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一州之境,凶山恶水,卖官鬻爵,比比皆是,草莽流寇与官府酷吏沆瀣一气。
更有甚者,竟有白日为官,入夜为寇之辈,一探之下,触目惊心,便是欧清寒久在官场,也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如此多年,欧清寒能守住一个七泉府,险之又险。
上至州官,下至小吏,倘若有些权势的,尽都结党营私,鱼肉乡里。
最是让欧清寒呀呲欲裂的竟然有知县为害一方,县内若有婚配者,这待嫁女子便要陪上知县或是府衙官职之人一晚,才可嫁人,若不然便有流寇歹人,作奸犯科的罪名,入了牢中,从未曾再出来过。
不知逼散了多少寻常百姓家,也不知害死了多少黎民,怎一个惨字了得。
此番查案,牵连甚重,欧清寒也非是鲁莽之辈,犹是其女欧雨幕,颇有智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名为查证云山支付陈合臣和开山关总兵薛示人贪赃枉法一事,实则暗中搜集根连瓜葛之事。
只是谁曾想会查出这般险恶的境地来,好在有倪青和朱智所率天狼骑下腾蛇众将士从旁相助,倪青亦有星宿剑在手。
在泉州诸官醒觉之前,李落已奏请万隆帝,自贡州调遣兵马三千之众,一则便宜行事,二则护欧清寒及其家人周全,这才免去了欧清寒杀身之祸。
若不然,倪青和朱智尚还好些,欧清寒怕是有性命之忧。
欧清寒能在月余时日查出泉州贪腐一案始末,枢密院暗中相助甚多,只是诸人皆是难料会有如此多朝廷命官徇私枉法。
便是有几员清廉之士,不是被贬,就是寻个借口,发落他处,能像欧清寒这般的实属异数,既是欧清寒自己想罢,也禁不住头皮阵阵发麻,难料数年之后,自己会是怎样的一番田地。
知晓知州也被牵扯案中之时,欧清寒已不敢随意再查,急急将整理所书报于卓城朝中。
数日之后,禁军百余将士,纵马泉州,随身所带圣旨之上,只有一个猩红的大字,办!欧清寒这才放下心来,大甘朝中确有一整泉州腐朽之意。
待到倪青朱智返回卓城前,入狱的贪官恶霸已有数百之众,泉州知州也被押解归案,欧清寒暂代知州一职。
泉州官场,早已是千疮百孔,如今这般肃查,衙门之中,十有七空,勉强周转已是捉襟见肘。
也不知是受人指点还是如何,泉州几个颇具名望的文士,联名上书,请欧清寒网开一面,不可乱了泉州根基。
欧清寒读书出身,与不少上书之人交情匪浅,一时难以定夺,踌躇难断。
欧雨幕瞧在眼中,甚是着急,怎奈欧清寒颇是固执,偏又极重情意,难以取舍。
此事在卓城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不过万隆帝随后行猎遇刺,波澜更大,这才遮过。
李落私下休书一封,言明大甘根基在黎民百姓,不在州官府吏,万隆帝亦是在盛怒之时,再传圣旨,比之第一道圣旨多出了一个字,严办!
圣旨传到泉州,泉州上下,人人侧目,这些求情文士,皆都灰头土脸的躲到人后,不敢再借纸笔喉舌惹是生非,如今天子震怒,谁人也不敢再兴风作浪。
泉州一事,天下皆惊,大甘朝廷如此雷厉风行,数十年来从未曾有,重振了几分朝纲,也是让不少心怀不轨之辈收敛了一二。
只是这等手段,难治根本,李落亦是无奈,能求得一方之福也便算泉州百姓之幸了。
李落静静站在诸将之后,侧头望着沉香河,脸上虽似有几分欣喜,心中却是黯然伤神。
大甘历来严禁皇族中人与朝中大员相从过密,东城一向从未有皇室中人府邸,这些年此等法令虽是名存实亡,但也不曾有像万隆帝这般张扬其事之举,其中蕴意却是耐人寻味。
就在李落怔怔出神之际,身旁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真是好漂亮的庭院,公子,它叫什么呢?”正是溯雪。
这些年李落奔波在外,溯雪一直留在清心楼,寸步不离,不曾吃苦,只是其中孤单,实难外人足道。
李落展颜一笑道:“溯雪,你说该叫什么才好?”
溯雪嫣然一笑道:“公子,奴婢怎能妄言。”
“我看就叫大将军府,怎么样,有气势吧。”呼察冬蝉在一旁喜滋滋的说道。
“大将军府?这……”迟立刚要说话,突然瞥见呼察冬蝉恶狠狠的看着自己,急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连声说道:“是,是,很有气势。”
众人瞧在眼中,不禁莞尔,云无雁还好些,最是年长,官职又高,在军中向来受将士爱戴,纵是面露笑容,也无可厚非,不过苦了倪青和朱智,强忍着笑意,憋红了脸。(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大将军府()
溯雪也掩口轻笑,不知怎地,云无雁看见溯雪这般神态,脸色不自觉微微一红。
轻咳一声,和声问道:“溯雪姑娘,你可有什么好名字?”
李落讶然,不待溯雪出言,笑道:“咦,云将军今日怎么这般轻声细语,难得,实在难得。”
诸将一愣,李落鲜有这样少年作态,云无雁怔在当场,溯雪亦是脸红似霞,娇呼道:“公子。”
呼察冬蝉唯恐天下不乱,凑到云无雁身侧,嘿嘿一笑,坏坏的看着云无雁,竟将大甘赫赫有名的云无雁逼得狼狈不堪,连声摇头苦笑不已。
李落也觉有些孟浪,轻咳一声,正颜说道:“随口说说罢了,诸位不必深究。”
“哦,原来是不能深究呀。”呼察冬蝉故意拉长声音,叹息一声说道。
云无雁和溯雪大窘,云无雁低声喝道:“郡主,你是我牧天狼军中大将,怎能这般孩子气,我们和溯雪姑娘才是初见,莫要吓着人家。”
“嘻嘻,嘿嘿,云将军教训的是,冬蝉谨记在心,日后见到溯雪姑娘一定奉之以礼,不敢逾规,听到了没有,迟立。”
“怎么还有我。”迟立嘟囔一句,见呼察冬蝉脸色不善,改口应道:“那是自然的。”
李落见溯雪已是脸色羞红,娇艳欲滴,岔开话语道:“溯雪虽名为王府侍女,但与我实则情同姐弟,云将军,我们牧天狼众将士同生共死,自不必见外,日后卓城这处小院,便是我们的家。
溯雪,我们不在卓城时,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知你饱读诗书,你不妨就起个名字。”
溯雪初时还有些羞赧,听闻李落如此说,心中却是一酸,险些落下泪来,飘零如今,乍闻一个家字,恍如隔世。
溯雪急忙敛住心神,看了李落和诸将一眼,低声说道:“奴婢只是个下人,怎能……”
“哎呀,怕什么,你就起一个名字,反正要比我的大将军府好才行。”呼察冬蝉雀跃呼道,便是自己所起之名李落未得采纳,也不以为意,连声催促。
“这?”溯雪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云无雁笑道:“溯雪姑娘,我们都是粗人,大将军向来又不拘小节,你要执掌我牧天狼卓城立足之地,这起名字嘛,不用推辞了。”
溯雪又望了一眼李落,李落希冀的看着溯雪,溯雪沉吟半响,轻声回道:“公子,弃名可好?”
“弃名?”诸将一愣,细细品味。
云无雁眼中一亮,喃喃说道:“弃名,弃名,大丈夫立身济世,不求闻达于天下,不为声名所累,好一个弃名,大将军,你怎么看?”
李落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不求名,自能通达己身,我牧天狼将士纵横沙场,但能无惧生死,淡泊虚名,无愧天地,灯下竹林之间,煮酒论英雄,未尝不是一番意境,好名字。”
呼察冬蝉和迟立相望一眼,俱都点头称是。
李落望着溯雪,见溯雪浅笑颜颜,心中一动,恍然道:“原来不止如此。”
朱智忙问道:“大将军,溯雪姑娘言下之意?”
李落哈哈一笑,看着诸将,朗声说道:“弃名之意,云将军说得其一,还有另一层用意。”
云无雁惊咦一声,暗自沉吟,迟立朱智两人也低头沉思,突地云无雁扬声喝道:“末将明白了。”
迟立灵光一闪,道:“原来如此。”
朱智也随之大声说道:“溯雪姑娘,末将佩服。”
溯雪脸色微微一红,赧然说道:“将军言重了,小女子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呼察冬蝉和倪青两人尚不明所以,急的抓耳挠腮,连声问道:“快说,还有什么意思?”
除了冷冰和李缘夕两人在方才众人谈话之时便已充耳不闻外,余下众将皆都会心一笑。
溯雪朱唇轻启,柔声说道:“诸位将军都猜到了,公子,奴婢献丑了。”
呼察冬蝉娇憨说道:“什么献丑,你比我有学问多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哎,溯雪,你别总奴婢奴婢了,听着别扭,大将军都说了他和你情同姐弟,以后你叫我们名字就好了。”
溯雪低头细声说道:“这使不得,不能乱了礼数。”
见诸人俱都不甚在意,轻盈吟道:“天地之理:至则反,盈则败,日月是也。代兴,代废,四时是也。
有胜,有不胜,五行是也。
有生,有死,万物是也。
有能,有不能,万生是也。
有所有余,有所不足,形势是也。
故有形之徒,莫不可名。有名之徒,莫不可胜。故圣人以万物之胜胜万物,故其胜不屈。”
说罢微微一顿,轻笑道:“公子和诸位将军都已经知晓啦。”
云无雁叹道:“好一个有名之徒,莫不可胜,溯雪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啊。”
溯雪盈盈一礼,道:“云将军言重了。”
云无雁见呼察冬蝉和倪青还是一副不解之情,没好气的说道:“你们啊,有时间也该多看看书了。”
“看书!?”呼察冬蝉一脸苦色,吐了吐舌头,连连摇头。
迟立笑着说道:“这是兵法奇正篇,倘若无形无名,率性自在,合乎天地之理,行军作战或可百战不败,溯雪姑娘用意其二,是愿我牧天狼大军可得天地造化,成百胜之师。”
说罢连声赞道:“溯雪姑娘不但聪慧,竟也熟读兵书,确是不凡。”
众将皆都面含笑意,只是谁也不曾追问溯雪出身,倒是溯雪,又再羞红了脸颊。
“原来是这样。”呼察冬蝉恍然大悟,道:“虽说我不太懂,但是这层含义才配得上牧天狼嘛。”
众人齐声大笑,李落朗声说道:“好,今日起,这里便是牧天狼的弃名楼。”
名定,众人簇拥着李落踏入弃名楼,院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光。
院分内外,粗略瞧去,似有百间房舍,一条小溪,自墙外引入,曲曲绕绕,碧影如画。
枯梅老树,修竹繁花,章法暗含。林间幼鸟脆啼,水下锦鲤畅游,怡然自得。
碧的荷,绿的竹,苍的松,青的草,便是工于画技的大家,也未见得能描出这一抹自然来。
几条通幽小径,隐在花间树下,众人信步而去,和风如许,倒生出几丝醉意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亦师亦友()
房舍已然修缮一新,飞拱接云,不输于卓城他处,洛氏自淳亲王府划拨出来的一应诸物俱已安置妥当,富贵处便是大甘侯门贵府,也不遑多让。
林中有两道身影,不知在忙些什么,听到众人脚步声,其中一人停了下来,抬头一望,圆乎乎的脸上带着几丝泥泞,正是秋吉,看见李落,欣喜叫道:“落哥儿,你回来啦。”
说罢便一路小跑了过来,见到李落身后诸人,憨憨一笑,道:“你们好。”却也不似溯雪般拘谨。
李落心中一暖,笑道:“秋吉,你忙什么呢?”
秋吉擦了一把脸,谁知却抹得更脏了些,顾不得旁人,拉着李落说道:“落哥儿,我把后院里的好些花都移过来了,这里很不错,够栽上不少花花草草了。”
云无雁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秋吉是何许人也,见到李落,竟然没有半点避讳。
云无雁听闻秋吉之言,环目一扫,骤然一凝,骇然说道:“这是!?”
“啊,怎么了?”秋吉忙不倏随着云无雁的目光瞧了过去,挠了挠头,不解问道。
诸将也不明所以,望着云无雁,云无雁长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震惊之意。
沉声说道:“秋吉姑娘,这株可是七彩流霞?”
“七彩流霞?”秋吉一头雾水,看着左侧石边一株开着七色花朵的秋玉兰花,疑惑问道:“这个叫七彩流霞?”
云无雁膛目结舌,良久才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不知道么?”
秋吉眨了眨眼,苦思半响,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叫法,七彩流霞,啧啧,我原以为只是长得漂亮些。”
云无雁哭笑不得,玉兰花倒也寻常可见,夏秋两季俱有,但书中所载秋玉兰花有一异种,花开七色,雨后天晴之时,这七彩之间霞光萦绕,极是神妙,取名为七彩流霞,端是一株奇花。
云无雁所知,亦不过是在书中读到,并未当真,只当是世人故弄玄虚罢了,没曾想竟然真有此物。
虽说此时未曾有雨,但这株七彩流霞也是花团锦簇,芬芳馥郁,引人流连。
诸将听罢云无雁解说,这才明白眼前这株秋玉兰花的罕见,反倒是秋吉,虽有些惊讶,但也非是有多少得色,这株七彩流霞在秋吉眼中,怕也只是一株寻常花木罢了。
李落微微一笑道:“你怎么会有七彩流霞的?莫不是府中那一株?”
秋吉拨浪鼓般晃着脑袋回道:“不是,不是,府里那个已经半死不活了,这是我用原来那株的一根枝节栽出来的。”
“自己栽出来的?”李落一怔,道:“府中那株七彩流霞守卫森严,我父鲜有让旁人靠近,你是如何得来的?”
秋吉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嘻嘻,是老爷子帮我找来的。”
李落愕然,苦笑无语。
云无雁几人亦是一头雾水,不知秋吉口中所指的老爷子是何许人也,不过若是能随意进出王府戒备森严之地,想来也是王府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就在这时,侧旁传来一个阴寒的声音,冷冷说道:“小丫头,口无遮拦。”
秋吉转头笑道:“老爷子,快来,落哥儿回来了。”
牧天狼众将心中一紧,却非是其他,而是眼前的这清隽老者落地无声,来到诸人不足数步之地才被人察觉出来,单是这份轻功,便属江湖上的绝顶高手,王府侯门,卧虎藏龙,果然不假。
李落见到老者,恭敬一礼道:“老先生别来无恙。”
老者扫了李落一眼,清冷如昔,淡淡说道:“你还没死么?”
李落索然一笑道:“尚还算好。”
老者又看了看李落身后诸人,似是未曾瞧见众人眼中的震惊之情,目及所至,在冷冰和李缘夕身上停留了数息。
冷哼一声道:“看来你有今日声望,非是侥幸。”
说罢望见冷冰手中长剑和李缘夕身后所伏的奇型长盒,眼神微微一凝,没有作声。
冷冰猛然一提气,握住长剑的手微微一紧,又再缓缓放开,眼中寒芒暴涨,杀气一闪即逝。
场中众人多是武艺精绝之辈,冷冰真气变化,俱有所感,看来眼前来人定是强绝之辈,若不然依着冷冰这等冷傲性子,怎会如此震动。
秋吉自然不知方才身上的一股凉意从何而来,跳到老者身前,大声说道:“老爷子,怎么这么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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