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命的地方。在对待这些豪强大家的态度上,往往是关系到了整个帝国的兴衰更替。
想到这些,阎行仰头悠悠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声说道:
“没想到今夜又有一条好汉子的性命,折在我等手中,虽说兵戈无情,但念他生前亦为豪杰之士,元善,待会还要劳你再走一趟,带几个俘虏将这坞堡主人的尸体认出来,以礼厚葬之!”
“敬诺!”
周良连忙出声应诺。阎行点点头,对这个向导笑了一笑。他绕过大堂上的尸体,带人转入后室之中。只见后室之中,只见各式箱箧奁架被掀开、推倒,金银器物、竹简帛书、珊瑚玉石等珍宝书籍也乱糟糟洒在各处,描金木刻屏风断成两半,床榻、被褥也被墨水染黑了一大片······
内室之中几乎没有下脚之地,阎行皱了皱眉,挥手让甘陵、大牛等人先清出一小块地方来。他又回头看向周良,口中发问疑惑的询问。
“元善,这些又是?”
“阎首领,这些绝非我等所为,诸人除了进入大堂之中,还从未踏入这内室过,定是这困守之敌为了不让这些财货落于我等之手,才如此这般泄恨毁坏!”
“原来如此!”
阎行点点头,心中虽有些疑惑,但一时间又说不明白。正等他沉吟之际,大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虎头赶回来了,他脸色有点尴尬,小跑着凑到阎行耳根前说道:
“首领,俘虏那边出事了,马君都带人动刀子了!”
阎行闻言眉头又是一蹙,他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朝周良看了一眼,窥视的周良连忙低下头,阎行也没打算藏着捏着,他快速说道:
“元善,俘虏那边出了些事情,我当下要赶过去,其他人手就留给你,将这内室的财货收集登册,嗯,大堂的尸体也要一齐清了!”
“诺!”
周良低着的头又低了两分,长揖作恭送状,阎行看了他一眼,回头跟甘陵使了一个眼色,就大步转身,带人朝着堂外走去。
随着阎行等人的脚步声走远,周良才重新抬头,他神情复杂地看了阎行远去的身影,然后才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这内室之中。
看到散落在地的竹简帛书,他心中动了动,抬腿就朝一卷散开的竹册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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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复壁()
看到散落在地的竹简帛书,周良心中一动,将两个手下留在门边,抬腿就朝最近的一卷散开的竹册迈去。他弯腰捡起竹册,展开一看,开头是《论语》中的公冶长篇: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周良咧了咧嘴,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之色。他虽是刀笔小吏,但年少之时也曾拜师求学、顿首受经,涉略过儒家经书,对这个“孔子嫁女”的典故还是知道一二的。
据说,这个孔子之徒公冶长能读懂鸟语,因为用鸟语帮一个老妪找到她儿子的尸体,而被诬陷为凶手,身陷囹圄。但孔子知道他的品性为人,又怜惜他含冤受屈,于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公冶长。
关于公冶长解鸟语一事,先儒多以不经,往往避而不言。儒家经典也因为坚持孔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原则,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都不讲。
但时下经书注解繁琐,义理阐发也各成一家之言,寻常人往往是总角闻教,皓首难成一经。就像在“孔子嫁女”一事之上,有人就专门把它和“孔子嫁兄女”一事联系起来,高堂阔论,认为公冶长曾受过刑,而南容却是治世有为,乱世能自保。比较公冶长和南容,南容显然比公冶长优秀,孔子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公冶长,而把哥哥的女儿嫁给南容,就是为了避嫌。
对这种牵强附会、繁琐无味的义理阐发,周良可以说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孔子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公冶长,将哥哥的女儿嫁给南容,在常人眼里,这本就是一件寻常之事。孔子或许就是从才貌相配或年龄大小来考虑,可到了这些大儒博士口中,这件寻常之事却就成了圣人克己谦让、故意避嫌的典故。
这些人口中的孔子学问,就犹如他们本人一样虚伪,哗众取宠,博取虚名,不学也罢!
就在周良沉思过后,准备将这卷竹册随手扔到一边时,“哇!”一声轻微的婴儿啼哭声突然响起。
“何人在此?”
周良矮胖的身躯瞬间变得灵活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就跳到守在外面的两个手下身后去。
他警惕地扫视着这间金银遍地、墨水染榻的内室,他侧着耳朵细听,但刚刚吓了他一跳的婴儿声却戛然而止,他疑神疑鬼走完室外,朝两个手下问道:
“方才你等可曾听闻有小儿啼哭之声?”
“······”
面对周良有些诡异的询问,周良的两个手下对视一眼,有些困惑地摇摇头。他们看着周良诡异的神情,头皮也随即阵阵发麻,想起刚刚横尸大堂的那些老幼妇孺,他们顿时只觉冷风阵阵,遍体生凉,自己刚刚似乎也没有听到什么,可看到周良这么大的反应,莫非当真是那些惨死的妇孺化身为厉鬼来报复自己了?
鬼神崇拜古来有之,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秦皇汉武,求仙问道,乐此不疲。到了时下,更是巫风大畅,而鬼道愈炽。虽然还没有阎罗王、十八层地狱、轮回报应一说,但是泰山府君、魂归蒿里却是时下大众所崇信的。
周良的这两个手下虽然是李儒派过来的董营士卒,手中也见过鲜血,不是无胆之人。但凉州之人,崇巫卜,事鬼神,当下正值深夜,人多倦意,心神不稳,一惊一乍之下也变得六神无主,嗫嚅不敢言了。
看到这两个已然露怯的手下,周良暗骂了一声废物。他只好抖了抖袖子,心里默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脚脖子不断发抖,却强自镇定,重新走入内室之中。
重新站在内室之中的周良深深吐了一口浊气,他在手里紧了紧那卷竹册,虽然他半生坎坷,又热衷财色,愤世忌俗之下,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名士大儒厌恶不已。但不得不说,对于总角闻道的他,有些儒家的经典还是深深刻入了骨髓之中。
儒家敬事鬼神而远之,提倡以人为本,“未知生,焉知死,未知人事,焉知鬼事。”周良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的,因此虽然他内心有些发虚,但比起崇信鬼神的手下来说,却是好上不少,惊乍之后还是稳住了心神,重新打量这间有些诡异的内室。
周良阴沉着脸,边打量边回想,心里愈发笃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这内室之中响起的就是婴儿的哭声,他四下搜索,突然眼中精光一闪,就将目光投向了内室的一面墙壁之上。
内室原先的那一面描金木刻屏风断成两截之后,被人为搬离,一截倒在墙壁前的地板上,一截挡在这面墙壁前,有意无意地掩护着这一面的墙壁。
周良目光闪烁,他拔剑在手,挥手示意门外的两个手下进来,轻声指挥他们摆开这两截断裂的屏风,然后近前细细查看这面墙壁,他越看越觉得不同寻常,右手倒握剑柄,冲着墙壁试探着敲了几下。
“咚咚咚”墙壁中空的声音响起,周良瞬间退后几步,将剑锋又对准墙壁,一张枯黄脸此刻布满阴戾之色,他大叫着说道:
“这面是复壁,壁中藏有余虐,你等去取铁杵来,将墙壁破开!”
说完,周良就故意又踏响脚步,做出大呼小叫、搬动物件的声音,他恶狠狠地喊道:
“壁中所藏何人,再不出来,我可就要令人破壁了!”
喊完之后,墙壁还是没有动静。周良冷哼一声,紧绷着脸,挥手就让手下破壁抓人,一时之间那两个手下也找不到铁杵之类的工具,只能够举起断裂的屏风一角,齐齐出声发力,朝着那面墙壁撞了上去。
“莫要破壁,我等愿降!”
撞了几下之后,虽然只是弄出声响,没能破开墙壁,但那面墙壁之中终于响起女人的哀求声,声音虽小,但是侧着耳朵细听的周良还是能够听出对方语气之中的颤音,他冷笑一声,挥手让手下退了下来,自己提剑在手,大声喊道:
“既然愿降,就速速出壁,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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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母子()
“既然愿降,就速速出壁,否则——”
周良故意拉长语言,让对方陷入恐慌,他在贼窝之中厮混过,知道如何使用手段让受惊之人更加胆寒。
果然没过多久,墙壁之中就响起转动机关的声音,紧接着这面复壁就像门户一样缓缓地转动打开,露出了一道仅容一人进出的缝隙。
周良瞪大眼睛,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他出声叱道:
“还不速速出降!”
随着他这一声呵斥,复壁之中又响起了婴儿的哇哇大哭声,躲在复壁中之人在哭声中也不得不现身了。
一个发髻被打乱,披头散发的妇人抱着一个大哭的婴儿弯着腰,从复壁之中怯懦地走了出来,周良等她走出复壁之中,飞快上前将长剑架到了这个妇人的脖子上,同时朝自己手下使了使眼色。
会意的手下立马戒备上前,先用刀剑冲着间隙之中乱搅一通后,才一个人弯着身子进入到复壁之中,片刻那名手下就退了出来,他朝周良摇摇头,禀报壁中再无他人。
确定再无其他人之后,周良才略略安心,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到这个怀抱婴儿的妇人身上,用剑锋将妇人的长发挑来,露出了一张花容失色的俏媚面容。
周良心中一动,他看着这个少妇,只见她身着蝉衣,体态婀娜多姿,一张瓜子脸虽然因为惊吓而花容失色,但却是难掩俏丽,眉目之间更有一种少妇的风情。
周良不由心神一荡,这少妇脸色虽然因为恐惧而变得发白,落到他眼中却是一种肌肤胜雪的病态美。他喉结不断滚动,咽了一下口水,才故作严厉地喝问道:
“你是何人,为了躲在这复壁之中?”
那少妇听到这一声喝问,婀娜多姿的身躯就仿佛风吹柳叶一般微微颤抖,看得周良又是心中一荡,手中的长剑不知不觉就斜向了一边。
那少妇眼圈微红,泪珠簌簌而下,还未开声,就让人不由先升起三分怜爱。她怯懦地轻声答道:
“奴家乃是周王氏,夫君为此间之主,家中突遭兵凶,又为毒烟所逼,不得已委身复壁之中,以求避祸······”
原来这少妇却是这座坞堡主人的妻妾。今夜这处坞堡被阎行带人夜袭攻破,混乱之中,坞堡主人在后院还未聚齐僮客、家兵,前院的敌人就已经击溃了抵抗的人员,驱赶逃窜之人冲到了后院中来,坞堡主人不得已只能够将身边的人手聚集在大堂之中,利用强弩硬弓守住堂门,企图护住剩余之人以及内室的亲眷。
不料来敌很快就使用计谋,利用烟雾紧逼,来逼迫守卫主宅的人手退出去。浓烟不断涌入,坞堡主人心知如此下去堂上众人必死无疑,于是他先将自家的妻儿藏于内室的复壁之中,又将其他知情之人尽数杀戮在堂上,然后就带着剩下的部曲家兵誓死一搏,突围冲锋,想要和堂外的敌人决一死战,可惜在突围中,被流矢射死。
不过这个坞堡主人善于谋家,死前将这些善后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临死时也无多受折磨,料想也是无憾了。
周良听到少妇的答话,前后一推敲,心中已是了然。他之前也对困守大堂的那些人提前突围一事感到诧异,现在想来,原来是坞堡主人为了保全妻儿,避免浓烟涌入内室之举。
只是他心中还有疑问,于是周良又问道:
“你身处复壁之中,内室又有浓烟涌入,如何得存,还有之前的一声啼哭,想必也是你怀中婴儿发出的吧?”
那少妇含泪点了点头,她怯怯看了周良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答道:
“复壁之中自修有气孔通向宅外,嗯——啼哭之声确实是妾身之子发出,原本这苦命的孩儿被妾身捂在怀中,许久不再有动静,妾身以为闷气过头,又听到内室之中脚步声远去,就松开孩儿察看,没料到孩儿竟啼哭出声——”
豪强之家的内室之中修有复壁,可藏物或匿人,常用来做避难之用,并非是稀奇事。比如周良所知的,当代大儒名士赵岐就有一桩复壁藏身的传奇故事。
当年宦官助桓帝诛灭“跋扈将军”梁冀一族有功,天子大权在握之下,也就大肆封赏,封宦官单超为新丰侯、徐琼为武原侯、具瑗为东武侯、左悺为上蔡侯、唐衡为渔阳侯,世人谓之“一日五侯”。
宦官五侯可谓是权势滔天,号称“手握王爵,口含天宪。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阿旨曲求,则光宠三族;直情忤意,则参夷五宗。”而单超受封之后不久就去世,其他四侯继续操控朝政,时谣有言“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堕”,由此可见此四侯权势之大。
而赵岐得罪的恰恰就是唐衡的兄长唐玹,唐玹时任京兆虎牙都尉,行为不端,时人碍于其弟唐衡的权势。赵岐和他的堂兄赵袭却直情忤意,对他多次贬议,唐玹在士人舆论自然是占据下风,于是内心非常痛恨赵家兄弟。
后来等到唐玹任京兆尹,又有其弟在朝堂之上撑腰,正好对治下的赵家下手。赵岐害怕大祸临头,于是带着堂侄赵戬逃走。不久,唐玹果然逮捕了赵岐的家属和亲戚,将他们全都诬陷杀害。赵岐避难四方,到达过许多地方。最后赵岐选择隐姓埋名,躲在北海买饼,被孙嵩救至家中,藏于复壁之中。
赵岐就这样挨到唐家在朝廷的势力衰退倒台,又被三公征辟。期间在复壁之中还创作了共三十二章的《厄屯歌》,重见天日的赵岐和急公好义的孙嵩为此名声大噪,这段复壁藏身的传奇也就随着士林舆论流传四方。
眼前这个坞堡内室的复壁还是小规模的,仅能容下这个少妇藏身,但也更加隐秘,要不是她怀中这个婴儿骤然啼哭,只怕还真是要让这对母子苟活下来,留下后患。
周良将长剑又移到少妇的怀中的婴儿身上,他想将这个婴儿一剑刺死,只是一想到这少妇的美貌和婀娜身段时,他下身还是抵不住一阵发热,内心也不断躁动。
他顺势将长剑压了压,嘴边勾起一抹鬼魅般的笑容,诱惑似地说道:
“你母子二人,欲速死,抑或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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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军法()
周良顺势将长剑压了压,嘴边勾起一抹鬼魅般的笑容,矮胖的摇晃了一下,诱惑性的语音响起。
“你母子二人,欲速死,抑或苟活?”
那少妇出身富贵人家,又已为人母,并非初通人事的少女。她闻此一说,身子一抖,险些就要站立不住。
她怯生生地抬头看了面前这个持剑中年男子一眼,只见他一张干瘪的黄脸上两只眼睛正透露出炙热的光芒,就如同夜里饿狼觅食时眼睛发出的绿光一样,她知道,这就是饿狼扑食的前兆。
一瞬间,她内心充满了耻辱和委屈,她恨不得现在就对这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男人破口大骂,然后让对方一剑将自己刺死,留下一个轰轰烈烈的贞节烈名。
可是她话语到了喉间,却又嗫嚅不敢出声。这个时候她手中的孩儿也仿佛有千钧之重,她不由将怀中的婴儿又抱近了一些,不知不觉咬破的朱唇已经溢出鲜血,但她毫无知觉,柔弱的身躯不断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