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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只见桌上放着几个信封，忍不住道：“大公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写信？”
“五哥，现在除了写信，我们又能做些什么？”谭壮飞苦笑声“你想说什么，我知道，那上谕我也看到了，这次是我们败了，而且败的塌糊涂。任公先生刚刚从我这里离开，我劝他到扶桑使馆躲躲，再由伊藤先生安排，经松江出海，到外国躲避下。金国的兵，不敢到租界抓人，只要进了使馆，也就安全了。”
“那你怎么不跟着走？”王五听着有些起急“你往日里是个机灵人，怎么今天有点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住有用之躯，再想其他的事不晚。外面已经见到官军了，还带着枪，那些湖广来的同道，怕是凶多吉少。你赶紧着走，我这把刀开路，只要进了公使馆，你还能安全。”
就在这当口，却听门上有人咳嗽声，两人甩头望去，只见赵冠侯手里捧着个酒坛，站在门，朝二人笑“谭大爷，五爷，我带了点酒来，不知道欢迎不欢迎。”
此时墙上并没有兵，王五虎目寒，伸手拉刀，谭壮飞却叫住了他。“五哥，这个时候拿刀动剑的，没用了。杀了他，就能挽回大势，杀了他，就能逆转乾坤么？赵大人这个时候过来，或许有什么话要说，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我这里没有菜，就将就着喝几口。”
王五心念动，也自收了刀，等到赵冠侯坐下之后，谭壮飞取来三个茶碗，以此代替酒碗，将酒倒了进去。提鼻子闻了闻“海淀的莲花白？”
“保证没掺水。这附近有个酒馆，卖这酒味道很正，特买来送给谭大少。咱们三人，在大酒缸初见时，喝的就是这个酒，做人要有始有终，今天送行，咱也用这个酒，正合适。”
谭壮飞笑“可惜啊，五哥弄来的那对熊掌，本来说入了冬，可以吃顿熊掌宴，现在看来，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王五朝赵冠侯拱手“赵大人，你既然提起咱们三个初见，那证明你还是念旧的人。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们有话不妨明好所，你现在是领，能不能放条路给谭大公子，把他送出城去。只要大公子无恙，咱们过去的恩怨过节笔勾销，王某再想办法凑几吊银子给你，也算是个心意。”
赵冠侯将酒碗放“五爷，您是好样的。交朋友到了您这个地步，足以比的上秦叔宝、关云长。我也不敢收五爷的银两，只要谭大公子说句话，我就可以放他走。其实我要是想拿人，早就带兵冲进来了，哪还会等到现在。只是我想来，恐怕大公子，是不会走，也不能走。五哥，你要想想，谭大公子并非孑然身，他还有老父在堂。这么走了之，老爷子那里，又该怎么样周全？”
此言出，王五也被问的没了话。谭壮飞之父本为湖北巡抚，因为变法，督抚同城者，巡抚律裁撤，内就有湖北。为着儿子搞变法，老子就丢了顶戴。
天子念着谭壮飞的功劳，想着要把他调进京，另有重用。先丢顶戴，后换官衣，倒也是很划算的买卖，只是不等实行，宫变已生。现在谭壮飞若是走了之，其父必然被戕。以子陷父，自是不孝，谭壮飞虽然能鼓动天子以子弑母，自己终不能以子陷父。王五长于武艺，拙于口舌，这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谭壮飞点点头“赵大人说的是，谭某不走，确实有为家父考虑的地方。为着我变法的事，已经让老父担惊受怕，若是让他老人家以高龄而被刑，我便不配为人之子了。”
“谭大爷你既然是章京，笔下想必很来得，听我句，利用这段时间，冒充令尊的名义，多写几封书信。只写他如何教导大公子，凡事请皇帝禀承慈训，示臣民以孝治天下，则天下无不治。劝你不要变法，乃至厉声呵斥，不惜与你父子决裂。等到写完之后，我便把信交到上面，再设法弥缝二，总是要朝廷把令尊和谭大爷区分对待，不至于祸连谭翁。围园那事，朝廷不想说，也就定不了大公子抄家的罪过，老爷子，还是可以保全的。”
“多谢了，这事，我确实在做，书信也写了些，不过官府之，亦有老于刑名之人，想要看出破绽却也不难。到时候就要冠侯贤弟，代为周旋。谭某纵死九泉，也可瞑目。”
王五听到这个死字，心头就像堵了个石头，忍不住道：“说来说去，皆是条死路，这里面，难道就没有生机？”
谭壮飞很是豁达的笑了笑“五哥，你的好意，小弟心里有数，只是我不走除了考虑天伦之外，另有者，也是为着变法。”
说到变法，他的目光，又有了几分神彩，声音也变得大了些。“此次变法虽然不成，却也给国人以表率，至少告诉大家，天下间，除了等着明君圣主之外，还是有条路可以走的。最近几日，壮飞直在读扶桑变法故事，查世界各国变法，各国变法，无不以流血而成，今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壮飞始！”
王五声大喝，将手酒杯向院里掷了出去，“这……这简直让人窝火！大公子，我看你是读书读的傻了，只要你说个走，我王某拼出性命，也要护你周全。老太爷那边，咱们再想办法，总不至于大公子和老太爷，不能起保全下来。”
赵冠侯将杯举“五爷，谭大爷要做公孙杵臼，我们就不该坏了他的布置，让他做不成义士。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现在负责捕人，可以跟谭大公子交个底。我这几天，不会拿你，而是先去和使馆办交涉。能不能办下来，我自己也没把握，总之这几天，就当看不到。你想走的话，我会安排你离开，想留的话，在牢里保你不受罪，至于其他的话，便不多说。出卖你们的事，是我做的，要是心里不痛快，想动武，我也奉陪到底。总之，大家把话说在明里，总好过窝在心里。”
谭壮飞站起身，足尖点地，人已经跳到院里，声长啸声，龙泉软剑已经握在手。剑光缭绕，人随剑走，剑随人转，秋风，树叶纷纷落下，而谭壮飞的剑亦在这满院落叶，舞到了极至。
落应满地，剑气如虹，停步收剑的谭壮飞，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只问道：“赵大人，谭某剑术可还入眼？”
赵冠侯点点头“大公子剑术高明，赵某望尘莫及。比武的话，我不是你的对手。”
“然而论生死，就是另回事了。”谭壮飞亦不讳言，摇摇头，将剑丢“龙泉虽利，终不敌洋枪。剑练的再好，也只是十人敌，空有吹毛利刃，守不住国家，驱不得鞑虏，又有什么用？”
他不再管那口宝剑，回到房向赵冠侯施了礼“赵大人，我不会向你寻仇，也不会让五哥向你寻仇。这件事不成，只能说是天不佑汉，女真人的气数大抵未尽吧。五哥，你也别难过，小弟求仁得仁，死亦无憾。何况，事情或许亦有其他转机，也未可知。只是不知，其他几位同僚情形如何？”
赵冠侯略思忖“当值的两位京卿，是决计逃不掉的，与您同班的那位杨大爷，也样要被执。宋伯鲁据说是逃到了公使馆，稍后我便要去办交涉。至于梁任公先生，他的情形，您比我清楚，现在我估计他和伊藤博样，都在扶桑公使馆里。”
王五忽然问道：“那皇帝呢？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的情形又如何？”
“五爷，您多虑了。万岁和太后是母子，谁敢伤他？现在万岁人在瀛台。虽然时不得自主，可是性命并无危险，他依旧是皇帝，太后也只是训政，并非易君。五爷，您听我句劝，江湖上的人，就管江湖的事，其他的就不要多管了。现在天下多事之秋，便是朝堂人，亦不敢能保证独善其身，江湖好汉，何必来趟混水？”
赵冠侯拿出金表看了看时间，拱手“二位，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要先告个便，还有公事要交待。我还是那句话，看在当初大酒缸两次相交份上，谭大爷是走是留，我都力担待，公事上的事有我承担，只要不到最后关头，随时可以走人，我绝对不会阻拦。”
眼看赵冠侯离开会馆，王五才道：“复生，你听我句劝，赶快……”
“不，五哥，我心意已决，你就不必劝我了。我要是想走，又何必等到现在。与其想我，不如想想皇帝。既然皇帝未死，那就有希望，我们只要把人救出来，前往东南，便可诏兴师讨逆。”
王五愣“谭大公子，您是说另立朝廷？”
“不，不是另立，朝廷只有个，皇帝在哪，哪就是朝廷。离开京城，那里也叫行在，的命令依旧叫圣旨。皇帝只要到东南，就可以号召督抚为己所用，调兵北伐，到时候，依旧可以……匡复山河。”
他心的想法，实际是只要天子号召兵，整个金国就能杀的尸山血海，金人根本动摇，汉人便有机会起兵与之争夺天下。自己虽然多半难逃死，但是王五这等豪侠般的人物，或许有通天手段救出圣驾也未可知。若是那样，则自己驱虏兴汉的主张，依旧可以得到实施，死亦瞑目。
但是他深知，王五其人虽然于朝廷多有不满，但本身听书听戏，亦是以忠臣为偶像。若是与他说了实话，他未必肯做这事，只能以大义相邀，才有可能动手。
果然听他说，王五悚然动容“这些事，我个跑江湖的，确实是不懂。九五至尊，也能由我个草莽之徒来救？大公子，你这话说的让王某心有些……激动，我个老粗，只会拿刀动剑，没有韬略。想要救人，总不能靠武艺硬闯，得想个办法，不知，您可有什么计较？”
与此同时，祖家街的端王府内，端郡王承漪看着手缴获自刺客手的只言片纸，哈哈大笑“好，好的很！你们的差事办的不错，传本王的话，每人赏银五十两。来人啊，请几位先生来，好好看看这东西，我看他这回是死或是不死！”
吏部尚书，朝素有老道绰号的徐同，以及先帝岳父崇奇，先后被邀请至端王府，另股阴风，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凝结成形。（。）
第一百六十五章抄家（上）（）
“皇帝弑母，这是什么样的罪过！就算是桀纣，也不敢如此倒行逆施。≥ ≤＜﹤。≤﹤﹤Ｚ≤≦。≦国朝以孝治天下，做出这样的事，他便不配再做皇帝！”端王承漪是个大嗓门，嗓子放开了可以票黑头，含怒而，满室皆有回音。
旁他的兄弟辅国公承澜也附和道：“是啊，弄了这么多刺客，要围园子，杀老佛爷，这还了得？要不怎么说天下大乱呢，皇帝带着人造自己的反，就这样的江山，还能有好？”
这等事本是宫廷秘辛，慈喜太后也想压，而不想散布，却不想还是被这些人在上层传播开了。吏部尚书徐同绰号老道，平素最喜的就是太上感应篇，那五千言背的滚瓜烂熟。为人也最为古板，门生子弟到他家，只要带了件西洋物件，准被他赶出门去。偏生家门不幸，儿子爱抽洋烟卷，喜欢使洋钱。提起不孝，便想起自己的儿子，感同身受，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也道：
“国朝以孝治天下，如今皇帝竟欲弑母，何以再君临天下？百姓人家，儿子弑母这种忤逆，亲戚朋友都可以把他送官治罪，定个斩决。这皇帝，我看也该换人了。”
承恩公崇奇听了这话只觉得刺耳，虽然他也是倾向废帝，但是以臣谤君总是不该，何况徐同还是目前清流宗主，如此言语就更让人无法接受。他不好明着驳斥，只好旁敲侧击
“几位，大家要想想，老佛爷就算有心废了皇帝，也不是想废就能废的。”
“怎么不能？能立就能废！当初要不是立了他，何至于有今天。”承漪的大哥承濂道：“依我看，就该趁早废了他的帝位，换个人做皇帝，江山说不定还有救。”
“可是你们要想想，如今大金的事，不是咱们自己能决定的。东郊民巷那里，还住着干公使，要是洋人集体抗议反对，这废立之事亦难实行。”
承漪怒道：“咱大金国的事，有这帮洋鬼子什么相干？怎么还管起别人的家务事来了？没办法，现在只好借重赵冠侯了，他不是能办洋务么？就看他能不能把洋人说通了，把这事给我办下来。我打人去给他送份厚礼，再许他事情若成，送百吊银子给他，看他尽力不尽力。”
百吊就是十万，承濂心疼银子，摇着脑袋“那怎么能行？他算个什么东西，还配拿咱的钱？上次打了小儁，这笔帐还没跟他算呢！他要敢要钱，我弄死他！从小到大，你都没舍得动儁儿指头，他敢打，这事当初要不是六叔按着，我就把他捅了！”
“大哥，你先消消气，听我说完。”承漪冷笑几声“我这也是拿个话钓着他，好让他为咱办事。打了我的儿子，哪会这么算了？等到小儁……到那时候，他是个什么罪过，还用我多说么？慢说他自己，我灭他的九族！现在，得给他点甜头，好让他为咱所用。这钱就好比是放的印子，先借给他使，将来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徐同虽是清流领袖，可是听这番密议并不觉得端王言行有差，反倒觉得果然智勇双全，唯的疑虑就是，万谈判不成，则皇帝还是不能废。
承漪道：“就算说不通洋人，我们也不怕！我跟几位交个底，咱们大金现在出了神仙了！在山东，有好几位仙人，都是有大神通的，刀枪不入，枪炮不伤。洋人那点玩意，不行！说到底，还是老祖宗的东西最好。他们在山东教弟子练拳，灭洋杀教，声势大的很。毓贤的差办的好，帮着仙人们打洋人，还定下赏格，所得财物三三剩的下帐，以此激励士气，振奋民心，这民气可用啊。我已经安排人去请了，只要把几位仙人请来，做起法术，把洋人全都灭了，何愁大事不成？”
徐同几人闻听，脸上皆现得色，全都盼望着这几位神仙早点进京，也好让他们看这盖世的神通。于废立之事，格外热心，都盼着废天佑立新主，自己便也可以成为从龙重臣，福荫子孙。
赵冠侯回到步军统领衙门不久，崇礼行人也都回来，今天抓捕的工作尚算顺利，四京卿已经抓了三个，剩下个也在掌握之。谭壮飞之父终究是个开缺巡抚，仕林衣冠，做事不好太绝，做人都留线，连同崇礼在内，没得到太后明确的指示前，也不想把人全部逮捕。
事实上，现在就连被抓的三京卿，崇礼也不认为他们定就死。这几人，林日升是韩仲华的幕僚，韩仲华如今又正当红，或许可以转圜二，充军流放也未可知。而其余两人，是沈宝贞的孙女婿，是张香帅的爱徒，且是湖南巡抚陈宝箴的保举，来头靠山都很硬，说不定也可死得活。惟有赵冠侯心知，围园杀后这事出，想要脱死罪，怕是很难了。
崇礼眼下另有件很难交代的公事，便是捉拿康梁以及掌印御史宋伯鲁、礼部主事，人放倒六堂官的王昭王小航。康祖诒在政变生前，被天子派出筹办官报，原本是要搭官船，但是没买到头等舱的票，又受不了苦，索性不坐。改乘阿尔比昂的船，这下因祸得福，金国官府不能去阿尔比昂还上抓人，康祖诒便如鱼儿入水，难以捉拿。
梁任公、王小航以及保举康祖诒的宋伯鲁，都在扶桑使馆里，这就又是件为难的事了。虽然明知道人在何处，却是无人敢言个拿字。
伊藤博现在下榻在日本公使馆，那里戒备极是森严，五步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