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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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2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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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逸砰砰磕头,被两名太监扶出书房。

    韩孺子枯坐一会,又派人去传赵若素。

    赵若素还没睡,很快就来了,恭敬地行礼,既不显亲近,也不露惊慌。

    “别再提朕身边人的事情。”韩孺子得立下规矩,“起码三年之内不要提。”

    “是,陛下。”

    “朕问你,吴家是怎么回事?”

    皇帝传旨削夺吴氏兄弟的侯位,结果官府竟然派人将吴家包围,不准随意进出,韩孺子已经通过金纯忠让差人撤去,可他不明白自己的圣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最初这个主意是赵若素提出来的,他有义务解释。

    赵若素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上前道:“因为朝廷有两位皇帝。”

    一旦抛去中书舍人的身份,赵若素可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两个皇帝() 
韩孺子历经千辛万苦才成为真正的皇帝,对某些事情不免有些敏感,听到朝中有“两位皇帝”,脸色沉下来,“此言何意?”

    赵若素拱手,“一位是坐在这里的陛下,一位是众人心目中的皇帝。”

    原来是一次文字游戏,韩孺子笑了笑,突然有点怀念那个谨言慎行的中书舍人,但这是他请出来的“神”,只能忍耐,“你的意思是说众人心目中的皇帝,与朕并不一致?”

    “完全不同。”

    韩孺子没有马上追问,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心中再无恼怒,反而认真思考了赵若素的话,良久之后,指着角落里的凳子,“坐。”

    赵若素双手搬来凳子,搭边坐下。

    “你将‘两位皇帝’都说说吧。”实话虽然刺耳,却是韩孺子最需要听到的劝谏。

    赵若素起身拱手,然后坐下,“坐在微臣面前的陛下,聪明英武,深谋远虑,敢为人先、敢迎强敌、敢为人所不能为,正是大楚最为需要的皇帝。”

    韩孺子苦笑道:“你把第一位‘皇帝’说得这么好,看来‘第二位皇帝’一定很差。”

    赵若素咳了两声,正色道:“众人眼中的皇帝却是另一副样子:连杀同宗子弟,血洗京城,以无数条人命夺回帝位……”

    韩孺子刚想辩解说那个伪皇帝和冠军侯都不是自己杀死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是众人眼中的皇帝,他控制不了,那两人的确死了,而且死在夺位之战期间,朝廷又从来没有过调查与解释,怪不了外人胡乱猜疑。

    他安静地继续听下去。

    “第二位皇帝已有残暴之名,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尽皆畏惧。”

    “嘿,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有好有坏。陛下此前不听大臣劝阻,执意脱离大军,带领少数人马北上,以至被困晋城,虽然最终得脱,在众人看来,这位皇帝不免还是太年轻、太急躁,受冒无谓之险,没有长远规划。”

    皇帝废寝忘食地设计除四患之计,却被看成没有长远规划,韩孺子仍然没有解释,他所做的事情大都在倦侯府进行,外人的确看不到,对朝中大臣来说,皇帝很可能只是在倦侯府里聚集一批亲近之人闲聊,顺便拣选大将。

    “嗯,还有吗?”

    “还有,要等三年之后才能说。”

    韩孺子大笑,一见面他就下令,不准赵若素再提皇帝身边人的事情,至少要等三年,毫无疑问,众人眼中的皇帝宠幸近臣,已有昏君征兆。

    “朕明白你的意思,皇帝一人能力有限,必须通过群臣,才能让万民‘看’到朕,君臣若是离心离德,众人眼中的皇帝就会走样,对不对?”

    赵若素再次起身拱手,“陛下睿智,一点就透。”

    这可不是“一点就透”,韩孺子轻叹一声,“该由群臣靠近皇帝,还是该由皇帝理解群臣?”

    赵若素又要起身,皇帝示意他坐在凳子上回答即可。

    “比如牧羊放牛,前方即是沼泽陷阱,是该由牛羊做出决定,还是放牧者?”

    这既是吹捧,也是指责,韩孺子竟然无言以对,过了一会才说:“如果放牧者对这群牛羊不是很满意,打算另换一批呢?”

    “陛下拥有天下最大的一群牛羊,再无放牧者可与陛下交换,因此不可换,只可以新代旧。”

    “怎么个以新代旧法?”

    “办法就在朝廷的规矩之中,有科举,可以招揽天下俊杰,有升迁贬黜,可以凭此选贤任能、逐退平庸之辈。”

    “科举三年一次,升迁贬黜也有定规,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朕有些等不得。”

    “陛下针对四大患选将定策时,不急不躁,即使只是剿匪,也以年计时,何以到了朝廷,却如此心急呢?”

    皇帝不语,赵若素继续道:“陛下重返帝位之时,未得大臣支持,因此耿耿于怀?”

    韩孺子看向赵若素,在这个人面前隐藏心事几乎不可能,他不仅猜得准,而且口无忌惮,什么都敢说。

    韩孺子开始觉得自己请来的不是“神”,而是只“妖魔”,却是只大有用处的妖魔。

    “朕耿耿于怀——是因为群臣眼睁睁看着大楚陷于瘫痪,他们不支持我,也没支持任何人,看样子,就算帝位上摆一尊木偶,他们也会照拜不误,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木偶倒是很符合你们所期望的皇帝:高高在上,不参与争执,让朝廷自己运转。”

    赵若素还是站了起来,拱手之后坐下,“敢于参与帝位之争的朝廷不是没有过,全都记在史书里,陛下常看,可觉得喜欢?”

    韩孺子当然不会喜欢,那样的朝廷最后都会变成权臣当道,甚至迫使皇帝禅位,“皇帝注定是孤家寡人吗?”

    “并无‘注定’之说,一切决定终归要由皇帝做出,后世评介本朝,先看皇帝,再看群臣:陛下能运转群臣,方能运转万民,能运转万民,方能运转天下,大楚为富饶之地,人丰物茂,能执此利器者,无往而不胜。有天下为伴,何来的‘孤家寡人’?”

    赵若素没能真正理解“孤家寡人”的意思,韩孺子笑了笑,也不打算解释,那是他对祖父武帝的记忆,留在自己心中就够了。

    “朕若重整朝廷,你预计多久能初见成效?”

    “明春即是大考之年,陛下若能抓住机会,大考之后就能搅动朝廷,此后步步为营,三年可有小成,十年方有大成。”

    “比朕的灭匈奴之计还要长远。”在韩孺子的计划中,三五年之内,云梦泽、东海群盗即已剿灭,如果能够连年丰收,大楚实力也能恢复一部分,可以考虑向匈奴开战了。

    “唯其长远,可得稳定,不会影响到陛下的除患之计。”

    “朝中大臣不会反对?”

    “陛下按规矩改变朝廷,有人反对,自然有人支持,只要不是太急,小小波折无碍陛下大计。”

    “嗯,让朕好好想想。”

    赵若素劝皇帝不急,他自己更不急,识趣地告退,请皇帝尽早休息。

    韩孺子睡不着,赵若素的话虽然生硬,但是的确说中了一些关键,皇帝的形象并不是他怎么做外人就怎么看,事实上,外人看不到皇帝,只能猜测,而这一猜,就惹出诸多事端。

    赵若素根本没有提起吴家,韩孺子却已明白,在京兆尹眼里,夺爵即是皇帝要报复吴家的讯号,所以派人包围吴家,宁可做过头,也不能让“残暴”的皇帝心生不满。

    回想勤政殿里的宰相等人,他们的确有点害怕皇帝,只是掩饰得很好,韩孺子在倦侯府里感受不到这一点,围在他身边的都是亲近之臣,没有具体官职,用不着负责,敢说话,也敢乱说话,在这种氛围中,韩孺子还以为自己威严不足。

    韩孺子让太监点起灯笼,前头带路,又回卧房休息。

    淑妃邓芸还没睡,躺在床上,吃惊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皇帝,“陛下……”

    韩孺子脱衣上床,太监熄灯退下,屋子里一片漆黑。

    两人并肩而卧,邓芸伸手触碰皇帝的手臂,没有遭到拒绝,但也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讨好皇帝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吧?”韩孺子问。

    邓芸的手掌略显僵硬,平时最敢说话的她,这时却有些含糊,“陛下……何出此言?寻常女子尚且以夫为尊,宫中的嫔妃当然……当然要尽心尽力侍奉陛下。”

    “不敢直言的你,与寻常女子无异。”

    邓芸靠近皇帝,“陛下想听实话?那我就说实话,讨好陛下当然很辛苦,可陛下不常在身边,更辛苦的是讨好宫里的每一个人。我真希望自己生为男子,能够驰骋四方、指点江山,不用像现在这样,步步小心。”

    “你们邓家很想东山再起?”

    “邓家在武帝时平步青云,可是没等站稳脚跟,大将军就英年早逝,没留下子嗣,剩下我们这些族人,甚至不能留在京城,只能远迁代国——我们当然希望能够东山再起。陛下,让我给你生第一个儿子吧。”

    赵若素说能以朝廷规矩治理朝廷,韩孺子很自然想到宫中也有规矩,结果实践起来却不那么容易,他想自己选中的第一个目标是错的,应该由易入难,可淑妃恰好在倦侯府,他没有别的选择。

    “那不是朕能决定的事情,你想讨好朕,也不用非得生儿子。”

    “陛下休以虚辞应对,从古至今都是母凭子贵,没有子息,再受宠的妃子,也免不了色衰爱弛的一天。”

    韩孺子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他非得有一个儿子,才能平息宫中的混乱。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在这种时候打扰皇帝,实在不应该,邓芸支起身子,怒道:“这是谁啊,如此大胆?”

    韩孺子坐起来,“不管是谁,必有急事。”

    他披上一件外衣,下床走到外间,太监已经点起蜡烛,正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看到皇帝,心安不少,问道:“外面何人,深夜打扰陛下休息?”

    “末将蔡兴海,有急事求见陛下。”

    韩孺子点头,太监开门。

    蔡兴海掌管宿卫,是极少数能够直接来见皇帝的人,平时很注意礼节的他,这时却顾不上行礼,略一躬身,向屋内的皇帝小声说:“东海王抓住一名刺客,据其招供,已有刺客藏于陛下身边。”(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隐而不退() 
京城不只官多,豪杰也多,但是要论到消息灵通,老江湖们却都推举一位不太起眼的人物排在首位。

    这人是个和尚,是个小有名气的疯僧。

    光顶常年在京城内外的各处寺庙中借住,来去自由,想撵,他赖着不走,想请,他未必肯去,常常在陌生人面前口出狂言,唬人一跳,其实借着疯僧的形象四处打探并传递消息,在江湖中颇有地位。

    东海王曾经间接与光顶打过交道,借助疯僧将当年的倦侯骗出京城。光顶一度召集江湖人物准备发起一次叛乱,最后关头他却选择放弃,从此退隐城内一座小庙里,也不疯了,每日正常参禅打坐,对江湖事务不闻不问。

    可江湖还记得他。

    东海王要在皇帝面前立一功,夜里睡觉前对王妃谭氏说:“这是个机会,真能做成的话,没准能让谭家人重回京城,给你的兄弟们写封信,让他们推荐几个靠得住的京城豪杰,帮忙抓刺客。”

    “你这是让谭家人背叛天下豪杰。”谭氏冷冷地说。

    东海王笑道:“从你当王妃之日起,谭家就已‘背叛’,现在还犹豫什么?谭家不想再跟陛下对抗吧?那就踏踏实实跟我一块讨好皇帝,千万别夹在中间,豪杰觉得谭家谄媚,皇帝却认为你们家心怀不轨,两边都不得益。”

    谭氏其实并不反对丈夫的计划,想了一会,“用不着写信向谭家求助,京城到东海国千里迢迢,一来一往不知要多久,我给你推荐一个人,肯定能帮到你。”

    “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与外面的豪杰有联系?”东海王立刻警惕起来。

    谭氏掐住丈夫的痒肉,听他吃吃地笑,仍然冷冷地说:“我就算与天下豪杰人人都有联系,也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不管,我不管。”东海王讨饶,对王妃的忠贞他还是非常相信的,而且觉得除了自己大概没人能受得了谭氏的强横。

    谭氏推荐的就是疯僧光顶,“他现在退出江湖了,所以你得亲自去请,哀求也好,利诱也罢,总之要争得他的帮助。”

    “一个退出江湖的人,能有多大用处?”

    “嘿,江湖不像朝堂,人走茶凉,光顶虽然不问江湖事,可京城欠他人情的豪杰不少,他的一句话,比你找十位豪杰还好用。光顶欠谭家人情,他这人很讲交情,你以谭家的名义去,他肯定会帮忙。”

    “好吧,我去见他。”东海王打个哈欠要睡。

    谭氏推了丈夫一下,“等会,你给我分析一下宫里的情况:皇后现在毫无反抗,虽然我早料到会是如此,可她放弃得也太彻底了一些,跟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崔家也变得老实了,崔宏顶着太傅和大将军的名号,却几乎是赋闲在家。其她嫔妃只争一件事,看谁能先给皇帝生个儿子,可是争得也不激烈,轮流去倦侯府侍寝,全看运气如何。慈宁太后也比我预料得要安静,除了与几位大臣偶有书信来往,别的事情都不管。”

    “你觉得后宫太安静了?”

    “对啊,两位太后都不喜欢崔家,难道不应该斗得死去活来吗?”

    王妃也有向自己讨教的时候,东海王有点得意,“这还不简单,一切的关键都在皇帝的第一个儿子身上。”

    “嗯?”

    “崔家需要皇后生个嫡子以巩固地位,如果是嫡长子当然更好。第一位生儿子的嫔妃必然会被封为贵妃,立刻高人一等。至于慈宁太后,她仍然觉得陛下的位置不够稳当,所以不敢太放肆,也盼着皇帝能尽快生个儿子、多生几个儿子。所以你看着吧,皇帝长子诞生,既是大喜之日,也是开斗之时。”

    “嗯。”谭氏觉得丈夫说得很有道理,又推推他,“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快点生个儿子?”。

    东海王一下子不困了,转身道:“咱们可以尝试,但是绝——对——不——能在皇帝之前生儿子。”

    东海王自知地位不稳,稍有变化就会引起包括皇帝在内许多人的怀疑。

    “哼。”谭氏背对丈夫。

    东海王笑呵呵地说:“咱们可以先生个女儿啊。”

    次日上午,东海王带着谭氏的一封亲笔信去见疯僧光顶。

    小庙藏身于南城的陋巷里,一名谭家的奴仆带路,仍然绕了几圈才找到入口。

    庙里就一间正殿,供着一尊弥勒像,布满了灰尘,原先的庙主不知所踪,光顶一个人住在里面,隔几天出去乞食一次,平时就在佛像前静坐,白日不关门,夜里不点灯,寒风萧瑟,他却仍穿夏日的单衣,从来不换。

    东海王让仆人等在外面,自己走进去,站在门口,正好挡住阳光,于是往旁边让了让,总算能看清光顶的模样,于是笑道:“禅师别来无恙?”

    光顶虽然不那么疯癫了,行为还残留几分怪异,只睁一目,斜睨来者,“我不是禅师,你也不是东海王。”

    “呵呵,是啊,你退隐庙中,我也退隐了,退隐到朝堂,意思都是一样的。”

    “你来找我,说明咱们的意思不一样。”

    “这么会打机锋,还说自己不是禅师?”东海王取出王妃的信,递给光顶。

    光顶仍然不睁另一目,也不起身,伸手接过,没有打开,而是放在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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