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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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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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津门这边对混混的认知,与他上世不大样。上世的有活力社会组织分子,年轻时多半靠勇力,谁能持西瓜刀砍出条街,便是组织里极出名的豪杰。如此混上几年不死,大抵就能成为方头目。再后来就要靠机缘、钞票、脑力、靠山,才有可能洗白从青皮变成董事长。

    而这个时代津门混混,出来混江湖,靠的是硬骨头,二是脸面,三是规矩。个人武勇,气力本事,反倒处于次要因素。在时下大金朝的津门江湖里,个硬骨头的残废甚至比健全人更受混混尊敬。

    这个城市的江湖规矩,就是如此。混混开逛成名,并不依赖拳脚,而是靠卖打扬名。谁若是能挨打滚堂,不避刀斧谁就是好汉。若是开口认怂,失了颜面,就在地下社会没了饭吃,于正常的社会生活,也多半要被人看不起。

    他如果在站笼里主动求饶,被人剪掉假辫子钻个当,倒是可以离开这个笼子,但也没办法在江湖上混下去。而接收了本体记忆的他,已经明白赵冠侯为什么要来赴这个死局。这并非是单纯的好名卖命,其也确实是有他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自己如果真的屈膝投降,那么身体前主人的付出就都没了意义,他要守护的人,也就再难守住。于自己而言,实际没有其他选择,保全颜面,活着离开站笼,缺不可。

    杀手不是神,即使是他全盛时期,也没可能挣脱这样的牢笼,再从大庭广众面前逃走。更何况现在这具身体,他还没有完全习惯,根本不可能完成这种高难度的动作。现在能依靠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当然,更重要的是……运气。

    名纪女离开自己的位置,将手里的支老刀牌香烟,递给了看笼的官兵“老架儿,您老受累,给他来点白糖水,我这还想听两口四郎探母叫小番呢。”

    那当兵的接了烟卷,利索的往怀里揣“白糖水?我这还想喝白糖水呢,糖没有,不过水倒是有。”转身到衙门对面个大碗茶的摊子上,抢了只粗瓷碗过来,将碗里的茶水灌到赵冠侯口里。边喂边道:

    “赶紧,给爷来段四郎探母叫小番。要是受不住了,就赶紧言语声,钻个裆走人回家。你说你年纪轻轻,又不是寨主,干嘛不好,非跟着凑这个热闹,露脸的机会多了,走这条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人得了水,就有了力气,赵冠侯朝那纪女点点头“叫小番是吧,这个……容易”

    看热闹的人群里,也有人高喊着“叫小番好,这个得听个嘎调!有没有唱旦角的,给配个铁镜公主啊?”

    站笼前片喧闹,看热闹不嫌事大与无事生非的闲人,将气氛推动的热烈起来,却在此时,皮靴踏地的声音陡然响起,随后就传来个洪亮的声音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袁大人惩办无籍流民,乃是整顿地方,强化民风的正事,怎么被你们搞成撂地画锅了?这是津门县衙门,不是北大关戏园子,还要不要点规矩了?”

    说话间,这人已经路前行,分开众人,来到站笼之前,打量了几眼赵冠侯“就是你,在这带头闹事,对抗官府?”

    赵冠侯这时也看清楚,来人的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太多,也只二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肩宽背厚,浓眉大眼,相貌威武,生的极是威风。

    来人的穿戴与那些官兵不同,头上戴着俗称喇叭式的大金红缨官帽,顶戴上镶有水晶,穿件天蓝色武弁服,下摆各处绣有云纹,胸前则是只飞熊补子,证明其五品武官身份。腰里边悬挂着西式指挥刀,另边则挂着真皮枪套,露出截手枪短柄。

    另外点引人注意的,就是在他的手上戴着枚翡翠扳指,那人边说话边用左手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这枚扳指,手指翘起来,副耀武扬威的派头。

    几名士兵及衙役见了这人,忙跪地磕头,连声喊着“给李哨官磕头,李哨官高升。”围观者,则有人高声喊道:“水梯子李少把,怎么着,这关笼子唱戏,还犯了大金律么?”

    在场看客,有许多是津门江湖成名的大混混,他们是认识这位军官的。其是袁慰亭新军名哨官,名叫李秀山。乃是津门本地人士,家里在陈家沟子水梯子那里管着鱼锅伙,于江湖之名望势力均非同小可。

    津门锅伙分为水锅伙与旱锅伙两,水锅伙,又分为吃码头与吃鱼行两类,李家就是鱼行的翘楚。所有鱼人要将鱼在津门贩卖,必由李家掌秤,按船抽分,论起威风,比官府的税关还要大出几分。

    朝里无人谋造反乃是国朝惯例,同理,朝里无人,也自不好去混泼皮。李秀山本人深得袁道台器重,站笼之内,也就不会有水梯子李家的人在内。只有混混才能对付混混,收拾津门混混这个差事,也是由他主抓。戴着这枚翡翠扳指,就专为与津门县叫板充大爷所用。

    混混骂人,他是不大在意的,这帮人历来就是如此,反正骂不了多久就会闭嘴,也用不着他出手。赵冠侯的表现让他心里很不痛快,在这受刑,却要唱戏,分明故意向官府示威。唱的曲目又是三家店,那是拿自己比了好汉秦琼,难道袁道台是那靠山王杨林?

    那些巡兵是看热闹,而李秀山考虑的是袁大人的脸面,以及政令的实行。这个站笼,就是袁道台要灭掉津门混混的工具,要看的就是混混最终投降叫娘的狼狈样子。若是混混站笼如此威风,这袁道台的面子,就没了地方放,于他而言,也是极大的失职。

    不把他的威风打掉,说不定后面还有人跟风,惩办混混的事,就成了场闹剧。

    他看看赵冠侯,哼了声“岁数不大,相貌也不差,却是不肯学好,有名没有啊?”

    “赵冠侯!”这名军官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友善,但是赵冠侯心里,并没在意这点,他在意的是,终于来了个说了算的,并且对自己表示关注的人。

    比起被人敌视,他更介意的是,连被敌视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是有水供应,自己在站笼里,也是个死局。而现在脱困而出的希望,就着落在眼前这位军官头上了。

    李秀山寻思了下这个名字,现不存在于自己的记忆库,入了行伍的泼皮,可以算做至尊泼皮。对于本行业的好汉豪杰,心里是有数的,津门锅伙里上档次的寨主或是些有名的大混混都没有这么个字号,想来又是个拿性命搏出位的。

    以他如今的身份,以及在泼皮世界的地位,是没什么兴趣关注这种小把戏的,可是不把他的威风打下去,这次惩办混混,就不好算全始全终。听着围观者起哄,李哨官冷冷笑,目光露出股杀意“你小子能唱四郎探母?那好,不要在笼子里唱,出来唱。来人,把笼子门打开,再取水火棍来。”

    衙役们行刑的水火棍拎在李秀山手上,他将军服的扣子解开几个,手上的扳指在太阳下反着光芒,随手挽了两个棍花“小子,你不是能唱么,那好,爷伺候你顿锣鼓家伙。你要是能把叫小番唱下来,这笼,就不用站了。若是唱不下来,就乖乖给我剪辫子,钻挡!抱着脑袋滚出津门,否则见你次,打你次,砸折你的狗腿!现在要想认怂,还来得及,磕头钻档,放你个活路,要是这棍子落下来,那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赵冠侯微微笑“有劳李哨官了,平时想请您帮忙票出,也没这么多的钱,今天算是我抄上了。您受受累,麻烦卖点力气,也算是成全小的点名气。”随后又扯开脖子大喊道:“小鞋坊掩骨会赵冠侯,特烦李哨官帮场,伺候众位段四郎探母!”

    混泼皮,靠的就是面子和名声,卖打,算是获取名声的终南捷径。所谓卖打,并不是随便找人把自己殴打通,而是有着自己的规矩:东西大街南北躺,南北大街东西横,头南脚北面朝东,哼哈两字声不见,便可被人挑大指,称声好汉。

    卖打,找的也需要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字号,在这等人面前撑起了面子,日后在江湖上也就有了自己的席之地。

    李秀山的名头地位,十个赵冠侯也追不上。赵冠侯这喊,就是有意拉李秀山下水,这棍子下去,津门父老都会说句,赵冠侯卖打,李秀山买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却是借水梯子李家少把头的身份扬了名。

    到了这个时候,便是想不打也不可能,李秀山只好沉声道:“好小子,你准备着吧。”官府用来弹压地面的水火无情棍在他手起了个盘头,呼啸着抡起来,个泰山压顶势向着赵冠侯的腿上猛劈下去。

    他年纪不大,却有着家学渊源,那些想要成名的混混,没几个敢到李家门前卖打,就是知道李家的棍棒格外难挨。他的棍棒打下去,就是那些以卖打成名老混混,多半也会惨叫出声求饶。江湖规矩,卖打时可以骂娘,但绝对不可以叫疼求饶。若是出了喊疼的声音,就会被人当头浇茑,从此不能再吃混混这碗饭。

    他这棍上用了狠手,想的便是只用棍,就让赵冠侯叫娘。棍风呼啸,声闷响响起,那些老混混都是下意识的闭眼,仿佛这棍子已经落在自己身上。作为久在街面上的主,都能感觉出这下的分量,大家心里有数,这棍自己成是接不住的。这个年轻人,恐怕也会在下刻惨叫出声,或是干脆疼昏过去。

    棍棒落在身上,赵冠侯如同运动员听到了令枪声,放开喉咙唱道:“我本是杨四郎把名姓改换,拆杨字改木易匹配良缘……”字正腔圆,板眼不乱,似乎这棍给他疏通了筋骨,伺候的他浑身舒服。

    李秀山脸色红,自己的棍棒落下去,对方精神更足了些,难不成自己的棍棒只合给人搔痒?手水火棍第二次抡起来,人群靠前排的,已经可以听到棍棒在空气带起的破风声,人群已经有人喊起来“李爷,都是街面上的人,手下留情啊!”

    赵冠侯却对这切全无所觉,任由棍棒落在身上,带起大片血肉。在这个过程,他已经自己转成了女腔,唱起了铁镜公主“听他言吓的我混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才吐真言……”,

    这段坐宫,若是直接从最后的嘎调唱,也不过四句光景,总共落不下两棍。赵冠侯却从这里唱,分明是给出时间,让李秀山得以多落下几棍,也就是故意在折他的面子了。

    等唱到“我和你好夫妻恩情不浅,贤公主又何必过于谦言……”时,他将右臂蜷起来,以拳托腮,做个卧佛之态,身子自行翻动。从趴在地上,变成左右侧卧,最后更变成仰面朝天,这也是津门混混卖打的规矩,让人打个四面见线,还得自己翻身。

    等到他的姿态变成仰卧时,终于唱到了“见公主盗令箭……”看客里的彩声已是浪高过浪,而李秀山的棍棒已经传出阵阵破风声。李秀山心有数,若是打不服他,自己的名号就算是被这小混混踩过去了,心内狠,水火棍举起来,却不再朝腿上落,而是对着赵冠侯的膝盖,记泰山压顶!

    赵冠侯这时,攒足了气力,运起丹田气,“站立宫门,叫,小……番!”

    唱到叫小番的时候,正是个嘎调,名角靠此个嘎调,就值阵喝彩,数两银子的戏票。他这嗓子声入九霄余音绕梁,随着这声嘎调起处,声闷响夹杂在嘎调之,那条水火无情棍断为两截,同时断掉的,还有赵冠侯的两条腿。

    鲜血在黄土地上,弥漫开来。随即,掌声雷动!

第三章 红粉佳人() 
作为杀手,必须要学会忍受痛苦,赵冠侯在第棍落下时,想到的就是莫尼卡当初对自己训练的情景。≧>≥≦<﹤。﹤<﹤Z﹤﹤。≦痛苦、刺激这些东西,杀手都要学会忍耐,惟有如此,才能在失手之后,确保不出卖自己的同伴,不牵连更多的人死。

    由于科技的展,制造痛苦的手段,比起这个时代也要丰富的多,李秀山算是用刑好手,做到让人疼,却不让人晕。但是比起未来的科技水平,人力始终存在着上限。经过那种魔鬼训练的赵冠侯,对于痛苦的忍耐力,在这个时代大概没几个人可以比拟,这种杖刑于他而言,只能算是开胃菜这个级别。

    当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身上吃亏,再所难免。如果李秀山不让自己付出足够的代价,他在街面上的名声,就不能要了。狠到打断水火棍,却也是赵冠侯没有想到的,这家伙的心肠确实够狠毒,将来有机会的话……干掉他好了。

    他心里想着,可是随着那声嘎调唱起,人群先是片寂静,随后就爆出雷鸣般的彩声,他的目的达到了。自己终归还是踩着李秀山,成全了自己的名号。

    几个穿着长袍的老人走出人群,朝李秀山拱拱手“李爷,见好就收吧,你们李家也是吃这碗饭的,还是念点香火情义,给同道人,留条路走为好。这袁道台不管权势多大,也不能把津门街面上的规矩,全都给废了。”

    这些老人虽然穿着体面,衣着考究,实际却和赵冠侯样,都是混混。只不过年轻时靠嘴头加拳头混泼皮,上了年纪,就只能靠面子。

    混混打架是手段,而非目的,津门混混亦有此时泰西列强之风范,大规模的打斗,多以和平谈判收场。在谈判,最难找的就是能够手托两家的调停人。津门的大小冲突,担当调停承担维和重责的,就是这些上了年纪,且混的有些头面的老混混。

    津门混混,极重规矩,这些上了年纪的老混混不能打杀,但是有面子有辈分,反倒是更受尊敬,若是认真讲起来,多半还和李秀山的祖辈父辈有些来往。李秀山

    可以打断赵冠侯的腿,却不能把他打死,否则犯了众怒,就不好收拾。见几位老混混出来,也不由佩服几人眉眼通挑,不愧是能在街面上靠脸吃饭的主。朝几个人略点头

    “几位老爷子,李某要是在街面上开逛的时候,见到几位,怕是要先磕个头才敢说话。可如今情形不同,我是吃官家饭,吃粮当兵,为朝廷效力的。先要讲的是官法,这街面上的规矩,就顾不得许多。袁道台有令,整顿津门民风,做下属的就只有听令而行的份,按说他不肯钻档,就只好站死了事了。可是,这小子确实有把好骨头,居然能挨我几棍不出声,也算个人物了。再者,唱的也属实不错,看您老几位的面子,我就只把他当个风筝,把他放了吧。”

    赵冠侯的腿断了,自然是不能动,他皱皱眉头“他这模样怎么走啊,去抓辆地牛过来,把他弄回去。”

    作为水旱码头,津门每天装卸的货物不知多少,最不缺的就是力夫和被称为地牛的地排子车。两名巡兵出去,不多时几个拉小袢的就被抓过来,将人抬到地排子车上,当头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山东大汉,脸为难道:“几位老架儿,这位总爷,这人好拉,可是往哪拉啊?”

    李秀山道:“这……方才他报了字号,小鞋坊掩骨会的,送到小鞋坊那,慢慢打听打听吧。”

    “甭打听了,这人我们认识。”声清脆的嗓音,从人群里钻出两个大姑娘来。当先的个不到二十,头上裹着青布绢帕,身上穿着同色紧身小袄,青色皲裤,身武行打扮,腰里还挎着口单刀,活生生个儿女英雄传的何玉凤。眼下朝廷多兴火器,这带单刀的,倒也不至于违禁。可是个大姑娘家带刀,总是惹眼。

    她后面的个姑娘,年纪比她大两岁,可是比她要腼腆。身穿青布缝制的裹圆,下穿条青布裤,怀里还抱着两领芦席。等走出人群后,忙把席往地上放,低着头满脸通红的朝着李秀山福“老总,别问衙门了,这人我认识。他是我……街坊。”

    李秀山打量了眼这个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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