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才到的。”少校有些凝重,他要的明明是懂德语且熟悉德国的人,这钟前功少尉既然早前在德国洋行工作,那自然德语不差,可今年才来德国,这才是四月,他能熟悉哪?带着这样的疑问,少校再道:“德培在武官处主要的工作是?”
“下官主要是翻译德军、还有德国工厂、兵器的一些资料。”钟前功简单的说了一句,并不多言。
“那潜艇熟悉吗?”少校稍微点了一下头,感觉在技术上他是没问题了。
“潜艇?”钟前功没想到派自己来是为了潜艇,他讪笑了一下,道:“下官并不熟悉,下官只见过军舰,不过都是洋人的。”
沉默了一会,李孔荣无奈的再问,“那你熟悉在德日本人的情况吗?”
“报告长官,熟悉一些。”钟前功答道,他见李孔荣示意自己说下去,便具体道:“日本前任驻德大使是武者小路公共,现任大使是东乡茂德。武官处有日本陆海两军的驻德武官,陆军的是大岛,海军的是小岛。日本陆军素来崇德,陆军武官大岛浩与德国国社党要员极为亲密,甚至听说很多外交事务德国都是绕过大使直接与大岛浩交涉;海军武官小岛秀夫和德国的关系并不密切,大概是因为德国海军不强大之缘故”
花了差不多半小时的时间,钟前功把他所知的在德日本人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一边,待他说完,李孔荣又道:“那我们的情况如何?在德有多少华侨留学生?”
“报告长官,据说我国在德有华侨三千余人,留学生大概在六百人与人左右。”钟前功道。
“昨天晚上我听许上校说有不少党国要人的公子都在德国留学,”李孔荣说起自己颇为关心的话题,“在天津饭店吃饭的时候我们还遇见了委员长的二公子,我想知道还有多少要人的公子在柏林?”
“报告长官,下官知道的也仅仅是二公子,还有戴先生的公子安国,居梅川先生的公子伯强”钟前功似乎来德国不久,对这些要人子弟了解的也是不多。
见他说不出什么新人,李孔荣少校作罢道:“还是不说这个吧。我们的公务和他们没有牵连,只要不得罪人即可。”他说完打开一张德国地图道:“就我所知,德国潜艇的主要造船厂在基尔、不来梅、汉堡三地。我们要去的地方也是这三个地方。但却不知道德国海军潜艇部队的训练营在什么地方,我现在知道的仅仅只有基尔那个海军反潜学校”
少校说着日记本上面的信息,而后看向正在看地图的钟前功:“你知道什么情况?”
“下官下官不知道德国海军的情况。”钟前功道。“武官处主要是负责陆军事宜。”
“好吧。”少校不得不点头,他再问道:“那德国什么地方华人最多?”
“报告长官,柏林的华人最多。”钟前功答了一句废话。
“除了柏林呢?”李孔荣少校再问——按照计划,工作是从华人圈开始。
“汉堡!”钟前功答道。“汉堡还有一个总领事馆,那里的华侨最多,哦,对了,汉堡还有一条唐人街。”
“唐人街?!”少校笑了一下,他喜欢唐人街,那里将是一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他追问道:“那边的华侨都是哪里人?广东人还是福建人?”
“不,长官。大部分是浙江人。”少尉说着自己所知的情况,“而且大部分是青田人。”
“青田人?”李孔荣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地方。他忽然感觉大使馆那边还是要再去打听打听为好,毕竟德国的情况大使馆最熟悉。
“那我们的计划就这样安排吧。”少校略略想了一下,拿定了主意,他道:“我们明天先去汉堡,打听情况后再去基尔,反正这样也是顺路。下午的安排则是,你去报纸、杂志、政府公报上收集德国造船厂的信息,主要是看哪些造船厂造了潜艇,我则去大使馆打听汉堡那边的情况。”
钟前功来之前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来了之后才知道是要做情报收集工作,可少校安排给自己的仅仅是收集报纸、杂志、公报信息,他有些不解的道:“长官,报纸、杂志还有公报上的信息很多都是虚假的,这是国社党宣传伎俩,下官不知道那些消息能不能用。”
“百分之九十五的情报都在在公开资料上找到。”少校说着日记上特意注明的一句话,“另外百分之三也能根据这百分之九十五推断出来,剩下的百分之二则是绝密的。如果是虚假消息,那不同部门放出的假消息肯定存在自相矛盾的地方,自相矛盾就是漏洞,有漏洞我们反而能更好了解事情真相。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少校话说的斩钉截铁,钟前功忽然感觉有一种使命感。
“好吧。公务大致这么安排,我在隔壁帮你开了一个房间,你好好休息,中午一起吃饭,吃完饭后各自行动。”李孔荣少校吩咐道。他感觉自己酒还未全醒,必须先去吃点什么,然后再休息一下,下午再去大使馆打听些消息,最少要拿到介绍下好让汉堡那边帮忙。
长官说解散了,钟前功这个马前卒当然告辞,他走的时候再次‘嗨!常凯申’的时候,李孔荣少校回礼完问道:“为什么要这样行礼?”
“报告长官,德**人、党卫军大多是这样行礼。”钟前功道,“他们碰到我们也行此礼,后来酆长官就索性全部改了,也要我们行纳粹礼,喊的口号则是‘常凯申’。”
“就这样直呼其名?”李孔荣少校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常凯申’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叫的,这不是和委员长同辈了吗。
“是,长官。”钟前功显然已经从不适应变成了适应,他道:“德**人认为直呼‘希特勒’是爱戴领袖、表示亲切之意。酆上官认为不叫‘中正’即可,喊‘常凯申’不是不敬。”
“好吧,我知道了。”李孔荣终于点头关门。房间里走了几步他也莫名的向前举手行了个纳粹礼,行罢又觉得似乎和那些褐衫木偶很不太像,他最终骂了一句‘癫趴’放弃了。
吃饭、睡觉、去大使馆询问汉堡以及基尔的有关情况,晚上又聚在一起商议第二天的行程以及事宜后,两人才各自回房睡觉。第二天天还没亮,两人就出门了——房间没有直接退,只安排大使馆帮忙退掉。在柏林市内转了好几圈、出租车司机高兴坏之后,两人才赶到火车站,又乱七八糟的在火车站转了好几圈,两人终于走上开往汉堡的列车。
李孔荣少校满脸严肃,背着行囊喘着粗气的钟前功少尉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虽然他知道这是为了防备被日本人跟踪,可这位上官是不是太害怕了日本人一些?何必在柏林市区绕圈子呢,柏林虽有四个火车站,可自己这边一在汉堡唐人街露脸,说不定日本人就知道了。
累的狗一样的钟前功少尉带着怨念在火车上坐了好几个小时,待快到汉堡时,长官的一个吩咐再次让他震惊——居然要去厕所换衣服。他现在终于明白那堆死沉的东西是什么了,原来是上官从大使馆要来的华人衣物,这些怕是过往华侨遗留在那的。
在德国,军人是被尊敬的,两个人一路上不说话,旁边的德国人还以为是日本人,一路都受到礼遇,现在居然要换成平民的衣服,钟前功少尉有些不愿,可不愿也仅仅是不愿,上官都已经去换了,他这个下属岂能不换。然而,换衣服虽然有助于隐匿行踪,可带来的麻烦也不小。
“****!”汉堡火车站外,出租车司机破天荒的看到两个华人居然挥手坐车,他们当即按着喇叭破口大骂。“混蛋,操!滚远一点!”
已经被几个出租车司机‘亲切问候’的李孔荣少校满头黑线,他发誓晚上一定要在日记上好好教训另一个自己,这******什么馊主意!少校腹诽之际,被德国人教训了好几次的钟前功少尉忽然拿出一张面值一百马克的纸币举在手里,这下终于有出租车停了下来。
“圣保利区首饰街。”钟前功手里依旧举着拿着那张大额纸币,德国司机的目光扫了他与李孔荣一眼,最后又落到了那一百马克的纸币上,他最后点了头,嘴喏了诺后排。
“还是你有办法。”满头是汗的李孔荣少校不得不赞美一下自己的下属。
“在德国华人地位低下。”钟前功道。“穿洋装德国人以为是日本人还好,要是”
“好吧,我们接下来是去”少校满脸苦笑,不管怎么说好,毕竟是他把事情搞这么复杂的。
“长官,按计划我们是去中华楼找胡励剑先生。”钟前功少尉答道,说完他又有些不安,从早上到现在他对自己这个长官说不上来什么,他担心他又会想出什么鬼主意让两人难堪。
“那就去中华楼吧。”折腾一天的李孔荣少校也不想再折腾了。按照昨天打听的情况,这胡励剑是中华楼餐馆的老板——本来他手上有大使馆开出的介绍信,大可以直接去找汉堡总领事馆领事张赓年,可另一个自己听闻这个张赓年是奉化人,便在日记上改了计划,要求他去找胡励剑,这胡励剑其实就是个商人,但背景却是国民党党员、国民党汉堡党部执委。
李孔荣要去的中华楼就在首饰街头上,一幢四层楼高的房子,上面挂满了红彤彤的中式灯笼。付钱刚刚下车,李孔荣就听到了里头喝酒划拳的吆喝声,虽然不是国语、不是闽南语,可他还是倍感亲切。当然,又亲切的也就有不悦的,晚风吹来时,他居然闻到了鴉片味。
“上去吧。”李孔荣少校鼻腔连喷几下,而后对自己的下属说道。不想两人还在门前就被人拦住了。中华楼门前两个身穿洋装的伙计早就在打量两人,现在见他们入内,其中一个当即上前拦住:“站住!”
李孔荣穿的是一件中式旧蓝布衫,斜着一排布扣,肩膀上还打着两个补子;钟前功就更惨,不说衣服,他穿的还是草鞋——这真不到是什么年代、哪个华侨丢在大使馆的。就这番打扮要进中华楼,难怪伙计会拦住。
“我找胡励剑先生。我是从柏林赶过来的”李孔荣少校并不气恼,还笑了一下。
“出去!出去!”对方看样子就长的愣头愣脑,他哪管这两个乡下土豹子是哪里来。
无奈下李孔荣不得不拿出了军官证,他把印有青天白日的那面对着两人:“兄弟是柏林武官处许上校派来的,两位如果执意要拦,耽误了事情上头真不好交代。”
果然是青天白日**好,见到这个标记另外一个伙计马上开口,他赔笑道:“两位请先在此稍等,我马上去禀报老爷。”
天色已暮,中华楼老板胡励剑正在使劲搓麻将,他今日位置不好、手气也背,已经输了不少了。本来他是不会搭理下人的,可听到对方说是柏林武官处许上校派来的,他又不敢怠慢,再听说对方的打扮,他当即有些明悟,来人怕是有要务在身,可又有什么要务呢?
第十五章 老甲鱼()
一直输钱的胡励剑居然想跑,顿时有人不干了。这倒不是一直赢钱的陈顺庆不干,而是输的倒数第二多的领事馆翻译徐泽不干了——刚赢了两把胡老板就要拆台,这如何使得?他抓住胡励剑的手道:“胡老板你可不能走,你走了兄弟我可要跟你翻脸。”
徐泽是驻汉堡总领事张赓年的亲信,而张赓年又是浙江奉化人,与委员长关系据说非同一般,而之所以会外派出国传说是说在海关贪污了。他出来也就是避避风头,毕竟党国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贪污更不是什么大事,即便有什么大事,也应该当作是交了学费嘛。
徐翻译拉着自己不让走,楼下柏林武官处许上校的人又有要务在身,胡励剑顿时起了苦瓜脸,他道:“徐兄,要不咱们先打完这局,完了先吃些宵夜,我这边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
“不行。”徐泽头摇得像拨浪鼓,“待会手气要是不顺了怎么办?我说老胡啊,你理你那些亲戚干嘛!又不是着火出人命,就是着火出人命,也不要你去救啊!八万!”
徐泽一边说一边打牌,还别提,他这会手气真不错,扔掉个八万就开始听牌了。徐泽打的兴高采烈,胡励剑却坐立不安——他表面上仅仅是一个光荣的国民党员,可实际他还有另一层身份,那就是复兴社汉堡负责人。而柏林复兴社支部暂时是由陈介生负责,可陈介生过几月可是要走的,他一走自然是许伯洲接任。现在自己怠慢了许伯洲派来的有要务在身的干员,不耽误事情还好,真要是耽误了,他可吃罪不起。
屁股上像长了疮一般,扭捏到徐泽和了这把,胡励剑才交代伙计马上给下面那两位同志安排吃饭,再就是转告他们自己一时走不开云云。他这边吩咐完又想打电话叫两个妓女过去陪客,可毕竟没亲自见到人,不知道底细不好安排;且领袖这几年一直在提倡新生活运动,当下便不敢造次,挥挥手打发伙计去了。
胡励剑在四楼打麻将,李孔荣少校和钟前功则被一个管事带到了包间,两人还没有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倌就把酒菜端上来了。满脸迷糊的李孔荣问道:“你们胡老板呢?”
“两位长官一路辛苦,还是先用些饭菜,我们老爷一会就来。”一个年长的管事满脸含笑。他说完饭菜又说住宿,“外头天色已晚,两位长官如果不嫌弃,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吧,这虽比不上大旅馆,可也算干净。”
从早上五点折腾到下午六点,中间只吃了几个面包、两根火腿的李孔荣也是饿了,此时菜香扑鼻,他和钟前功两人在管事说话的时候便开始狼吞虎咽,待一碗饭三口两口吃完,少校才看着他道:“你们胡老板什么时候来?”
“我们老爷”伙计转告老板被徐翻译拉住翻本不让走的事后,管事就一直在想怎么先把这两位长官安顿下来。此时见为首的李孔荣追问老板,他当即把包间的门关上,道:“两位长官有什么事可以跟鄙人说啊。”
“跟你说?”李孔荣少校有些意外,潜艇之事虽然不是太过机密的事情,毕竟日本人会从德国那边知道一切信息,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略略的想了之后,他才道:“兄弟是想赶往基尔,就是想问问胡老板在那边是否有熟人?”
“基尔?”管事的眼睛转了转,笑道:“基尔是德**港,长官莫非是想打听一些德国海军的事情?”
“算是吧。”李孔荣不可置否。“造船厂也是要紧的地方,咱们可有同胞在造船厂能帮上忙的?”
军港和造船厂,管事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使劲的拍了一下大腿:“长官可来对地方了!今天下午就有几个海军学员刚才基尔回来,就住在我们中华楼,要不我马上给您请下来?”
“海军学员?哪来的海军学员啊?”作为海军少校的李孔荣真有些发蒙了,据他所知,留德的海军学员还在国内呢。而在荷兰候令的哪几个也要等陈绍宽跟英国海军彻底交涉之后才可能过来,这些人全都不在德国,这怎么有海军学员呢?!
“哎呀,就是海军学员啊。他们是去年中秋来的,现在学习完正要赶回国。”管事的再道。“他们穿的可全是海军官服,袖子上上还有一颗大雷”
一说袖子上有一颗大雷,李孔荣顿时明悟了。这不是海军派出的学员,这是电雷学校派出的学员。英国那边不待见中国海军学员后,电雷学校就把学员转到了德国,他们更在德国订造了不少鱼雷快艇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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