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礼拜六,8月28日,晚上将有一次例行的舞会。不知道是否是为了预演,乐队现在就在一等舱的餐厅里演奏。此时木村庄平盘子里装的是上好的濠州牛排,杯中的是法国波尔多红酒。他很享受当下的一切,其实作为一个豪华邮轮的船长来说,如果大洋上不存在风暴,那这将是一份无比惬意的工作。
餐厅里乐声悠悠,用餐的人全都彬彬有礼。不过二副佐久间崇仁却急急进来了,他一进门就撞到了端着盘子的白衣侍者,‘哐当’的声音打破了餐厅的优雅,所有人都不悦的看向这个失礼的莫名闯入者。
木村庄平放下刀叉,浅浅喝过一口红酒、再用围着的白餐巾擦了擦嘴,才低沉的问,“什么事?”
“阁下”二副还处于一种茫然和惊吓中,他声音太大,一开口就迎来了船长的怒视,他只好缓了口气,低声道:“阁下,我们发现一艘支那海军的巡洋舰!”
“巡洋舰?支那海军?”木村花了好一会儿才将支那海军和巡洋舰联系在一起——没办法,那支只在长江和近海活动的破烂舰队,没有人能够想象它会出现在东太平洋。
“是,它在我们的左侧,而且在高速迫近!”二副着急的说道。
支那海军的巡洋舰出现在自己的左侧并高速迫近,再考虑到此时在华北和上海交战的日华两军,对方的来意显然不善。木村庄平站了起来,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先对左右周围含笑致歉之后才退出餐厅。
“它离我们还有多远?!”一出餐厅,木村的声音居然比二副刚才还大,他开始着急了!
“大概”佐久间崇仁正想说瞭望哨只能看到二十公里左右的海面,这就等于说发现时那艘巡洋舰就在龙田丸二十公里以内了;再算上他从舰桥跑过来的时间,龙田丸与支那巡洋舰的距离估计只有十海里。
二副还没有回话,木村庄平便听见了一记炮声,沉闷的炮声!
宁海号此时已经迫近到龙田丸十九公里以内,随着舰长高宪申上校一声令下,14:04分,前主炮发射的第一发140mm炮弹落在龙田丸航向左侧两公里左右的敌方,炮弹落水后炸出一股十几米水柱,爆炸的烟尘和水花一起在空中升腾。
炮声轰隆,这是来自中国海军的恶意问候。宁海号上的每一个水兵都放声大笑——在海上苦磨了近一个月,今天终于逮到了大鱼,但对龙田丸上的乘组人员和乘客来说,炮声却是恐怖的信号,这意味着自己卷入一场海上战争。
“阁下!”刚刚进入舰桥,大副就跳到了木村眼前,“支那巡洋舰发来信号:要求我们立即停船,否则击沉我们!”
舰桥指挥室此时已经乱了,特别是听闻对方声称要‘击沉’自己,更让船员们惴惴不安——对方的炮弹就在前方爆炸,此时日华又在交战,如果自己违反对方的命令,这并非没有可能。
作为退入预备役的海军人士,木村庄平当然不可能听到威吓就老实的停船,在他记忆里,支那海军超过二十节航速的军舰寥寥无几,他必须先看看自己面对的是哪条船。
急迫间,望远镜再次举了起来,一万八千米的距离上,一艘挂着支那青天白日旗、长约一百米的巡洋舰正用灯光信号、旗语重复之前的命令。这艘巡洋舰一入眼,木村庄平的心就沉到了谷底——这是支那海军的宁海号,是日本播磨造船所在夕张号驱逐舰的设计上建造的。真是可恶,想不到这艘六年前在日本下水的军舰居然成为眼下的大敌!
“航向340,双机最大速力前进!”木村庄平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在他的记忆中,宁海号最高速度只有二十三节,而自己的最高航速有二十一节。改变航向后,双方的距离大约为十海里,这也就是说,对方要五个小时才能追上自己。当然,在追击的过程中对方可以开炮,但他判断怯弱的支那海军不能击沉龙田丸,因为船上有一百多名外国乘客。
木村庄平的判断如此,但潜意识里他的想法却是绝不能让支那海军登船,因为一旦支那海军俘获了龙田丸,他就是全日本的罪人,他、包括他全家都会被另类对待。
龙田丸的动力是四部三菱苏尔二冲程柴油机,最大马力为两万零六百六三匹,随着木村船长的命令,龙田丸偏离航道缓缓转身驶向西北方向。虽然这艘一万六千多吨的邮轮显得笨重,可在舵手娴熟的操作下,她很快就完成转向。与此同时,柴油机开始全力增速,船上的无线电则反复向外明码呼叫求救:‘sos!本船在檀香山以东四三海里处遭遇不明国籍军舰袭击’
第七十二章 停船()
狗。日的居然说挂青天白日旗的宁海号是不明国籍军舰,知悉正电官报告后,宁海号上的军官全怒了:早就知道日本人不肯就范,可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无赖耍泼。
“长官,怎么办?”正电官郑文起上尉汇报完毕便问对策,他实在受不了小日本颠倒黑白。
“还能怎么办,”高宪申上校怒极反笑,“既然这事情闹出来了,那我们也明码通电,省的别人、特别是美国海军误会。告诉全世界:我们是合法捕获,但日船拒绝停船,因此造成的一切损失,将由日本方面全部负责。”
“是,长官!”计划之前早就有的,只是没想到日本人如此无耻,郑文起上尉敬礼之后匆匆的去。五分钟后,宁海号也对外开始明码通电:“中国海军宁海号依照1909年伦敦宣言合法捕获日本船只。因日方拒绝停船,所带来一切损失由日方全部承担”
东太平洋上宁海号追逐着龙田丸,犹如一个武者在追捕一名花容失色的逃命贵妇,而在看不见的空中,双方也在交手——不是说我是不明国籍吗?我就告诉你我是中国海军宁海号,并申明是依照国际法合法捕获,打沉就打沉,反正责任不在我。
第一个收到宁海号明码无线电通告的是前方九海里处的龙田丸。收到下属的报告后,船长木村庄平的瞳孔顿时收缩:看来他低估了支那海军的决心,他们居然敢发出这样的电文,自然是不怕击沉龙田丸,而他期望的美国海军,收到电文即便赶来也不会干涉支那海军的行动,从国际法的层面说,这种行动是合法的。
想法是这个想法,可不等于说木村会下令停船,一旦停船,他就是罪人。为今之计,最好的结局就是支那海军的炮弹击中龙田丸的动力系统,让她减速最后不得不停船,这样他个人的名誉和船上九百多人的生命都得到了保障。
木村庄平在心中祈求天照大神保佑,而在四百三十海里外的檀香山美海军第14军区司令部,短暂的混乱后,收到宁海号明码电文的军区司令奥瑞恩g莫芬上将当即修改了之前的命令——之前收到报告后,他以为龙田丸邮轮遇见了海盗,现在才知道这是一场合法捕获。不过就在这时另一则电文从洛杉矶发来,这是龙田丸的启航港,在那它前往旧金山,最后离开美国西海岸前往檀香山。
“将军,轮船公司查证龙田丸上有七十九名美国公民。”秘书读出电报的内容,这是收到龙田丸明码电文后,应上将要求立即发给航运公司的询问结果。
“天哪!我的上帝!!”上将本以为日本邮轮上不会有多少美国公民,可现在却有七十九名,这等于说不肯停船的日本邮轮一旦被中国海军击沉,这七十九名美国公民就会葬身大海。“马上发电报给华盛顿,不!直接汇报给总统先生,我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美国公民!”
上个月在南太平洋搜索艾米莉亚埃尔哈特的行动仍未结束,但所有迹象都表明,美利坚已经失去了这位勇敢的女飞行家。上将不想再有美国公民在这片大洋上死亡或失踪,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修改后的命令则发给美国海军,上面要求离出事地点最近的军舰立刻前往目标海域拯救美国公民。说是说离目标海域最近,可事实上离目标海域最近的就是夏威夷军港附近的军舰,四百海里的距离,最少也要十二个小时,而且根据龙田丸通报的航向,邮轮正在往北偏西方向航向,这就等于说海军最少要十五个小时才能赶赴现场,这个时候很有可能龙田丸已被中国海军宁海号击沉。
夏威夷的下午是华盛顿清晨五点三刻,此时天色刚亮,收到夏威夷紧急电报的总统心腹助理哈利霍普金斯不得不将电话打到白宫——官僚体制就是这样,一遇到问题就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急急的把问题抛给别人。现在山芋从夏威夷扔了过来,霍普金斯不得不把它马上送到白宫,不然一旦龙田丸被击沉,七十九名美国公民的死亡就是总统执政的污点。
“情况真的这么糟糕?!”被紧急叫醒的罗斯福总统忘记了不快,开始为七十九名美国公民的生命而着急。
“是的,先生。”霍普金斯严肃答道。“日本邮轮拒绝停船,而中国海军正在追击,也许是一边炮击一边追击。莫芬上将认为两者的航速相差只有两节,这就是说炮击的时间会很长。”
“中国人要击沉这艘邮轮吗?”罗斯福点上一支骆驼香烟。远东的战事中国一直希望英美出面调停,但是日本人却拒绝由英美两国主持调停,因此他不太相信中国人会伤害美国公民。
“是的,先生。从中国海军发出的电文上看,如果日本人不停船,他们一定会击沉邮轮。”霍普金斯道,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总统先生,按照战时海上捕获法,中国海军有权击沉不停船的敌国船只,如果日本人拒绝停船的话。但如果日本人停船,他们就有义务保证邮轮上每一位乘客的安全。”
“可它正在威胁海上自由航行”罗斯福嘟囔了一句,他现在担心这艘中国破交巡洋舰威胁东太平洋商船的安全。
“不,总统先生。中国和日本并未宣战,他们只能捕获船籍注册在日本、或者悬挂日本国旗的商船,第三国和中立国的船只除外。”显然,来之前霍普金斯已经询问了专业人员,对什么是合法、什么是非法一清二楚。
“马上照会日本大使,要求他们遵照国际法立刻停船!”听闻那艘巡洋舰仅仅是针对日本人,罗斯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可这种笑意一闪即逝,之后他又变的满脸严肃。“另外,我要与中国大使王先生通电话。”
一个是正式外交照会,另一个是直接通电话。这虽然符合外交惯例,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的偏向,霍普金斯机敏的道:“总统先生,也许您也应该直接和日本大使斋藤先生通电话”
“你是对的。”片刻之后,罗斯福同意霍普金斯的建议。他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然后道:“马上去办理,让日本人把他们那该死的邮轮停下来!”
在罗斯福总统的督促下,白宫电话很快就打到了日本大使馆和中国大使馆。斋藤博和王正廷都下了一跳,前者吃惊于邮轮居然不顾乘客的安全在支那海军的炮口下逃串,一旦被击沉,国际舆论肯定会先谴责日本,因为日本违反国际法在先。当然,国际法承认投降可在日本投降却是耻辱,日本人也就罢了,问题是船上有七十九名美国人;
斋藤博如此担心,而挂断罗斯福总统电话的王正廷则担心海军击沉邮轮引起国际纠纷。不说上面的美国人,就是上面几百名日本人身死大洋,也有碍于中日停战。于是,两个惊恐而激动的大使手忙脚乱的向国内去电,建议己方和平解决此事为宜。
三刻钟前明码发出电文的宁海号不知眼前这场追逐已被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关注,而且在半个小时后还将惊动常凯申和近卫文麿。眼下,动力系统已经支撑了五个小时,随时都可以崩溃,但自己与龙田丸的距离刚刚拉近至一万三千米,炮击的命中率还是不准确。
焦躁中的高宪申上校一边用望远镜看着在远处逃窜的龙田丸,一边每隔几分钟就询问轮机舱是否正常,他太需要一个小时了!如果轮机舱能在坚持一个小时,枪炮长就有把握击伤龙田丸,那时候宁海号的速度可以降下来。
高宪申上校关注着轮机舱,副舰长陈宏泰上校和轮机长姚法华上尉早就身在轮机舱。这里如同蒸笼般炽热,汗流浃背的轮机兵飞快的往炉膛里铲着燃煤;蒸汽阀门全部打开,‘呲呲呲’的蒸汽喷泻声里,三台四缸三胀式蒸汽机‘隆隆隆隆’,带动巨大的曲轴高速运动,推动桨叶以每分钟三百五十转的旋转,此时,宁海号的实际功率已经超出了额定最大功率五个小时,情况很不乐观。
陈宏泰上校忍着热浪不断在轮机舱巡视,还不时对轮机兵微笑鼓劲:“国人都说可以解散海军、都说海军卖国。我们就要给他们看看,海军到底能干什么!”
上校说话间,前甲板上的主炮又发炮轰击龙田丸,他进而道:“都听到了吧?上面的弟兄正在开炮,可距离太远打不中,这就要我们加把劲:只要再追一个小时,龙田丸就是我们的了!”
一个小时迫近两海里,以现在航速所造成的颠簸,即便拉近到五海里(9260米),主炮也未必能击中龙田丸,可现在这个时候只能一米一米的追。至于最后的手段强压通风,不到万不得已是坚决不用的,那种状态下如果出问题,整个动力系统都要全毁。
陈宏泰上校给大家鼓劲,轮机长姚法华上尉则四处巡视气压表和温度表,试图将一切都控制在动力系统可承受的范围之内。他的轮机经验告诉他,宁海号此时正微微的超负荷运转,任何一小点错误和纰漏都会造成航速剧减。最有可能的就是承受高温高压的蒸汽的管道发生泄漏,虽然事后可以用备件修复,但现在已经是下午,再度拉开距离后,宁海号即便天黑也追不上龙田丸,这是全舰包括他在内三百五十一名官兵难以接受的结果。
‘轰!’15:37分,在前主炮炮长陈耕炳军士长的指挥下,宁海号的双联装主炮再次发出了怒吼。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一万一千米,虽然比之前近了许多,但是炮击还是只能在龙田丸四周激起一些恐吓的水花。
一个小时前,枪炮长甘礼经少校就建议主炮齐射,可舰长高宪申上校否决了他的建议——为了减重,宁海号此次出航每门主炮只携带了一百二十发炮弹。为了一艘邮轮而消耗大量炮弹,考虑到弹药补给困难,上校并不愿意齐射。他真正的想法是想等距离拉近到一万米,进入三年式四十倍径76mm高射炮的射击范围时,再下令这六门副炮齐射,它们四十五度时最大射程为一万零八百米,且每门备弹五百发。
眼见着距离一点点拉近,上校早让副炮炮组各就各位,而此时在龙田丸上,船长木村庄平正在抹汗。这绝不是因为宁海号的炮击,而是因为他刚刚说服了头等舱的白人代表:一名美国驻******人员、一名英国爵士以及一名意大利海军退役军官。
这三人都知道追击的是中国海军,也非常清楚战时捕获条例:按照规定,宁海号登船后必须先妥善安置船员乘客后才能将龙田丸击沉——在东太平洋上,中国海军肯定没有办法将这艘邮轮开进长江,击沉龙田丸是他们唯一的选择。虽然这对日本邮轮公司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但对乘客来说却是一种解脱,最少他们不要冒着炮火高速逃亡。
代表们找到木村船长时无比气愤,因为船长正将六百名乘客的安危置于险地,可早有准备的木村拿出几份报纸,其中一份居然是泰晤士报。上面是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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