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专业的教材李孔荣用的是德文版的,还是问邓尼茨要的。德国人的东西编的详实,加上字母本就比方块字啰嗦,同样一本船艺几乎比汉语版厚了一倍。林准读的是航海专业,八年来甘苦自知,现在见李孔荣要在几个月内读完这些东西,不免有些担心。
“还好吧。”李孔荣看了桌子上的教材一眼,他忽然想到了韦小宝练绝世武功的段子,笑道“读了就九死一生,不读就十死无生。”
李孔荣笑,林准自然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段子,他道:“汉盛兄,小弟直言请勿见怪,真要学驾驶,还得实际上舰才行。看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嗯,有道理。”李孔荣点头,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我现在就去找艘潜艇练一练?”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潜艇自然没有,可渔船也行啊。”林准出了一个主意。
“渔船?”李孔荣心中大动。是啊,渔船是船,潜艇也是船,功用不同而已。
“是。我那天在码头看到不少渔船泊着,不知道是不是冬天无鱼可打。要是不贵,我们为何不能租赁一艘在海上试试呢。”林准说道。“航海的课程也不是三个月学不完,而是海军的素养要****夜夜一点点栽培。汉盛兄本就是海军,素养就不提了,现在要培养的是操船经验,这经验只能是在海上苦练出来,所以得找条船出海练练。”
“好像有些道理。”李孔荣细想之后深深点头,海军素养就不去计较了,问题是他作为艇长,自然要学会操船,到时候连个掉头、靠离(码头)都不会,岂不是要被德国人笑话,自己也要丢中国海军的脸。他现在可又升官了呢,不是李中校,是李上校——和邓尼茨平起平坐了。
“黑尔李,你的电报。”正想着怎么去搞条船,便宜一些的。德国邮递员被值日官领了进来——德国佬脑子死轴死轴,清楚这里是中国海军宿舍的情况下,也要收报人亲自签收。
“哪里来的,南京打的怎么样了?”海军部常有电报发给李孔荣,林准以为这份电报也是海军部发来的。
“不是海军部来的。”李孔荣手抖了抖,眼睛忽然有些湿——他做父亲了!孩子12月22日上午十一点半钟出世,是个女儿,这一天上海初雪。
“嗯?”林准见李孔荣声音有异,顿时嗯了一声。
“孩子生了,我做父亲了!”李孔荣大声说道,以掩饰自己的激动。
“男的女的?”林准有些奇怪的问,也不先说恭喜。在他看来李孔荣早就做父亲了。
“生的是女孩。”李孔荣毫无遗憾。除去女儿要嫁人外,其他他都觉得女孩要比男孩好。
“女孩”林准语气里道有些遗憾了,他道:“那你和曾家十一妹的婚事可就要定了。”
李孔荣虽然喜欢女孩,可家里却喜欢男孩,徐佩佩只生了个女儿,怕是做不了大房。而此前家里就在操办他续弦的亲事,出国留洋、部长赞许,这些足够他娶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了。徐佩佩是好,人也周正,可毕竟不是福建人,更不能对他的仕途有所帮助,所以不知道怎么的,这门亲事就落到了古槐感恩曾家,要娶的女子叫曾佩蘅,也就是曾国晟的十一妹。
以曾家在海军中的人脉,李家本是配不上的,不说还是个续弦,可因为金山卫大捷有功,在金山卫布水雷的曾国晟对婚事一力支持,事情最后又成了。家里还寄过来一张曾佩蘅的照片,又年轻又漂亮,也读过女子中学,气质自然是大家风度。可李孔荣就是不喜欢,即便没有徐佩佩他也不喜欢——娶一个大家闺秀回家,他只感觉不舒服、不自然。这大概是他逼格太低的缘故,爱舞女不爱圣女,喜欢小户不喜欢大家。
李孔荣当即就打电报回去,上面只有四个字:我配不上。可除了他以外,身边的人莫不支持,薛奎光还一个劲的跟他套近乎,几乎将他当作连襟。林准这家伙也旁敲侧击,现在又来了。
“遵之兄,我说过了,我配不上她。再说我现在已经有老婆了。”李孔荣把电报收在手里,不高兴的搭话。
“汉盛兄,海军里都是互相结亲的,你真要取一个外面的陌生女子?”林准年轻,既然把李孔荣当兄弟,他有些话还是直言的。“你的婚事部长还问过,他对你和拱北兄成亲家极为同意。兄常说海军要团结,这结亲家难道就不是团结的一种?”
“可我”林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李孔荣真不知道如何作答。徐佩佩是他必定要娶的,且也不想再娶别人。可闽系海军的凝聚力中,婚姻就是其中的一种。他不能既要求闽系海军团结,自己又独善其身、对这个团体敬而远之,他反而必须融入这个团体,这关乎他的舰队、他的抗战大业,除非,他只甘心做个抗日军火商。
“我的婚事还是抗战结束再谈吧。”万般无计只有拖了,反正他要的仅仅是抗日。“我的婚礼一定办在上海,日本人不赶出去,我就不结婚。”
“那总要先订婚吧。”林准想不到也有媒婆的天分,居然会见缝插针。
“那要是我挂了怎么办?”李孔荣反问。“那不是就耽误曾家小姐了吗?”
“这”林准本想说那就早些结婚,先生孩子再说,可李孔荣又说抗日胜利之后才结婚。
“我的婚事你就不要记挂了。”李孔荣道,“你有着闲工夫还不如去码头帮我问问,哪里能便宜点租条船,我要练习练习船舶驾驶。”
林准很快就被李孔荣打发了,他出了李孔荣房间没回自己房却跑到了薛奎光那里,那也不是薛奎光一个人在,军官们正在喝茶。见他来,薛奎光起身问:“事情谈成了?”
“谈成个屁。汉盛被那舞女迷婚了头。”林准大摇其头,“我就想不通了,那女人有什么好的,曾家十一妹有哪点比不上她?”
“舞女?嘿嘿”刘永仁上尉笑,“上海滩的舞女可是出了名的会勾引男人,汉盛兄我看是被那舞女勾了魂了。要是他能见一见曾家小姐,事情说不定有戏。”
刘永仁虽不是海军世家,可岳父陈培焜却与海军诸将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也算是海军******的编内人员了。他说完陈兆棻、龚栋礼、高举、陈庆甲几个也觉得深有道理。陈兆棻道:“汉盛兄在海军里要想再上一步,那就非得和曾家结亲不可。曾家小姐看不上,那其他家的小姐也行。他娶一个外人,谁知道日后会怎么样?万一他因为外人把咱们卖了呢?”
“对啊,是这个道理。”陈兆棻说完其他几个人当即赞同。海军是一个整体,李孔荣最近做的那些事情也让所有人佩服,部长也有大理栽培他的意思。可若以后他坐上了海军高位,娶了外人的他怎么保证他绝不会拿海军的血去给外人做嫁?道理看上去简陋现实,但这个道理亘古不变,自古豪门便是联姻,而现代,党员的婚姻也必须组织上考察安排。换而言之,一个集团,对成员必定要有约束机制,而婚姻大事必在约束范围之内,他们之间可以有仇杀恩怨,但任何人都不得背弃这个集团。
见陈兆棻将事情说的严重,林准却打圆场道:“汉盛中意的那女子只是小户人家出身”
“确实是小户人家,可她却是宁波人。”韩兆霖说道。“宁波人自然就牵扯到宁波帮,宁波帮可不是小户,不说上海滩,就说全国也是个大户。我就说句大话,要是汉盛以后做了海军部长、舰队司令,宁波帮哪天要他帮忙他怎么办?不帮,亲家那边说不过去,帮了,谁知道会给海军惹上什么麻烦?”
周应聪、曾国晟、叶可钰、包括李孔荣,以及林准,这五人已经明确是海军部的重点培养对象了——以他们现在三十多岁就是上校的势头(叶可钰晋升为中校,林准仍为少校),将来肯定是部长、舰队司令。周应聪大家并不怎么服气,无非是个官话说的好的官油子,可曾国晟、叶可钰、李孔荣三个大家是服气的,林准因为交情好,也暂时没什么说头。
私下里,大家一致认为李孔荣做海军总参谋长最好,曾国藩当海军部长,叶可钰做第1舰队司令,林准做第2舰队司令,周应聪打酱油(李孔荣之语,后推广整个海军宿舍)。海军总参谋长不娶海军世家的女人,却娶一个宁波女人,谁能保证他以后没私心。
一个婚事都弄得这么麻烦,前去说项的林准有些后悔了,他道:“你们就不瞎想了,汉盛说了,以后他结婚一定在上海,也就是说日本人不赶出中国他不结婚。”
“那也可以先订婚啊。”几个人都想到了此点,但还是陈兆棻抢先开了口。“他喜欢的那个也可以娶,但只能是妾,不能是正房,哪怕生了儿子。”
“那女子生的是女儿,电报刚刚到。”林准一出口,屋里都是一片满意呼声,生女儿那就是做妾的命,问题在他们看来算是圆满解决了。“不过,”林准继续道:“汉盛兄说他万一战死,岂不是耽误了曾家小姐?所以他的婚事推后到抗战胜利再说”
外面雪花飘飞,李孔荣却将书仍在一边,伏案给妻子写信。最先一段是肉麻部分,之后是温言关切部分,再就是女儿部分,最后才说道两人的婚事不得不推后,按照他的估计最迟将是1945年,如果顺利那很可能是1944年
李孔荣正奋笔疾书,不想门却被敲响了。脚步重而快的是林准,脚步沉而缓的邱仲明,脚步无声的只能是蒋菁。“进来吧,门没关。”李孔荣转身对门外说道。
果然是蒋菁。自那一日李孔荣舌辨德国空军司令戈林、为党国挽回尊严开始,他就成了李孔荣的粉丝,金山卫大捷后得知整个计划出自李孔荣,就更是五体投地。他大概是狂热过度,一切与李孔荣有关的信息都会留意汇报,现在,他又打小报告来了。
“报告长官,他们林长官他们在说您的婚事,一些话说的很不好听。”果然不出所料,蒋菁一开口就是这个,他花了大概五分钟时间把刚才听来的一股脑汇报过来。
李孔荣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感谢,而后道:“这些就不要往心里去了,我不娶曾家小姐,他们就不放心我,不把我当做自己人。我觉得这没什么错,日后假如我指挥他们,要他们卖血买命,我总要让他们信任吧。”
“可可我就信任长官,无条件的信任!”蒋菁强调道,目光里全是崇拜,就差点行纳粹礼了。李孔荣忽然想:难道,德国就是个脑残之国,中国人呆久了也会染上效忠风气?
“可问题是有几个你啊?”李孔荣委婉的夸奖他,让蒋菁胸脯挺得更高。“你回去吧,此事不得张扬。”(。)
第三章 zhouyi()
蒋菁兴高采烈的出去了,李孔荣觉得此人可信任之后又觉得他是否在进行一种投机——按履历自己今年三十四岁,却已经晋升为上校,很多四十岁的军官都还是只是上尉、少校。他们最多顶着上校头衔退役,而自己,再不济也会是个少将,更何况诸人对自己的风评都不错,部里也好南京也好全有门路,只有不犯错,到时候晋升中将是按部就班的事情。
怀疑心起,李孔荣不但感觉蒋菁的效忠有可能是种投机,对那帮海军太子。党,也有些嗤之以鼻。自己娶曾家女人他们才相信自己,可自己又怎么相信他们——他们谁能证明自己不怕死,又如何证明自己技术过硬?天天凑在一起说三道四,憧憬着开潜艇回去就打日本人立功,事情真有那么容易吗?
李孔荣腹议着楼下那一帮人,目光却落在信笺上,信还好写完了,他署上名:‘梦里已经将你吻过几万遍的丈夫’,然后装入信封,封死。家信写完,他又草拟了一份简短的电报,趁着电报局还没有关门,匆匆的出去了。
外边雪下了一天,李孔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早些去一次美国佛罗里达——他还是想不起记忆中的那副海图,所以觉得到佛罗里达去看看或许是一种好的选择,再就是军情六处一直没去,狡诈的英国佬不忽悠不行。只是英国佬提醒说德**事情报局对自己很感兴趣,确实,自己知道不少德国潜艇部队的秘密,但留德海军军官实习在即,他不相信自己德国人会限制自己出境,再说,他还是要回来的。唯一的麻烦就是蒋百里那边死缠烂打,抓着自己不放
自从那次礼拜六不太愉快的交谈后,蒋百里不再以长者贵人的口气与他说话,两人之间仅仅是以事论事,事毕结束,并无其他交谈。或许在蒋百里看来,自己是怀才自傲、桀骜不驯之流,这样的人推荐给常公,必然会闹出事情来,最终坏了他的名声。他这般想李孔荣高兴还来不及,最少自己不会像件货物一样被他评头论足,然后一边被卖一边感激涕零。
回来的路上李孔荣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蒋百里,到了宿舍蒋百里还真来电话了:要他明日一早赶到柏林,说有要事相商。
“说了什么事情吗?”李孔荣问。值日官是老同学苏镜湖,轮管班第十二届,1920年与李孔荣同班毕业,但不同的是,他仅仅个上尉,现在见到李孔荣这个上校都要敬礼了。
“没说什么事情。”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两人之间才显得客气。“要不你打回去吧?”
德国的电话网覆盖全国,佛伦斯堡距离柏林四百多公里,在中国,这大概就是一个省的距离。李孔荣默记着蒋百里的电话,打过去就是蒋百里的声音:“你马上过来吧,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见戈林将军”
“大概几点?”李孔荣问道。“我这边大雪,飞机应该停飞了,也未必能买到火车票。”
“那就开汽车来!”蒋百里对海军宿舍还是有些了解的。“务必在明天上午十点前赶到!”
“怎么?又要去柏林公干?”电话当着苏镜湖的面打的,李孔荣挂完他就笑问。
“应该是有事。”李孔荣眉头紧锁,大雪天让他赶到四百公里之外的柏林,简直是受罪。可受罪也没办法,谁让他和戈林那个死胖子熟呢。
李孔荣第二天一早赶到了柏林驻德大使馆,借着四楼使馆职员的洗浴室,他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了海军大礼服,钟前功中尉则开着车去奥迪维修部了。九点,蒋百里来了,他,李孔荣、驻德大使程天放三个人进了小会议室。
程天放最先开口,他道:“日军马上就要进攻南京了,委员长的意思是希望委曲求全,再请求德国政府做一次调停,为此还做了一定的让步。即在以前的基础上,上海非军事区可以扩大;国府也同意不再反日,不过民间反日情绪高涨,停止反日需要一个过程;内蒙可以建立自治政府,但华北的主权和行政权不得变更。再就是同意共同****,减低日货关税、尊重日侨在华权利。另外,德国方面,希望德国在恢复和平的全部过程中,德国必须始终为调停者。'注46:常凯申年谱,p259。时间为12月2日,亲自接近德国大使陶德曼所述。'”
程天放一口气将南京来的训令说完,这基本是对此前(11月2日)日本所提出七项要求的回应:1、内蒙建立自治政府;2、华北设立非军事区;3、扩大上海非军事区,由国际警察管制;4、停止反日;5、共同****;6、减低日货关税;7、尊重在华外侨(日侨)的权利。
这七条除了第二条保留以外,其他一概同意,但时机已经迟了,现在日军兵临城下,怎可能同意这些要求。
“华北非军事区也是可以谈的。”程天放说完,蒋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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