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宦官打的如此之伤,心里先就有几分不忍,也就没说这事,只想着以后慢慢劝司马衷疏远这些宦官便是。
他一言不发,大步往前走去,王俊见李胤突然生气,打了董猛,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好赖活了三十几年,这点眼力还是了解的,知道少傅是在生自己的气,打狗给主人看的,也不好说什么,车也不敢乘了,乖乖的跟在李胤的身后,众人一起踏着斜阳,朝东宫的方向而去。
夕阳映照,昏鸦返巢,沿着洛阳宫城墙向西,甲士下马,手持着枪戟,引着辇车,三十多人跟在司马衷和李胤两人身后缓缓而行,大家都不敢开口,只听着牛铃声叮叮,车轱辘卡兹卡兹阵阵作响,李胤走了一会,胸里的闷气渐渐消除,一个人边走边想着心事。
他自为官以来,历任中郎将,河南尹,由尚书仆射转任太子少傅,深得文帝司马昭,武帝司马炎的信任,封侯拜相,恩宠不可谓不重。武帝司马炎待人尚算宽厚,有仁义的古风,今登上大位,便将这辅导太子的重任叫给了他,这样的荣耀让他的心里暖洋洋的。
本想辅佐出个一代英主,振大晋之国威于天下,也不枉二代君王对自己的宠信荣身,谁知进了东宫方知道这太子懵懂,智力平常,天资比普通人尚还有所不如,满怀抱负顿时变做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难触。不过纵然知道今生难逢明主,他却兢兢业业丝毫不松懈对司马衷的教习,心想就算司马衷平庸,也要辅佐他登上大位,做个普通的守成之君,报答武帝的恩情。
可是司马衷能否当上皇帝,做个守成之君也不是容易的事,这表面上看司马衷太子之位稳如磐石,他是武帝和皇后宠爱嫡子,不轮是立嫡立长,无人能动摇他的地位,将来继位登基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这背后里,关于太子之位的争夺却从来没有停息过。那是晋朝一桩故旧往事,冥冥中潜藏了下来,以致于夺储暗流不时涌动。
当年景帝司马师有雄才大略,而且沉着坚定,本是世子的不二之选,正始十年宣帝司马懿图谋废易大将军曹爽,提前告诉给了景帝司马师和文帝司马昭,并派人暗中观察,是夜,司马师酣然入睡,一如平常,而司马昭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司马懿知道后称赞道:“此子竟可也”。为了夺权,司马师悄悄豢养三千死士,分散在民间,事发之日,召集而至,人们方才知道,如此机心,远谋,却不是文帝司马昭可比拟的,司马师本应继承晋王之职,可却因旧疾复发而壮年早死,这司马昭才做了世子,当上了晋王。
最初的时候,司马师无子嗣,司马懿便让司马昭将儿子司马攸过继给了他。到了后来,司马昭继位晋王,在该立谁为世子之时,颇为犹豫,他觉得自己是从哥哥手里得到的皇位,如今应该还给哥哥,一度想立过继给司马师的儿子司马攸为世子,还是朝中重臣贾充等人暗中相助,当今皇帝才做了世子,承了晋王位,今日才得登大宝。
泰始二年,武帝司马炎欲设太子,以往支持齐王司马攸的老臣又纷纷上表,准备图立齐王当储君。也就是那一年,那个卧冰求鲤,黄雀入怀以孝道而名重天下的老臣王祥,因年老久不上朝而被皇帝授睢陵公免去官职,可有传闻却是因为这立储之事;时任河南尹夏侯游说贾充支持齐王,结果被调职光禄卿,管理宫中杂务,从此郁郁不得志。
贾充当年在司马炎承袭晋王世子为司马炎说过好话,又在高贵公乡曹髦引兵犯驾一事立有大功,文帝司马昭临终时曾对司马炎说过,朝中大臣最可信任贾充,所以晋一代魏,贾充就做了车骑将军,手掌重兵,他身怀两代帝王的恩宠,可一但牵扯到嫡位之争,就因为他大女儿是齐王妃子,又和夏侯说了两句话,立马被解除了军权。除此之外,受到牵连的朝中大臣不计其数,那两年来围绕着储君之争,而丢官,失爵的人可真是不少。
直到泰始三年,武帝立司马衷为太子,这一番明争暗斗才算告一段落,可李胤心里知道,此事并没有消失,只是蛰伏了下来,只要气候合适,就会悄悄的萌发出来,这几年,到处传出太子不智的言论,从京师到藩镇,从朝廷到民间,只怕就是个先兆,这满朝风雨可又要来了。
第十章 风雨潜藏()
人影在光线的映照下越来越斜,四周也不似刚才明亮,不过这会的天空可比二十一世纪可透澈许多,空气也干净些,不像现在这样有雾蒙蒙的感觉,王俊抬头看夕阳只剩下一角藏在了远处,只从云中散射出几道光柱,投射在这大地之上,不知道要引起多少诗人的愁怀感伤,他没有做诗人的潜质,所以他不会多愁善感,只会为身体而烦恼,中午就顾着哭了,御膳也没怎么吃,这会肚子里空的难受,暗自寻思,不是要走回宫吧,这少傅太折磨人呢。不过他怎么也吃了点东西,还算好的了,东宫那些人一天了什么也没有吃,这慢悠悠的走着,早就叫苦不迭,很多人头上冒出了冷汗。曹佑心里早开骂李胤,远远躲在后面的董猛更是把李胤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两回,如果不是见太子司马衷也好好的跟着走,他们早就告辞闪人了。
队伍里闷闷不乐的还有乐广,他身为太子舍人,是知道今天这事犯忌的,不过他存着私心,就装了糊涂,李胤一来,他就有点慌张了,司马衷好糊弄,少傅却是个明白人,自己这一次太失算,既失了忠也失了义。
跟着走了一路的王俊也不管其他人,只看着旁边的李胤,心想这人是干啥,走了那么长时间了,一句话也不说,他真想抓着这个拽不拉基少傅的耳朵对他大声吼道;老子我是太子,跟着你走半天,也不和我说一句话,你给我客气点,哥们当了皇帝,把你发配黑龙江去。不过一想,当年为了女儿读幼儿园的事,他托关系介绍认识了一个老师,那老师就是这样爱搭不理的,好像人家欠了她多少钱的样子,难怪,这老师的气质是遗传,都是这样气嘟嘟,李胤也这样,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和那个女老师挺配的,看上去都有夫妻相,不会是她的祖宗吧,想着想着,他自己乐了起来。
一直在脑中思考太子之事的李胤,知情势不容乐观,但到底该用何种方法教这个有点傻气的太子,让他明白点朝务人情,渡过难关,顺利接过皇位,他却一直没有想出头绪,不过见他一路默默跟随自己,诚惶诚恐的表现,觉得这司马衷也不是完全不可教化,想到圣人有云,有教无类。看来还是自己的大道未通达,没有找到好办法,要是有了方法,这太子未必就不能开窍。他心结一打开,回过头正要和司马衷说话,却见他眼睛不知道在看那里,一个人边走边呵呵傻笑,刚刚好点情绪又有如被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心头苦笑了一下,算了,既然太子混沌,自己尽己所能,终当找出合适的办法,不负皇上托付也就是了,说道:“太子殿下,这天色不早,大家也都乏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脚已经走的酸胀,又闷憋了半天,听李胤口气舒缓,王俊连忙接话道:“是啊,是不早了,都早点休息吧。”
李胤以一种不容反对的声音说道:“外间人杂,天色也晚,太子今日失了礼,还是尽快回宫闭门细思的好,乐广你们就护这太子回去吧。”众人听他未大发脾气,都舒了口气,东宫的人都惧怕李胤的正气。见李胤说这几句话时语气极淡,一副兴味索然模样,王俊也不好再说邀约他一起喝酒的话,只能相互行礼告别。
坐上了辇车,浑身舒坦,王俊伸了个懒腰,抖了抖有些酸痛的小腿,长喘了口气,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斜躺在车窗边,看着远飞大雁,听着远处不知何处传来钟乐之声,暗想,今天可真累啊。从早上出门就一直到了现在太阳完全落山,莫名其妙的就犯了错,怎么老子来了就干出了丢人的事,恐怕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他回想起今日在宫里司马炎和他说过的话,是啊,怎么也没个提醒我,这不和现代一样么,我是不清楚带仪仗进皇宫是失礼的事,这身后的人难道都不知道么,董猛是个小孩子,他不知道正常,余下的人呢,王俊边想边眼睛扫着乐广几个属官和曹佑。正好这时乐广心里也在忐忑,不自觉的看向司马衷的方向,两人眼光一接,把他惊出了一背冷汗,暗地想,这太子的眼神怎么如此犀利,像是看到了人心里一样。忙将脸转向一旁,不敢在对视。
“看他这模样,乐广十有七八是知道的。”王俊从他略显慌乱且带有几分羞愧的眼神,便认定乐广是了解这些礼仪的,可他究竟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呢。他又向着曹佑望去,却见他满脸苦相,每走一步都似乎是用尽了身上最后的力气,脸上除了疲惫到看不出别的,他知不知道呢,他应该知道,他是黄门令太监头,在宫里混了那么长时间,连这点礼仪都不明白,那他怎么当官。余下的那些属官呢,他们是为什么不阻止,大家真的只是为看我出洋相,然后借机整治小猛子,就那么简单么,实在是想不明白。
对了,今天那个美女怎么如此像老婆,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呢,要是老婆也过来就好了,再带着小孩,那我们一家子在这古代当太子当皇帝,好好干番事业,做个一代明君,我还可以推动科技几步,别的搞不来,蒸汽机的原理我还知道吧,再发展下工商业,促进经济流通,有了钱,还可以造火炮,造大船,统一世界,称霸全球,到时候就不是中国人学历史的时候要学到我,而是全世界的历史书里都有我,每次历史考试都有关于我的问题,老子就是晋朝大帝,王俊越想越高兴,不禁哈哈的大笑起来。
这是他的毛病,在想问题时思维总在不断的跳动,一会就容易做成白日梦,刚参加工作那会,他也曾经雄心勃勃,指点江山,我主沉浮的念头强烈,被人明捧暗整过两次后,便彻底失望了,从那会起,开始一门心思的好好混日子,想在机关里混个处级干部,吆五喝六、吃拿卡要过完一生算球,可三十出头,在单位里混的糟糕,连个主任科员都没当上,暗想今生处座无望,干脆做个陶朱公,就辞职出来学人做生意,凭借着单位累积关系,生意到还做的顺手,市里工程也越接越多,看着小日子过的舒心。
可没想人死了,好在穿越过来晋朝当上了太子,如今什么处长,芝麻大点的官,老子现在可是太子,大的没了品,过段时间当了皇帝,就一人说了算,只可惜单位里那些小人不在,要不让他们充军当太监,他一想到单位的胖处长在这里做太监的样子,脸上又散发出奇异的笑容。
众人跟着司马衷,见他前面还表情严肃,到后来大笑,傻笑,怪笑不断,都不明白他是在笑什么,只是在肚子里各叹息,这太子真是无心,出了这档子失礼的事,就算皇帝不追究你,可这满朝的大臣绝对不会这样善罢甘休,这有什么可高兴的,还笑成那样,此时王俊还不知道一场风波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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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朝议纷纷()
果不其然,第二日太仆傅玄上书,指责太子司马衷无礼君父,皆是臣下少于劝谏,疏于教导,要治罪东宫属臣,奏书呈给司马炎,他压根不予理睬。侍中任恺,中书令庾纯等了一天,见皇帝连个屁都没放,更是恼怒,很快就以庾纯为首,皇甫陶、成粲、羊琇等便纷纷上书责怪太子无礼,大有不把东宫属臣免官议罪,天下便有礼崩乐坏之势,矛头直指少傅李胤,舍人乐广,黄门令曹佑。
不到五天的时间,司马炎的案桌上便堆满弹劾东宫的奏折,不单是任恺等人,就连贾充,冯紞也跟着凑热闹,虽没人说要废太子,但朝臣对司马衷能否胜任太子都深表忧虑,言下之意就是告诉皇帝,司马家的江山还是要考虑下其他人来继承。
太极殿内司马炎刚看完庾纯的第二封奏书,用力扔在案几上,他心头实在愤恨,儿子不争气固然是事实,但也不是群臣所说那样不得了的大事,满朝文武居然没几个帮太子说句好话,不是说些模棱两可的废话,就是看热闹不表态,再说本小小的惩戒足矣,今天一个小小的侍御史公然提出要废黜太子,他本想令校尉抓那侍御史来问问背后是否受人指使,可转念一想又压下这个念头。
这朝中纷纷扰扰的失礼风波也刮到了皇后杨艳的耳朵里,初期她也不在意,宫里面她不惧,皇帝宠信她,加上舅舅赵虞的女儿赵粲,又刚封了美人,两个女人在皇帝耳边风刮起,胜过万千文字奏章,却没想皇帝躲了起来不露面,可见这上书越来越多,太极殿对外没半点压制奏议的意思,朝野舆情汹汹,越发失去控制,她是心急如焚。
皇后一族人丁单薄,杨艳尚几月大时亲父便逝去,她是由舅舅赵俊养大,赵俊没有福气,没等她做上皇后也死了,后来杨艳便将赵俊的哥哥赵虞扶上了刺史之位,可惜赵虞人不机灵,在朝中根基太浅,难有呼应,没有多少势力,如今就皇后的叔父镇军将军杨骏和卫将军杨珧还有能力,朝里依附他们的臣子还有几个。
这天杨艳心神不宁,早早便起来,用过早饭叫来个小黄门吩咐道:“去,请镇军将军进宫来。”不多时,殿外就来了两个中年男子,外间通报皇后杨艳“卫将军杨珧,镇军将军杨骏到。”杨骏虽是杨珧的兄长,可论起胆识智慧,他远比不上弟弟杨珧,杨珧已授了卫将军,可他还是个杂号将军,品阶在弟弟之后。太子之事,他早在下面打听根由,听皇后召见他,知道定是为了此事,忙叫上弟弟一起进宫来商议。
两人进了殿,落座奉茶完毕,杨艳着急的说道:“两位叔父,太子的事外面闹的这样凶,不知叔父们可有对策。”
镇军将军杨骏比皇后年长两岁,先开口回答皇后的问话道:“朝臣们实在可恶,黄豆大点事,吵嚷的比天还大,说来说去,还不是有人觊觎大位,臣仔细想过,索性不去理会,凭娘娘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他们也就是瞎闹腾。”
卫将军杨珧是杨骏之弟,年纪比皇后还要小几岁,如今管着宫门,权势可比杨骏大的多,听杨骏说完他口中嗯了句,打断他话道:“兄长说的虽有理,但也不能由着他们把火烧大,要是朝野州郡误会皇上也有废黜太子的意愿,群起攻之,到时候只怕皇上也要低头,臣看,还是要尽快平息此事,不能任由他们这样胡闹。”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火要烧大了,再想灭可就不容易了,事情要遏制在萌芽状态,皇后杨艳点了点头说道:“卫将军说的有理,本以为他们闹两天就歇了,没完没了,只怕有人暗中设计。”
显阳殿内皇后正焦急的和两个叔父商议,东宫里的王俊却根本没上过心,这会太阳早就火辣辣挂那半天了,他还躺在床上翘着腿回忆着历史,司马衷的名字他总算想起来点,就那个百姓没饭吃,他说怎么不吃肉粥的白痴皇帝,记得历史老师当时还展开过论述,一个傻瓜都能坐上皇位,可见封建王朝的腐朽荒诞,后面是什么,好像讨了个丑媳妇,从此天下大乱。能回忆起这么多,已经颇不容易,多亏号称假期不败神剧的三国演义,看过好多遍,顺着诸葛亮和司马懿故事一路下来,才算有点晋朝印象。
东宫人心惶惶,李胤被莫名弹劾,气的生了病,也懒得管他,王俊,应该从此叫太子司马衷反而过的特别舒心,虽然满世界全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