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由横野一郎负责我的安全,您再给我配一名助理即可。非常感谢!”
这些细节沈春丽已经准备好久,可以说滴水不露,松井义雄也被她庄严肃穆地神态震慑,接过信封半张着嘴点点头。
回到自己办公室,从松井义雄副官手里接过卷宗,正准备坐下,想不到副官两脚后跟一磕道:
“沈小姐,卷宗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接触,更不可以带出您的办公室,一个字一片纸也不行!您使用完毕后按电铃叫我,直接交付我保管,现在请您签字接收。我身后的两位……”
这些规矩不是实行一天两天了,研究所人人皆知,沈春丽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副官显然狗仗人势,松井义雄地位上升,他也水涨船高跟着抖威风,打算给沈春丽点颜色瞧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止在中国行得通,日本也照旧。本来对松井义雄一肚子气,沈春丽冷哼一声,不待他说完就虎起双眼喝道:
“你更应该懂得,没有我的允许,他们不可以进办公室!”
气氛骤然一紧,副官颇不服气地挺直腰杆,腮帮子上的肌肉抖了抖,仁丹胡子动了动,又扬扬眉毛,吊嘴角邪气地笑了笑,靠近沈春丽粗门大嗓地道:
“沈小姐,据我所知,在满洲国,包括溥仪的皇宫和您的家,皇军都可以自由出入。”
十足的调戏!
沈春丽刚才跟松井义雄摆派头是为了争取以后的生存空间,是一种理智的有预谋的行为。但此刻她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怒火,扯过接收薄潦草地签上名字,递还时毫无征兆地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混蛋,滚!回去告诉松井先生,以后不许你进我的办公室,脚迈进来我就砍了你的脚,手伸进来我就剁掉你的手!脑袋过界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谁也想不到沈春丽突然暴怒,副官跟谁松井义雄多年,算得上一个有来历的人,研究所里上上下下的人平日里都给他三分面子,唯独沈春丽素日里不搭理。
所以才趁佐佐木倒霉抖威风,想不到沈春丽老虎拉车——不吃那一套。此刻脸上火辣辣地立刻冲动起来,右手直奔腰间打算掏枪!
沈春丽轻蔑地笑了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冰冰地拿着卷宗径直入座。
被狠狠羞辱后副官当然不甘心,不过站在原地发了半天狠,想起沈春丽平时的趾高气扬,到底没敢把枪拔出来,回头看看新来的两个助理,悻悻地吼一声:
“开路,混蛋。”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混蛋是指谁说的,沈春丽一直没有抬头。因为她看到卷宗里的内容,已经无暇关心其他!可以确认,照片上的人她并不认识,完全没有接触过。
姓名:张志平。曾用名:张用,李子贵,江岚。
俄文名字: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尔·普列汉诺夫。
身高:167厘米。
体重:58公斤。
血型:a。
籍贯:江西省萍乡永和镇人。
年龄:三十四岁。
婚姻状况:已婚无子女,妻子刘平平,*地下交通员,现居上海法国租界安康路秭归巷十七号,小学老师。(备注:刘平平已在上海皇军掌握之中,并且承认自己身份)
身份:原为共产国际远东特派小组成员,现*社会部情报员。
职业:香港《东亚日报》驻内地特派记者。
此行任务:一是代表上级考察满洲形势,评估战争走向。
二,核心任务,联系潜伏的*秘密特工,传达上级指示,要求其立刻开展工作,启动潜伏在东北的间谍网,利用秘密电台连接中央与苏共。至于怎么启动,另等通知。
三,在新京期间,关注满洲朴部长的状况(仅仅是关注,没有其他目的)。四,正月离开满洲去上海,准备接受新任务,具体不详。
关于朴部长:完全陌生,组织仅仅交代关注。没有提及其他,更没有涉及到生死。在莫斯科共产国际会议上,曾听说此人作为朝鲜半岛活跃人士,早年加入过共产国际外围组织,具体情况不详。
关于潜伏特工:完全不知情,只知道接头暗号,根据经验判断上级特别重视此人,隐藏极深,应该混迹于新京上层社会,否则不会在豪华的东亚饭店接头;
第三十四章 血与火()
并且精通日语,因为接头标志是日文报纸《新京新闻》,而暗号是日本名著《源氏物语》上面的语录。有可能是女人,东亚饭店适合陌生男女搭讪。(补充说明:上级没有交待来人性别,主要根据经验推断,没有明确证据。)
(注,关于潜伏特工的价值还有另外的佐证,共党规矩:即使同处一城并且属于同一地下组织,但搞情报的与负责电台的相互独立,没有隶属关系也绝不相互联系,彼此毫不知情。
两者之间依靠专门的中间人沟通,奉命转交的暗号必定被用来与中间人接头。而且一部地下电台,需要报务员译电员,需要稳妥地方藏匿掩护,在戒备森严的满洲尤为不易。由此可知,潜伏特工加上中间人,再加上电台人员,此地下网络至少四人。)
关于上级:一为共产国际的高级干部季米特洛夫,捷克人,以学者身份常驻香港,偶尔会去上海活动。
(注,此人领导一个共产国际外围远东情报小组,主要从事政治经济情报收集,已被上海日军情报部控制,交代了整个共产国际在中国的全部活动情况,包括上海,重庆,南京和延安。
据此情报已捕获十八人,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情报员中有满洲铁路株式会社的日本军官。东京大本营现已介入调查。)
二,由于转入中国*时间不长,目前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领导,只有传达组织命令的联系人——郑浩,香港一家报社的小记者。
但有一人值得注意:司马竣,此人四十五岁以上,操国语,懂俄文,在生活和工作上给予我极大便利。公开身份为新闻工作者,不知其具体行踪,长期来往于香港上海!
(备注,已经由上海方面派人,在香港秘密逮捕此人,正押解去上海。其人态度强硬,绝口不提自己身份,但初步判断,应为*地下党高级负责人,根据其在上海的活动轨迹,目前已经监视十一个可疑地点,涉及二十三人。但在香港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
再也无法继续看下去。
司马竣!
这三字一出现,沈春丽顿时感觉胸口被巨石压着,堵得喘不过气来,紧紧握着双拳,张开嘴大口呼吸,贮满泪水的眼睛一片茫然,只要轻轻眨一下,泪珠就会滚滚而落!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为了平抑心情,她走进洗手间冲把脸,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看不见面前的镜子,但脑海中却出现清晰的画面,出现她无比熟悉又无比思念的影子。
一米七左右个头,偏瘦,长条脸上永远挂着平静而和蔼的微笑,大部分时间静默,难得开口也慢条斯里,即使激烈的争辩也绝不会高声,从不发脾气,挺而直的鼻梁,密而硬的一字胡须,代表着他的坚定的立场和信念,右手食指和中指已经被香烟熏得近乎黑。
此人就是司马俊。
他被捕无疑是巨大的灾难,不亚于惊天霹雳,使沈春丽陷入幻觉,闭上眼睛就清清楚楚看见,日本鬼子的火红烙铁每一次落在司马竣身体上,都会冒一股青烟,她此刻已经闻到皮肉焦糊的味道;
皮鞭每一次落在他瘦削的后背,都会飞起一朵朵血花,她也嗅到了血腥味;老虎凳正一点点抬高司马竣的双脚,她甚至听见腿骨即将折断的嘎吱声!
洗脸池的水哗哗流着,“哇!”沈春丽狂呕一声,还没等低头,胃里的东西像箭一般喷出来,先是食物,后来是胃酸,在后来吐出的是绿色的胆汁。
巨大的打击令她失魂落魄,借着呕吐机会她热泪长流,不敢号啕大哭,她紧紧捂住嘴哽咽着,以至于指缝间沥沥拉拉流淌着呕吐物,差点瘫痪在地。
好久好久,她才慢慢清醒过来,洗去脸上的污渍,嘴唇颤抖着端详镜子中的自己。
可她看见的还是司马竣:血腥的刑房里,他面对日本鬼子、面对那些阴森森的刑具、面对自己斑斑血迹微笑着,灰白色的长衫已经浸透了血水,可他依旧神色不乱,站在恶魔面前微笑着,举起戴着镣铐的双手,淡淡地道:
“请给我一支烟,谢谢!”
像一颗炸弹,独自被埋藏在敌人的心脏里,沈春丽已经太久没有与组织联系,太久没有与同志见面。
司马竣是父亲在共产国际的战友,是她的叔叔,某种意义上说:司马竣就是父亲!就是组织!就是同志!就是沈春丽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那面旗帜!
抛开这些不说,他更是沈春丽的亲人。当年在莫斯科读书时,正是司马竣把她引领上革命道路,介绍她入党,后来沈春丽父亲牺牲,司马竣干脆把沈春丽置于他直接领导之下。
包括潜伏也是他一手策划和安排的。这次上山之前才接到司马竣的指示,除掉别列佐夫斯基,等待春节与组织上派来的人会面,那时沈春丽就热切地希望,来人是司马竣,她尊敬、热爱、视之如亲人的司马竣。
然而现在,他居然被捕啦!
该恨谁?沈春丽不敢继续想下去,她明白自己必须迅速平静,刚才的呕吐就代表失态,办公室的四面墙后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因此她没有收拾洗手间,保持着一脸疲惫、痛苦、或者叫沮丧,萎靡不振地走出来后,立刻拨通松井义雄电话:
“松井先生,请派人拿走卷宗,抱歉你的副官不能再进我办公室,谢谢。另外,我需要休息。”
她的痛苦是实在的,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表演。半分钟后松井义雄出现在她办公桌前,一副领导者的派头用汉语嘘寒问暖:
“沈小姐,医生的已经准备好,我地认为你应该检查一下,最近的行动太多,过于紧张,可能影响了你的身体。”
沈春丽不必睁开眼睛就知道走廊里有大批人,这不代表松井义雄的信任或者关心,反而代表他的假惺惺,因此她剧烈喘息着,艰难笑了笑有气无力地道:
“松井先生,想不到您会亲自前来,谢谢。既然如此,我马上去医院检查一下,确定自己的身体状况。但您能否请外面的人走开,匆匆看过卷宗,我有点疑问。”
大家都是玩心理的老手,自以为是的松井义雄,满意地看着颓废的沈春丽,心里非常得意:这就是施加压力的结果!给副官一记耳光,只能证明她敏锐地感觉到研究所即将改朝换代,意识到生存的危机,由此而变得歇斯底里。
要知道,沈春丽小姐过去是不屑于亲自打别人耳光的,她害怕伤了自己嫩葱似的手指!老奸巨猾的佐佐木石根,会假装欣赏沈春丽才华、尊重她的个性、并尽可能在日常生活中保持她的尊严,甚至给予超级待遇。而松井义雄简单粗暴,坦诚地表示向往沈春丽的*,认为这是沈春丽存在的最大价值。
“沈小姐,有疑问尽管说,外面的人都懂得纪律。”
“松井先生,恭喜阁下成功破获共产国际网络,可惜被东京大本营接管,我们一时分享不到胜利果实。”
不可能否定张志平身份,打乱敌人的思维节奏才是上策。好在张志平交代的很抽象,暂时形不成威胁。
本来因风传朴部长曾与共产国际有瓜葛,沈春丽一直竭力避免在此人身上着力,张志平的交代恰恰证明她的判断,朴部长危胁她的安全,因此党组织才出此下策。张志平接受的任务是关注,可见并不知情。
沈春丽竭力平静自己,眼下必须转移兴冲冲的松井义雄视线,短时间内找不到借口,只好拿朴部长说事。为了司马俊,哪怕引火烧身也在所不惜。因此一字一顿地道。
“张志平价值有四,一是共产国际部分,已经被东京大本营接手;二是他的接头人,估计现在还没出现;三是上海方面,可惜我们无法介入。对我们有价值的或许是他与朴部长关系,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也是一点,里面好像大有文章。为什么档案里再无下文?”
面对柔弱的沈春丽,松井义雄不得不赞叹,尽管身体状态不佳,但逻辑清晰推理严密,没有一句废话。这个娘们的脑袋,真他妈的不白给,泛泛浏览一遍卷宗,居然能一下子击中要害。
他恨恨地道:
“共党狡猾狡猾的,上海方面告诉我,经过调查,暗杀朴部长一事由黑社会主导。那里经营杀手生意的组织多如牛毛,从青红帮的流氓到西方职业刺客一应俱全,即使抓到委托人也无法追查。张志平完全不知道,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渡边贤二在宪兵队天天叫嚷:动机是一切案件的核心!
犯案和破案都依赖于此。按照他的理论,司马俊如此殚精竭虑安排,当然是为了掩饰除掉朴部长的目的——也就是动机,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沈春丽。
心里稍安的沈春丽点点头,声音几乎比蚊子还小:
“以我推测,现在张志平肯定不在监狱里,而是在您掌控之中,被软禁在东亚饭店,静静等待那个隐藏的接头人。等待他的上级以及他的团队暴露在皇军的枪口下,但松井先生您想过没有?如此守株待兔,成功的几率有多大?这几乎是一种近乎原始的捕猎方式,请原谅我直言,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三十五章 暗度陈仓()
“中#共组织成员之间历来单线联系,通过张志平,最多能抓到他的上线,下线,根本无法摧毁整个系统,并且一旦张志平被捕的消息泄露,也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其他所得。
目前我们的重点应该是抽象的,利用他总结出共产国际的政策、思想动态,发展方向!最起码利用他总结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季米特洛夫的地下组织既然牵扯到日本人,说明张志平身份不一般,更说明受斯大林控制的共产国际,对满洲产生了强烈兴趣。
如果我们能找到答案,或许能影响关东军未来的整个战略构思。不妨试试跟张志平做朋友式的交谈,了解共产国际在满洲的战略目标,还有他们组织的运行特点,秘密工作流程,这才是您逮捕张志平的最大收获。
依靠此人追捕他的上线下线,应该属于宪兵队或者特高课的任务范畴,不可否认他们也远比我们擅长!”
因为父亲沈明山有在共产国际工作的经历,加上张志平把自己与共产国际的来往描述的相当具体,对党组织却轻描淡写,沈春丽几乎本能地推断,他不过是党在共产国际培养的预备干部,刚回国内应该还没机会参与党组织的重大活动,也没有实战经验。
此次作为是司马俊派来的信使,说白了无非一地下交通员,根本不代表共产国际,但卷宗里的供词含糊不清。
而且共产国际发展的满铁日方人员,几乎没有任何交代,只不过提了提。佐佐木石根一直紧盯这条线索,立志要破获潜伏在满铁和关东军内部的共产国际情报组织,怎么会不关心?
极有可能是松井义雄为了争功劳,故意隐瞒。研究所中目前可以利用的破绽有两处,一是松井义雄抢班夺权;二是佐佐木石根残废。无论如何先把水搅浑!模糊张志平的身份,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营救司马俊寻找机会。
精心的部署被看做守株待兔,简直岂有此理!如果不是心情好,松井义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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