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繁点头,没有多说,告别了张青。
丽花楼的客人还是那么多,姑娘们每天陪着不同的客人,没有觉得一点累意。
程繁走到屏风之后,盘膝坐下,小心地拿下背后的琴,仔细地揭开粗布。
一个古文“雪”字仍旧是第一个冒出来。
作为丽花楼的琴师,程繁认真的弹着琴,可是弹了整个上午,还是没有听见那熟悉的萧声。
在天珍楼吃了一碗面,程繁上楼,想看看倚靠在窗边的那个身影。
桌子椅子依然在,茶杯茶壶依然在,可惜那个人侧脸却。
再次回到丽花楼时,来丽花楼消遣的老爷公子凭空多了起来,脸上都带着一阵阵期待,似乎天上要掉一大块馅饼。
程繁走了几步,一道青色的身影就迎了上来。
一袭青衫的君且脸上挂着得意与真诚并存的笑容,他诚挚地拍了拍程繁的肩膀,一举一动都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程繁知道,他的夫人原谅他了。
在君且的热情邀请下,程繁这位爱迟到的琴师再次迟了到,跟着君且来到一张桌前坐下。
“老弟,你知道我和那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兴奋吗?”君且给程繁倒了一杯酒,意味深长地说道。
程繁不解问道:“为什么?”
“告诉你两件事。”君且再给自己满上一杯,说道:“丽花楼头牌姑娘莫若清今晚要跳舞了。”
程繁听说过这位丽花楼的头牌,据说是卖艺不卖身,具体的情况程繁不清楚。
他没有心思了解这些东西,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老老实实的做一位琴师就好,与那些风尘女子最好不要有太多交集。而那些女子们也很识相,或者是因为韩大家隐晦的提醒,女子们也就没有找程繁。
程繁问道:“然后呢?”
君且和程繁碰了酒杯,干了一杯酒之后,说道:“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程繁眉头一皱。
君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解释道:“我说你回去的晚一些,来帮莫若清姑娘抚琴。”
且不说程繁一直自诩自己是一位正人君子,一直走在这条道路上的他不会关心这些琐碎的事情,就算心中有些念想,如果被老头知道了,那他可死定了。
程繁调侃说道:“那你帮莫若清姑娘吹箫?”
君且一哽,立马换了一个话题,说道:“你的办法真的很不错,我跟你嫂子道歉,还是按你说的低声下气的那种。”
“开始她还坚决不理我,我坚持说了一会之后,她就奇怪的笑了起来,也就原谅我了。”
程繁点头说道:“老哥你一开始还态度强硬,不愿意丢失尊严……”
君且又是一哽,说道:“你这招很不错,哪里学的?”
程繁说道:“我师父教我的。”
君且眼睛一亮,说道:“这么厉害,老弟你师父是何方高人?”
第六十七章 年轻人因何发笑()
程繁入世以来,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只有那几个。
如今那对夫妻已经成一抔黄土,稍微知情的童小蔓更是不可能透露自己的情况。
这招是程繁和老头在海边唠嗑家常的时候所谈及的。
当时老头提出了这种不与现代礼节相符的想法,程繁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然后记住。
直到今天,才派上了用场。
程繁当然不能说这是一个海岛上的老人教给我的,也不能说这个人是我的老师而不是师父。
他只能说出一个身份。
夫子的徒弟。
这是程繁公开的身份,也是他的一层保护伞。
“我的师父是夫子。”
夫子的名讳自然万众皆知,换句话来说,他就是夫子,于成一这个名字很少被直接说出口。
程繁心中对夫子的印象不怎么好,甚至到了抵触的地步,但他还是用了夫子徒弟的身份。
程繁说这句话时,脸色不变,丝毫没有为他这种不好的行为感到羞耻。
君且先是一愣,然后恢复了之前的热情洋溢。
他给程繁敬了一杯酒,说道:“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也只有夫子了。”
君且赞扬夫子的这句话,程繁嗤之以鼻。
按照父子的脾性,肯定会搬出一大堆的伦理纲常,什么在家要以夫君为尊,女子不能挑三拣四。什么夫君可以有三妻四妾,女子只能顺从。
尽管程繁自认为是夫子的徒弟,但对于夫子这些负面的想法他不会在意,甚至会鄙视。
不过夫子终究是夫子,他的很多想法程繁还是不得不佩服。
可佩服是一回事,鄙视也是一回事。
……
韩大家攀附在栏杆上,烟罗缥缈,不时会遮挡她的视线,但是她的眼睛通透,就像是那个高大的老人,视线可以穿过眼前的障碍,看到彼岸的风景。
站在韩大家身侧的,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姑娘,尤其是那双眼睛之上的柳眉,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能和韩大家并肩站立的,不是随身丫鬟,那就是身份尊贵,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韩大家很注重此人。
“他是曲提过来的琴师,你看了他两天了,感觉怎么样?”
韩大家的面容保存的很好,尽管年岁渐长,却风韵犹存。
她说这句话,自然是给身旁的女子听的。
“以前他躲在屏风之内,倒还有着些许好奇,今日看来,不过如此。”
韩大家笑了笑,说道:“真的不过如此?”
烟罗轻晃,露出一道缝隙,程繁和君且把酒言欢,交谈甚好。
清秀女子看着程繁微黑的脸,又看了看他背后用醋不包裹着的琴,说道:“这个人是有一点特别,年纪不大,却比那位老琴师的琴艺还要高上一筹。听说他不用我们的琴?”
韩大家平静说道:“没错,他用的就是他现在背着的那把琴。有人查到,他和这把琴关系非常,吃饭也要背着,出行更是少不了。”
清秀女子听了韩大家的解释,再次看了一眼那张微黑的脸,说道:“而且他还是夫子的徒弟?”
“莫姑娘,你觉得他熟悉吗?”
韩大家没有回答这位莫姑娘的话,反而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莫姑娘的柳眉微微蹙起,不显忧愁,更添美感。
烟罗再晃,遮住了那两个老哥老弟。
莫姑娘和韩大家眼前一亮,是门外的光线传了进来。
韩大家看到了缓缓进来的一群人,短暂明亮的眼睛变得阴郁起来。
“正主来了,没想到来得这么早,他也真是急不可耐啊。”
莫姑娘看着人群最前面的那位趾高气扬的公子,平静说道:“来这么早也没用,他还是得等到晚上。”
韩大家点了点头,那位公子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跳梁小丑,没有必要在他身上谈论太多东西。
“那天你看到了什么?”
莫姑娘面色微变,柳眉轻扬,认真说道:“没有见到什么东西,只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一张有趣的纸。”
……
程繁和君且正在酣酒,忽然感觉场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两人看向了门外,看到了一群人,也看到了人群最前面那位公子。
正好那位公子也在打量着场间,似乎是在寻找他的佳人,视线交汇,程繁觉得那位公子正在看着自己。
那位公子看向了程繁这边,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嚣张的眼神顿时变得乖巧起来,飞扬的双手变得沉稳,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程繁感觉很怪异,这位公子怎么会对自己害怕起来?
程繁在想着这些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君且也在看着那位公子。
“老弟有没有兴趣见一见那位头牌姑娘莫若清?”
程繁想着傍晚还要一起用餐的小姑娘,坚决的摇了摇头,他不想在头牌姑娘这等看似荒谬事情上下太多的言论。
他想着刚才的疑问,便转移话题,说道:“那位公子什么来头,老哥你可知道?”
君且喝了一杯酒,淡然说道:“他是当今掌政丞相管罄的小公子,名字叫做管贤士。”
程繁听着这位老哥的解释,顿时乐了。
管闲事?真是个好名字啊。
然后程繁才想到君且的前一句话,他是丞相管罄的小公子。
襄国受夫子思想的影响是最大的,虽然极少数的将军武官不赞成这些迂腐的礼仪和规定,但是夫子的思想对于那些文官们来说,当真是个好东西。
管罄是襄国的老臣,从代替曲扩把持朝政的这件事来看,曲扩极为信任他,所以管罄也受到了夫子很大的影响。
夫子思想的其中一个,就是父兄为尊,就现在的处境来说,大皇子的地位是高于二皇子的,大皇子继位为帝是理所当然。
不仅丞相这位性格懦弱的大皇子,还有那些大臣们,也很是拥护大皇子曲缓。
大皇子与丞相关系极佳,丞相的公子们也当如此。
这位管贤士小公子很有可能和程繁从未见过的大皇子有所关联。
程繁位于权利的旋涡中不得解脱,想要跳出佛祖的五行山,就必须和大皇子交往,而不远处的管贤士公子,或许就是一个契机。
管贤士一定是为那位头牌姑娘莫若清而来。
关于君且所说晚上看一看那位头牌姑娘的建议,程繁坚决拒绝的想法忽然出现了动摇。
毕竟是关乎生命,程繁不可懈怠。
丽花楼的那些老爷公子们见到是丞相的公子管贤士来了,纷纷上前问好。
程繁欲要起身,也想去会一会这位管贤士。
“老弟,我们来干一杯。”
君且似乎是知道了程繁的想法,用喝酒的方式把他拦下。
程繁拍了拍额头,感激的看向这位老哥一眼,知道自己心急鲁莽了。
那位管贤士公子面对别人的行礼应接不暇,那里会在意这个普通的琴师?
程繁看到君且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这个公子的到来表现的很是平静。程繁暗暗佩服君且的定力。
“这是我说的第三次了,事不过三,这次说完之后我便不再多说。”君且放下酒杯,把玩着手里的那根白玉箫,说道:“要不要见一见那位头牌姑娘?”
第六十八章 年轻人因何发笑()
“你还是来了。”君且怪异一笑,说道:“莫若清姑娘很。”
程繁看着桌上的白玉箫,说道:“你觉得我看得到她吗?老哥,别开玩笑了,我不是来看他的。”
君且给程繁倒了一杯酒,说道:“来这里的都是看姑娘的,只有你是另类。”
程繁嗤了一声,说道:“也就是说老哥你不是另类?那你怎么不找几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们一起吹吹箫,喝喝茶,谈一下天,说一下地,这些都说完了再交流一下人生理想。等到时机成熟,好好看看?”
君且有些尴尬。
程繁见君且哑口无言,不由觉得这位老哥好生惹人生笑。
“别提了,喝酒。时候到了我们就去屏风后面把案台搬出来。”
程繁化解了君且的尴尬,现在又说把抚琴的案台搬出来,君且有些疑惑。
能随意挪动丽花楼的东西,那肯定是受到了韩大家的指示,那这个韩大家在打什么算盘?
程繁与君且喝酒的桌子在偏僻处,或许是因为不喜欢张扬,也或许是中间的桌子已经被某位公子带来的大股队伍给霸占了。
加上一些人刻意的靠近,渐渐形成一个圈子,这个圈子自然是以管贤士公子为首为中心的。
处于贵人丛最中间的管贤士正在谈笑风生,和四处来拜问的客人相互交流。他的眼神四处打量观察,和白天一样似乎是在捕捉某个身影。
不知是什么原因,管贤士在白天看了程繁和君且一眼后,就再也没有往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去,像是在故意躲着他们。
程繁对管贤士的漠视没有感觉到什么奇怪——官宦子弟瞧不起寒门人士,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尽管程繁这样想,可是他还要和这位公子打交道,来接近那位他从未谋面的大皇子曲缓,至于和管贤士交流的办法,程繁暂时想不出来。
白玉箫被轻放在桌子上,安稳而平常。
就像是在一旁喝酒的君且一样。
君且表现的很平常,根本意和管贤士打交道,意那些迎风附和的老少爷们。
舞台上的烟罗垂下,有秋风起,随风飘扬。彩色烟罗缥缈而美丽,程繁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但是没有感觉奇怪。
因为正主要来了——丽花楼的头牌姑娘莫若清。
人群哗然,气氛剧变。
君且拿着酒杯,很随意地看向舞台上的美景。
程繁拍了拍他的胳膊,酒水洒了一桌,流的桌上萧间四处都是。
君且有些不悦,可当他看到程繁更加不悦的眼神时,顿时明白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屏风之后的案台被两人抬了出来。
由于屏风里舞台离得极近,自然逃不过那些人的目光。老爷公子们看着抬出案台的两人,心中震惊无比,心想究竟是什么人能得到韩大家的允许,搬动丽花楼的东西?难道是莫若清姑娘特意如此?
可是立马就有人否定了这种想法,这不是莫若清第一次跳舞,之前肯定有人看过,那些看过的人知道,就算是韩大家再如何赏识莫若清,也不会下这种特例。
那特例肯定是给那两个抬着案台的那两人。
那两人有一些人不清楚,不过丽花楼的常客清楚,一位琴师,一位吹箫的高手。
场间气氛再变。
管贤士公子看着最吸引目光的那两人,脸色有些难看。
这是管贤士第二次看向他们,第一次是他自己为常见的焦点,看见他们时,管贤士选择了躲避。第二次是对方成了焦点,再次看见他们时,管贤士除了脸色难看之外,没有想法。
因为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程繁小心取下后背上的琴,仔细地解开琴上的粗布,盘膝坐下。
他没有将琴放下大腿上,因为他搬出了案台。
……
韩大家静静站在楼台上,一只手搁在栏杆上,面无表情。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韩大家说的这句话就是她在白天问的问题,那时候莫若清姑娘没有回答。
你觉得他熟不熟悉?
莫若清随着韩大家的视线看向那位屏风之外的琴师,缓缓摇头。
……
首先出现在舞台之上的,是韩大家的随身丫鬟袭花。
丫鬟袭花上前说了一些客套话,把必须要走的程序过了一遍,便行礼退场。
韩大家扭头看了看身旁的莫若清,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该你了。”
烟罗降世。
如同海上的浪潮,绵延不断。就像是温文尔雅的舞者,随着来者一起舞动。
美人下凡。
场间先是一片寂静,而后喝彩声不断,充斥着整座丽花楼。人们的眼睛亮得像是崭新的瓷器,人群中心的管贤士公子眉头一动,露出笑容。
程繁看着莫姑娘楼台携着彩色烟罗飞了下来,短暂的愣神之后清醒,见到了莫姑娘的真容。
精致的脸确实很美,值得场间的人们为之奔波冒险出卖家中的夫人。
尤其是眼眸之上的那两叶柳眉,给这位美丽的莫姑娘增添了许多美丽,又凭空多了一些凌冽感。
程繁想起了忘营的叙述。
果然是个锋芒的女子,就连眉头都带着些许锋芒。
君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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