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晋站在门边听着他们嘀嘀咕咕,偶尔也会收到几个愤恨的眼神,他自然还回去一个挑衅的眼神,看着大管事想干掉自己又干不掉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莫名的舒畅。他咽下最后一块肉干,清了清喉咙道:“大管事你不必恼怒,不要百金也可,但大管事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白晋抛出索要百金的要求只不过想试试大管事的底线,早已经预料到他会拒绝。白晋虽爱钱,但他不贪钱,他之所以要答应大管事,也是为了另外一些事情。
“什么条件,说!”大管事臭着一张脸,冷冷道。就算这小子躲得过今天,他就不信他能一辈子都不出门!
“第一,我不住山阳或者新郑的方家;第二,至少十金作为差旅费;第三,你们必须将庖乙放回来。”最后一句才是白晋的目的,他不忍瞽媪在风烛残年之时还要失去最后一个儿子。既然决定要去,得要争取更大的利益。
大管事微怔了一下,然后细细思索起来。这小子不住方家,那谁去折腾他替自己出这口气?进了新郑方家,不被扒一层皮休想出来。大管事如此费心“请”白晋,一来这小子的厨艺确实不错,他现在别无他选,二来他想让新郑方家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想要给方姬做菜?得要打败方家那群厨子再说吧。胜了是人上人,败了便是那猪狗般的奴隶。至于后面的那两个条件,倒不难。
大管事眼光不断闪烁,最终还是决定先答应白晋。先哄这小子走了再说,去新郑的路上一切皆有可能发生。
“好,我允你。”大管事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第一百一十九章 捣乱()
既然你答应了,那便七日后叫人带上十金来。到时我自行去新郑,你若怕我跑了,倒可以派人跟着。“白晋挑了挑眉道。他提的这三个条件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刚好在大管事咬咬牙能做主的范围内。果然,大管事心中即使有不忿,但还是答应了。这没出白晋的意料,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方家大管事,可不是那么大度的人,暗地里肯定会使一些绊子。
”还要等七日?“大管事刷地拉下了脸,这小子是在耍他?
”毕竟此去新郑路上怎么也要些日子,当然要准备一番。“白晋不紧不慢道。
大管事一口老血涌上喉头,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咽下。大姑娘回门也不用准备这么久吧!
”四天。“大管事颤抖着伸出四只手指,死死盯着白晋,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再不能送去令新郑方家满意的庖人,恐怕很快就会被他们弃如敝履。被本家放弃,在山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恐怕就不容易了,毕竟说到底他们山阳方家只是一个旁支,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帮本家看守祖宅的。
白晋想了一下,四天应该也够了,他得要先回鬼谷告诉鬼谷先生和各位师兄们一声。
”那好,四日后你派人来这里随我去新郑,记得让你家主人写一份木简让人把庖乙放了。“白晋猜测庖乙应该是在新郑方家,有信函在手到时候与新郑方家人交涉也有底气些,也不担心大管事会反悔。
大管事重重哼了一声:”你尽管放心。“顿了顿,他阴沉地盯了白晋一眼,用警告的语调道:”我既允了你,也望你小子莫要耍什么花样。你且记住,在山阳,还是我们方家说了算。“说罢,用力一甩袍袖,愤然离去。
那帮小屁孩虽被剑客赶了开去,却没有真正离开,躲藏在四周的草丛、树林、土堆后,满脸不忿。
二蛋用沾了泥土的爪子抹了一把脸,在黝黑的脸上留下几块泥污,狡黠的眼珠盯着大管事那些人滴溜溜转了转,朝其他的小屁孩招了招手。
”过来,过来,咱们给这老东西点颜色瞧瞧“
牛车碾在泥泞的泥路上,留下两道深深车辙。大管事坐在车中,目光沉沉,思索着怎样好好收拾白晋一顿。刚有了些想法,忽然牛车猛然一晃,他一个不察,头便在硬木做成的车厢中磕了一下,痛得他龇牙咧嘴。
”发生何事?!“大管事捂着肿起来的额头,吼道。他娘的,今日当真事事不顺!
牛车再用力晃了晃才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便有剑客前来禀告。
”大管事,轮子断了几条根辐条,恐怕不能继续前行。“刚才他检察了一遍,发现车轮上的几根辐条竟已经断了开来,且在车毂处不知何时渗进了一些粗砺的砂石,使车轮艰涩难行。这些细细看起来,竟然像是人为的,但谁竟有如此大的胆子?
大管事掀开车帘查看一下情况,听罢差点把车帘扯了下来,他呼地甩开帘子,咬牙切齿道:”车轮乃由最上等的榆木所制,怎会如此粗劣?“
”看起来像是人为。“剑客犹豫了一下道。
”谁?!“谁的胆子那样肥?连他的车也敢动手脚?
周围的剑客默默低下了头,他们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大管事和白晋的身上,牛车那边一时竟没有注意。
”一群废物!!!“大管事气急败坏的怒吼远远地传了开来。没有车,他只能沿着泥泞的路一步步地走回城里去。这么多年,他还没这么狼狈过。
二蛋掏了掏耳朵,将手中的竹篓递给白晋:”今日的。“
白晋掀开竹篓的盖子看了看,里面趴着一物,乍看起来像一块石头。白晋多看了几眼,笑了:”竟然是一只乌龟。“见多了鱼虾蟹螺,乌龟倒是少见。加些土茯苓、生地黄、金银花等药材熬制成龟苓膏也不错。龟苓膏滋阴润燥,清热解毒,吃时再添些蜂蜜,小狩女应该愿意吃下去。她讨厌苦味,当初救她回来喂她喝药时花了不少功夫才哄得她喝了。
最近天气变干燥,小狩女又偏爱吃着辛辣咸的肉干,也该吃些润润肺,降降火了。
”我给你二十个布币,这乌龟我要了。“白晋满意地将乌龟从竹篓里拿了出来。
”还有其他的。“二蛋将其它的鱼篓递给白晋。
”他们的?“白晋刚才和大管事讨价还价时眼光扫到一群小屁孩闹哄哄地过来,不过被大管事带来的剑客赶跑了。这会儿,自二蛋出头后,几乎从各处都冒出了一只只小萝卜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呼啦啦地围了过来。
”还有我的,还有我的!“一个个鱼篓争先恐后往白晋身边凑。
二蛋伸手一拦,抬了抬下巴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统统靠后,刚才叫你们去拆那老头的车怎么就怂了?“
”你们拆了方家大管事的车?“白晋的脸色有些微妙,这帮小屁孩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儿可真肥。
”拆了。“二蛋插着腰,挺了挺小身板,”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
正说着,泥路上屁颠颠地跑回来两个小屁孩,光着脚,脚上,手上,脸上都是还未洗干净的泥巴,其中一个咧开嘴,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嘴:”成了,成了!那老头的车轮子掉了!“这帮混世小魔王不满被剑客们赶开,悄悄地摸了回来,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白晋身上,二蛋怂恿几个手脚灵活的小屁孩悄悄在大管事的车上做了手脚。他们平日里调皮捣蛋,搞破坏的事儿没少干。他们有的人身上揣了锋利的石头或蚌壳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当玩具,再加上他们鱼篓里多是贝类,因此不用担心没有工具来干坏事。
平日里他们干架时,可没少往怀里掏石头。
不过有些胆小不敢去的,都被二蛋深深鄙视了。
”那车都歪了,肯定摔那老头一个大马趴!“回来报信的小屁孩用手擦了擦鼻子,留下一道乌黑的泥渍。
白晋看到这帮小屁孩听到那两个回来报信的小屁孩绘声绘色地讲述大管事的窘态时眼睛都在放着光,嘴角抽了抽,果然不能欺负熊孩子啊。
第一百二十章 打酱油()
“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张扬的歌声在寂寂的山路上响起,显示着歌者的好心情。
孙宾无奈回首看了眼跟在后面背着手优哉游哉浑似闲庭信步的某人,忍了忍,还是问道:“张师兄,为何来的是你?”不是苏师兄么?
“哦,你苏师兄肚子不舒服,就让我来了。”张仪笑眯眯道。
是了,孙宾想起朝食过后他就几次看到苏秦往茅厕的方向跑,后来跟着他一起出谷的人就变成了张仪。
这里面定然有问题,不然为何如此之巧?孙宾并不是愚笨之人,况且与张仪他们一起生活久了,对个人的性格都有所了解,张师兄此人,善阴谋。
张仪对上孙宾有点不赞同的目光,咳嗽了一声道:“走走走,别唧唧歪歪浪费了时间。”
孙宾微微叹了口气,刚才是谁一路高歌的?
鬼谷的茅厕内,苏秦刚刚束好腰带,肚子又再次开始翻江倒海般,他脸色一黑,饶是如君子般斯文的他也忍不住骂了句粗口,急急扯开腰带一脸生无可恋地继续蹲坑。
是他大意了,馀子那厮怎会如此容易妥协?竟然在朝食中给他下泻药,实在可气!苏秦恨恨地捶了下蹲得发麻发软的腿,这个亏他不能白吃!
哺食时,白晋将要去新郑一事跟聂山提了提,顺带跟他说了要回鬼谷一趟。
“小兄弟,此去新郑路途遥远,你孤身一人恐怕并不安全。”聂山担忧道,他并不是不舍得白晋走,只是白晋年纪小还跟着心怀不轨的方家人去,怎么也放心不下。
“要不你回鬼谷后就别回来了,谅他们也不能拿你怎样。”晋平劝道。
“你们放心,我……”看了他们一眼,白晋将“我不是小孩”几个字咽下,他差点忘了,这副躯体还只是一个少年,不是以前的青年汉子,也难怪他们不放心。于是白晋改口道:“我此次回鬼谷就是让师兄陪我一道去。”
听白晋如此一说,两人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当天晚上聂山点燃了几支火炬,将锻造室照得一片亮堂堂。聂山将熔炉下的火重新烧得更旺,掂了掂沉重的铁锤,开始工作。
“二兄你这是要干通宵?”晋平往剑身上舀了些水,再磨刀石上将已经开锋了的剑细细打磨。在火光之下,剑刃的寒光变得愈发凛冽。
聂山肌肉虬结的臂膀用力挥下铁锤,砸在烧得通红的剑身上,迸发出点点火星,他头也不抬道:“反正已经剩下最后一把,不如一口气锻完。”
一旁的木案上铺着麻布,上面摆放着一溜已经完工的剑,在摇曳的火光中寒光闪闪。这些只是普通规格的剑,但要锻造这十来把的剑,几乎费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不过这效率也算高了。若在平时,锻造一把精良的剑,至少要十天半月,若要锻造更好的,几年亦有可能。
晋平看了眼聂山专注的侧脸,微微垂下了眼,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心里明镜似的,二兄如此着急要将剑铸造完毕,恐怕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小兄弟,要随他而去。
这天夜里,锻造室里叮叮当当的捶打声几乎响彻了一夜。
翌日东方的天还只是蒙蒙亮,卯时刚过不久,白晋就拜别聂山,带着小狩女踏上回鬼谷的路,不过回鬼谷之前,他先去石匠那儿看了一眼,门还没开。白晋看了一眼天色,提了提用布条穿过两只耳的搁在背上的铁锅,拐去了另外一条去醢稷家的街道。这次时间有点紧可能收不到货,可以让醢稷先帮忙收着。白晋知道醢稷一向起得早,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忙活着晒酱。
熟门熟路地拐进哪条漂浮着酱香的巷子,天色还早,巷子里的人家还鲜有开门的,在初秋微凉的空气里,显得有些寂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站在醢稷门前的人伸手压了压头上的竹笠,在白晋他们到来之前沿着巷子的另一头走了。
白晋走到门前伸手敲了敲门,目光忍不住向巷子的另一头望去,清晨的巷子,空荡寂寥,半个人影皆无,唯有飘过来的几缕炊烟,漫无目的地飘荡着。他皱了皱眉,刚才像是看到了一个人,可怎会消失得如此之快?这条巷子又没有分岔路。难道是看错了?
正纠结间,木门打开,露出醢稷那张隐带欢喜的脸。
“来了?快快进来。”醢稷朝白晋急切地招了招手道。
“今日怎么那么早来了?”醢稷问道,手上还提着一个竹编的大型斗笠。
“今天要回家里,顺道来这。”白晋拿过醢稷手中的斗笠,放到一旁已经堆着的几个斗笠上。那些装着酱油的陶缸有几个已经打开了盖子,隐隐有一股咸香的味道随着清冽的晨风飘来。
白晋的眼睛一亮,暂时忘记了要和醢稷要说的事,他走到陶缸前,紧紧盯着里面黑褐色的酱油,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他的影子。
“再晒了这么多天,味道比先前的浓了一些。”醢稷拿来一个长柄的木勺,舀了一勺酱油,将勺柄递给了白晋。
白晋接过有手指沾了一些尝了尝,熟悉的味道差点让他打了个颤:“差不多是这个味了。”白晋悄悄咂了咂嘴。
醢稷嘴角的笑容倏地展开,脸上的皱纹蓦地深了几分,褶子里的喜意藏也藏不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喃喃道,一手扶着陶缸,看着缸里的酱油时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不过没有你以前带来的那些滋味好。”醢稷略带遗憾的声音响起,“下次的可以酿得更好。”醢稷信心满满,声音里再次充满了干劲,方法大概已经摸索了出来,现在只需更加完善。他有信心,能做出满意的味道来。
“已经非常好了。”白晋捏着勺子感叹道,在条件这么艰苦的环境中,失败了那么多缸后,能酿出这个味道,已经超出了白晋的意料。他的目光落在醢稷音常年和酱料打交道而变得格外粗糙黄黑的手上,他的指甲永远都是黄褐色的,血液里流的血都带着酱料的香味。
这只是一双朴实的手艺人的手,却是最美的手。
第一百二十一章 跟踪()
从醢稷家出来,白晋手里提着了一个小小的陶罐,里面装着已经晒好的酱油。醢稷送他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隐含着担忧:“一路小心,你回来时记得来我这里拿。”刚才白晋已经和他说了要去新郑的事,还拜托他将石磨拿回来。乍听到白晋要去新郑,醢稷心里震惊。此去新郑山长水远,路上又乱,若孤身一人上路,必定不安全,幸好白晋不想让醢稷担心,便说了会随一个商队上路。此时路上不太平,孤身的旅人最好还是出些钱币依附一个商队。
目送着白晋他们消失在巷口,醢稷叹了口气,明明还是一稚儿,却比其他的孩子有主见,懂事得多。没爹娘的孩子,还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醢稷虽不知白晋的真实身份,但也知了个大概,父母相亡,和师兄们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七国间打来打去,受害最多的是平民百姓,难民多,孤儿也多。醢稷把白晋当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不过,他也隐隐觉得白晋他们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醢稷收回目光,正要将门关上,一个漆黑的剑柄从门缝中卡了进来,阻止了醢稷的动作。
斗笠微微抬起,凌乱的发下露出犀利的双目。
“醢人稷。”
醢稷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他!
逆着人流而出,白晋拉着小狩女的手,能感受到她紧张的情绪从紧绷的肌肉中传了过来。她终究还没习惯人多的地方,每一条神经都在戒备着,像一只准备炸毛的猫。白晋拉着小狩女的手用上了些力,想借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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