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潜伏- 第85部分

　　　　船舱里早已挤满伤员，如今还得加上鸠山寿行和松井义雄，显然不会有他的位置。不过，老鬼子对战场上的生存之道确有真知灼见！躲船舱里不但不安全，相反大大降低活命机会。试想，假设被炮弹直接命中，整个驳船立刻粉身碎骨，躲哪都一样。但如果船被炸弹气浪掀翻，甲板上的人无非落水而已，而船舱里的人则麻大烦！

　　　　道理一点就透，恍然若失的沈春丽笑笑，强打精神表示感谢，蔫蔫地去角落里蹲下。成功击毙文韵，为国除奸！听起来相当振奋人心，但亲自操刀的却另当别论。任何时候，杀人都不是件轻松的事！否则站在法律和道德高地的刽子手，就无需在行刑用大红布裹头！更无需喝酒壮胆！当然也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日本鬼子之所以表演了人类历史上空前的残暴，就在于长期的洗脑似的残忍训练！把活人绑树上当靶子一遍遍练习刺杀、用活人当小白鼠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细菌毒气试验，一些丧心病狂的日军军官，甚至下令油炸人腿给部下吃，以此培养士兵的兽性。

　　　　以天皇裕仁为代表的上层，乘着工业革命的东风，自以为是东亚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民族。通过一次次血腥的侵略战争，攫取了本不属于他们、也远远超出想象的利益，于是他们忘记了自己曾经被奴役，光知道膨胀自己的野心、夜郎自大武装自己，全然不在乎其他民族的文化、意志、尊严！

　　　　弹丸岛国、蕞尔小邦，信奉武力或者说恐怖。他们需要的不过是松井义雄之类的众多杀人机器，完全没有人性、没有独立人格和思想！他们需要的不过是对以重庆为代表的大后方一遍遍轰炸，指望中国人民在血与火织就的恐怖图画中屈膝投降。

　　　　同样的道理，当中国人表现出空前坚强的意志，在战场上拼死抵抗时，小鬼子也抓瞎，因为他们迷信恐怖的力量、畏惧恐怖的力量，当他们感觉到恐怖时，世界将和平！

　　　　和平还很遥远，今天，小鬼子依旧相信恐怖的力量。在他们眼里恐怕善于保身的渡边贤二都不合格，鸠山寿行更等而下之。唯有松井义雄这样的魔鬼才会因成功杀人而庆祝。当双手按住文韵胸口时，沈春丽几乎想跳起来逃走！

　　　　一点不难理解，她太缺乏经验。杀西村佳彦时根本没有准备，为形势所迫飞脚踢水果刀，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精神冲击。而别列佐夫斯基的死，仅仅是因为马匹受惊，沈春丽并没有直接下手，当然更没有负担。

　　　　杀文韵不同，近在咫尺，虽然经过千算万算准确击中胸口，可文韵当时没有立刻毙命，又没办法再补一枪。逼不得已的沈春丽只好动手，双手沾满血污的同时，心灵受到巨大的震动！

　　　　用武器杀人和用双手杀人，区别远超外人的想象！当双手按住文韵时，文韵的眼神震惊、迷惑、也绝望，胸膛急剧起伏，虽然没有挣扎但脸上写满求生的**。沈春丽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脸、他的眼睛，宣布自己是林淮山口中的中国人后，扭头狠命一按！

　　　　不要忘记，她久经训练！

　　　　任何普通人的胸口，恐怕也经不起她瞬间用尽全力的一按，何况挨了一枪的文韵！某种意义上说，凶狠地一按等于把灵魂像空气一样，从躯体中挤压出去！当时文韵已经没有挣扎的力量，只是身体猛然一挺，然后沈春丽明显感觉到通过双手传递来的颤抖！

　　　　出卖国家出卖民族，文韵百死莫赎！可是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而无论何时何地，单纯的生命都值得尊敬赞美！即使想夺走，也该赋予生命的主人以尊严。击毙文韵是必须的！理直气壮，即使时光倒流沈春丽也不会重新选择，而是毫不犹豫出手。

　　　　然而这个美丽的姑娘独自蜷曲在船舷下，孤苦伶仃心情灰暗之极。因自己的方式内疚、自责、沮丧，脑海中不期然浮现身陷囹圄的司马俊，虽然饱受摧残，可司马俊面对敌人时从容、淡定、乐观，像黄山之巅的青松，笑对风刀霜剑！

　　　　可自己哪？手掌的感觉依旧清晰！清晰地保留着文韵临死时的颤抖！沈春丽突然特别想哭！她打定主意，回去后立刻向佐佐木石根提出，从此再也不参加任何具体任务，专心在研究所此事情报分析。尽管没有得到党组织批准，但她相信，一切有利于抗战的工作都应该主动去做，通过黄宝传递出日本鬼子的绝密的战略情报，远比亲自动手除掉一个具体敌人更有价值。

　　　　正如司马俊所担心的，极富正义感、极重家仇国恨的她，继续出入枪林弹雨，每每面临敌我选择，迟早心理崩溃！这一刻，沈春丽感觉到自己从不曾有过的脆弱，可她又无法倾泻一江一海泪水，只能依靠回忆敬爱的司马俊来安慰孤苦的心灵。何时才能把司马俊救出来？她的心再次拧劲似的疼！疼得额头直冒冷汗。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右臂有伤！与林淮山的人马对峙时，她的右臂被子弹擦伤，然后就是林淮山的死、上船、摆脱追兵、击毙文韵，太紧张，导致她完全忘记了受伤的右臂，此刻意识到后才感觉剧烈疼痛。经验老道的渡边贤二帮忙用急救包处理一下，笑着安慰：

　　　　“到武汉再想法子彻底清理伤口吧，现在只能这样啦。”

　　　　飞机继续在天空不住地尖叫盘旋，前面山口再次响起爆炸声！船头传来松井义雄野兽般的咆哮：“各就各位，全力冲过去！”

　　　　随着他的咆哮马达腾腾运转，船如离玄之箭，乘风破浪而去。刚刚冲出山口，一发炮弹就呼啸着越过头顶在前方江面爆炸，掀起的巨大的水柱直达半空，驳船驶过才落下。紧接着炮弹接二连三落下，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爆炸声此起彼伏，江面上水柱林立！驳船简直就像在参天大树间飞驰，不得不s形前进。

　　　　好在，飞机也不含糊，两架一队，怪叫着轮番对炮兵阵地进行轰炸，离开山口大约有一公里左右，终于听见前面的松井义雄高喊：

　　　　“海军炮艇来啦，加速加速！”

　　　　很快，沈春丽就发现有炮弹越过头顶往山坡方向飞去，估计是海军的炮弹。渡边贤二抱膀子紧靠船舷，好整以暇地叼根香烟，一点没有紧张的意思，居然笑着对沈春丽道：

　　　　“唉，这场磨难终于结束啦。”

　　　　典型的没话找话，心情极端低落了沈春丽不想接言，正仰面观察飞机，眼角余光发现鸠山寿行不知何时爬了过来，她赶紧道：

　　　　“鸠山君，不要移动，找地方隐蔽。”

　　　　“我计划马上用炮艇上的电台呼叫将军，必须再回重庆，找到郑元龙和箱子，不能就这么放弃。”

　　　　炮声连连，能否或者还是未知数，他居然还琢磨回重庆？军统已经识破他的身份，文韵的叛逃肯定也早已广为人知，再回去岂不是打灯笼捡粪——找死？沈春丽慌忙摆手阻止他过来：

　　　　“停下，找地方隐蔽！”

　　　　反应奇快的渡边贤二赶紧伸手把鸠山寿行拖到自己身边，并且体贴地让他紧靠船舷，略带责备地道：

　　　　“鸠山君，现在保命第一。无论你有什么想法，都得等我们上了海军的炮艇才行。还没有离开岸炮的杀伤范围，小心为上。”

　　　　自文韵一死，鸠山寿行就萎靡不振，缺乏松井义雄拿得起放得下的勇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处境不利。整个行动虽然松井义雄是总指挥，但核心是他，一切都围绕着他展开。

　　　　现在，代价如此巨大的任务失败，怎么跟上头交代？作为总指挥，松井义雄没有丝毫过错，不但没错，相反恰恰因为他的骁勇善战，任务功败垂成，看似因为一颗小小的流弹，但深入追究不难发现，若没有军统，则没有追兵，没有追兵文韵当然不会死！

　　　　谁忽略了军统的威胁？谁忽视了沈春丽的提醒？谁鼓励文韵狙击追兵？鸠山寿行反复琢磨，自己的罪责逃无可逃，可他又如何扛得起天大的责任？本来沮丧至极，不想沈春丽别有用心，为了转移渡边贤二的注意力而提及箱子。

　　　　一下子令鸠山寿行又看到希望！拿到箱子就拿到了文韵的机密，拿到机密就一俊遮百丑，自己的种种疏忽就可以忽略不计，过程永远没有结果重要！沈春丽，绝顶聪明！看问题独辟蹊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杀回马枪再入重庆！虽九死而不悔！

第五十九章　死里逃生（）　
绝境之中玩把屎壳郎翻身！

　　　　刹那间鸠山寿行无比激动，难以压抑内心的兴奋冲动，主动赶过去打算跟松井义雄商量；怎样死棋里走出仙招，破解眼前的困局！但他脑子灵心眼多，半路上灵机一动，又迅速放弃了这一想法，冒风险返回跟沈春丽交流。

　　　　箱子，那只不知藏在何处、不知被谁拥有的箱子，现在已经成为救命稻草。从大的方面来讲可以不辜负皇军上下的努力，花费的巨大代价不但没有大水漂，而且会给以后的战争带来无限的好处；从小的方面来说，拿到箱子就可以晚会颜面、赢得名声！谁的颜面和名声？执行任务的核心鸠山寿行、行动总指挥松井义雄！

　　　　枪林弹雨中松井义雄敢挺直上半截，充当文韵的枪架和人肉盾牌！那一幕令鸠山寿行极为惭愧，他绝对做不到！再回忆起自己放弃救援松井义雄、学缩头乌龟躲船上、令沈春丽代替出征，一系列举动太猥琐，严重缺乏勇气、甚至可以说缺乏荷尔蒙。

　　　　在以勇敢衡量一切的日军内部，一个猥琐、缺乏荷尔蒙的军人永远没有出头之日。鸠山寿行突然渴望扳回一局，表现一下自己。他绝不能容忍跋扈嚣张的松井义雄总骑自己头上，扭转败局是必须的，但完全没必要给总指挥脸上添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怀着这么个小人念头，他半路返回，现在所有的人马都听松井义雄的，自己的嫡系唯有沈春丽，至于渡边贤二在场可以成为见证，杀回马枪再入重庆，是他鸠山寿行的原创，不但不允许松井义雄掠美，到时候还要收专利费。

　　　　天上飞机神出鬼没炮弹来往倏忽，周围是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和此起彼伏的水柱，驳船马达因为长时间最大限度高速运转，声音变得歇斯底里！而船本身，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在爆炸掀起的水柱间玩命飞驰。有时候被浪高高托起，有时候有一下子沉入谷底，躺在甲板上的人就像筛子里的马铃薯，不停地滚动。

　　　　鸠山寿行和渡边贤二并排躺在一起，但因为他没有经验、身手也不够灵活，始终没有抓住船舷，导致两人像地震中床上的夫妻，一会儿滚到一起一会儿又分开。最后渡边贤二终于自己抓住船舷，固定住两个人的身体，鸠山寿行脑袋在人家腋下，仍向沈春丽抛设想：

　　　　“我的人一直密切注意文韵，完全可以根据他近期行踪推测出箱子所在。只要现在回重庆，按照文韵近期行动轨迹慢慢寻找，一定会有所发现。郑元龙身份特殊，即使文韵叛逃被公开也不至于受牵连，我们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声音断断续续，好在意思连贯。一直情绪低落的沈春丽看着他在渡边贤二腋下嘚啵，居然还能长篇大论，忍不住笑起来，太滑稽啦！这档口听见船头方向出来咚咚的炮声，显然来自海军！

　　　　炮艇的出现强意味着即将脱离炮击范围，本来大家各自欣喜，哪曾想炮艇烈刺激了山口上的守军，他们不顾飞机的狂轰乱炸，拼命加快射击速度，落在驳船周围的炮弹越来越密集，大有不炸沉驳船誓不罢休的劲头。向来淡定的渡边贤二也吓得变了脸色，死死抓着船舷，扯破喉咙冲船头大叫：

　　　　“加快速度，加快速度！”

　　　　船头有人欢呼，可能炮艇已经接近。就在这时，沈春丽感觉船头猛然一沉，然后被高高抛起！整个船在江水中立了起来！所有甲板上的人一起尖叫，她和鸠山寿行、渡边贤二见势不妙，立刻跳下水，然后看见船慢慢倒翻，砰地一声底朝上！

　　　　真被老鬼子渡边贤二言中，船到底还是翻啦！

　　　　虽然生于旅顺，但沈春丽仅会几下子狗刨，下水后接连被呛好几口，心里正慌。当初为了伪装，船上也压根没有救生设备，好在落水之际鸠山寿行和渡边贤二反应快，各自顺手抱住一根船桨，并一齐把船桨的另一头推过来，得此帮助沈春丽总算大难不死。江水湍急，三人自顾不暇，只好顺水而下，大声呼救向远处的炮艇游去。

　　　　忙乱大半个晚上，总算死里逃生。在炮艇的休息室里，松井义雄、渡边贤二和沈春丽漠然相对。驳船在最后一刻被炮弹掀翻，虽然海军大力施救，但正如渡边贤二所预料，困在船舱里的伤员无一幸免，统统喂了王八。松井义雄带出来的二十名海军特战队员，仅剩个位数。而鸠山寿行启用的潜伏人员，基本报销。

　　　　炮艇高速奔向武汉！败局如此之惨，怎么向上头交代？重压之下松井义雄拎着瓶子坐角落里，一声不吭往死里灌酒！渡边贤二则半闭眼睛养神，天塌下来压死个儿大的，有松井义雄和鸠山寿行两位高人，他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命运。

　　　　而沈春丽也轻松起来，毕竟成功狙击了小鬼子的计划，虽然经历了千辛万苦，此刻她感觉还值得，应该为自己骄傲。上炮艇后鸠山寿行直接奔电台室，与佐佐木石根通话。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所以很快就各自沉沉睡去，等炮艇赶到汉阳码头时，天已经大亮。沈春丽感觉浑身酸痛，而且昨晚被冰凉的江水泡了好一会儿，此刻已经开始发烧。

　　　　不管怎样，总算结束，回上海再好好休息。她强打精神随大家一起下船。码头上的阵势把她吓了一跳，三辆豪华小汽车前来迎接他们这些残兵败将！而且，小泉次郎居然也来啦！虽然穿着便衣，但见到为首的松井义雄仍旧不失军人本色。两脚后跟一碰，再一弯腰：

　　　　“大佐，请上车，我们直接去机场，将军阁下正在等候！”

　　　　坐着轮椅的佐佐木石根居然千里迢迢来此地？什么状况？肯定是鸠山寿行游说的结果，难道真的再杀回重庆？沈春丽偏头看看鸠山寿行，这家伙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脸上却挂着隐隐的微笑。而松井义雄闻听佐佐木石根现身，同样大为惊讶，愣呵呵地反问：

　　　　“将军阁下亲自前来？”

　　　　“嗨！”

　　　　小泉次郎答应一声，迅速上前拉开车门。松井义雄站车门口略略停顿一下，再看看身后的鸠山寿行，摇摇头没有做声。

　　　　骤然闻听佐佐木石根亲自迎接，他有点内疚，这场赌局是他发起的，也是他指挥的，没想到赔了个老逼朝天连裤衩都输了，差点把小命搭进去。扪心自问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但作为总指挥，整个行动一败涂地，捎带着死了那么多精英，没错也有错！

　　　　残废的佐佐木石根居然奔波千里迎接，太叫人脸热啦。但松井义雄也不傻，马上就明白自己一直是佐佐木石根眼中的狗尿苔，即使大获全胜也得不到如此高档的待遇！老狐狸来此地，一定有其他缘由。联想到鸠山寿行在炮艇上与佐佐木石根通话，他顿时释然，一定是这小子在背后搞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冲鸠山寿行的身影冷哂一声，松井义雄大刺刺钻进第一辆汽车。

　　　　下午两点，机场会议室。

　　　　正在招待所歇息的沈春丽接到通知匆匆赶来，在楼下与松井义雄、鸠山寿行、渡边贤二汇合，小泉次郎在前面引路，来到二楼才发现，坐在轮椅上的佐佐木石根被护士推着，居然迎接到楼梯口！脸上铺满了慈祥的笑容，老远就打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