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听声才知李落不是岤阳州人氏,慈善一笑道:“娃儿是山外来的。”
说罢似是思索了片刻,这才断断续续的用大甘官话又再问了一遍。
李落明白过来,微微躬身一礼,朗声说道:“大娘,我和我妹妹从武陵州来,在翠括山迷了路,又偏巧昨晚大雨,舍妹染上风寒,想找一处医馆医病,大娘,村子里可是有大夫么?”
老妪见李落面目清秀,衣衫虽是破烂不堪,却也难掩书香之气,兼之背上云妃娇喘连连,不疑于他,急忙上前几步,摸了一下云妃额头。
急道:“怎个这么烫手了吆,快,先进来坐下,村子里有个郎中。”
说罢不及李落道谢,便拉着李落进了柴门,进门之后大声喊道:“贵儿,快来。”
“娘,怎么了?”随着话音,里屋走出一个男子,看着似有四十余岁。
院中角落尚有一个男童,在用藤枝编些什么,闻言抬起头来,李落扫了一眼,该是不过十岁,有些消瘦,倒也生的白白净净,犹是一双眼睛,甚为纯透。
如此算来,男子最多也不过是三十上下,只是山里劳作,看着苍老了些。
“这两娃儿在山里串了路,着雨凉着了,烧的烫手,快去把余老先生请过来瞧瞧。”老妪急急说道。
男子看了李落和云妃一眼,云妃低垂着头,发髻早已散乱,遮住了面容,似是喘上一口气都极为痛苦,间或低低呻吟一声,犹显可怜。
男子哦了一声,虽不及老妪急迫,却也不曾推辞不耐,向着李落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李落和声说道:“多谢。”
男子摇摇头,有些沙哑道:“你们先坐下,我去找人来。”
院中孩童跑了过去,倚在老妪身侧,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李落两人。
老妪取来了一把竹椅,李落扶着云妃轻轻躺了下去,云妃迷离的睁开眼睛看了李落一眼,神情颇显恍惚,呻吟一声,正要说话。
李落微微前倾了身子,伸手虚掩云妃朱唇,轻声说道:“别说话,多休息会。”
云妃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老妪乍见云妃这般绝色丽人,不免多看了几眼,只是越看越觉惊心,何曾想过这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几疑是翠括山中走出的仙灵。
便是这懵懂孩童,也怔怔的望着云妃,纵是寒疾缠身,依旧无损云妃的天香国色。
身后屋门一动,一个村妇端着陶土烧制的盘子走了出来,望着老妪唤道:“阿娘,谁来了?”
老妪转头望着村妇,指了指李落,回道:“两个贪路的娃儿,昨晚困在山里了,像是受了风寒,你去打点水来给这女娃儿擦擦。”
村妇哦了一声,放下盘子,在衣摆上抹了抹手,转身回去屋里。
少顷端了一盆水出来,走到李落身旁,探首瞧了一眼躺在竹椅上的云妃,惊讶道:“好俊的姑娘。”
老妪喝道:“都怎个时候了,还有闲情说笑,贵儿去请余老先生了。”
村妇脸色一红,见李落相貌俊秀,似是个读书人,倒也不甚拘谨,微微一笑,放下水盆,用手拧湿了一块巾帕,只是望着云妃这般柔嫩玉颜,一时竟不敢擦拭。
李落展颜一笑道:“不劳大嫂,我替舍妹擦拭就好。”
说罢接过巾帕,又再道了声谢,轻轻擦了擦云妃额头和脖颈之间,云妃呢喃低吟,突然伸手抓住李落手掌,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老妪叹了一口气,惋惜说道:“好好一个娃儿,烧成了这样,你这做兄长的,怎个下雨天还赶路?”
李落苦涩说道:“大娘教训的是。”
手掌微微一缩,想从云妃掌中抽出来,只是云妃抓的甚紧,许是李落用的力气大了些,云妃眉头皱了起来,甚是苦楚,李落无法,只好任由云妃攥住。
却不想身旁的孩童吸了吸鼻子,奇怪的看着两人,李落分觉尴尬,一时僵在场中。
村落不大,就在老妪絮絮之时,方才出去的男子领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身穿粗布麻衣,发已半白,精神却是矍铄,扎着头巾,脸色黝黑,眼神很是明亮,进门之后大声说道:“黎家嫂子,怎个事?”
老妪连忙扬了扬手,招呼道:“余老先生,快来瞧瞧这个娃儿,受了寒啦。”
老者快步走到竹椅前,看到云妃,突地一顿,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子跟了过去,瞧了云妃一眼,定在当场,亦如老者般被云妃引去了心神。(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和善人家()
乡下村子,何曾见过云妃这等女子,两人俱都被云妃千娇百媚的姿容迷魂夺魄,良久不得自知。
李落轻轻咳了一声,老者毕竟年岁大些,醒过神来,推了一把呆若木鸡的男子。
吆喝道:“围着人家姑娘作甚,烧点水去。”
男子嗯了一声,急匆匆的进了里屋,不敢再看。
老者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把住云妃脉门,少顷又再用手背贴了贴云妃额头,看着李落,问道:“咋个受凉的?”
李落轻轻取出被云妃抓过的手掌,据实回道:“昨夜下雨淋湿了,一时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舍妹原本体弱,夜里寒凉,今晨便病倒了。”
老者连连摇头,沉吟道:“耽搁了,耽搁了,赶紧躺着,找些被子盖上,可不能再受凉了,我去抓几服药,除除寒气。”
李落拱手一礼,正颜说道:“多谢先生,不知此处可有客栈,我与舍妹先住下?”
老者咧嘴一笑道:“小小村子里哪有什么客栈,你这娃儿。”说罢连连摇头。
李落一滞,还不及回言,身侧老妪接道:“要是不嫌弃,你们两个就在老身家里住下吧,都是些柴房,怕你们住不习惯。”
李落急忙道谢,老妪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李落探手入怀,脸色骤然一红,怀中除了一本万里闲云外,竟无长物,随禁军出城,却是不曾带些银两在身上。
老妪已转过身去,没有瞧见李落窘状,招呼村妇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老者见状哈哈一笑道:“这地方穷乡僻壤,除了年间有些收药商人外,很少有外人来这里,就是这些商人来,也是住在乡亲家中,你就安心住下吧,粗茶淡饭两口,还是有的。”
李落赧然,却不知该说什么,老者不以为意,抚须喃喃说道:“九叶草,紫苏叶,桑菊,罗汉果,黄芪,再要用些什么?”
李落心中一动,沉声说道:“先生,可有荆芥羌活?”
老者眼睛一亮,讶然望着李落道:“小哥儿懂医术?”
李落轻声回道:“略微知道些。”
老者来了兴致,笑道:“山里草药甚多,你说说,要用什么药方?”
李落心念云妃,无暇推辞,便即说出一个药方,俱是些寻常草药。
老者听罢,细细品味片刻,一拍大腿道:“妙,妙方,老朽痴长年岁,还从未想过可以如此配药的。”
李落和颜一笑道:“在先生面前卖弄了,还望先生莫怪。”
老者哈哈大笑道:“我也没习过什么正经医术,年轻时跟着贩药的商人跑了几年,识得几个药方,瞧个小病还行,要说是行医大夫,那可差得远了,你先照看她,老朽去去就回。”说罢疾步出了院门。
李落望着老者隐在门外的背影,心中一暖,天下间总还是有这些热心良善之人,或许便是如此,纵兵西域,才有几分安心处。
回首望去,老妪正和村妇忙里忙外收拾屋子,便是这小小孩童,也帮着自己娘亲忙碌。
李落上前几步,正欲相助,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村妇笑言不必,只让李落照看着云妃。
不多时,屋子里已收拾干净,村妇从里屋找来几条新被,看似便是自家里人也不曾用过,铺好后招呼李落进来。
李落黯然,深深一礼,村妇脸色微红,躲到老妪身后,不曾受李落一礼。
老妪招招手,慈爱说道:“快些把你妹子抱进来,日头快下去了,院里凉,再受了风可怎个好。”
李落轻轻抱起云妃,快步入屋,屋中颇是简陋,除了一张土床,一把长凳外,再无家什,屋边角落堆着几个麻布袋,隐隐透出几分药香,想必是晒干的草药,收在这里。
屋间地上已扫的甚是洁净,被褥俱已铺好,李落将云妃缓缓放在床上,转头看着村妇,轻声说道:“还有劳大嫂将舍妹外衣解下。”
村妇应了一声,李落扶起云妃身子,村妇手脚颇是伶俐,解下云妃外衣,李落拉过被子轻轻盖在云妃身上,怜惜的看了云妃一眼,微微放下心来,随即起身又再一礼。
老妪笑道:“你这娃儿还是个读书人,怎个这么多礼,山里人不讲这些,余老先生去哪里了?”
“余先生取药去了。”
老妪哦了一声,拉过长凳唤李落坐下,慈声说道:“那就不妨事了,吃几剂药就好了,你也歇歇,别妹妹好了,兄长又累倒了。”
李落展颜一笑,确是有些乏力,坐在凳上调息。
老妪生恐孩童惊扰了云妃,将总角幼儿撵了出去,自己也出了屋,不知忙些什么去了。
村妇拿过云妃外衣,云妃衣衫如织,虽是破了不少,原也是锦衣玉服,非是普通人家能见到的,如此一来,倒是李落身穿的青衣寻常些。
村妇轻轻用手拂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却不曾出言相询,和声说道:“一会我把衣服洗洗。”
李落忙道:“不能再劳烦大嫂,我自己洗就好。”
村妇抿嘴一笑道:“这哪是公子这样的读书人做的活。”
说罢将云妃锦衣稍稍叠了叠,突然看见衣衫上沾染的血迹。
不等村妇出言,李落便即接道:“衣上沾了血迹,怕是不好洗了,昨夜仓促寻路,不慎被山石绊倒,摔破了衣服,背着舍妹时又沾到她衣衫上了。”
村妇见李落背上衣衫已划破,却也不曾疑心,看了李落一眼,惊道:“那你怎不让余老先生也瞧瞧?”
李落展颜笑道:“已是好的差不多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屋门一动,孩童双手捧着一碗热水走了进来,送与李落。
李落温颜一笑,道了一声谢。
村妇上前轻抚孩童头顶,疼爱说道:“出去院里玩,小些声。”
转头看着李落道:“公子也歇会吧,一会饭好了叫你。”说罢拉着孩童出了屋门,又将门轻轻带上。
李落看着冒着热气的水碗,耳边传来云妃稍显平缓的呼吸,长出了一口气,突地眼中寒芒隐现,神情转冷,却是不能连累这和善人家。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云妃转醒()
过了盏茶工夫,余老先生去而复返,随身竹篓中装了不少草药,正如李落所言一一备妥,入院之后,交予村妇,着她熬上。
恰逢饭也刚刚做好,老妪便留下余老先生吃饭,余老先生也不推辞,围坐在院中,孩童唤过李落一起吃饭,众人闲谈了几句。
这户人家姓黎,老妪是唤作黎贵的中年男子母亲,其父早几年已过世了。
村妇是老妪儿媳,孩童再过一年既是幼学之龄,起名黎青蒿,竟也是株草药名字。
闲谈之中,众人似是忘记了问李落姓名,李落却也不曾说起,余老先生宽慰了李落几句,暂且安下心来,待用药之后再说,李落点头称谢,也只得如此。
老妪甚是健谈,和余老先生不时说些家长里短之事,倒是黎贵颇是沉默寡言,却也不曾有不满之意,闷声吃饭。
村妇不时给孩童和黎贵夹些青菜,其乐融融。
饭菜虽说不甚精致,但也算丰盛,只是李落挂念云妃病势,草草吃了几口,便去厨间看着煎药火势。
过了半个时辰,药已煎好,李落盛了一碗,端至云妃近前,怎奈云妃烧的厉害,神情已是恍恍惚惚,李落连唤了数声,都不见云妃应答。
无奈之下,李落只好扶起云妃,半倚在床边,缓缓将药水灌入云妃口中。
不过多半碗汤药,竟足足费了顿饭的工夫才让云妃咽下,便是李落,额头也微微渗出了几缕细汗,却不知是累的多些,还是不得已多了些。
李落原想借冰心诀行功,祛除云妃体内寒气,只是不知为何,云妃周身经脉竟对李落内劲隐隐有排斥之意。
李落察觉之下,只得收了内力,望着云妃娇躯,眉头几不可查的轻轻一皱,又再展了开来。
云妃服药之后,并未好转,病情竟似有加重之势,呓语连连,李落恐云妃睡梦之中多说了话,只得婉言谢绝老妪与村妇相助之心,取来些泉水,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渐暗,残灯初上,李落一刻不曾得闲,云妃身子滚烫,面红胜霞,险些能滴出血来。
盆中泉水已是换过三五趟,却还是减不去热气。
李落无暇顾及礼法教义,隔衣取穴,借中府、风门、风池、风府、肺俞、合谷、太阳、迎香、肩井、印堂诸穴,强行以冰心诀化开经脉之中的郁结,散去云妃体内病热毒气。
如此近两个时辰,云妃气息才渐渐和缓下来,李落轻轻摸了摸额头,却是没有方才那般烫手,只是李落眼中似是有些忧心忡忡,良久才隐去不见。
云妃沉沉睡了过去,玉容甚是平静,李落长出了一口气,直了直身子,夜已深,却不知是几更天了。
李落悄然替云妃敛了敛被子,走到竹篾窗前,透了些许山中的凉气,淡了几分倦意。
山里的夜比之卓城的夜黑了许多,若无月色,过了二更天,便是伸手不见五指,四下俱是漆黑一片。
秋冬之后,田里的虫鸣声也几不可闻,最多时也只能听得见田鼠夜枭发出的声响。
夜虽是深,风却是透亮,便是瞧不见山石树木,却也不觉得憋闷,反倒是有几分难言的静怡,若是秋吉在,怕也是会喜欢上这能活过来的风吧。
榻上云妃气息稍见悠长,奔波之后的困倦之意渐渐涌上心头,李落打了声哈欠,拉过长凳,靠在云妃身侧小憩调息,却也不曾熟睡。
到了五更天,天色微亮,李落耐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刚刚睡去不久,就听得身前云妃似是翻了一下身子,李落便即醒了过来,凝神望去,云妃似是未曾醒来,双目轻闭,只是眼睑下的眼珠却是轻轻动了一动。
李落启颜一笑,轻声说道:“娘娘,你醒了?”
云妃睁开眼睛,看了李落一眼,颇有些难为情的柔声说道:“还想让你多歇息片刻。”
李落站起身来,虽是一夜不曾如何歇息,精神却是不减,闻言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娘娘觉得好些了么?”
“好多了,你又是一夜未睡?”
“不会,我也是刚醒的。”
云妃探出素手,抓住被沿,嗔怪的看了李落一眼,轻轻说道:“又是这样说,我知你一夜没有睡,累么?”
李落摇了摇头,岔言说道:“娘娘,可是饿了,吃点东西吧。”
说罢取过老妪昨夜端来留下的饭菜,放了半夜,早已凉了。
云妃摇了摇头,转过头瞧了一眼屋外,天色仍未大亮,村中已然有村民早早起来了。
听着遥遥传来的人语犬吠之声,云妃低声问道:“我们在哪里?”
“岤阳州境内,祁阳府地界,昨日未曾寻到城池,暂且借宿在一个乡间村子里,离着温廿城尚远。”
李落放下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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