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能维持住体面,靠的就是天威,按你这样的想法,把威风丧尽,不等到洋人来,城里立刻就会造反,到时候咱们就算想走,也走不成了!你啊,长点脑子,我的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见先帝,你现在这个样子,能管的好这个国家?”
自从政变之后,天佑挨骂的次数多了,基本没得过夸奖,像这种训斥已是家常便饭,只低着头一语不发,等着慈喜撒够了火就罢。慈喜看着韩荣
“你看看,这就是咱大金的皇上,只这么一副窝囊样子,又哪里像个人主?我当初叫了三次大起,才定下开战的事,可将来,承担骂名的只会是我这个老太太。皇帝若能明白为君者的苦衷,就不会说方才那番话了。我问你,准备的事怎么样了,人还可靠么?”
“老佛爷放心,王德贤是个土佬,为人呆头呆脑,让他干什么他干什么,不敢有半点违拗。那二百辆大车让他们来装东西,他们就只管装,至于是什么,绝对不敢问,也绝对不敢多看。曹仲昆、李秀山二将,是赵冠侯的结拜手足,与他是过命的交情,有这两人的兵马守着宫禁,即使洋人来了,他们都能抵挡一阵,端王等人就不足一论。”
听到赵冠侯的名字,天佑的脸色明显变了变,这种表情变化虽然只是一刹那,却瞒不过慈喜。她冷哼一声
“怎么?还记着仇呢?”
“儿子不曾有此想法!”
“没有是最好,有的话,便是十恶不赦。当日无我,今日无你,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了吧?如果宫里不是有我扶持着你,大阿哥父子早就对你下毒手了。要没有赵冠侯领兵勤王,那帮子飞虎团的混人,就要做出天佛不容之事,你可曾想过,赵冠侯是救过驾的?”
天佑帝心里,自然不认同慈喜的说法,如果没有赵冠侯、袁慰亭当日反戈一击,自己说不定已经执掌朝政,自不会与列国开战,更不会有大阿哥在宫内以侄欺叔之事。但是这些话,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他只一点头
“儿子都明白。赵冠侯是功臣,宫里的安全靠他带来的兵保障,儿子也知道。但是儿子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您还要让他随李秉衡去打洋人,又同意端王所奏,斩杀五大臣。”
端王上本,要求讲对洋人主和,对飞虎团主剿的五名大臣处以斩刑。这些人里,既包括了慈喜的宠臣杨立山,也有许景澄、徐小云等善于办洋务,能与洋人沟通的大臣。
在天佑看来,既然风向变了,就该保留这些人的性命,以待日后与洋人弥缝关系,明明要跑,反倒是杀了这些主和的,未免让人觉得左右摇摆,没有定见。
慈喜道:“傻哥,你懂什么?咱们装运大车这事万一被端王知道,怕是要生出变故,他现在丧心病狂,说不定借着这因子,就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所以,咱得使个瞒天过海的办法,让那些疯子以为,我虽然保全洋人性命,但也是要主战。五大臣的首级,就是他们的一颗定心丸。只要他们把眼睛放在这件事上,我们就好走了。至于那几个大臣,就算是为国尽忠了,等到日后风平浪静,我自有他们的典恤,不会亏负。赵冠侯的兵能打,就让他与洋人顶一阵,他多顶一天,我们就多一天的筹备时间,至于他能顶到什么时候,就看他自己的本事,能不能活下来,就看造化。”
慈喜看看这房间里的摆设“这一屋子东西,得抓紧挪,都是我最喜欢的。换一些次一点的进来,偷龙换凤。二百辆车,实在是太少了。可是现在,想多找几部车也很费力,赶车护车的人,也很难找,只好将就了。”
她又看看天佑帝“皇帝,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咱们要走的话,只能是咱们娘两个动身,其他人带的越少越好。就算是皇后,也不能随驾。”
天佑与皇后夫妻相恶,几至成仇,不带皇后于他而言,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事情。慈喜所说,显然不是指皇后,而是指他真正在意的珍妃。他心知,这话一出,必有下文。果然,慈喜又道
“洋兵无理,若是攻入内城,珍妃难免受辱,若是如此,咱们大金就会蒙羞。惟今之计,只有早做准备。”
“亲爸爸开恩她她现在已经知错了!”
天佑不曾想,慈喜对珍妃怨恨如此之深,竟要在这个时候,致其于死地。想来是与不久之前,崔玉贵呈交的那张从永巷流出的字柬有关。那上面,是珍妃要自己留在京里,与洋人交涉,借机恢复帝位的建议。可是不想字柬落入崔玉贵的手,如今怕是成了她的催命符。
慈喜目光阴冷,如同鹰隼“皇帝,你是说,你要保下珍妃的性命,也就是说,你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毕竟你是皇帝,若是你非要这么说,那我就把人情卖给你,带她一起走。是带她,还是不带她,我就听你一句话了。”
语调冰冷,不含丝毫感情,让天佑帝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好不容易修复的母子关系,又将掉落冰点。他心内有数,若是自己要保全珍妃,多半保不下来,最终说不定还会祸延己身。多见积威,已成习惯,思前想后,那一句保下珍妃的话无论如何竟是不敢从口内说出。
“求亲爸爸恩典恩典她一个”
“一个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恩典她一个风光大葬。”
慈喜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放心吧,我不但给她一个风光大葬,也会让她的家里人受她的好处。这次咱们西狩,只带一个妃子,既然她尽了节,那就把她姐姐瑾妃带上。她很贤惠,是个贤妃体统,你该多听听她的话。还有,争取让她为你生下龙种,你别忘了,你是兼祧两房的,总要争气一些,有个后代,我才好名正言顺的废掉大阿哥!”
宫外的人并不知道,慈喜太后已经做好了遁逃的准备,相反,随着五大臣的处斩,仿佛朝廷再次释放了强硬的信号,大金国誓与夷人周旋到底。
李秉衡在京城歇兵两天,各路勤王之兵,已经调度完全,赵冠侯部一千兵马,江西兵三千,加上他自己募的湘军两千合计六千兵马。另有飞虎团部众三千人,神机虎神两营兵三千,一万两千人马组成的大军,向津门发进。出发前,飞虎团提出要求,找宫里要了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另附幡、旗、瓶、扇、环、钩、牌七样器物,共合八宝,作为列阵之用。
飞虎团中一位号称法力高深的老师父,在将台前表演了口喷烈火,手探滚油等神通后,照例能赢得一片彩声。虽然在北堂、东交民巷外,类似的法术被枪炮击溃了无数次,但总是有人相信,这些法术是真的灵验的。李秉衡陛辞之后,带领兵马,高举那口宝剑总督三军,向津门方向前进。
他列的阵势是以核桃顶葡萄的方式前进,最前面的是飞虎团,中层是武卫右军由其负责监督飞虎团。随后又是神季、虎神两营,江西军则负责监督这两营,湘军营列在最后,显然是总督所有各部,防止溃散。
可是当天晚上宿营时,飞虎团的营房就发生了大规模逃跑时间,及至天明,飞虎团三千团丁,剩余不到一千两百人。这三千人选择时,都是选的京里最为剽悍敢斗,以亡命凶残著称的飞虎团民。
据说大多数手上都有人命,杀起二毛子、三毛子毫不眨眼。其在京城影响既坏,又不能加以刑戮。带他们出京,目的既是为了还京城一个太平世界,也是借他们的血勇,去和洋人拼个同归于尽。
不想在京城里法力无边视洋如仇的飞虎团,当真需要他们去和洋人的兵队死战时,连那位吐火的老师父,都没了踪影。李秉衡对这个信息还没来得及消化,第二个信息又到,武卫右军炮标标统赵冠侯,下落不明,炮标不听调动,已经自行脱离队伍,去寻找自己的主官
与此同时,津门城内。曾经繁华热闹的津门,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血与火的世界。黄龙旗与飞虎团的八卦旗及扶金灭洋旗全都倒在地上,城头上飘扬的,则是颜色图案各不相同的泰西各国旗帜,曾经最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津门,失守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血战津门(一)()
唐庆的本部,是在津门沦陷数日之前,抵达津门的。彼时津门谣言四起,纷纷传说章桐与洋人和议将成,先停战二十天。随后又传,因为总督衙门毁于炮火之中,洋人于紫竹林内,为章中堂修建了极为豪华的公馆,且八**乐队于崇文门列队迎接,说的活灵活现,足以乱真。
加之练军入城,传说这是在关外足以震慑铁勒人的劲旅,战斗力不逊洋兵,是以不但在城里的百姓放了心,一些本已经逃脱的百姓,复又跑了回来。
可事实上,之前金国主导的由飞虎团、武卫前军、左军三支人马对紫竹林联合攻击,以失败告终,大军溃败,老龙头火车站复失,总督衙门又为飞虎团所洗劫,所积蓄的粮台给养为张德成部劫掠一空。等到唐庆入城时,面临的情形是既无饷银,也无粮草支应,武库之内,只有破旧兵器,新枪弹药一概皆无。部队的枪弹补给一应无着,士气低落,兵无战心。至于张德成等人,却已经找不到踪迹。
唐庆军资无着,疲兵饥卒,既要访查津门地面的盗匪,又要防守城池,疲于奔命,束手无策。更为重要的是,即使是程功亭这等宿将,竟也拿不出一张津门军事地图,外军未曾到过津门,驻扎在哪里都无头绪,只好城外列阵。
当打先锋的扶桑军杀入城内,枪炮齐鸣时,津门百姓才知,洋人既没有停战,也不怕练军。慌忙的人们,像羊群一样漫无目的的乱跑,联军故意留出北门不攻,等到百姓向北门蜂拥而去时,又于城楼上朝北门鸣放枪炮,蓄意制造着死亡。
当成片的百姓被子弹扫倒、炮弹轰杀时,仍然在发出疑问“练军在哪?唐庆将军在哪?”他们并不知道,练军确实来过,但是现在,已经退走了。
城外,只有遍地的旗帜、枪支以及尸体和伤员,能够证明这支武装力量的存在。他们确实曾经很努力的想要稳定局势,完成自己的使命。凭心而论,唐庆也算是一员骁将,且对于自己的任务能够用心去完成,但是大势如此,一二人的努力并不能改变什么。
百姓们在吹捧练军时,都忽略了一点,在高丽大战中,一路从高丽转进过鸭绿江直退入关外的,正是唐庆及他的练军。而当时他面对的,只是扶桑一国,今天对抗的却是世界列强这种迷一样的自信,就连唐庆自己,都说不清来源于何处。他只是一个被强行赋予了名将头衔的倒霉蛋,带着一支败军完成挑战全世界的任务,然后就理所当然的失败了。
整个练军已经崩溃,马玉仑收容了一部分人马,向京城方向前进,现在唯一能守的,就是京城。只要京城能够保全,他们的罪过,就能减轻几分。而唐庆身边,所能掌握住的,就只有一个哨的部队。
自关外带入津门的粮草、军械,都已经不知何处去,就连好不容易筹措起来的一笔军饷,也没了着落。望着津门方向冒起的黑烟,唐庆摇摇头“功亭,我对不起你,愚兄先行进京护驾,津门就交给你了。”
城门城墙沦陷之后,城内的战斗并没有结束,飞虎团残部以街巷为单位,与八国联军依旧在交战。失去了张德成、曹福田的指挥后,这些人的行动变的更为单纯,只是为了杀洋人,或者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故乡为洋人军靴践踏,总之,这些抵抗注定是零碎不成体系,且难以对洋人构成威胁的。
但是洋兵自己,亦不如进攻时那般队列整齐,指挥得当。本身联军就是仓促成军,队伍里既有雇佣兵,也有殖民地兵,军纪既差,军饷亦缺,是以进城之后,这些军装恶棍就开始肆意行动。
烈火燃烧,哭声混在火光与枪声中,传出很远。房门被破坏,男主人被刺刀刺死,女主人一丝不挂的死在房间里,而幼童则被挑死在院中。箱笼掀开,破旧的衣服丢的到处都是,搜刮一番之后,盘点着收获的洋兵,嬉笑着走出这个院子,又向下一处走去。类似的情景,在整个津门,随处可见。
只是之前,由于大多数大宅门都转移到了德州地面,洋兵洗劫的所得,并不算多,而这种劳而无功的怒气,让他们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更为凶残,也更为暴虐。粗重肮脏的军靴,踢开了一家又一家紧闭的大门,女子的尖叫,与男子的怒吼声,如同城市在哭号。名城通衢,最终难免化为瓦砾的命运。
一支高挑着太阳旗的扶桑军,算是队伍严整的一支队伍,表现与其他各军不同,大抵原因,也是因为这支队伍里佩带指挥刀,胸前挂勋表的军官占了一半有余。有他们在,其他军队都要离他们远一些,这是此时士兵对军官的天然畏惧。
正中的一名老将,举着望远镜四下看着,摇头道:“一座美丽的城市,最终并没有逃脱厄运,我们两个国家同文同种,之前还有人建议过两国合邦。如果他们可以答应这个条件,或许就不用承受这种命运了。”
他身旁的年轻人微笑道:“司令官阁下,您是中国通,对于他们的心理应该很了解。不让他们吃个大亏,他们怎么会知道什么才是正确之路,又怎么会参与我们的王道乐土计划?这座城市蕴藏着极大的财富,我想,我们的士兵也应该去获得自己的利益。他们接下来,要攻打这个帝国的都城,在那之前,他们需要放松。”
“板西,你这个看法是错误的。”名为福岛安正的司令官出身情报系统,乃是扶桑情报体系内传说级别的人物,对于后生晚辈的板西,自是有绝对的权威
“我出发前,桂太郎阁下曾经对我说过。我军此行,乃是向列强交纳保险费,我广岛师团的目的,就是全数玉碎,战死沙场,以此向列强输诚,使他们不干涉我国其他行动。对比那些,眼前的利益微不足道,我们必须勒令我们的士兵,不得参与任何形式的洗劫,否则立刻予以制裁。”
板西八郎也知,扶桑帝国的着眼点,一在高丽,次在关外,与铁勒利害相关,矛盾极深。如果不是飞虎团事件爆发,说不定两国已经准备开兵。现在需要向列强输诚,使其不在扶桑铁勒战争中偏袒铁勒人,同时尽量向金国示好,以便在将来关外交锋时,争取金人支持。
与广袤的关外土地,高丽利益相比,区区津门一地,乃至于紫禁城内的库藏,都不那么重要。他回应道:“司令官阁下放心,我们的宪兵部队,已经去维持纪律,尽量在金国士绅面前,保持我们的良好形象。”
“很对,至于普通人家,你们可以字油行动,因为金国的舆论,只掌握在士绅和文人手里。所以对他们必须恭敬,其他人,我不会过问。”
一名士兵飞马奔来,通报了新的消息,八里台一带,金兵有组织的抵抗还在进行,武卫前军统制程功亭,正在组织部队,试图收容残兵,稳固防线。福岛安正冷笑一声
“程功亭,他是一个优秀的旧军人,但也只是一个优秀的旧军人,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时代了。命令部队,解决他。还有,他和飞虎团有宿怨,飞虎团对他的憎恨,超过对我们的憎恨。板西君,你和飞虎团的几个师兄不是有交情么?那好,现在是你向他们示好的时间了,给他们一些步枪,并把程家的位置指示出来,让他们去报自己的仇吧。”
八里台,程字大旗虽然被炮火打的千创百孔残破不堪,但依旧迎风招展。看到己方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