敲之下才发现水利一卷中暗藏了另一隐秘。”
“就是中军骑操练的阵法么?”
沈向东点了点头,赞叹道:“不说其他,木括炼金之术已是登峰造极了,先是术营异士昃钊发觉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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