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小院,门前小溪流淌,背靠着大山,旁边是小花园,非常别致。
包云生踏足此处,倍感骄傲,这里是东家钱慧的居所,寻常人轻易来不了。
办公桌很简单,一杯茶,外加笔墨纸砚,再无其他杂物。
钱慧仔细认真看包云生交来的业务报告,还有账本。
业务报告很厚,足有二十来张纸,字迹娟秀,干净整洁。
账本列出表格,标注类别,简洁明了。
足可见包云生极为用心在做这些事情。
钱慧拿到手非常满意,这是个认真的人,印象分可以打高。
她仔细看账本,眉头微皱。
再翻开报告,一页一页认真阅览。
包云生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出,一动不动,一丝不苟,等待着东家的称赞。
他对自己的成绩非常满意,靠着钱家的旗号,搞到很多生意,单就存银,便替惠丰钱庄揽回一万贯。
还向外借贷出几笔优质债,总共六千多贯,这些客户都是商人,包云生做过全方面的调查,非常有潜力,只是资金紧缺,而且利息开得也很高,加上周期短,超合算的买卖。
包云生严格按照东家的指示办事,想尽一切办法为惠丰钱庄拉到储蓄,同时,找到优质客户,放贷与他们。
一定要确保,放出去的债务,能要回来,其次,要尽可能做到高息,如果可以,加快本金利息的回收周期。
这三点,包云生都干成了。
一盏茶的功夫。
钱慧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心中有万千草泥马飘过。
“啪嗒!”
她将账本还有二十几业的报告扔到桌上。
“嘟嘟嘟……”
钱慧手指敲击着办公桌。
她很生气,可又不知道怎么发泄。
她很想大骂包云生,可人是自己选的,事也按照自己的意愿办的,从简介明了的账本,再到详略得当的报告看,非常之用心,非常之尽责。
钱慧骂包云生蠢,那不就是说自己没眼光。
再者,一个用心尽职尽责的伙计,真骂不去嘴。
太尴尬了。
钱慧非常尴尬,骂也骂不得,说,她教包云生太多了。
她选包云生的时候,非常看好这个人,二十五岁,过了狂傲骚动的年纪,正值壮年,精力充沛。
履历也非常优秀,里长之子,两年前接人里长之职,张家岭大风刮起,成风口上的猪,一夜暴富,万贯身价。
钱慧面试包云生时,非常满意,这货举止稳重,谈吐得体。
如果当初的张虎与包云生同时面试,竞争上岗,钱慧一定会选择包云生而不是张虎。
张虎满嘴跑火车,扯一盏茶的功夫,能让人感觉整个张家岭都是他的。
而包云生很少说话,问起一些问题,尽所能谈看法,中规中矩,不娇柔,不造作,不浮夸。
眼前的事实证明,钱慧的眼光不怎么样。
她认真反思,也找到原因所在,自己从账房里出来,挑业务型人才的水平确实一般。
她本以为,包云生与张虎的出身差不多,都是一村里长之后,称得上本土地头蛇。
事实上,并不是。
钱慧不得不承认,包云生与张虎的差距太大了,半年,张虎平均每个月,揽回10多万贯的储蓄,而包云生一个月就1万贯,十倍的差距。
在揽储的同时,张虎还搞起一个郁金香当铺。
而包云生写了二十页一丝不苟的报告。
钱家的招牌,张虎发挥得淋漓尽致,四处攻城略地。
而包云生拿去蒙身边的亲戚朋友,骗取储蓄,同时又放贷回去。
一个是白眼狼。
一个是看门狗。
能力上存在巨大的差距。
钱慧一度认为,宁用看门狗,也不能用白眼狼。
可真用看门狗,她觉得白眼狼其实也不错。
初到张家岭,惠丰钱庄多么嚣张,将四大家族其他三家,死死压在地板上,四家钱庄的客户储蓄合起来,钱家占百分之六十。
而张虎离开一个月,钱家的惠丰钱庄月揽储排名直接垫底。
钱慧眉头紧皱,双手揉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怒气平复些。
心里认清一个事实,创业不易,过去自己那点成绩,跟创业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以前干的是投资,给钱与别人,让别人去做事,自己吃分红。
来张家岭不一样,需要去开拓市场,去挣,去抢,去蒙,去骗。
再这样下去,钱慧不得不面临一个事,钱庄业务越来越差,拿得出手的成绩,仅仅是资产炒卖的盈利。
她此行的目的,并不是炒卖资产,而是替钱家开拓张家岭的市场。
显然,失去张虎后,她正在走下坡路。
钱慧道:“你明天去惠丰钱庄,找段掌柜,让他安排你在钱庄做事。”
包云生打了一个寒颤,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的劈在身上。
去钱庄做事?
钱庄里能有什么事,核对账本,给上门存钱,取钱的客户办理业务……
一个代理人直接变成账房伙计。
包云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前段时间还好好的,钱慧当时客客气气,还一起吃晚饭。
怎么就……
意外来得太他妈突然了。
包云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好歹也是万贯身价,去当个伙计,脸往哪里搁。
再者,包云生跟亲戚朋友们牛皮都吹上天了,结果裤子脱光了,就这样……
心里的火,越想越大,一万句脏话想要骂出来,可面对钱慧,没敢开口,怂了。
钱慧见包云生愣在原地,颇不耐烦道:“你回去吧。”
狐假虎威,借力打力,这是个技术活。
钱慧明白,再不能以自己的眼光挑选人才了,开拓业务需要冲锋陷阵的悍将,而不是自己这样的文弱书生,或是包云生这样安分的看门狗。
现在看来,满嘴跑火车,扯一盏茶的功夫,就让人觉得世界都是他的,这样类型的人才,或许更适合开疆扩土。
狐假虎威,要玩好,也是个技术活。
看门狗讨主人欢心。
干事实,还得白眼狼来得实在。
钱慧又学会了一课,用人不能凭喜好,还得根据实际情况,否则……
包云生……
钱慧长舒一口气,自己选的人,自己手把手教的人,给出这样的答卷。
只能生闷气了。
第126章 全收()
钱忠一直在院落里,理理花理理草,直到包云生走后,进到屋里,看到钱慧扶额叹气,确认自己所料无误。
在选用包云生上,他一直持反对意见,而钱慧始终坚持看好包云生,两人对此事产生极大分歧。
钱忠是钱家第一代老臣,跟随钱家从富商之家一路走到一方霸主,虽只是打奴,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早已见多风风雨雨。
在他看来,包云生太过于娇弱,或者说中二,积极阳光,努力向上,唯命是从,墨守成规。
积极阳光,努力向上倒没什么大错,奈何这样的性格,骨子里必定缺乏狠辣手段,难有出彩之表现。
唯命是从,墨守成规,用于守业,倒不错,但张家岭这片处女地,聚集着众多大才干的草莽,包云生在他们面前就显得羸弱了。
钱忠也理解钱慧的心思,认为只要打着钱家的旗号,就能狐假虎威,傻子也能搞出不俗的业绩。
可是,张家岭不同于云中城,虽然钱家的影响力有,但仅局限于富商大户,无法深入民间。
富商大户们的现银,早就已经存进云中城,手头上不会剩太多。
张家岭真正的市场在民间,粗略计算,全部压榨出来,单就铜钱,至少也有两千多万贯。
加上最近那么多纸钞进入市场流通,外来商人进来灌水,泡沫吹起来,农奴口袋膨胀不少,应该有三千万贯的铜钱。
男爵搜刮一波,拿走八百多万贯,四大家族钱庄搜罗一次,也差不多用银票换了三四百万贯。
市场还很大,可要开辟这片荒地,困难可不小。
老百姓离钱家太远,有的都没听说过,有的甚至不知道还能使用银票买卖,要对付这群人,狐假虎威毫无作用,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说是无知者无畏,农奴管你是谁,跟老子挨上半毛钱关系嘛。
钱忠深知一点,要对付老百姓,钱慧那一套行不通,还得是张虎这种深谙坑蒙拐骗的江湖流氓。
人才不易降服,因为他们的能力,出了钱家,一样能活得很潇洒。
事情到今天这地步。
张虎当初的目的很明了了,就是找钱家当翘板,借力搞活郁金香当铺。
对钱慧毕恭毕敬,唯美诺诺,那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装孙子罢了。
钱忠看完账,道:“包云生成绩还不错,一个月弄到一万贯,强过于大多数的伙计。”
这成绩确实不错,一万贯,可不老少,但只是相较于普通伙计。
钱慧在包云生身上下了血本,连钱家核心人员才有的身份牌,也给他做了,结果竟是这样。
当初,钱慧可没有关心过张虎,更没有嘘寒问暖各种画大饼。
然而这货干得就很不错,四处去满嘴跑马车,忽悠了一大帮人。
钱慧还在醉翁楼看到过张虎的跟班二瓜,领着一帮南岭的富商子弟,在吹嘘与钱家的关系如何如何之好,仅一票,就干成包云生一个月的买卖。
钱慧道:“你看看报告上写的,拿着令箭把自己家忽悠个遍,几乎没一个是从其他地方拉来。”
“再看看借贷出去的对象。”
“全是一些养鸡养鸭,卖鱼卖虾的二道贩子。”
资本是逐利的,资本是急躁的。
钱必须去最快盈利,最大盈利的地方,哪怕是去搞一场骗局。
快进快出,捞完就跑。
现在看来,包云生适合脚踏实地的干事业,而不是在浮躁的资本战场上争抢。
钱忠道:“我的意见,与张虎讲和,这是一只白眼狼,但至少能让我们碾压四大家族中的其他三家。”
“如今,要制裁张虎,代价过于昂贵,不划算。”
“即便是白眼狼,抢回的食物,也要交一半与我们,合作大家都好。”
钱忠话说得很委婉,钱慧做了太多错误的决策,尤其与张虎闹翻。
契约上,钱家属于违约方,因此,投入于郁金香当铺的钱成了烂账。
这笔损失足有六七十万贯。
再者,失去张虎这只白眼狼,惠丰钱庄的业绩开始下滑,储蓄不增反减,这样下去,动摇钱家在张家岭的根基。
“投机,只能捞一笔,要做常青树,必定需争得货币发行权。”
钱庄干的买卖,说到底就是空手套白狼,左手进,右手出,赚微薄的利差,薄利多销,进越多,才能赚越多。
钱慧的成绩,全在于购买张家岭资产的增值上,算是投机,待到泡沫结束之后,真正能盈利的只有钱庄。
钱慧回道:“讲和是不可能讲和的,不过也是难得的人才,有必要拿下。”
经过包云生,钱慧明白了,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拿着他们钱家的名头,便可以打下业绩。
但是,讲和,她拉不下脸,也不可能拉下脸,她是什么身份,张虎是什么身份,这事没门。
要人,要钱,还要脸。
打服,必须打服。
钱慧道:“郁金香那边的眼线已经传回消息,张虎最近没有大动作,而张三金已经开始卖质押的股权契约。”
“他们的弹药打光了。”
“卖了十万份镖局股权契约,按八百文每份计算,才套现八万贯,顶多用几天。”
钱忠道:“会不会是幌子,背后可能藏着什么,我总感觉张虎没那么简单。”
世人见到的信息,很可能有人故意而为。
释放假信息,迷惑对手,常用的手段。
博弈,三个关键点。
猜到对手的意图。
隐藏自己的意图。
下套让对手判断错误。
钱慧猜出张虎的意图,道:“这流氓虽不识字,但账算得很精。”
她在郁金香当铺的账目上,已经见识过张虎的精明,比灵鹤当铺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也因此,才在价格战中,不做任何行动,依然可以与对手打个五五开。
“张虎想用十万份股权契约做诱饵,诈我们出手抬升价格。”
“其手上至少有200万份镖局股权契约,筹码量很大,我们拉高,他就卖出一部分,再拉高,再卖一部分,这样一来拉平做空股权契约的均价,便可以做到控制亏损。”
“我们抬高价格的成本远远大于张虎做空的成本。”
“一旦陷入拉锯战,时间长了,郁金香当铺产生了利润,抹平亏损之后,那时海阔天空任遨游。”
在算账上,钱忠确实敌不过钱慧,这些,他都没有想到。
隐隐之中,他总觉得,至于哪里不对,却拿不出依据来反驳钱慧。
便不再发表看法。
钱慧继续道:“八万贯,杯水车薪,只要我继续等待,张虎还得继续卖出当铺质押的股权契约。”
“合适的时机出手,一击必杀。”
“人,当铺,脸面,我全收。”
第127章 是去是留()
“号外,号外……郁金香当铺招贤纳士,下无门槛,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前往一试。镖局股权契约价格暴涨,昨日收市报价900文一份。地产大亨一夜暴富,背后的手段极其肮脏。”
“号外,号外,郁金香当铺招贤纳士,下无门槛,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前往一试。镖局股权契约价格暴涨,昨日收市报价900文一份。地产大亨一夜暴富,背后手段极其肮脏。”
……
张家岭时报,在各地同时散开。
“小伙子,我要一份。”
“小伙子,我也要一份。”
“也给我来一份。”
……
“大爷大妈,别抢,别抢,每个村子五份,就五份。”
“大家伙相互传阅,相互宣传。”
“我给钱,给我一份。”
“好嘞……”
张家岭时报,免费,每个村庄的份数都是定额。
而不想分享,要独占,也可以,不过价钱不便宜。
笔墨纸砚要钱,撰稿人要钱,印刷要钱,派发人要钱……这些可不便宜。
一百文一份。
张家岭时报的派发员,有很多人,其中,就有张家军的轮值巡逻队。
这十天,又轮到张家军二营三队巡逻领地,对于巡逻,他们一向反感,自从有了张家岭时报,那可不一样了,不白干有钱拿,本职工作没落下,还捎带手搂点外快,非常舒服。
李四六带着二营三队的大兵,在小溪边休息,大伙拿出干粮,吃中午饭。
之所以不愿意巡逻,就是因为既累,还要啃干粮。
“头,小滑头的郁金香当铺招人。”
张虎还在二营三队服役的时候,就吹过牛皮,大伙服役期到,复原之后,要带他们发财。
都知道张虎有两钱,可现在才发现,他们只知道皮毛。
“三只手现在发大了,郁金香当铺日进斗金。”
“嗨……现在不能叫三只手了,人家可不变戏法坑蒙拐骗搂钱,干大买卖了,得改口,叫虎爷了。”
“呸……三只手那滑头,干的还是坑蒙拐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