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帮我去拿一盒子弹，必须先解决追兵。”
帮忙？沈春丽心中一喜，赶紧跑船舱口跟鸠山寿行拿了盒子弹，不等鸠山寿行把小心二字吐出口就离开，一边猫腰往回走一边悄悄拔出手枪推弹上膛！来到后船舷蹲在文韵身边，悄声问：
“文先生，你打算怎么办？”
文韵傲然一笑，瞄一眼正在前甲板指挥的松井义雄，鄙夷地道：
“日本人光知道死打硬拼，有个屁用！沈小姐你看，前面像个葫芦口，越往前收得越紧，如果现在不想办法，到时候船和汽车等于并肩伴行，对方甚至可以把手榴弹扔船上，我们还能有好？飞机马上会回来，汽车肯定得减速。而船就可以越过他们，如果借此机会拦住第一辆汽车，后面的自然上不来。咱们就可以顺利冲出山口，以后有飞机掩护应该没问题。”
故伎重演，仍然打司机！文韵炫耀完毕立刻把枪架在船舷上，尝试瞄了几下但并没开枪，仰面望望天空，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而前方山口出已经出来爆炸声，估计是提前对炮台实施轰炸。整个计划确实完美，空地配合绝佳。
起初，沈春丽以为文韵会叫她学松井义雄当枪架，正琢磨怎样拒绝，她可不想冒险，平白无故丢了性命。没想到文韵压根没敢有这么个年头，她顿感轻松，与文韵并肩顿着，略微判断一下距离道：
“现在太远，还得等等！”
岸上的射来的子弹密度大减，追兵可能相当熟悉地形，此刻加快速度狂奔，大概希望抢先到达葫芦口，然后封锁狭窄的江面！文韵判断的一点没错，沈春丽心里对文韵的判断赞叹不已。
好在两架飞机及时出现，低空掠过车队后丢下好几枚炸弹，为了防止误伤自己人，弹着点距离车队很远，隐约传来松井义雄的痛骂。饶是如此，汽车还是被吓得不轻，立刻减速。为了防止船只抢先，再一次集中火力射击！
文韵稳稳地架着枪，迎着弹雨瞄准，连续开了三枪，枪枪击中第一辆车驾驶室，可惜汽车并没出现期望的变化。相反他的准确射击却惹恼了追兵，立刻还以数不清的子弹。
尤其机枪子弹，打在船舷上看起来听起来都叫人胆战心惊！沈春丽左手提枪坐在他左侧，趁乱回望，没有发现人影。连松井义雄也不知藏哪去啦。可以确定，眼下这个角落里喘气的只有她和文韵。
机会难得，沈春丽心中一动！她往前挪挪紧挨着船舷，左手握枪慢慢绕过胸前，像抱膀子一样从右侧腋下暗暗瞄准文韵的胸口！文韵端着三八大盖，在她身后一点点地方正紧张地瞄准！但从这个角度开枪，子弹会击中文韵的左肋，留下巨大的漏洞，沈春丽不敢！她必须保证子弹从正面射进文韵的胸膛！
呯！文韵又开一枪，仍然没有打中！拉枪栓退弹壳推子弹上膛，三八大盖繁琐的流程令他不耐烦，不知不觉稍微后退，身体与船舷之间有了一尺多的距离，却丝毫没注意背对他的沈春丽。
呯，又是一枪，第一辆大卡车侧头猛地一歪，然后怪叫着冲下路基直奔大江，打中了！兴奋无比的文韵往后一坐刚想挥拳庆祝，对面一梭子子弹扫来，他仰面栽倒！
沈春丽高叫一声，丢了手枪一下子扑过去，果然，文韵正胸口挨了一枪，不过还有气，他捂着胸口死命睁大眼睛，定定瞪着沈春丽，嘴里出气没有进气多，喘息着道：
“你是……你是……”
刚才准确击中第一辆汽车，兴奋的他往后一坐准备庆祝，不想却看见了藏在沈春丽右腋下的枪口！古怪的姿势差点令他笑起来，但刹那间他就感觉不对，就在脑海中刚刚有预感、还没有真正明白预感意味着什么时，枪口喷出的子弹稳稳地钻入他胸膛！
有人暗杀自己！
当这个念头终于清晰地出现在文韵脑海时，他已经捂着胸口仰面摔倒，感觉不到痛、也听不到子弹呼啸的声音、周围的一切仿佛一下去远去，脑海中无数的念头像漫天繁星闪烁！
无数个日夜的谋划、无数个日夜的担惊受怕、无数个日夜热切期盼，幸福却在触手可及时飞走啦，永远地飞走啦，毫不留情地飞走啦。再也不必为家庭挣扎，再也不必为前途计较，再也不必为卖国悔恨，叛逃就此结束，他突然感觉到解脱！
这时他看见了沈春丽，看见了那张美丽的脸庞，也听见她焦急大喊松井义雄和鸠山寿行！这样一个美人，从重庆就开始接触，也单独在一起过，怎么会突然对自己开枪？到底是什么人？
听见沈春丽焦急的呼救声，船头传来松井义雄的咒骂，鸠山寿行也从船舱爬出来。分秒必争，沈春丽不敢怠慢，跪着上前双手压住文韵的胸口，俯下身子低声道：
“您忘记林淮山说的？老子是中国人！”
说罢背过脸去咬牙狠命一按！胸口中枪，不是伤心就是伤肺，再对胸膛施加巨大的外力挤压，会导致血液大量流出，等于给死神一个加速度！并非沈春丽残忍，绝不能允许文韵苟延残喘，等到松井义雄和鸠山寿行现身！
“文兄，伤哪啦？坚持住，冲过山口就有海军炮艇，有医生。”
鸠山寿行人未到声先到，而松井义雄几乎像饿狼一般扑过来，蛮横地扒拉开沈春丽沾满血污的双手，映入眼帘的是嘴微微翕张、眼皮正慢慢合上的文韵。显然，灵魂正在远去。
“八嘎亚路！”松井义雄低头仔细看一眼伤口，恶魔一般地咆哮，居然忘记忌讳狠狠捶了尸体一拳，仿佛痛恨文韵不负责任地死去，眼睛几乎能喷火，怒视沈春丽质问，“怎么回事？”
沈春丽摊开满是血污的双手，对后赶来的鸠山寿行解释：
“文先生成功狙击了第一辆汽车，刚想庆祝，却被一颗流弹击中，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完啦。”
第五十七章 竹篮打水（）
花费的无数心血，陆海空全力配合、研究所精英几乎倾巢而出、潜伏在宜昌和重庆的特务闻风而动，一个个殚精竭虑出生入死，就为了一个文韵！头上顶着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从任务开始到现在，负责与文韵接洽的鸠山寿行百依百顺，眼看越过最后一道门槛就万事大吉，结果文韵却死啦！
面对渐渐冰冷的文韵，松井义雄仍然不愿意相信眼前残酷的事实！他死死盯着刚才还生机勃勃的那张脸，回忆文韵操枪瞄准的英姿，欲哭无泪欲罢不能！辛辛苦苦半个月，赔进去十几条人命，换来的仅仅是一具毫无价值的尸体！
仅仅再需要一点点时间，就可以获得文韵所掌握的情报，完整了解中**队的战略部署，凭此甚至可以迅速结束战争，至少可以缩短战争进程减少战争代价。当松井义雄添油加醋地给陆军空军描述美妙的前景时，高官们无不惊讶，或者不敢相信！
为了自身利益，海军当然也配合吹嘘，被关东军视为鸡肋的研究所，挪到上海后出手不凡。文韵，等于打开**防线的钥匙！完全有资格成为压垮蒋介石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时候根据文韵提供的情报，有针对性地调整战场部署，摧枯拉朽，一口气击垮中**队的抵抗意志，蒋介石想不求和都难。如此一来，日军就可以大规模缩减在中国的规模，腾出手来经营东南亚、太平洋、乃至全世界！
前景太美妙啦！情报层层上传，最后高层会议上，一众人等不由得再次对佐佐木石根刮目相看，老狐狸不声不响居然可以策反蒋介石的核心人员，布局深远啊，绝对有料！而松井义雄竟可以指挥如此大的行动，计划大胆细密滴水不漏，也是可造之材。
不惜任何代价迎接文韵！
见猎心喜的高层罕见地达成共识！因此对松井义雄的要求满口答应。出动飞机掩护，没问题！益阳陆军佯动吸引**注意力，没问题！至于海军，本就是自家的事，安排炮艇接应理所当然。
如今，人算不如天算，文韵死翘翘啦！刚才应该叫他进船舱躲避，为什么自己不坚持哪？松井义雄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还有那么多人可以死，为什么流弹不长眼睛偏偏弄死文韵？
他妈的怎么跟上层交代？
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传来，感觉有地动山摇之势，空军加大了对山口的轰炸力度！岸上的追兵已经不见，船也冲进山口，爆豆般的枪声终于停止，可松井义雄完全不知道。他像猎犬守候已经死亡的主人，舍不得离开。恨不得祈祷天照大神显灵，把自己的三魂七魄匀出一部分，只要能救活文韵！
与喜怒形于色的松井义雄相比，鸠山寿行的痛恨不那么明显，其实他更加心疼，颓然坐在旁边，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自从得知文韵计划叛逃，能想的都想了能做的都做了。冒着生命危险潜入重庆、不惜要挟郑元龙随行，这些还好说，真正令人心痛的是早些年秘密布下的间谍网络！
整个行动，松井义雄动用的是有形力量，亲自率领海军特战队、出动空军陆军和炮艇，虽然代价不菲桩桩件件却可以计算，飞机炮艇损失了可以再造，特战队员损失了可以再训练，无非浪费点时间和人力物力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鸠山寿行动用的却是无形力量。往对手核心圈里埋伏暗线，不止需要时间、金钱和极佳人选，更需要运气！鸠山寿行利用外交官身份在南京经营多年，深深明白运气可遇不可求！当国民政府搬迁到重庆后，他众多手下混迹其中趁人心不稳大肆拉拢收买，不但策反官员、瓦解部分将领斗志，还源源不断传递各种机密。
由此，上头才屡屡嘉奖，他年纪轻轻没有任何军功就晋升大佐，虽然算不上飞黄腾达但跻身上层指日可待。为了文韵，多年来布置的谍报网几乎全部暴露！恢复基本不可能。
更要命的是，过去他一贯以呼吁中日和平使者的身份示人，有心人根本不相信但有些人宁愿意相信。一些所谓的中间派天真地与他来往，期冀化解战火；一些对抗战悲观的则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图保留退路；而一些心怀鬼胎如文韵之流，则把他当成救命稻草。
现在，他本人的小鬼子嘴脸大白于天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军统岂能是吃干饭的？战略规划处处长被策反，蒋介石岂能不动怒？高层人物对他岂能不忌惮？过去假装糊涂跟他来往，以后绝不可能。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冒着得罪军统得罪蒋介石得罪全国人民的风险，包庇一个用心险恶的小鬼子？
惯于玩弄人心人性的鸠山寿行明白，只要他以后出现在重庆街头，肯定必死无疑！也就是说，从战前开始，多年来他对自己的精心包装、对各种目标人物潜移默化的影响，都将失去作用。
代价太大啦！
没有追兵的羁绊，船速更快，继续贴着水平飞行，江面狭窄水急浪高，起伏相当厉害。前面已是山口，马上将面临重炮的轰击，到底怎么行动？负责开路的渡边贤二久久不见总指挥松井义雄，便焦急地发信号联络，一名手下急匆匆跑过来报告：
“大佐，前面发信号，马上进入开阔江面，全体隐蔽！”
没有岸上的追兵，也就不需要抵抗，只能祈祷空军的轰炸管用，祈祷海军炮艇早点到来，祈祷山上的**大炮没准头。其他一切都是妄想，尤其渡边贤二所在的小船，无遮无拦，炮弹爆炸掀起的气浪就足以致命。
堪称拿得起放得下的松井义雄，如同上坟哭过的孝子，闻讯立刻振作起来，回头望望不见追兵，罕见地拍拍文韵已经冰冷的脸表示放弃，站起来立刻命令：
“鸠山君，你和沈小姐搜搜文韵，或许能发现点有价值的东西。传令停船，把前面船上的人全部集中到这来，方便隐蔽。告诉机械师，检查一下马达，等会要全力冲刺，不得有误！”
尽管手上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可沈春丽还是远远地摊着手，好像怕污染似的，此刻当然不肯摆弄尸体。不过鸠山寿行却一点不怕，也显得略微懂行。不但翻遍了尸体各部位，而且专门解开衣服看看了看伤口。手枪杀伤力有限，造成的伤口远比机枪来的小，稍微有点经验的人一眼就可以分别。
动手之前沈春丽早已经谋划过，**中冲锋枪有的是，而很多冲锋枪弹径与手枪的一样，即使从文韵身上挖出子弹，也不至于引起怀疑。除非解剖尸体，精于此道的人会发现文韵是近距离中枪，现在这种情况下解剖根本不可能。果然，没有任何发现的鸠山寿行耸耸肩膀，摊开双手对沈春丽苦笑一声：
“竹篮打水一场空！”
船已经停了下来，匆匆赶来的渡边贤二额头上挂彩，显然已经从松井义雄口中得知见文韵已死。对于尸体他不但熟悉而且还带点好奇，先跟鸠山寿行打个招呼，遗憾地安慰道：
“鸠山君，想开点。战场上就这样，或许能躲过一万颗敌人瞄准你的子弹，但胜利即将到来时却可能因为战友走火丢命。运气，全靠运气，运气不在我们这边谁都没法子。”
什么意思？或许是感慨战场上的难以把握命运。
他拿脚踢踢俯身看了看，好像还准备仔细研究一番。沈春丽还真怕这个老鬼子发现猫腻，冲锋枪子弹从岸上打到船上，所谓强弓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不会有那么大的穿透力，直接要了文韵的命！
一旦经验老道的渡边贤二仔细查看伤口，肯定会有所怀疑。为了转移他和鸠山寿行的注意力，听见松井义雄正命令手下抛弃船上一切不必要的东西，立刻道：
“鸠山君，赶紧找地方隐蔽吧，尸体怎么办？松井君计划轻装上阵，全速冲过前面的封锁线。”
暗示抛弃尸体，一具没有任何价值的尸体，除了增加船的负重再无其他用处。只要尸体一丢，神仙也无法找到沈春丽留下的破绽。鸠山寿行想也没想就点点头，略带恨意和渡边贤二一起，抬起来径直丢河里啦。精明的沈春丽生怕渡边贤二再想起什么，故意道：
“两位大佐，还不到悲观的时候，别忘了文韵的箱子。或许我们还有机会，眼下得冲出去才行！”
心理战术，不给渡边贤二留下思考文韵之死的时间。沈春丽认为，文韵那只装满**机密的箱子，应该是眼下的焦点。
跑堂的不管掌柜的算盘，扛活的不管东家的日子！虽然贵为大佐，渡边贤二一直是个流大汗受大累的苦逼，即使当初在长春担任宪兵队长，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可以作威作福，但到了研究所无非负责抓人审人枪毙人，干的还是脏活累活。他才不管文韵的箱子，笑笑道：
“沈小姐，赶紧找地方隐蔽吧，能出去再说。”
第五十八章 杀人不好玩（）
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倍受打击的鸠山寿行却无法像渡边贤二那么潇洒，沈春丽的提醒不但及时而且有道理，文韵掌握的机密太诱人啦！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弃，至少现在还不是承认失败的时候。
只要拿到箱子，没有文韵这枚鸡蛋照旧可以大吃特吃槽子糕，死不死也就无所谓啦！问题是多疑的文韵层层设防，现在光知道箱子在重庆，在某个角落的某个人手中，连郑元龙也一无所知。
怎样才能破解文韵留下的谜团，成功拿到箱子？他神色一动，立刻跑去与松井义雄商量。渡边贤二裹紧衣裳，像根木头般蜷曲在船舷下面，见沈春丽还在发呆，好心好意地提醒：
“沈小姐，千万别往船舱里挤。一旦翻了就被扣在里面，会游泳也没用，不如甲板上安全！”
船舱里早已挤满伤员，如今还得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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