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就只会损耗其他自愿留下来的人的士气,白白浪费性命不说,还拖累了全体的人。
《司马法·严位》中讲到“凡人死爱、死怒、死威、死义、死利。凡战,教约人轻死,道约人死正”。意思就是人们有为感恩而效死的,有因激怒而敢死的,有被威逼而拼死的,有因仗义而轻死的,有因贪利而忘死的。一般作战,用法令约束人,只能使人们不敢怕死退缩,用道义感动人,才能使人们愿意为正义而冲锋效死。
眼下要想让这些纯粹的山中之民下死力抵挡,就不得不用他们最挂念的亲人来刺激他们奋力作战。这个严师虽然是在用法家中的术法来驱使民众,但却也暗合兵法,恰到好处,完全符合了阎行想要的效果。
“既然你等都不愿意身首为敌所分,妻女为敌所辱,那就大声告诉我等,当下应当如何!”
“死战,死战,死战!!!”
已经被激怒的山民目眦欲裂,面红耳赤,纷纷举起手中的的农具、兵器大喊,他们原来都是淳朴的民众,但一旦被逼入死路,再加上有人带头指引,立马也会变成悍不畏死的凶徒。
完成这一切蜕化的严师同样也是怒发冲冠,仿佛和山民一样也是义愤填膺、誓死一战,他在派人尽快将山民的妻儿带入地道之后,又大声宣布由阎行来接过指挥众人的权力,山民对这个曾带领他们击退乱兵的魁梧汉子也不反感,反而在看到阎行一个外人都留下后,士气更加激昂,发誓自己一定要为了妻儿老小死命挡住来敌。
看到士气大振、众心可用的山民们,阎行内心也颇为兴奋。他刚刚也已经想好了如何设下一场空城计来对付来犯之敌了,他即刻下令众人带上投矛、弓矢、石块等物潜伏在东面砦栅的低矮处,不准发出声响,也不得现出身形,全部都要静静等待自己的命令,一旦自己发出命令,就即刻现身动手攻击来犯的敌人。
看着留下来的近五十个青壮都拿着武器前往东面的砦栅低矮处埋伏,阎行整顿好身上的兵甲,转身准备也要走过去寨门的角楼,今日这一出空城计唱主角的还是自己,严师有他自己的任务,其他人终究还是太嫩,挑不起这根大梁。
不料,一转身,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阎行笑了笑,没有说话。
少女看着他准备前往抵挡来敌,也没有说话,对方原本完全可以跟着其他人一起从地道逃走的,他留下来,就是为了救更多的人。自己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以免分了对方的神,害了对方。
只是当阎行颔首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后,就要和自己擦肩而过时,少女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要保重啊!一定要好好的!”
少女虽然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带哭嗓,但阎行还是停住了脚步,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那块原本就要送给她的羊脂玉,郑重地交到少女的手中,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自己的笑容让少女不要担心。
阎行交过羊脂玉之后,就直接大跨步地走了。少女在他擦肩而过后,一颗黄豆大的眼泪终究还是滴了下来,打在她手中的羊脂玉上。
在一旁的严师看到这一幕,他清癯的脸上神色也变幻了一下,也走到少女的身边,他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莫哭了,我们走吧,乱世之中,人皆有其命数,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帮阎行做完动员的严师没有留下来,而是带着少女走了。三老老迈,妇孺慌张,他的责任在于将聚落的所有老幼妇孺安全快速带出地道,给牛尾聚保留最后的一丝元气。
而阎行的责任在于一个人演好一出戏,为自己,为更多的人在这个乱世中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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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徐琨()
当徐琨策马来到牛尾聚外的林边时,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聚落,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他还是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站在寨门角楼上的人,看着对方屹立不动、渊渟岳峙的身影,徐琨饶是来时信心满满,此刻也不禁犯迷糊了。
按理说自己刻意为之的兵马调动已经起到兵贵神速的效果,毕竟自己在入山之前就已经可以掩藏行踪,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只是等来到这个聚落附近的时候才故意大张旗鼓,威吓对方,这就是兵法中的“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就算是一队精锐善战的士卒,突然之间有大股敌人从天而降,在自己没有意识到危险之前杀近自己的身边,他们也会感到束手无策、六神无主。可是眼前的聚落却安安静静的,好像丝毫不受外敌入侵的影响,甚至乎感觉跟没有人一样,这种古怪的现象不不禁让徐琨心中狐疑不定。
说起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得从陈仓追击那场大战说起。皇甫嵩在击败凉州叛军之后,还有不少凉州叛军作鸟兽散,四处溃逃,变成散兵游勇跑到三辅荼毒地方百姓。于是皇甫嵩也下令攘除余凶,分出各军兵力扫荡残余乱兵。
而董卓也一改之前的消极避战、拒绝追击敌军的态度,对扫荡凉州叛军的残存人马特别上心起来。毕竟董卓手下养了一批湟中义从,这一次趁胜又招降了不少叛军人马,这一些人马都是他自己的私兵,必须由他自己来养活,军中天天人吃马嚼之下很快就要坐吃山空,所以必须借着这个扫清残贼的名义去掠夺一些坞堡、聚落,给自己的私兵筹集军资。
而且董卓还得到情报说皇甫嵩在向雒阳朝廷报捷的同时还附上了一份弹劾自己的奏章,其中就说到了自己消极避战,养寇自重的罪名。董卓为此也立马向雒阳上奏弹劾皇甫嵩拥兵自重,同时也派出兵马四下扫荡叛军残余,多砍些首级作为军功才能够让他有底气和刚刚击破强敌、立下大功的皇甫嵩在朝中打起口水仗来。
徐琨的舅父徐荣此次在和凉州叛军的作战中坚守陈仓城,将叛军人马拖在陈仓这座坚城下整整八十多天,挫敌锐气,立下首功,升迁为军中的校尉已经是指日可待了,而徐琨是准备过继给徐荣为子的外甥,从军入册已从了徐姓,徐荣的麾下人所周知,所以年纪轻轻的他沾了舅父大功的光,前将军董卓也注意到了留在自己麾下的徐荣的外甥,于是大手一挥,徐琨也被允许独领一股兵马,出来剿杀残贼。
剿杀残贼这可是军中一桩大好事,带兵的将领外出剿匪,打着官兵的名号可以横行无忌,若是再借机攻下几个窝藏“叛贼”的坞堡、聚落,那就更是获利百倍,赚个盆满钵满了。
所以今日一大早,徐琨麾下一路追击到南脉山麓的军中斥候抓到了几个叛军溃卒,从他们口中得知乱兵袭击一个山中聚落失利的事情之后,立马向徐琨汇报。
徐琨一听,顿时大喜,这不是正打盹,就有人给自己送上枕头的好事嘛。他当机立断,挑出三百精锐人马,就由那几个抓到的溃卒引路,快速行军,一路上掩藏行迹,搜山入林直奔牛尾聚而来。
在他看来,若是寻常坞壁自己还要仔细探听坞壁的主人背后有没有什么得罪不起的人之后,才能决定要不要动手。而这些逃难山林、脱离了地方官府管辖的逃民却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一群无依无靠得山民,杀了也就杀了,事后随便给屠灭的山中聚落栽上一个藏匿乱兵的罪名,就可以将砍下来的首级当成军功报上去了。
而那些被抓的叛军溃卒为求活命,当然什么都愿意做,当下立马就马不停蹄地将徐琨的三百精锐按逃走时摸索出的原路带到山中,于是就有了阎行先前遇上的那一幕。
现在已经杀到这个山中聚落的门口,虽然这牛尾聚看起来古古怪怪的,但徐琨花费这么多人力心思,又怎么能够因为一点小小的古怪而放弃攻打呢?
他观察了这个牛尾聚外围的砦栅,发现正面寨门的砦栅最高,还修有角落,直接攻打很容易出现人马伤亡,而东面的砦栅却修得低矮,只有六尺多高,两个轻兵凑到砦栅外沿,直接借力再顺势一翻就可以进入牛尾聚了。
看清楚这个聚落的外围情况的时候,已经定下破栅之策的徐琨成竹在胸,信心满满,他咧嘴一笑,立马就唤出一名手下低声吩咐起来,过了一会儿又派出一个手下过去聚落的大门处进行劝降,让聚落中的逃民放弃无谓的抵抗,自己的兵马是朝廷的经制之师,承诺绝不会伤害他们的。
徐琨用这个办法来对付那些距险而居的黔首民众屡屡奏效,毕竟寻常黔首看到众多人马包围自己,打着官兵的旗号,光在气势上就已经被死死压制了,更不堪的更是直接被吓住,立马就开门出来赔礼劳军,并搬出酒肉来犒赏官兵。
而一旦民众抵不住压力开门投降,放这些名义上的官兵进去,那接下来官兵所做的和所说的一不一致,就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了。
可是这一次一切都出乎徐琨的意料,聚落中的人既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慌乱无助,四散逃避,也没有面对大队兵马后战战兢兢,开门请降。整个聚落依旧安安静静,除了那个站在角楼上的身影外,再无其他人影人声。
那个冲往寨门处的骑兵,是受徐琨之令过来传话让山民开门投降的,他鲜衣怒马、骄横高傲,纵马直接来到寨门的角楼下,对着那个楼上的身影大声喊道:
“楼上的人听着,你们这些逃民已经被朝廷王师包围了,是识相想活命的,就早早开门出降,若是胆敢顽拒天威,抵挡王师,攻破聚落之后鸡犬不留!”
这一番话有威逼,有利诱,再加上官兵的旗号,传话的骑兵感觉楼上那个山民肯定已经被自己的威势吓傻了,只怕还要一会才能够反应过来,然后就会急急忙忙冲下楼来,打开寨门,扑到马前,以头抢地,请求自己的饶恕。
楼上的身影听完他的喊话后立刻就有了反应,只不过却不是慌乱无措,而是镇定地拉开了手中的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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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斗箭()
楼上的身影听完他的喊话后立刻就有了反应,只不过却不是慌乱无措,而是镇定地拉开了手中的弓箭!
阎行冷冷地看着这个不知死活,跑到寨门前叫嚣的骑兵,在他眼里,眼前这个自称官兵的骑兵跟持兵带杖的死人没什么两样,死在他手下的王师天兵已经不知有多少了。
他身随意动,双臂同时发力,一下子就把搭着羽箭的强弓拉开,他朝着还毫无察觉的楼下骑兵一指,几乎不用瞄准就直接松手射了出去。
“嗖——”
短促的破空声响起,蓄势待发的箭矢瞬间就冲了下去,锋利的箭头将那个骑兵座下的战马的马脖直接射穿,透体而出的箭矢带起一股血雾。
那个嚣张的骑兵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从马上摔了下去,飞溅的马血染红他的全身,紧接着更要命的是,沉重的马身轰然倒下,压住了他的一条大腿。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被压住一条大腿的骑兵化身成血人,他的面目因为剧痛而扭曲成一团,口中不断发出疼痛的嘶喊,双手和另一条大腿拼命想撑开沉重的马身,原本目空一切的他现在内心已经充满了临死前的无助和恐惧。
他花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将倒地的马身挪开,腾出压在下面的大腿。他想即刻站起身来,但大腿的剧痛让他无法得逞,只能继续蜷缩着身体忍受疼痛,慢慢地挪动身体缓慢离开。
他回头怒视角落上的身影,对方一动不动,但此时落在他的眼里,却比传说中的山魈还要可怕!
那名嚣张又倒霉的骑兵怒视着阎行,却最终没敢开口,对方能够射中自己座下的战马,就证明他有能力能够让自己立刻闭嘴。
几句出出气的怒骂换自己的一条命,实在是不值得!
那名骑兵迅速转回脸,手脚并用,想要快点离开角楼上弓箭的射程。
自己一方这个时候也冲出两骑想要来接应自己,那名骑兵痛苦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只要让乃公缓过一口气来,待会定要血洗了这个小聚,我要将那个弓箭手绑在马上,将他活活地拖死,让他百倍千倍体验躺在地面上痛苦嚎叫的感觉!”
那名骑兵不敢出声怒骂,却不妨碍他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这个聚落的所有人!
只是阎行压根就没把他放在心里,自己只不过是想引他那边的人过来救他而已。
下一刻,那名骑兵听到了“嗖嗖——”两声箭矢的破空声,他头皮一麻,感觉身体又传来剧痛,他血气上涌,自己拼死也要在临死前骂上两句。
“贼竖子,乃公绝饶不了你!啊——”
他嘶声大喊大叫,过了一会了却发现自己虽然身体剧痛,却没有死去,反而是来接应自己的两个骑兵被射落下马,其中一个直接被箭矢射穿咽喉,直接倒地毙命,而另一个只是被射中了肩膀,落马逃得一命,落地后死命咬咬牙,起身就掉头往后狂奔。
“呼!”原来是虚惊一场,自己还没有死,那名骑兵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看到另一个逃得一命的同伙毫无顾忌自己这个还在对方射程里的伤员,直接就往后逃去,他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但是他还没开口,就立刻闭了嘴,手脚并用,拼命地加速向前爬回去。
他看到了自己一方的人这个时候也被角落上的弓箭手挑衅的行为激怒,这搜山入林的三百精锐哪一个不是能够弯弓饮羽的马上健儿,现在看到一个小小山中聚落的弓箭手竟然如此嚣张,射死、射伤自己一方三人,还有恃无恐地站在角楼上看着自己一方的人,早就怒不可竭,要想和那个角楼上的弓箭手一较高下了。
几乎在一刹那间,就有十几个军中的健儿不等徐琨的号令,纵马持弓冲了出来,他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啸声,想要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同时在马上弯弓搭箭,纷纷逼近瞄准了那个角落上的弓箭手。
“嘣嘣嘣——”
一阵接连不断的弓弦振动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咻咻咻”不断的破空声,十几支羽箭像飞蝗一样飞向角楼,直指他们共同的目标——阎行。
阎行在他们松弦的一瞬间也迅速射出了手中的一支箭矢,然后侧身躲在侧边的挡板之后。
“噗噗噗——”七八支羽箭接连射中了角楼上的木板,发出了一声声闷响,钻入木板的箭矢余势未消,箭尾的翎羽还在拼命地抖动,好像一条蚜虫想狠狠钻透眼前的木板一样。
阎行射出的箭矢例无虚发,箭簇飞快钻入了一名骑兵的肩窝处,来势凶猛的力道和马匹的冲势做出相反的方向,将张弓射箭,仅靠双腿控马的骑兵射落下马。
“啊啊——呜呜——呀呀”
一同出动和动手的十几个骑兵面露赧然,自己一方占尽人数的优势,却仍然没有射中对方,反而是自己一方的一名骑兵被射落马。
这角楼上的弓箭手竟有如此厉害的射术,这小小的聚落里竟隐藏了这样厉害的猛士!
敢冲出来较量射术的无一不是徐琨舅父徐荣麾下数一数二的箭术高手,平日里走马射箭怕过谁,可现在却十几个人拿不下一个山里的弓箭手,说不定对方就是一个平日里射些山鸡野兔的猎户,这怎能不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军中健儿恼羞成怒,他们无不发出乱叫,气得七窍生烟。
对射还在继续,角楼上有挡板作为防护,又是居高临下占了地势上的优势。而徐琨一方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