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而上的抽中,将他生生打出半丈,跌落于台下。
由于是生死擂,虽然被打下台,却算不得输,兀术亦是一副骄傲的性子,故而大吼一声,上台再战。可正当他跳上台来,欲挥斧向前之时,突然锣声一响,那名主持的辽东之臣,飞一般地插到他与岳飞之间。
“皇帝陛下有令,说是两位勇士乃是宋金两国难得的将材,不可为了这只为取乐的比试而生死相拼。两位打了半个多时辰,相互都奈何不了对方,此局便算平局!”主持将这层意思用两种语言分别传达与宋金双方。
既然是阿骨打下令停止比试,双方自是不能再打。两人也无礼节,各自下台回到自己的阵中。今日的第二局比试,便在阿骨打略显无赖的评判下,权作平局。
日头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头顶,午时将到,第三局的比试没有拖沓,便在岳飞与兀术下台之后,主持的辽东之臣,便请双方的帅级选手登场。
今日这最后一场比试,宋人这边自是杨帆,而金人那边则是由银术可出战。银术可在一众金国的开国元勋之中,武功虽属上乘,却也不是顶尖。不过一来金人听说宋人以文御武,高层武功平平,二来像粘罕、娄室等人也自侍身份,不愿抛头露面,故而这比试的任务便落在了银术可的头上。
依然是顾虑宋人的火器,主持的辽东之臣仍是狡猾地先请宋方上台。杨帆也不去计较这些,提了一把事先准备好的长剑,便潇洒地踱上台去。
剑在所谓的武林之中,可算是兵器之王,可在军人的战场上,它大约也就相当于**将领所配的左轮手枪,主要还是权力象征或者是用来自自刎。如果用剑来在战场上搏杀,或是在今日这样的擂台上比武,那根本就是吃亏。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将领都知道,若非的趁手的兵器被打掉,谁会用配剑来杀敌?
银术可见杨帆青衣纶巾,一副文人打扮,而手中又提了一把剑作为武器,心道:宋人果然是以文为贵,这文臣大约是懂点武功,可擂台之上的生死搏杀又岂是你文臣能参与的,这宋人不知是怎么想的!不过,看此人情形,应是那日驱逐设合马的宋军统领,今日正好教训他一下。想罢,他便提了自己的斧枪拾级上台。
主持的辽东之臣照例先是介绍两人身份。待他话音落地,杨帆却是抢道:“今日宋金以武会友,共庆辽国覆灭。宋金既是盟友,你我身份又高,咱们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如何?”
银术可却是懂些汉语,大体明白了杨帆的意思,心道:“这宋人果然贪生怕死,还没有打这便讨饶,我正好要借此机会除了你,以报设合马的被驱之辱和粘得力的被杀之恨。”
银可术不待主持翻译,便哈哈笑道:“切磋武艺,刀枪不生眼睛,咱们打起来,俺可保不了你不死不伤。”
杨帆微微一笑,道:“这话不错,不过你我身份尊贵,无论谁死谁伤,咱们的亲月手下难免会对对方怀恨在心,伺机寻仇,这于宋金友好却是大大不利的。”银术可不耐烦地道:“咱们既是说好了不论生死,那就得认命,任谁也不能怀恨在心!”
“好!”杨帆转身朗声道,“大宋的将士听着,无论今日我是死是伤,大伙儿不可对金国有所恨意,更不能伺机对金人寻衅,坏了咱们两国的友谊。”
银术可见杨帆竟是这番意思,倒是有些意外,便也冲着台下的金人嘱咐些同样意思的话。等他说完,便要示意主持发出信号,开始比斗。
不想他话未出口,杨帆又抬手抚剑道:“此剑名曰:‘倚天’,长三尺二寸,重三斤二两,乃大宋所产精钢所铸,吹毛断发,实为天下利器。”
银术可不胜其烦,没好气地道;“俺这斧枪名叫……长六尺……重三十斤……喂!咱们开始不开始!”
杨帆回道:“好!现在可以开始了!”
锣声终于响起。
“嘿——”银术可早已等得心焦,听锣声一响,他便挺斧疾进,向杨帆攻来。杨帆却是不动,拿个剑诀立在那儿,仿佛吓傻一般,眼见银术可的斧枪向他劈来。单从二人交战的气势来看,此场比拼胜负已定。
银术可一斧直劈下去,当真有石破天惊之势,这样的力道,任谁凭了一把玩具一般轻的长剑,是根本架不住的。大宋这边几个文官禁不住捂上眼睛,不敢去看接下来那血腥的场面。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银术可斧头即将落下之际,杨帆却是倏地一晃,银术可的斧头便落在一片虚影之上。
“好快!这厮果然有些门道。”银术可心中一惊,立刻斧柄一转,变劈为削,竟是不给杨帆丝毫喘息之机。场中的内行之人,见银术可力气虽大,却能收放自如,忍不住心下喝彩起来。
第三四O章 燕云会(二十)()
银术可一斧扫出,杨帆却是仍然躲避,只见他脚下生风,身子无根般地向后平移数尺,悄好闪过银术可的斧锋。
银术可挺斧再刺,可杨帆却像一根毫无重量的羽毛,仿佛是被银术可挥舞斧枪时所生之风吹动,四下轻盈地飘动,任银术可怎么攻击,都沾不到他的半片衣衫。
银术可已经看出,杨帆的逃命功夫了得,这样下去只怕依然会像上场一样落个平局收场。他停住攻击,将斧枪向地上猛力一砸,指着杨帆道:“你若是只有逃命的功夫便早说,省得咱们白费力气,最后也分不出个输赢。”
杨帆抚剑道:“这么急着出丑陋?那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刚才的游斗,他已摸清了银术可的底细,这名金人之帅,放在战场之上固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可在他的眼中,银术可每一记力逾千钧的战场杀招,都如慢动作似的,破绽百出。
杨帆话音刚落,便猱身而上,手中长剑刺出点点的剑花,凌厉攻向银术可。他的身形飘忽,有如鬼魅,出手之快更是令人匪夷所思。银术可大惊,忙将手中的斧枪挥成握至中端,拿出拨挡乱箭的本事,奋力招架对手的攻势。
“啊啊啊啊啊……”
杨帆的疾攻之中,银术可一阵大叫,别人只当是他呐喊发力,抵下了对方的连续刺杀。
而此时,也正如别人所想,杨帆忽地倒纵出去,落在了银术可的一丈之外。而对面,银术可也停下声来,双手紧紧握住斧枪,不再动弹。
两人如此相持片刻,却是杨帆率先道:“胜负已定,何必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你认输吧!”
听到杨帆如此说法,场下所有人皆将狐疑的目光望向银术可。
“梆”的一声,银术可手中的斧枪掉在地上,他双手颤抖,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几个字:“俺输了!可俺不承你的情,要杀便杀!”
杨帆微笑道:“胜负已分,我要你的性命做甚?”
银术可怒道:“我已是个废人,拿不动斧,提不起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杨帆正色道:“此言差矣,辽国已经覆灭,将军还去拿斧提剑做甚?如今天下承平,将军应当铸剑为犁,为大金百姓谋些福祉才对。”
银术可仍是有些愤然,道声:“受教!”便垂着双手走下台去。此时台下众人已经大约明白,在刚才杨帆的疾攻中,银术可定是被斩断了手部的筋骨之类,永失战力。
杨帆心道:跟你们这些战争贩子讲和平发展的道理,真是对牛弹琴。
见银术可认输下台,负责主持的辽东之臣,便上台宣布结果。待确认了自己获胜之后,杨帆也踱下台去。
之后便是望台上的童贯与金人君臣的一番客套交涉。约在午时二刻,阿骨打摆架回营,金宋双方也各自整饬队伍,分别回到自己的驻处。
午时时候,金人的营寨之中,吴乞买、粘罕、挞懒等人受到了阿骨打的一顿训斥之后,懊恼地回到自己帐中,开始重新对宋人的战力进行评估。
而燕京城中,童贯则摆上筵席,与一众官员将领共庆今日的胜利。其间杨帆自是被夸赞与追捧的对象。当然,淡淡的忌妒与忌惮之心,也在不少人的心中慢慢延展。
此后几天里,金使高庆裔从汴京赶了过来。宋金双方在燕京就如何瓜分辽国展开了一系列的谈判。根据双方当年海上之盟的约定,宋金同时攻辽,灭掉辽国之后,燕云十六州归属大宋,其他地区为金所有。
不过大宋因为方腊之乱,外加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迟迟没有出兵,金国也便以宋人未遵守盟约为由,不再履行当日约定。而此时金人的野心还未膨胀起来,他们对于燕云之地也不稀罕,但要白送给大宋又觉得吃亏,便转而要求宋人用钱物赎回自己所占城池。
此时金国一路攻来,在已占领武、儒、怀、顺四州,而大宋则控制了涿、易及燕京之地。双方谈判的重点便放在了金人所占城池的赎金及其他燕云之州的归属。
有王黼的提议在先,而童贯又觉得金人替大宋收复城池,大宋付出一定的钱财也是天经地义,故而关于赎回城池之事,双方很快达成协议,便如先前所议,每座城池宋人付出三十万匹两的价格,从金人手中赎回。
至于双方均未占领的城池,宋金约定,城中之主向谁投降,城池便归谁所有。
这项协议对于大宋却是极有利的。金国虽然兵锋正盛,但毕竟国穷人少,投降金国所能享受的待遇远远不能与投降大宋相比。在没有武力威胁,任燕云各州自己选的话,正常的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大宋这一方。
金人之所以会与大宋达成如此协议,却也是因为阿骨打对大宋的好感以及吴乞买、粘罕等人经过了日前的比武,对大宋新生出的忌惮所至。
九月十二,阿骨打下旨金军全体北归。
天气日渐寒冷,阿骨打这些日子感觉身体欠佳,这位征战一生的雄主自知在世的时日不多,他不想客死他乡,故而也不回奉圣州坐阵,继续捉拿耶律延禧,而是准备带领众臣赶回都城上京。
十二日的清晨,阿骨打叫齐了随他出征的所有重臣来他帐中。
“朕在奉圣州时身体尚佳,你们非要裹挟朕到这燕京之地折腾。如今好了,城池虽然抢了几座,可朕的病却是越来越重,都怪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众臣到齐,阿骨打上来便是一阵责备。
众人纷纷跪倒认罪:“臣等罪该万死!”
阿骨打叹了口气道:“算了,宋人有句话,说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朕寿限已到,怨你们也没有用。还是说点有用的吧。”
众臣忙屏息聆听。
“朕不想死在客乡,所以你们准备一下,今日便拔营北归,回上京去!”
“臣等遵旨!”
“第二,万一朕在途中不幸离世,你们要做好几件事情。”
“陛下有宝贵之命,千万不可轻言离世!”众臣纷纷劝道。
阿骨打摆摆手:“不用来虚的,听朕的吩咐吧。”
第三四一章 尾声(一)()
“听朕的吩咐吧!”阿骨打道,“第一,大金最大的仇敌是契丹,朕最痛恨之人是耶律延禧。因此不论多难,你们必须将耶律延禧抓住,必须拿他来祭奠先祖。这件事要是做不好,朕死都合不上眼睛。”
吴乞买忙道:“陛下放心,臣弟若不把耶律延禧的心肝挖出来放在祖宗灵前,臣弟就不配进完颜氏的祖坟。”
“这话朕爱听。”阿骨打咳嗽几声,继续道,“第二,朕此前真真切切地向宋人许诺过,燕云十六州都要还给他们。朕不能说话不算话,如果朕自食其言,那大金的国运就会大大受损,传不过五代而终。这点朕知道你们不受听,可朕必须跟你们讲明白。”
众臣果如阿骨打所料,听说要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没有一人应声答应。便在昨日,一众大臣还商议决定,欲派出一部分军队向东行进,威逼沿途城池归降大金,好多向大宋索要一些岁币。如果宋人不拿出点实惠来,他们是不打算将城池交还大宋的。
见无人答话,阿骨打略显生气,不住地咳嗽起来。
“臣弟一定遵照陛下的嘱咐,把咱们占领的燕云城池还给宋人,请陛下放心!”吴乞买见阿骨打动气,赶忙道。
阿骨打脸上露出几丝笑容,长舒一口气道;“好!很好!朕刚刚还想嘱咐你们在朕离世之后,要同心协力辅佐大太子。不过现在变了,就凭吴乞买刚才几句话,现在朕决定,朕过世之后,由朕的弟弟吴乞买继承皇位。你们几个要指天发誓,必须无条件地拥戴吴乞买为帝,谁要是有二心,天雷劈死他,闪电击死他,恶鬼缠死他!”
“不!不!”吴乞买慌忙跪倒,叩头作响道:“陛下,大太子正在追赶耶律延禧,且一定能完成陛下心愿。臣弟怎么能做如此不义之事……”
“不用多说,朕意已决,谁不遵从便是抗旨。挞懒,你把朕的话以圣旨的形式写下来,待朕归天之日,向大金所有巨民宣布。”
挞懒出列遵旨,其他大臣便再无话可说。
这日的午时时分,金军拔营而起,回上京去了。
见金人撤走,燕北之地大局已定,童贯也开始着手安排回京之事。九月十六,将剩余之事交给一众部属之后,童贯便带了蔡攸、谭稹等人先行回京向赵佶邀赏。此次收复燕云之地,这三人几乎半点力气没出,但看情形最大的功劳却是要落在他们的头上。
童贯虽然先行回京,但燕云十六州大部分州郡并真正落入大宋的掌握。因此,童贯走后,一众武将却是分兵四处,迫使这些州郡向大宋投降。
此时金人已经北归,没有了金人的威逼,这些州郡绝大多数愿意向大宋上表称降。时至十月初十,燕云十六州除了被宋金已经掌控的七州之外,剩余九州有八州答应归降大宋,而只有一州拒绝了大宋的招降,执意归顺金国。
十月的燕北大地,北风呼啸,宣和四年的第一场雪也终于落了下来。瑞雪兆丰年,长久以来饱受战争的摧残的百姓随着辽国的覆亡,宋金燕京之约的达成,终于看到了一丝安定的希望。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是辽人、是金人、还是宋人,大抵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吃上口饱饭,别说是归属哪国,就是跟着这个国家姓都可以。
更何况,听说以后要归属大宋,而大宋在他们的心目中可是富足安乐的所在,归于这样的国家,明年安安心心地种上一年地,填饱一家人的肚子,何东而不为呢?
大雪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了损毁的残垣,覆盖了烽烟的灰烬,却没有覆盖起这些饥寒交迫之人的希望。
当然,时局的变化给了普通百姓活下去的希望,却也断了一些人的东山再起的希望。
辽东,蓟、景两州的交界之处。大雪覆盖了一个破落的荒村,远近几十里地杳无人迹,只有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则隐藏于荒落之中。
北风掀起大雪,从破门之中吹入屋内,萧干打个寒战,裹裹身上的皮裘。两个月来的流亡生活,使得他迅速苍老起来,乱蓬蓬的灰白头发,脏兮兮的苍白脸色,任谁一见也认不出此人便是当日北辽双璧之一、辽国四军大王萧干。
建国之路完全脱离了萧干的计划。这却怪不得别人,是自己玩火玩过,结果引火烧身,落了今日的下场。如果当日他能率领两万人马西进的话,现如今他恐怕已是奚国的皇帝。可宋人一支战力极强的骑兵突然加入当日的战局,却成为压跨他的一根稻草。兵败如山倒,最后随他逃出来的兵马不过三百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