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城中宵禁、万籁无声,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庞统身形一顿,突然抬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头上稀疏的星星竟又变得格外耀眼了,庞统掐指计算了一下,不由咧嘴一笑。
“星汉灿烂,群雄纷争,好好好,这汉家的季世,该我庞士元来也!”
···
这场各方围绕益州的纵横捭阖尚未分出胜负,北国的金鼓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再次响起。
面对关东袁尚、曹操联兵夹攻青州袁谭的形势,阎行最终答应了青州使者辛毗出兵相助的请求。
随后,羽檄连道、军书频传。阎行率兵亲至河内,命令曹鸢、徐晃、张辽三将各率步骑兵马,循井陉、滏口陉、轵关陉出击河北,徐琨、裴绾、解俊等将引匈奴、鲜卑兵卒进攻代郡、上谷等地,河南魏铉率兵出轘辕关,袭扰颍川、陈留等地,河北、中原各地一时遍地烽火,逃难之家嚎哭于道,连日不绝。
而此战的进程也超乎了各方的意料,河北官吏望风披靡、或逃或降,先有朝歌营兵自溃、蒋义渠弃城逃亡,后有韩范、梁岐、尹楷等一干郡守县令不战而降,这使得曹、徐、张三路兵马如入无人之境,兵不血刃攻入河北腹地,北路军曹鸢使徐庶、公孙续招揽黑山、公孙残余之兵,分兵攻略常山、中山、巨鹿等地,中路军徐晃则是与南路军张辽一路打到了邺城城下,将兵力悉数外出攻打青州的邺城团团围困起来。
更加令人讽刺的是,没有正面遭受关西兵锋威胁的幽州也发生了动乱,州吏张南、焦触等人起兵叛乱,率兵夜袭州府,刺史袁熙措不及防之下难以抵挡,只能够抛家弃子、仓皇出逃。
经此事变之后,除了一部分郡县还在坚持效忠袁氏外,其他城邑在幽州豪强鲜于辅、阎柔、赵犊、霍奴、王松等人的号召下,纷纷拥兵自立、割据郡县,整个幽州俨然陷入到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在平原城惊闻这些噩耗的袁尚顿时慌了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兄弟相争竟然会让整个河北的人心崩坏得如此严重,眼看着大半个冀州、幽州都相继陷入到兵荒马乱之中,一时间手足无措的他根本想不到任何对策,只能够依仗逢纪、耿包等人为他出谋划策。
幸好,逢纪等人都是跟随袁绍征战已久的元从,危机当头也没有彻底乱成一团,他们连忙协助袁尚主持撤军事宜,并放弃了刚刚打下来的平原郡,匆匆回师赶回邺城,准备会合城中的审配人马,一同抵御关西兵马的这一次大规模入侵。
而军中宿将张郃、高览则被任命为前锋,临危奉命带领河北郡兵先行赶往邺城下寨,一来形成掎角之势协防邺城,二来则是为后续袁尚征集更多兵马争取时间。
只是为了防止韩范、梁岐、尹楷等人投降的事情再次发生,疑心重重的袁尚又听从了逢纪的建策,派出主簿耿包作为监军,授予他生杀予夺之权,并吩咐耿包务必严密监视张、高等将,一旦发现军中诸将有任何反叛迹象,可当场便宜行事、除去后患。
就这样,前锋人马士气衰微,对外畏敌如虎,对内互相提防,根本不愿意前往邺城迎敌。无奈在监军耿包的严厉催促下,将士们只能连日加速行军,终于在第三日抵达了魏郡境内的馆陶。
···
入夜,袁军营地。
巡视营地的高览眼见着营中士气一日不如一日,兵卒越邻近邺城就愈发有崩溃的迹象,他忧心忡忡,只能够借着黑夜的机会,避开监军耿包的眼线,悄悄赶来张郃军帐寻找张郃商议对策。
“儁乂?”
高览一手扶着佩剑,一手托着兜鍪,大步走进了张郃的帐内,见到张郃独自跪坐在地图前皱眉思量,立马开口问道。
“嗯。”张郃抬眼瞥了高览一眼,没有说话,招了招手,示意高览近前。
两人久在行伍,是共同患难的袍泽手足,时下形势迫在眉睫,两人可谓是互相扶持,也不在意那些俗礼,当即就凑到了一起。
看到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图案,高览忍住心思耐心地端详了一会,渐渐的,眉头也跟着张郃一同皱了起来。
“常山、中山、巨鹿、赵国”高览指着地图低声数了起来,“魏郡、涿郡、代郡、上谷、渔阳,该死的,这大半个燕赵之地要么落入敌手,要么就被叛军占据,大将军还想让我等带着这支兵马,赶去邺城解围,怕是还没走到邺城,只要一碰上西凉兵的游骑,这两万人马当即就要自相惊扰溃散了。”
话匣子一开,高览就停不下来,从审配、蒋义渠、袁熙的无能到袁家兄弟相残的愚蠢,他毫无顾忌,通通骂了一个遍,眼见河北形势照这样下去,众人都是死到临头,焦躁不安的他也只能够不断用各种咒骂来发泄减缓着心头的不安和恐惧。
“咦,儁乂,你怎么不说话了?”
高览骂得口干舌燥,突然发现张郃默然不语良久,跟以往的表现完全不同,他顿时也生起疑云,瞅着张郃问道。
“呵。”张郃苦笑一声,指着地图开始说道“其实照先前的态势来看,西凉兵虽然来势汹汹,可关西、三河无岁不战,仓癝告竭、难以久持,只要扼守坚城,耗其锐气,彼辈步骑虽盛,最多也只能大肆抢掠一番后退回并州等地。”
“可奈何河北纷争、人心惶惶,将佐守令已无守土拒敌之心,或逃或降,这才让西凉兵攻城略地,就粮于敌,一路所向披靡,直接杀到邺城城下。若是一开始能让我等二人领兵,伺机先破其一路,丧其胆气,这邺城未必不能解围,可现下是,,,唉——”
听到张郃的言语,高览更是义愤填膺,他举起拳头,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
“逢纪小人,屡屡口出谗言,使得大将军猜忌我等军中将佐;耿包贪功冒进,只知一味催促,逼迫我等赶往邺城,他哪里知道,凡守城者,需外有必救之兵,内有必守之地。进退有据,补给有方。將士用命,上下一心。可你看,时下的邺城,哪里还有这些,这明明就是赶着军中将士前去邺城送死嘛!”
“嘘!噤声,你这些话在我帐中说说也就是了,出了此地万万不可再提,若是让人听了去,那可是旋即就要掉脑袋的啊!”
张郃目光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又变得谨慎起来,高览闻言,心头一震,赶忙问道:
“儁乂,听你的意思,莫非是听说了什么秘事?”
“嗯。”张郃点点头,口中咬牙切齿地说道:
“刚刚就有军吏暗中向我禀报,说监军不满军中将佐畏敌如虎,逡巡不进,这两日想要借机斩一上将来震慑军心。”
“什么,竟有此事!!!”高览脸色骤变,瞬间就跳了起来,他又惊又气地在帐中来回走动,口中开始自言自语。
“如此要事,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糟了,平日里我与那耿包颇有龃龉,这次那厮怕不是就要借着军法来取我项上首级了······”
越想越怕的高览走动许久,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形一顿,转首望向一旁泰然自若的张郃,手握剑柄,目露凶光。
“儁乂,事已至此,我看,我等莫不如也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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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章 坚城难下()
是夜,为防图谋泄露,张郃、高览两人当机立断,带领亲兵袭击监军营帐,杀尽耿包亲兵,并亲手砍下了惊慌失措的耿包的脑袋。
随后,张郃提着耿包的首级在前,高览仗剑紧随其后,两人连夜召集军中吏士宣告接下来的计划。
袁氏兄弟手足相残、自取灭亡,耿包小人不恤将士、屡进谗言,他们二人今夜已经冒险一搏,除去军贼,为的就是要弃暗投明,前往投奔正在围困邺城的西凉大军。
军中将士愿意跟随的,共患难、同富贵,不愿跟随的,天亮之后自行散去,张郃、高览两人也不强迫。
军中的两万人马基本都来自河北各郡,他们听说了张、高二人的计划后,心中各有考虑,有的担忧自己的家眷,有的恐惧投降西凉军后的下场,有的则对当前河北的形势还心存侥幸,因此愿意跟随张、高二人前往邺城投降西凉军的为数不多,大多数人马选择了自行散去。
张、高二人见状,也不多言。翌日,两万人马陆续散去,两人就率领着几千愿意跟随的人马兼程赶往邺城。
而当率军抵达清河的袁尚从逃兵口中得知耿包被杀、张、高二将叛逃的消息后,大惊失色,差一点就要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他心中又气又怕,已经不敢再往魏郡去。任凭随军的逢纪如何劝谏,他都不愿意再前进一步,只是下令全军在清河境内整顿歇息,宣称要等到各郡后续召集五万大军后再行开拔。
邺城这边,徐晃、张辽两支势如破竹的军队顺利会师,如今正合力攻打城池,无奈邺城乃袁氏苦心经营多年之地,高墙深池、城防工事坚固,城中防守的审配等人死忠袁氏、负隅顽抗,西凉军连日来屡屡仰攻不下,反而折损了不少兵马、器械。
眼下得到张郃、高览这两员熟知敌情的降将,围攻邺城的主将徐晃大喜过望。他近日刚刚得到城中守将冯礼献城归降的密信,只是之前城中已有献城失败的事例,徐晃担心审配早有防备,心中颇为踟蹰,如今张郃、高览两名降将来得正是时候,他当即亲出相迎,并随后下令二人率兵担当前锋,准备配合城中内应人马,一举夺取邺城。
···
深夜,夜色沉沉的苍穹漆黑一片,远处隐隐约约的山脉像极了奇形怪状的鬼怪,让眺望之人心怀畏惧,近处的邺城城墙和西凉军南北营地一高两低,如同一头巨兽正在与两头野兽对峙着,隐藏在黑暗中的四野鸟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或有兵营的刁斗之声传来,与它们混杂在一起,犹如是刺耳的弦乐,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张郃和高览带着几百兵卒隐藏在一片小树林中,默默等待着北面城墙上守将冯礼发出夜袭夺城的信号。
他们的准备颇为充分,人衔枚、马裹蹄,一色的皂衣玄甲,就连兵器都被涂上了黑色,但张郃和高览却脸色沉重,各自紧紧抿着嘴巴,自他们以下,整支夜袭人马都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气息。
张、高二将以往在河北军中也是名位不低的宿将,他们其实对这种危险的夜袭是心怀抗拒的,奈何形势比人强,二人新近来投、身无寸功,在西凉军主将徐晃的军令面前,哪里能够说出一个不字,于是只能够憋着一口气,硬着头皮奉命行事。
也许是燥热难耐,又或许已经等得不耐烦,起身扯动胸甲的高览发出了一阵低微的甲叶响动声,但身处此地的众人却听得异常清晰,聚拢在一起的兵卒们在黑暗中纷纷将目光投向声源,有的人甚至以为袭击的信号已经出现,举着兵器就准备跳将起来。
张郃连忙低声安抚身边躁动不安的士卒,随后向高览投去埋怨的目光,但黑暗中彼此之间都看不清楚,张郃只能听到高览粗重的气息,他话到了嘴边还是重新咽了回去,自己强忍着心中涌起的暴躁,抬头看向重重叠叠的枝叶阴影,闭上了眼睛。
“中郎将,城头举事了!”
安排在林子外观察城头的一名士卒匆匆地赶了过来,他难抑兴奋地说道,林子等待已久的众人闻言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纷纷提着兵器起身,有的扎紧皮甲,有的戴上兜鍪,有的牵来战马,张郃目光凛冽,高览粗犷的声音也透出了几分激动的色彩。
“跟上!”
高览喊了一声,率先带着士卒冲了出去。
在冲向城墙的路上,随着距离城墙越来越近,张郃、高览下令士卒们重新点起了火把,他们沿着之前被西凉军用土包填平的道路,很快就越过了护城河,来到了邺城的城墙根下。
邺城的城墙高大坚固,但夯土的墙体仍然留下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弹坑,与残破的城垣墙垛、来时坑坑洼洼的道路一样,这些都是西凉军和邺城守军操作抛石机留下的杰作。
据说前些日子徐晃、张辽攻城甚急的时候,在城外布设了多具抛石机,日夜不休地轮番抛射,石弹漫天纷飞。为了保护城楼、墙垛,审配在城中征集大量布帛、毛毡,加紧赶制了环城的“布障”,并且下令城中的士卒使用仿制的巨弩、抛石机予以反击。徐晃见状,就想要用火箭焚烧邺城的布障,审配则下令泼水、抹泥隔绝火箭,徐晃又心生一计,派遣士卒用长杆绑上镰刀收割城头布障,审配又分配叉杆、钩镰给城头守卒令其破坏攻城士卒的长杆镰刀······
攻守双方斗智斗勇,就这样苦苦鏖战了大半个月,审配率领的邺城守卒终究凭借地利略胜一筹,死死将徐晃、张辽的兵马拦在城墙之外,而西凉军也因为连日强攻不下、智力俱困,加上兵马、甲杖、器械损耗过多,只能够暂时停止了强攻城墙,转而寻求与城中暗中投诚的守将里外呼应,以求一举突破城墙,攻入邺城。
眼前熟悉的邺城触手可及,城头城下的兵卒也对过了暗号,一切顺利得出人意料,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和城头上晃动的火把,马背上的张郃一时间心神摇曳,鬼使神差地拉住缰绳,放慢马速掉在后队,眼睁睁看着高览领兵率先冲入了城中。
策马冲过城门的高览激动得血脉贲张,但戎旅多年的他行事还较稳重,他想要先与起事的守卒配合,控制城门、角楼等重要城防工事,防止审配兵马的反扑,然后等待后续徐晃大军入城,再行沿着街道分兵攻打大将军府、兵营、粮仓等城中重要建筑。
可是,让高览震惊的是,迎接他的,不是起事响应的守卒,而是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箭矢!
“不好,有诈,快撤!”
高览身披重铠,在亲兵的护卫下挡住了城头倾洒的第一波箭雨,可是身后很多普通士卒却难以幸免,他们纷纷中箭倒地,并且发生了不小的混乱,而更要命的是后队的士卒还在不断地由城门甬道涌进来,密集冲锋的阵型让前队的士卒无法后撤,而前后拥挤堵塞的情况更是让他们成了城头乱矢的好靶子。
张郃此时同样也已经策马通过了城门,他不仅看到了城头山倾洒箭雨的守卒,借着满地的火把,他还看到了城中挖掘的沟壑和树立的栅栏、拒马,冲锋的步骑在它们面前望而却步,他们这些入城的人马现下已经变成了瓮中之鳖,就算想要拼死一搏,继续冲入城中,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可恶,快退!”
张郃高声疾呼,招呼着身边的士卒跟他一同后撤,可是与此同时,城门楼上又抛下了大量的灌满油脂的柴草,落地的柴火堆瞬间就在城门口燃起了大火,重重火墙向张郃等人马逼来,火焰强势隔绝了城门内外的所有人马。
这,这可如何是好?前有栅栏沟壑,后有烈火熊熊,被困在中间的夜袭人马进退两难,转眼间已有过半人马中箭倒地,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葬身在这鬼地方。
“冲出去!”
久经沙场的张郃在最短时间内做出了判断,他用浸透鲜血的战袍将自己的脸面裹了起来,然后使用短刀刺入马臀,强迫胯下坐骑冲入火海,这时场上所剩寥寥无几士卒早已不再拥挤,纷纷效仿跟着张郃裹着脸面、须发冲入火海,浑身浴血、身负多箭,活生生像个刺猬的高览也掉头尾随着冲了出去······
城头上,披甲按剑的审配面色冷峻地看着这一幕,他身边的将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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