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云菲咯咯大笑,再次挽着她胳膊,云淡风轻地道:
“我需要借助你的超人智慧。告诉你罢,特高课是干什么的?七十六号从成立之日起,就处在我的严密监视之下。”
一点不奇怪,沈春丽怎么可能并不知道?特高课的任务不外乎以下几种:监视中国人的思想动态,取缔反日言行。搜集情报,汇编情报资料。破坏抗日地下组织,侦捕审讯处理特工人员。监视伪高官言行。进行策反诱降等活动。除此之外,日本宪兵队也与之配合增设了特高课兼管反间谍业务。
廖云菲突然压低声音,附耳道:
“七十六号的不法生意、英美商人的秘密勾当、郑元龙的神秘面孔、满铁驻上海代表处,还有数不清的秘密都隐藏在樱花银行背后!要不然鸠山君为什么要监视大平光一?要不然将军怎么会同意你参与?我们俩个女人携手,没准可以破获一桩世界间谍史上最大、最轰动、最动人心魄的大案!名垂青史。”
满铁?郑元龙?大平光一?
沈春丽的心一下子子跳到嗓子眼!
第三十五章 魔鬼的微笑()
小鬼子打着大东亚共荣的旗号,实施惨绝人寰的三光政策,目的就是灭亡中国,作为侵略战争的马前卒,佐佐木石根殚精竭虑。他一直没放弃使用郑元龙,当然也没有放弃秘密调查郑元龙,一点不奇怪。而郑元龙一直在东北,与满铁自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廖云菲往这方面调查同样一点不奇怪。
任何一个对情报稍有认知的人,若调查郑元龙,都会选择这一方向作为突破口。何况经验老道的廖云菲——传说中的南造云子?可沈春丽感觉奇怪的是,秘密走私伪钞的樱花银行、有苏联特工嫌疑的大平光一、人神共愤的七十六号,彼此之间八杆子打不着,更与郑元龙没有交集,他们怎么会搅合一起?难道郑元龙真是共产国际的?不可能呀,她再次想起司马俊的绝命诗: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朴部长被炸身亡,张志平当初指控郑元龙是**;绝对不是血口喷人!松井义雄相信在香港司马俊住所截获的满铁情报,即来自郑元龙,也不是无中生有。抗联能神奇地杀出鬼子重围,没准真得到了郑元龙的帮助;老北风戏耍鬼子居然全身而退,显然也并非无因。重庆文韵的情报,恐怕也如沈春丽推测一样,郑元龙参与其中。
正因为如此,每逢提及郑元龙松井义雄就恨得牙根痒痒、佐佐木石根坚持控制下使用,尽管如此他仍旧趁三岛由纪夫闹事之际,成功避免姜玉凤被逼迫去东北。郑元龙简直有鬼神不测之机!身上的嫌疑比牛魔身上的虱子还多,每一桩每一件都骇人听闻,换成别人早化成小鬼子枪口下的一缕亡魂!
姜玉凤曾说儿子是中国人,而司马俊暗示他不是同志,可令沈春丽惊讶的是,居然能赢得司马俊的信任。要知道,司马俊长期从事地下工作,警惕性远超常人。即使从共产国际回国的张志平,也始终没有得到他的认可,郑元龙何德何能?能成为司马俊的朋友?
也许,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揭开蒙在郑元龙头上的神秘面纱!沈春丽暗暗打着主意,随廖云菲回到办公室,桌子上已经摆上一大袋子资料,上面的日文绝密二字看上去阴森森的。廖云菲扬扬下巴打发走副官,冲沙发略微一伸手示意沈春丽就座,自己不再嘻嘻笑,落座后一本正经介绍:
“沈小姐,直截了当说吧。根据秘密搜集的资料,郑元龙在东北时就通过樱花银行进行国际贸易,负责的就是大平光一,其中不但涉及英美,甚至涉及到苏联。满铁驻上海代表处也与大平光一来往密切,同样涉及经济利益。至于七十六号更不用提,他们的部分工资就是依靠伪钞发放。”
无论樱花银行的背景是什么,它开门就要做生意!郑元龙跟苏联做生意,在东北就有传闻,越是危险的生意赚头越大,他背后都是日本财阀,有的甚至还有皇族背景,为了银子干点犯禁的勾当也算正常。郑元龙与苏联之间到底合作了些什么?沈春丽故意打趣道:
“马克思说过: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象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证明。”
长篇大论的背诵!而且用的是日语,廖云菲听了起初一愣。继而忍不住露齿一笑,马上明白沈春丽的意思,但狡猾的她没有进一步爆料,相反拍拍桌子上的资料袋,把话题转到七十六号上:
“沈小姐可能不知道,李士群虽然不出名,但七十六号却掌握在他手里,丁默村根本左右不了。因此他才膨胀起来,连皇军也不放在眼里,如今我得治治他,捎带着查查大平光一。怎么样?有兴趣吗?我秘密抓捕了李士群堂弟,他的心腹中的心腹,叫李士仁。”
果然手段不凡,连七十六号掌门人的心腹都敢秘密抓捕!沈春丽如何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赶紧笑着道:
“将军有令,我协助您,请下令吧。”
“呵呵,走吧,跟我去讯问室!”
又参加惨无人道的刑讯?沈春丽有些犹豫,廖云菲却过来拍拍她肩膀,善解人意地宽慰:
“放心,尊敬的沈小姐,只是客客气气地对话,没有铁与火的碰撞,绝对不会玷污你的眼睛,呵呵。”
被一眼瞧破心事,沈春丽顿时心中一凛,为了掩饰也为了表示感激,故意奇怪地盯着她,随口奉上一顶高帽:
“在饭店时我以为你醉了,想不到居然一点事也没有。厉害!”
廖云菲不无得意地昂起头,扯扯衣襟,正色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想醉就醉不想醉当然就不醉。我相信沈小姐也有这本事,干情报的,哪个不如此。”
沈春丽赶紧声明:
“我可没这本事,我只是将军的跟班,并不是情报人员。”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询问室,李士仁已经被带来啦,在两个特务的严密监视下坐在沙发上,并没有戴刑具,看样子也没挨拷打。眉宇间布满惊恐,连目光都闪闪烁烁的,听见门响浑身不由得一抖。
廖云菲附耳问沈春丽:
“见过李士群吗?”
从来没机会去七十六号,上哪见鬼魅般神秘的大汉奸?沈春丽摇摇头,廖云菲再次附耳道:
“号称堂兄弟,其实已经出五服,说是族兄弟更恰当。不过这个李士仁简直可以做他哥哥的替身,像极了。”
沈春丽没有吱声,继续打量这个李士群的心腹。年龄三十上下,中上个头白白净净,偏瘦,像个文弱的书生。典型的浙江人特征,外表缺少剽悍。当然并非只有李逵那样的人才可怕,某种意义上说,白面书生狠起来更要命。蒋介石、戴笠、李士群、杜月笙,无不是浙江人,狠起来照旧杀人不眨眼。
“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绑架我?”
或许面对两个女人心里有底,或许并没有遭受酷刑,又或许还怀着幻想。毕竟李士群是横行上海滩的恶魔,人见人躲鬼见鬼愁。不管怎么样,李士仁嗫嚅半天抢先开口。语气咋咋呼呼,其实叫色厉内荏,或者叫外强中干,这架势岂能镇住廖云菲?
她挥手打发走手下特务,把资料袋往桌子上一摔,冷哼道:
“不知道你何必绑架你?”
居然来个迎风上!直接呛回去,意思不言自明:知道你是李士群弟弟,所以才绑架你,怎么着吧?威风凛凛的话语令李士仁一愣,顿时像双打的茄子——蔫巴啦!沈春丽却嗅到了隐隐的血腥味,秘密抓捕一点不奇怪,小鬼子什么缺德勾当干不出来?关键在于廖云菲几乎承认了自己身份,明知道是李士群弟弟还敢绑架!
除了日本鬼子谁有这样的胆子!李士仁即使是傻子也能猜到。这样一来,将来怎么释放?怎么跟李士群交代?七十六号的汪伪伪特岂不人人自危?只有一种选择,杀人灭口!廖云菲极有可能在绑架之前就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要不然不可能变相承认自己的身份。
沈春丽相信自己的推测不会错,她太了解小鬼子的思路。
象瘟鸡一样耷拉着脑袋的李士仁陡然又抬起头,面对站在跟前的廖云菲,鼓起勇气问:
“你们是日本人,居然绑架李士群弟弟?”
一丝阴沉的微笑浮现在廖云菲俊俏的脸上,她心情极好,两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踱步,鞋后跟轻点地板,发出的声音像落地钟的声音一样均匀好听。好久她才含笑回身,盯着李士仁一字一句道:
“李先生,在特高课,从来都是我问问题。这是规矩,懂吗?”
无事一身轻的沈春丽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幕,就审讯而言廖云菲的表现并不专业,充其量与松井义雄一个档次,给佐佐木石根舔脚丫子都不配。审讯当然需要掌握话语权,掌握主动,但需要潜移默化地施加心理压力,让对方的防线崩溃:而不是依靠外在的强势去压迫,强逼对方屈服。
特高课三字入耳,李士仁浑身明显一震!半低头却眼睛上翻,胆怯地偷看廖云菲一眼,目光中满是恐怖。这一细节当然不会逃过廖云菲的眼睛,她自得地一笑,依旧没有进入正题,而是耐心请教道:
“在七十六号,如果有人坏了你哥李士群的规矩,会怎么样?”
李士仁身体开始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答: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没看过也没听过?”
“听说——听——说后——果——果严重。”
“严重到什么程度?”
“会——被被——被降职,被——关关关——禁闭。”
因为恐惧,李士仁两鬓已经被冷汗浸湿,下巴子直哆嗦,语调也越来越不连贯。尽管如此,他还是怀着幻想,希望鬼子对汉奸能网开一面,因为降职关禁闭都是对自己人的内部惩罚,并不是针对敌人的手段。诡计多端的廖云菲岂能不明白他的用意,竟然哈腰端详他一眼,笑嘻嘻地问:
“处罚这么轻?看起来七十六号就是不如特高课!想知道在特高课坏了我规矩的后果吗?”
被吓破胆子的李士仁已经说不出话来,脸色也发黑,完全是一副死人相,却不自觉地抬起头,只听廖云菲冷哼一声,厉声道:
“死!”
话音未落掏出手枪,不由分说顶住李士仁肋叉子,面对被吓得浑身乱颤的李士仁,廖云菲居然回头冲沈春丽灿烂一笑,笑得眉宇间阳光明媚、唇边好像有春天的气息,脸上布满儿童搞恶作剧时的顽皮,然而她却轻轻扣动扳机!
啪,李士仁惨叫一声,捂着肚子瘫痪在地!
第三十六章 步步惊心()
廖云菲明明眉开眼笑的,问答之间语气还带着戏弄成分,尽管沈春丽对小鬼子的残暴早已经司空见惯,几乎已经到了麻木的程度。但今天面对的毕竟是笑靥如花的女人,虽然不相信她是吃素的,却再也没有想到这个疯狂的女特务如此没有人性,轻描淡写之间,一枪放倒李士仁!
从枪口所瞄准的位置判断,这一枪不致命,死不了但活受罪,造成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得意洋洋的廖云菲笑眯眯仰起头,俏皮地吹吹枪口,还冲沈春丽努努嘴,插好枪后提提裤腿蹲下去,好像要深入研究一般。紧捂着伤口的李士仁侧躺在地上,像虾米一样佝偻着身子,脸色青灰惨叫连连。
“李先生,现在轮到我问话,记住啦?”
差点哑然失笑的沈春丽不由得暗暗摇头,完全没瞧得起这样的霹雳手段。但她也明白,廖云菲有意在她面前耍酷,显摆自己的不凡。论专业水平,则实在等而下之,顶天与松井义雄一个档次,恐怕连吉永贞子都不如,距离佐佐木石根至少有十万八千里。
审讯,首先要观察对象、研读对象、判断对象。不同的对象要用不同的方法,所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忌讳千篇一律。对志大才疏、喜欢风花雪月、凡事讲究情调的张志平来说,松井义雄的死亡威胁最直接有效,猝不及防之下把他置于枪口下,足以摧毁他的意志。但这样的手段对付段文轩,则完全不起作用。
而对于混迹街头打打杀杀的流氓来说,要的是利益讲的是义气凭的是心狠手辣,他们走惯了月黑风高、见惯了血雨腥风、使惯了刀枪剑戟,受伤是日常生活死亡是家常便饭,不然怎么在上海滩混日子?当他们确定自己没有退路时,反而会横下一条心!
甭管面对谁都敢死磕!哪怕眼前坐着的是天皇,他们拼着崩了门牙也敢咬一口!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孬种,并且能在帮会中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名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果然,沈春丽判断的一点没错。
跟着恶魔哥哥横行上海滩、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李士仁,对自己的结局早有准备。善恶终有报,报应未来是因为时候没到,猖狂一时算一时,趁脑袋还在脖子上今朝有酒今朝醉,哪怕明日就身首异处也无所谓。他成千上万遍设想过自己的死法,唯独没想不到最后充当勾魂使者的,竟然是他们兄弟奉为主子的日本鬼子!
对于人神共愤的他来说,栽在仇人手里一点不冤枉,那叫死得其所,甚至在大限到来时会觉得安慰,毕竟天理循环嘛!可死在日本鬼子手里实在憋屈!真他妈的,小鬼子居然早早开始玩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念完经就打和尚,难道不怕报应?他额头上冷汗淋淋,此时此刻他也明白今天死期到啦。
地痞流氓讲究硬的怕楞的、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能够杀人不眨眼,李士仁当然也是个狠角色,挨了一枪估摸自己没有退路,也估摸自己毕竟是个小混混,不值当小鬼子如此大动干戈。目标显然是哥哥李士群!只要哥哥不倒,就能掌控七十六号,有这样的力量在手自己兴许还有救,至少不会白死;如果哥哥完蛋,小鬼子即使放过他他也活不成。上海滩此刻不知有多少人磨刀霍霍,咬牙切齿等着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拼死也要保护哥哥李士群!打定主意后李士仁不由得露出流氓嘴脸。心里暗骂:小鬼子,太小瞧你爷爷啦!爷爷今儿死了就等于在江湖上漂了一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三刀六洞也等闲,今儿叫你开开眼!他强忍剧痛睁开眼睛冷哼道:
“少他妈的装横,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等着吧。”
“跟我耍无赖?”半蹲着的廖云菲一愣,回头望望沈春丽不怒反笑,探头端详端详李士仁,再次拔出手枪推弹上膛,又伸手带着怜惜的意味抚摸着李士仁肩膀,呲着满口小白牙诡秘地笑着,就好像买肉的家庭主妇一般,“李先生,知道你青红帮出身,我有时候也好奇三刀六洞是怎么回事?给我解释解释如何?”
青帮洪门门规:
同门相残,三刀六洞。
触犯帮规的人要祖师爷画像前被执行家法,自己用刀在小腿肚上扎三刀,对穿,三刀下去就是六个洞,是仅次于自尽的惩罚。这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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