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在旁边纠正女公子的错误,“以后女公子就是唐妃了,比将军夫人更尊贵咯!”
虞妙戈爱不释手的看了半天画像,这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捧起了方离写给自己的书信。
一边读一边回忆与方离在一起的美好时刻,恍如就在昨昔,读完后已是忍不住泪流双颊。
小鹿不识字,看到女公子泪流满面,慌忙递上手帕擦拭:“啊呜……女公子怎么哭了啊?你若是思念唐公,干脆带着小鹿偷偷出门去唐国找他吧?”
虞妙戈擦干泪痕,幽幽叹息一声:“我与兄长自幼相依为命,我若走了他怕是会被气死,以后再也不会认我这个妹妹!”
小鹿托着双腮跟着叹息:“唉……虞将军真是不知道成人之美,女公子和唐公郎情妾意,他怎么就不知道成全呢?再说项藉现在只是楚国的一个下将军,那比得上一国主公威风啊!”
“住口,我岂是爱慕富贵之人?”
虞妙戈轻叱一声,又拿起另一封书信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三十万魏晋联军压境,唐国危在旦夕,请虞子期念在往日情分上在项羽面前美言几句,让楚国发兵援唐。
虞妙戈看完后不由得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没想到唐国的局势竟然这么危险,这个国家可是他一手创建,想必如同儿女一样呵护。如果被魏晋联军攻破了,将会对他造成怎样的打击?”
虞妙戈如坐针毡,在闺房中来回踱步,在心中暗自发誓:“这次他遇上了困难,无论如何我也要设法争取让楚国出兵援唐,也算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旁晚时分,虞子期从军营操练归来,一进门就脱掉甲胄,吆喝肚子饿了:“老申、小鹿,准备好晚膳了么?”
兄妹填饱肚子后,虞妙戈这才让小鹿把牛皮信封拿来:“哥哥,有一封唐公的书信给你。”
“哦……方离?”
虞子期一脸意外,大大咧咧的接过牛皮信封,笨拙的从里面把从未见过的信纸抽了出来,嘴里吐槽道:“这是什么玩意,方离不会用竹简写信么?”
虞妙戈看过方离的书信后认识了这种东西,解释道:“这叫白纸,是唐国发明制造的。可以用来写信修书,记载文献,传播知识,比竹简方便多了。”
虞子期嗤之以鼻:“切……这么软,用手一撕就碎,用水一浸就烂,也就唐国会用这稀奇古怪的东西。”
虞子期看完书信后扔到桌案上,冷哼道:“方离竟然想从楚国借兵,这心可真是够大的啊!楚公准备灭掉宋国,哪有功夫帮他们唐国啊,找我也是没用!”
“兄长!”
虞妙戈郑重的唤了虞子期一声,“大丈夫当知恩图报,当初在平陆是方离救了你。现在他有难,修书向你求救是拿你当朋友,你就算不救也不能说话这么刻薄吧?”
虞子期不屑的反问:“刻薄么?他破坏了我妹子的婚姻,我不骂他已经算是客气了!”
虞妙戈霍然起身:“当初方离派人把骊姬送给楚公,楚国与唐国也算联盟,唐国有难向楚国求救也是天经地义。如果哥哥不想帮忙,妹妹就去找项藉将军。”
“那时候方离的身份是虞国大将军,我们楚国是和虞国结的盟,而不是唐国!”
虞子期对妹妹的话反唇相讥,顿了一顿,突然拍手道:“要不这样,你答应嫁给项藉将军,我用这个做条件让他们项家劝楚公出兵援唐?”
听了虞子期的话虞妙戈犹如五雷轰顶,怔怔的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嘴里呢喃道:“兄长竟然拿这个要挟妹妹?”
虞子期双臂一摊:“很公平啊,方离要想让唐国避免灭顶之灾,总得付出点代价吧?项家没有好处,又凭什么帮唐国?”
一百三十四 杀父仇人()
要问世间什么滋味最苦涩,无疑是被至亲好友出卖的感觉!
听了虞子期的话,虞妙戈没有落泪,内心却如风化的雕塑一般粉碎,在内心呢喃道:“也好,我五岁的时候父母相继过世,你拉扯了我十三年,我便还你这份恩情!自此之后,再无相欠!”
见妹子怔怔的不说话,虞子期急忙换了一种口吻,语重心长的道:“妙戈啊,做兄长的岂会害你?别看方离现在闹得欢,但他出身寒门……”
“听说方离是神农氏的后裔哦,比项藉将军可高贵多了。”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小鹿听不下去了,插嘴替女公子说话。
虞子期叉腰,双眼一瞪:“神农氏早死了好几千年,方离这个小把戏愚弄无知的世人而已!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出去!”
撵走了小鹿,虞子期继续苦口婆心的给虞妙戈做工作:“别看方离现在自称唐公,但没几个诸侯承认,而且唐国被晋、赵、韩、魏、秦夹在中间,随时都会灰飞烟灭。你若是跟了方离,怎会有好下场?”
虞子期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摇头道:“自你五岁的时候,爹娘相继因病辞世,那年兄长十五岁,含辛茹苦把你拉扯成人。在兄长心里,你既是妹妹又是女儿,兄长能把你往坏处推么?”
话锋一转,又滔滔不绝的劝说起来:“项藉乃是当世一等一的大英雄,武艺天下无双,为人一言九鼎。而且其祖父项燕是楚国上将军,在楚国位高权重;其叔项梁将军官拜中将军,也是楚国数得着的大将。项藉现在虽然还排不上号,但胜在年轻,据说这次楚公准备命他担任主将攻宋,只要灭了宋国,项藉定然会被擢升,而且他志不在此……”
就在这时,刚被撵走的小鹿又推门返回,手里拎着刚烧开的青铜水壶,把热水倒进陶制的水瓶里,再次插嘴道:“再大的将军也是将军,也是臣子,人家方伯辅可是唐公,一国之主哟!”
虞子期脸色铁青,大声呵斥道:“一个随时有可能灭亡的国公有什么用?要不然他方离也不会向我们楚国求援了。他唐国有多少人,有多少军队?而我们大楚有九百万人,五十五万军队,甚至比秦国还要多一些,他一个刚刚建立的国家拿什么来比?你给我滚出去,再敢插嘴,定将你逐出家门!”
“好了,你冲小鹿发什么火?”
虞妙戈冷声打断了虞子期的话,面无表情的道,“你现在去项家,只要你能让项家说服楚公出兵援唐,我就听从你的安排……嫁给项羽。”
虞子期缓缓颔首:“好……我答应你,为了妹妹的前程,我会尽力让项家劝楚公出兵。若干年后,你会因为兄长的这个决定而庆幸。”
时间尚早,虞子期留下一句话便出了门。
郢都就是东汉末年的荆州江陵,此刻作为楚国的国都,商贾云集,人口稠密。
夜色降临后华灯初上,店铺鳞次栉比,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一驾马车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马车里坐着一个皓首白发的老者,正是从虞国来到楚国被委任为大夫的百里奚,旁边坐着他的孙女百里苏苏。
“爷爷,你真的要让项将军帮着劝楚公出兵援……唐么?”每当提起唐国,百里苏苏心里都有种怪怪的感觉。
百里奚在马车上盘膝而坐,犹如老僧入定一般,听了孙女的话,微微颔首:“是!”
百里苏苏露出矛盾的表情:“可方离这奸贼逼迫虞公禅位,将虢虞两个国家都吞并了。你当初和他约定五年之内不得僭越不臣,可他转眼就自立为君,分明就是个不守信用,不忠不义的小人,爷爷为什么还要帮他?”
“老夫帮的不是唐国,而是平陆的百姓!”
百里奚脸色铁青,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左右摇摆,“不管方离建立的国家用什么做国号,但平陆的百姓,整个虞国境内的百姓都是我百里奚的桑梓。老夫安能忍心看他们遭受战火蹂躏,安忍看生灵涂炭?”
“好吧!”
百里苏苏无奈的吐出两个字,“只是便宜了方离这家伙!”
驾车的人正是曾经刺伤方离的门客夏染,在车厢外插话道:“苏苏姑娘放心,这方离僭越篡位,只要君上一句话,我随时取他狗命!”
百里奚叹息一声,似是自语又像是和夏染搭话:“老夫闲来无事也时常会想,既然是虞公主动禅位,那方离的行为算不算僭越呢?这江山是不是就该有德者居之,就像他宣称的唐尧、虞舜那样代代禅让呢……”
“吁……”
夏染吆喝一声,勒缰带马,敏捷的刹住了两驾马车。
纵身跃下车辕,施礼道:“君上,项府到了!”
项府位于郢都中央,距离楚宫不过三里路程,深宅大院,高墙耸立,门外有重兵把守,气势自然远非虞子期的民宅所能相比。
项燕官拜楚国上将军,乃是楚国屈指可数的大将,深得楚公熊侣器重,可以说跺跺脚整个楚国都会跟着震颤。
项燕膝下有两子,长子项超,也就是项羽的父亲。却在五年之前的吴楚之战中,中了吴国大将伍子胥的埋伏,被射死在寿春城外。
项超死后,其中将军的职位被项燕次子项梁继承。而项羽也逐渐长大成人,因为骁勇过人被熊侣委任为下将军。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方离开了挂一样的运气,刚刚冒泡就捞了个下将军,而且只有三万军队的虞国也无法和坐拥五十多万雄兵的楚国相提并论。两个国家的下将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楚国武将的升迁极为严格,要经过层层审核与考察,项羽以二十五岁的年龄被拜为下将军,已经是楚国最年轻的高级武将。而因为项燕、项梁的关系,楚军武将无人不卖项羽三分薄面。
夏染来到府邸门前,施礼道:“劳烦通传一声,就说百里奚大夫前来拜访上将军。”
百里奚来到楚国后与项燕私交不错,能够官拜光禄大夫全靠了项燕的举荐与美言,因此闲暇之余经常来项府做客。而百里苏苏作为项羽的徒弟,平日里更是没少往项府跑,几乎一天一趟。
“哦……上将军有吩咐,百里大夫可以不经通报直接入内。”守门的头目急忙抱拳还礼,态度恭敬。
百里奚下了马车,带着百里苏苏与夏染一起走上台阶,迈过门槛,进了戒备森严的项府。
项府大厅内灯火辉煌,一个年近六旬,相貌堂堂,气势非凡,鬓发微白,但却精神矍铄的老将居中而坐,正在听着另外一个五旬老者的谈话。
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身高八尺,相貌端正,腰悬佩剑,举止严谨的武将,正在洗耳恭听这两个长辈的谈话。
“范先生,你认为我大楚应该先攻吴而不是宋?”六旬老将自然是楚国上将军项燕,呷了一口茶,问道。
被称作范先生的老者点了点头:“增是这样认为。宋国虽然是公爵国,宋公骄傲自大,不把楚公放在眼里。但宋国四面环敌,北有齐鲁两强,东有吴越,西有中原韩、赵、魏等群狼,他根本发展不起来。倒是吴国背靠大海,地理位置优越,这些年来以伍员、孙武为将,训练甲士,野心不小,不可不除啊!”
项燕转动着手里的茶碗,沉吟道:“当年犬子就是被伍员射死在寿春,老夫何尝不想伐吴呢?但吴国背靠齐国这颗大树,楚公不想得罪齐国,只能暂时先把矛头瞄准了宋国,等灭了宋之后再伐吴不迟。”
范增被项燕奉为座上宾,享受的是坐着喝茶的待遇,听了项燕的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道:“上将军请恕我直言,增认为楚公没有称霸天下的霸气!要想让四海臣服,岂能畏惧一方诸侯?他齐国再强,与我们楚国还不是隔着千山万水?齐国有千万人口,六十万甲士,我大楚也不遑多让,战事一旦开启,鹿死谁手,哪个能够知晓?”
范增放下茶碗,不住摇头:“若放任吴国壮大,简直就是养虎遗患,将来必受掣肘,甚至遭其反噬。而且齐国也不是没有后顾之忧,他们与燕国的冲突愈演愈烈,三年之内必有一战!”
一直沉默不语的项梁开口道:“范先生,楚公也有他的难处。除了吴国与大楚是死仇,宋国对我楚国不敬,多有诋毁之外,西面的秦国也一直在伺机而动。去年嬴任好就派人劫走了骊姬,让楚公颜面无存,现在还没找到报复秦国的途径,又岂能再去招惹齐国?”
范增闻言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呵呵……这倒也是,秦国派人劫走骊姬,完全没给楚公留面子。这方离啊,简直就是根搅屎棍,搅的天下大乱,一直相安无事的五大诸侯,看来很快要被卷入战争之中咯!”
南方气候湿润,项氏大堂之中更是温暖,几盆海棠已经灼灼盛开,此刻竟然吸引了几只蝴蝶围绕,不停地蒲扇着美丽的翅膀。
项燕闻言大笑:“哈哈……范先生这比喻可是有点粗俗啊,老夫反而觉得这方离就像蝴蝶闪动的翅膀,会让这天下风起云涌,变幻不定!”
一百三十五 军中懦夫()
“呵呵……原来上将军家中有宾客登门,倒是老朽唐突了!”
就在大堂上谈笑风生之际,门外响起一声爽朗的笑声,百里奚已经带着百里苏苏与夏染来到项府客厅门前。
“原来是百里兄到了,有失远迎!”
项燕叔侄亲自起身迎接,范增也陪着站起身来。
夏染识趣的站在门前等候,百里苏苏则向项燕父子打了声招呼,轻车熟路的转身就走,“我师父一定在后院习武或者看兵书吧?我去找他!”
“这位是范增先生,巢湖人,我多年的好友。”
项燕先把范增引荐给百里奚,接着又把百里奚引荐给范增,“这位是百里奚大夫,曾经做过虞国的相邦,名闻天下!”
两人相互施礼完毕,百里奚诧异的道:“我看范先生气度非凡,不知现居何职,为何老朽之前从未见过?”
范增笑笑:“晚辈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这些繁文缛节,因此辜负了上将军的多次举荐,目前仍是布衣之身。”
项燕摇头叹息:“唉……范先生胸怀韬略,却是不肯出仕,老夫每每举荐,都被他以年老体衰为由拒绝。你看看百里大夫,今年已经七旬了,依旧精神矍铄,还能策马如飞呢!”
百里奚大笑:“哈哈……老朽才七十而已,吾还要再做二十年的官。况且我只是文官,提提笔上上朝而已,那赵国廉颇同样年已七旬,照样能开三石弓,食斗米肉十斤,凭谁问吾等老矣?”
“百里兄说的是,看来老夫还算年轻啊,哈哈……”六十岁的项燕闻言大笑,意气风发。
望着五旬的范增,六旬的父亲,七旬的百里奚,项梁觉得年轻真好。
项燕命下人给百里奚奉上茶水,开门见山的问道:“百里兄夜间来访,必有原委,请直说无妨。”
百里奚呷了一口茶,正色道:“老朽此来确实有事,我今日白天接到了方离的书信……”
“可是要托百里兄劝主公发兵援唐?”项燕一下就猜到了百里奚此来的目的。
百里奚颔首:“正是,十万魏军兵临平陆城下,二十万晋军分兵攻打绛关、池阳,唐国危在旦夕啊!”
晋军攻唐不过四五天的事情,楚国尚未得到消息,项燕闻言也是面色凝重,抚须道:“之前我还夸方离这家伙风生水起,看来这次遇上大麻烦了!”
范增抚须道:“唐国的这两个盟友,韩、赵一个也不可靠,否则方离也不会给百里大夫修书求援了。”
项燕放下手中茶碗,沉声道:“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想来之前韩、赵也没料到唐国竟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