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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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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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中大臣比被困的皇帝还要紧张,一见面,无一例外是跪下痛哭,带来的消息无非是宫中悬心、大臣效忠一类。

    王美人地位太低,但又是皇帝的生母,大臣们试探多次,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宫中,原来是用“太后”含糊其辞,现在则有了区别,说太后就是指上官太后,说宫中则是代指陛下的生母。

    王美人不可能不着急,为了换得皇帝的平安,即使要向匈奴人交出整个大楚江山,她也不会犹豫。

    韩孺子对母亲深感歉意,在与匈奴人对峙并谈判的过程中,他很少想到母亲,可他知道,母亲可能会做过头,但是对他的爱超过了一切。

    他立刻写了一封信,请母亲不要着急,他很快就会结束巡视返回京城,命张有才与使者一道,快马加鞭返京,向“宫中”报平安。

    大臣的态度比较微妙,他们很高兴晋城之围有了转机,可也有点担心,害怕皇帝会秋后算账,追究他们私立储君的举动。

    韩孺子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正式颁布圣旨,改封远在京城的堂侄为临淄王。

    这是东海王的主意,对于如何与遥远的大臣打交道,他受过教育,这时都能用上,“大臣以陛下的名义封王,这一点不能改,否则会显得陛下不高兴,可也不能承认其为齐王,齐国几次叛乱,名声不好,还会显得陛下无力控制朝廷。陛下可以将齐国分为数国或者郡县,改封为其中一国之王,既承认大臣的举动是正确的,又加以纠正,会让他们更安心。”

    心照不宣,离得越远,皇帝与大臣越需要心照不宣,于是韩孺子改封堂侄为临淄王,将齐国其他领地都变为郡县。

    杨奉没有单独派人来,韩孺子也没有单独给他写信,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用不着普通的手段。

    韩孺子将剩下的京城使者都交给刘介接待,除非有特殊情况,无需再来见驾,他要见见其它地方来的使者。

    崔宏和柴悦的使者来得比较早,带来的消息令皇帝心中一安。

    燕南的楚军虽然失去了最初的阵地,但是在退却数十里之后,终于稳住阵脚,令匈奴大军无法攻破,可匈奴也不敢轻易退回燕北,他们害怕遭到追击,以至军心散乱。

    “南下牧马”只是一句空口威胁,大单于实在无路可走才决定和谈,他手里最大的保证就是晋城的皇帝。

    各地诸侯与郡守几乎都派来了使者,向皇帝表示忠心,并罗列自己派出多少士兵、提供多少粮草等等。

    这些使者都由随行官员接待,文官脱下不合身的甲衣,恢复从前的职责。

    韩孺子在等邓粹那边的使者,就连匈奴人一方也关心此事,金纯忠几次打听,希望能见使者一面。

    使者一直没来。

    邓粹好像失去了控制,在辽东攻城掠地,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传递停战圣旨的官员根本出不了关,马邑城以东的所有关卡都接到车骑将军的命令,不准向任何人打开城门,违者处死。

    据说邓粹的原话是:“就算皇帝亲自叩关,也要我去辨认才行。”

    接管塞外楚军还不到一个月,邓粹的威望已经高到无人敢于违令,一是他的确敢打会打,二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皇帝的心腹大将,备受信任,怎么做都行。

    柴悦在皇帝微末之时就追随左右,可是行事低调,直到现在还有许多人根本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邓粹却是另一种风格,行为比真正受宠的外戚和宗室子弟还要嚣张,偏偏又有真本事,由不得别人不信。

    关内的军队都已停战,唯独辽东的楚军仍在大开杀戒,留守的少量匈奴人与扶余国士兵根本不是对手,望风而逃。

    返回草原的关卡几乎都被堵死,大单于真急了,突然封闭了进出晋城的唯一通道,重新将城池包围,派金纯忠来告诉皇帝,除非皇帝能掌控辽东的楚军,匈奴人不想再谈了。

    金纯忠仍想回到大楚这一边,因此对皇帝无话不说,“陛下小心,匈奴人被困在关内越久,内部纷争越严重,等大单于也弹压不住的时候,和谈就真的失败了。”

    “匈奴有可能投降吗?”韩孺子接见了金纯忠,将他当成自己人。

    皇帝连自身安全还没有得到保证,就在想着如何收服匈奴人,金纯忠既敬佩,又觉得不妥,伏地道:“一部分原先的东匈奴人可能会选择投降,西匈奴人大概不会,他们宁愿战死,而围城的多是西匈奴人。”

    韩孺子也只是一想,笑道:“大单于想让朕怎么做?圣旨已经颁布,可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邓粹不接旨情有可原。”

    “大单于说,如果辽东楚军再不停战,就只能让陛下亲自去叩关传达旨意了。”

    这意味着大单于要攻城俘虏皇帝,韩孺子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朕派中司监刘介前去传旨,兵部正好也有人在此,让他一块跟去,总应该可以了。”

    金纯忠叩首,“微臣无礼,伏乞陛下恕罪。”

    “嗯,你为大单于做事,事先得到了朕的允许,何罪之有?对了,大单于什么时候将楚人都放回来?”

    之前派往匈奴的使者,除了乔万夫,其他人还都滞留在匈奴营中,另有历次作战中沦为俘虏的数千楚军将士,也没有被放回来。

    “大单于说,使者要送匈奴人出关,至于楚军将士,陛下大婚之日,将作为礼物送回来一半,另一半人也要为大单于送行,他说这也算是大楚的地主之谊。”

    “嘿,不请自来的客人,居然还要求地主之谊,回去告诉大单于,朕先向辽东派出使者,和亲之事……”

    “请陛下无需忧虑,大单于同意为平晋公主择选一名优秀的孙儿,也会为陛下送来几位最美丽的女儿或是孙女。”

    “几位?不是说好了只要一位吗?”韩孺子一点也不贪图匈奴的美女,接受一位都很勉强。

    “是,一位,不过……”金纯忠欲言又止。

    “有话尽管说就是。”

    “大单于肯定要将一位亲生的女儿或是孙女送给陛下,如果陛下还能多要一位……多要一位的话,我妹妹或许……”

    如果说韩孺子心里从来没想过金垂朵,那是骗人,可他绝不会在国家大事上掺杂个人私情,微笑道:“有些人天生是野外的花朵,何必摘回室内让它枯萎呢?一位足矣,不要再多。”

    金纯忠磕头告退,失望地回去见大单于。

    邓粹那边还没消息,崔宏和柴悦这边的使者却没断过,之前被皇帝派出去传达圣旨的中书舍人赵若素回来了,按官职,他没资格直接向皇帝提出建议,韩孺子却欣赏此人的才华与胆识,特意召见,询问对策。

    赵若素也一反常态,没有推辞,跪拜之后,起身对道:“陛下不可在晋城久留。”

    “朕也不想,可是眼下正与匈奴谈判,朕若是显得急躁,只怕会令大楚失去许多利益。”

    “只要陛下在、土地在、百姓在,大楚今日所失,它日必能夺回。可陛下若是久驻晋城,只怕天下又会骚动。”

    “大楚与匈奴已经停战,朕早晚会返京,有何骚动?”韩孺子有些不解。

    “匈奴围困晋城之时,楚人皆以为天下无主,恐为异族所灭,陛下又坚持不肯屈服,因此万众一心,别无它念。如今战事已停,匈奴人即将退回草原,齐国叛军也已剿灭,正是大事已毕、小事丛生之时,从前的念头又会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陛下难道忘了,还有流民尚未安置、还有朝廷尚未整顿吗?”

    韩孺子心中一惊,一下子明白了赵若素的意思,没错,他此次出巡不是为了与匈奴人交战,而是为了稳定天下,被困完全是一次意外,如果自己还在晋城浪费时间,他在战前所做的一切事情,包括安置游民、劝农耕织、整顿吏治等努力,可能都会付诸东流。

    晋城被围让皇帝暂时搁置了许多重要的事情,最怕地方官吏也这么以为,因此故态重萌。

    仔细回想各地派来的使者与送来的奏章,几乎所有地方大员都或明或暗地建议皇帝尽快返京以定大局,这实际上是他们的希望,希望离皇帝远一点,希望皇帝不要到自己的管辖地域。

    “依你所见,朕该怎么做?”

    赵若素拱手道:“陛下应该尽快和亲,取得大单于的信任,将匈奴人送出关去,然后继续行程,示天下农耕方是第一要务。陛下要向匈奴寻仇,需得五年甚至十年以上的休养生息,方可尽情一战。”

    “不知道大单于能不能活得那么久?”韩孺子冷冷地说。

    “大单于子孙尽在,陛下还担心没有复仇目标?”

    韩孺子大笑,说:“好吧,三天之内,朕与匈奴和亲。”

    和亲要双方进行,韩孺子娶进大单于的女儿或是孙女,也要将新封的平晋公主嫁过去。

    崔昭心意已决,甚至不在乎是嫁给年老的大单于,还是嫁给年轻的孙辈,总之,她想离开大楚,离开崔家。(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东海王的仇恨() 
即将成为新娘的崔昭满脑子的往事,任凭两名丫环往她头发里插上更多珠宝。

    崔昭不记得生母的样子,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从小无依无靠,倒是没受什么苦,只是看到哥哥、姐姐倚在崔夫人怀中撒娇的时候,不免有些羡慕,甚至失落。

    父亲很少关心家里的事情,崔昭唯一的撒娇对象是老君,可老君的脾气反复无常,高兴的时候含饴弄孙,一不高兴抬手就打,孙辈们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绝不在错误的时刻凑上去。

    而且老君是个很偏心的祖母,更喜受崔腾、崔暖兄妹,从不加以掩饰。

    “你们啊,以后都要靠着这兄妹两个立足,所以现在就要多讨好他们,给未来铺条路。”

    崔家堂亲众多,兄弟姐妹小时候都在崔府住过,老君经常一手搂着崔腾,一手抚摸崔暖,向一群不到十岁的孙辈灌输这样的想法。

    崔昭向来是站在老君对面的孩子之一,当时倒没有特别的感觉,毕竟受宠的只是崔腾、崔暖,其他堂兄妹都跟崔昭一样,老老实实地承认地位低一截。

    可堂兄妹们自有父母,回家之后,他们就能享受到崔腾、崔暖的待遇,慢慢地,崔昭明白,自己是唯一被抛下的人。

    二哥崔腾越长大越暴躁,大概是脾气相投,反而更受老君宠爱,姐姐崔暖倒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可亲,但是姐妹之间的关系一般,崔昭有意保持距离,不愿讨好未来的“靠山”。

    那时候府里还有一个东海王,唯一的非崔姓晚辈,地位却最高,连崔腾都得让他三分,老君更是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用来替代“外孙”的称呼。

    东海王曾经当着众人的面,异常认真地说:“以后你们都要嫁给我,跟我一块住进皇宫。”

    彼时已经出嫁的大姐笑得花枝乱颤,老君甚至喘不过气来,要由丫环们捶背,其他大人也都或笑或摇头,小姐妹们受大人影响,一个个刮脸说羞,却也显得很开心。

    崔昭不开心,在她的想象中,皇宫就是另一个崔府,自己仍会站在一群人当中,小心翼翼地讨好皇帝、皇后,或者其他什么人。

    匈奴人那边会是什么样?或许也跟崔府没什么不同,可毕竟还有一点点未知、一点点期盼。

    另一名丫环走进来,轻声道:“公主……”

    “嗯?”崔昭还很不习惯这个称呼。

    “东海王求见。”

    “啊?”崔昭很意外,虽然都住在崔府,两人也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在她的记忆中,东海王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小孩儿。

    “他说他是替崔二公子来的。”

    崔昭沉吟片刻,“请他进来。”

    东海王进屋,崔昭无法转身,说:“殿下见谅,我这个样子……”

    “跟我客气什么?”东海王笑道,没有走近,而是站在门口,“这几天来的使者太多,崔二忙着接待,实在脱不开身,所以让我给妹妹送行。”

    “有劳殿下。”崔昭知道二哥为什么不来,却有点奇怪东海王的变化之大,虽然不能转身,但是从镜子里能看到东海王,还有小时候的影子,说话腔调却客气多了,完全不是当初的那个小霸王。

    “妹妹还在客气。”东海王面带微笑,“小时候咱们可是无话不说的。”

    “咱们都不是孩子啦。”崔昭在镜子里回以一个微笑,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就没当过孩子。

    “让我休息一会,待会再弄。”崔昭说,示意丫环们退下,她已经看出来,东海王并非纯粹的送行,而是有话要说。

    看着丫环们离开,东海王问道:“妹妹究竟为什么……”

    “平恩侯夫人让你来的?”崔昭向镜子里问。

    东海王微微一愣,在他的记忆里,三妹崔昭一直比较温婉沉默,是崔家最老实的孩子,没想到竟然也能一语中的,“是,她想见你,可你不见。”

    “因为无话可说,出嫁匈奴,是我自愿的,陛下和二哥本来都不同意,是我再三请求,才改变他们的想法。”

    “那张休书呢?”

    冠军侯的休书已经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平恩侯夫人却大惑不解,她一直陪在三妹身边,可从来没见过、没听说过这封休书。

    “冠军侯的确要休掉我,谭家的女儿不配当皇后,我也不配。”崔昭冷淡地说。

    东海王突然间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受平恩侯夫人之托,是想弄清真相,现在才明白,真相其实非常简单:平时最老实的三妹,骨子里却最骄傲,她从来不争,因为她知道争不到,可一旦有机会,她却最为决绝。

    东海王忘掉平恩侯夫人,说道:“到了那边注意一下,如果你的夫君很早就进帐与你见面,说明他很有权势,而且也很在乎你,你要尽快弄清他的身份……”

    “你以为我在乎这些事情?”

    东海王继续道:“大单于活不了多久,匈奴肯定会因此大乱一阵,不管三妹在不在乎,都要为将来打算。这回不一样了,没有崔家的束缚与控制,你可以随心所欲,你争取到的,就归你所有。”

    崔昭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东海王,“你……你又为什么要留在皇帝身边?”

    东海王有现成的回答,但那是用来应对外人的,在来之前,他也没打算要对三妹说实话,可那股同病相怜的感觉,让他有了倾诉的冲动,尤其三妹即将离开大楚,再也不会回来了。

    “报仇。”

    “报仇?”崔昭吃了一惊。

    “不是向陛下报仇,陛下在各方面都胜我一筹,称帝理所应当,而且陛下的位置已经非常稳固,谁也没办法动摇。”东海王顿了一下,“是太后。”

    崔昭恍然大悟,“崔太妃……”

    “我不再想当皇帝,也不求以后的权势,但我要报仇,太后以为害死我母亲就一切结束了,我会让她明白大错特错。”

    所以东海王要留在皇帝身边,千方百计讨得皇帝的欢心,只有一次,他以为自己还有称帝的机会,逃出晋城,结果却是一场惨败。

    这些天来,随着各地使者的陆续到来,东海王越发确信,那场惨败反而是一件好事,自己当初无论是返京,还是逃到崔宏身边,都不可能被推为新君,他已经失去机会,永远地失去了。

    对他来说,唯一的动力是为母亲复仇。

    “很难吧?”崔昭有点同情东海王,她记得很清楚,姑姑崔太妃对儿子倾注了极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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