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北军出营,在离晋城十几里的地方吹响数十支号角,不等匈奴人合围,立刻撤退。
匈奴人早已布好天罗地网,未曾想鱼儿狡猾,即将入网的时候竟然转身游走,这让他们极为失望,也非常愤怒,冲到寨前,以各种手段挑战。
城里的韩孺子终于等到了信号,北军的佯攻表明赵若素和泥鳅已经用假圣旨骗过匈奴人,成功逃出了包围。
但他只能稍稍松口气,围城的匈奴人越来越多,到处都在搭建高大的攻城器械,匈奴人正在迅速地学习操作技巧,抓来的大批俘虏可作劳力。
下一次攻城,就不再只是射箭那么简单了。
在等来援军之前,晋城还是得想办法自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皇帝得病()
邓粹是个让人拿不准的将军,他的风格就是没有风格,无迹可寻,做什么都喜欢突发奇想,深思熟虑对他来说是浪费时间,排兵布阵则是小孩子的游戏,他经常挂在嘴上的四个字是“随机应变”。
这天下午,邓将军一直在酣睡,日落西山时才从床上爬起来,洗把脸,吃过晚饭,精神抖擞地召集城中众将,宣布要对城外的匈奴人发起一次夜间偷袭。
谁也不明白,邓将军是在梦中想到这一计的?还是早有准备,睡觉就为养精蓄锐?总之没人事先了解这项计划,全都吃了一惊。
邓粹的作战计划极为简洁,由他挑选二十位将军,这二十人各自再选一百名士兵,总共两千人,由南门出城,直攻匈奴人数量最多的大营。
这二十位将军当中有樊撞山这样的猛将,有北军前锋将军这样的高官,有世家出身的权贵子弟,有皇帝身边的仪卫头领,也有晋城原有的小小军官,无论尊卑贵贱,都只能选百名士兵,多一个也不行。
他留给众将的准备时间很短,只有一个多时辰,二更一刻准时出发。
两千将士,占了晋城守军的一半还多一点,没有特别的计划,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就要去偷袭将近十万敌军,连樊撞山都无法理解。
邓粹自恃为名将邓辽的同族后人,极其骄傲,不允许别人当面反驳或是质疑,聚议结束之后,众将稍一商量,都觉得这个计划不可行,于是推举樊撞山去向皇帝说明情况。
樊撞山深受皇帝欣赏,心事也单纯,立刻骑马前往王府。
非常时期,面子与礼仪都不那么重要了,皇帝的卫兵,包括徒具高大身材的仪卫,全都被派去守城,只留下数十名侍卫保护整座王府。
樊撞山名气大,进第一道门无需通报,第二道门的太监也只是请他稍等了一小会,第三道门后面就是皇帝的住处,守卫得比较严格,中司监刘介亲自把门,看到樊撞山,冲他点点头。
门后隐约有琴声响起,樊撞山眉头微皱,皇帝有点爱好很正常,可是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志听琴,与他印象中的皇帝稍显不一致。
“我什么时候能见陛下?”樊撞山努力压低声音。
刘介竖起一根手指,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樊撞山只好等,可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出城作战,他心里着急,那琴声隔着门缝听只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吱哑声,连个曲调都没有,他越听越心烦。
“陛下!我有急事!”樊撞山声若洪钟,这一嗓子将身边的刘介吓了一大跳。
“你、你怎么可以……”
樊撞山也不客气,双手掐住太监的肩膀,像拎小孩一样轻松抬起,转身移到一边,嘴里道:“什么时候都能听琴,我的事却只能现在说。”
刘介又惊又气,双脚落地之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樊撞山推门入院。
琴声已经停止,庭院里站着几名侍卫,一字排开,阻止樊撞山前进。
“陛下,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樊撞山大声道,既然闯进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张有才从房间里走出来,“陛下宣召樊将军。”
侍卫们让开,樊撞山大步进屋,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香气,眉头皱得更紧,心想皇帝这是怎么了,又是听琴又是熏香,难道怕成这个样子?那个亲临城头指挥作战的勇敢皇帝哪去了?
走进屋子,樊撞山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皇帝坐在椅榻上,努力挺直身体,但是脸色苍白,双唇没有血色,额上隐约渗出汗珠,显然是得了病。
樊撞山大吃一惊,立刻跪下,关切地说:“陛下……我不知道……”
“没关系,一点小病。”韩孺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樊将军有什么事?”
樊撞山张开嘴,一肚子话却说不出来,说邓粹乱定计划,皇帝又得亲自出马,可是看他的样子连走出房间都很困难,“那个……那个……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可是……大家守城都很辛苦,能不能……能不能给大家一点赏赐,不用立刻执行,发几道圣旨,说要重赏,大家也就满意了,等到解围之后再赏不迟。”
“樊将军尽管放心,朕已经安排兵部、吏部官员拟旨,明天你们就能看到,守城将士皆有赏赐。”
“是是,陛下原来早就想到了,是我太蠢、太急,陛下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樊撞山起身要走,韩孺子叫住他,“朕偶染风寒,很快就能恢复,樊将军……不要太当回事。”
“是,不当回事。”樊撞山退出房间,迎上中司监刘介。
“现在你知道了,出去可不能乱说。”刘介提醒道。
“不能,绝对不能,打死也不能。”樊撞山就差赌咒起誓了,走到门口,又向刘介道:“一场胜仗能让陛下的病快点好吧?”
“或许吧,心情好,病也会好得快一点……樊将军可不要乱来,打仗不是儿戏。”
“当然,上面还有邓将军主事呢,我想乱来也没人听啊。”樊撞山大步离去,暗暗发誓,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打一场胜仗。
房间里,韩孺子侧身躺下,可是已经没心情再听琴,张嘴想要叫泥鳅,突然想起他已经被派出去了,只好对张有才说:“你出去打听一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樊将军看我得病,有话没说。”
“陛下……”张有才不放心就这么离开。
“我没事,孟娥在就行了。”
张有才只好退出房间,快步离去。
孟娥站在角落里,樊撞山刚才甚至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我去让他们继续抚琴。”孟娥说。
韩孺子苦笑道:“真的有效吗?我觉得这些香气和琴声好像没什么用,听上去也不如之前那样能够静心。”
“陛下的病与众不同,一是急火攻心,二是修炼内功已久,突然停止,以至于五脏六腑守卫空虚,因此一点小小的风寒就成了重病。”
“我不能恢复修炼吗?”
“不可。”孟娥没有给出理由,“琴声能够代替内功修炼,熏香含药,三五天之内陛下就能痊愈。”
虽然孟娥并非太医,当初停止修炼内功也来自她的建议,韩孺子还是决定采纳她的建议,“好吧。”
孟娥出去,琴声很快响起,孟娥也回来,仍然站在角落中。
韩孺子躺在榻上昏昏欲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是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将他惊醒,随之出一身虚汗。
“你认识张琴师父女?”韩孺子问道。
“不认识,但我认得他们的琴声。”孟娥说。
“你懂音律?”
孟娥沉默了一会,“义士岛曾经想借助神仙的力量复国,结交过许多奇人异士,其中也包括一些琴师。”
韩孺子忍不住笑了一声,“现在还信吗?”
“无所谓信与不信,义士岛早已变成江湖势力,江湖中的事情真真假假,全信就是傻瓜,不信则会失去许多朋友。”
“比如望气者。”
“望气者是北方燕赵之地的术士,这些年才兴起,义士岛接触得不多,琴师却是古老的行业,关东盛行已久,东海有人专门传授此艺。”
“皇宫里也有琴师,与张氏父女好像不是一路。”
“当然不是。”孟娥正要解释,张有才回来了,她立刻闭嘴保持安静。
张有才一路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邓将军要发起一次夜袭,亲自率军两千出城。”
韩孺子腾地坐起来,又出了一层虚汗,眼前一花,差点晕过去。
“陛下……”张有才急忙上前要搀扶。
“没事。”韩孺子慢慢躺下,“既然是邓将军的主意,应该不会有错。”
“可大家都说这是乱出主意,樊将军十有八九就是为这事来的,见陛下生病,他没敢说。”
“邓粹是守城大将,一切由他做主,樊将军说了也没用。”
皇帝如此信任邓粹,张有才很是惊讶,“陛下觉得这次夜袭能成功?”
“之前几天,楚军每晚都出去骚扰匈奴人,今晚化虚为实,没准能成功。”
“骚扰匈奴人根本不是邓将军的主意。”
“邓将军随机应变,没什么错误。”
张有才本来想对皇帝说还来得及阻止夜袭,现在无话可说了,想了又想,“两千人,是守城楚军的一半,对匈奴人来说却是九牛一毛……”
韩孺子还能听到琴声,脑子却越来越沉,喃喃道:“邓粹如果真是一员大将,他的目标就不是匈奴人,而是……”
皇帝终于睡着了。
张有才了等了一会,蹑手蹑脚地上前,为皇帝盖上被子,转身小声向孟娥道:“真的不用找太医吗?”
孟娥摇摇头,“我知道陛下得的是什么病,放心吧。”
张有才没法放心,孟娥可从来没说过自己会治病,可皇帝信任她,他也没办法。
琴声继续,皇帝这一次睡得比较熟,张有才忍不住轻声问道:“陛下刚才话没说完,他觉得邓将军夜袭的目标会是什么?”
“外面的攻城器械。”孟娥想也没想,直接给出答案,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之前她根本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
张有才想了一会,在额头上轻轻一拍,“怪不得邓将军要求所有士兵都携带火把,但是只有几十人可以点燃,其他人要出城之后再说,他是要火烧啊。陛下跟你说过了?”
孟娥没有回答,她正在学习以皇帝的方式考虑问题,这是她回到皇帝身边的最重要原因。
她认为自己学得不错。(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万一之策()
楚军每晚都出来骚扰一下,从来不真打,叫喊几声就退,连城门都不敢开得太大,匈奴人习以为常,每次也只是象征性地驱赶一下,仿佛正在吃草的野牛,面对蚊虫的叮咬,顶多摇摇尾巴、晃晃耳朵,绝不会让这点小事耽误自己吃草。
匈奴人已经将晋城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点也不着急。
因此,当南城的两座城门突然敞开,大批楚军骑马冲出来的时候,匈奴人一开始根本没有注意到,尤其是这些楚军只有领头的几十人举着火把,更显数量稀少。
匈奴人是通过马蹄声发现楚军数量众多的,反应倒快,他们的马匹通常就停在帐篷附近,立刻就有数千人上马,更多的人随时待命。
可楚军今晚的目的仍不是交战,而是那些刚刚架好的攻城器械。
这些器械都是从沿途城镇搜刮来的,最具威胁的是十几架高大砲车,能从数里之外将巨大的石块抛到城墙上,还有几辆坚厚的撞车,能够直抵城门外,以铁头撞门,还有一些桥车,推开河边,放下桥身就能形成一座简易桥梁,数量最多的器械是云梯,五十几座,与桥车放在一起。
匈奴人不太会用这些东西,甚至觉得它们碍事,干扰马匹奔驰,因此没有存放在营地里,而是直接在营外搭建,离南城不到十里,向前推出一段距离就能开始攻城,倒是比较省事。
晋城有守无攻,匈奴人一点都不担心。
邓粹的目标就是这些看守不严的攻城器械,匈奴人瞧不起这些古怪的玩意儿,楚军却了解它们的威力,视为心腹大患,只是没几个人想到邓将军真敢出城毁械,而且身先士卒,手举火把冲在了最前面。
所有楚军的火把都被点燃了,夜色中一下子多出上百倍,似乎有几万人发起进攻,匈奴人大吃一惊,迅速集结更多兵力,要与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楚军决战。
楚军就是利用匈奴人集结的这点时间,点燃了大部分器械,这些东西无法完整运输,只能拆卸之后一件件运来,然后在城外组装,刚刚完工不到一天。
保护这些器械的卫兵是扶余国军队和一些楚人俘虏,前者数量太少,后者不愿为敌军效忠,一看到楚军冲来,许多俘虏主动放火,然后大叫大嚷地求救。
可惜,楚军救不了人。
放火之后,邓粹立刻下令退兵,所有人都扔掉火把,紧跟自己的将军,俘虏没有马,只能徒步跑在后面,被匈奴骑兵所践踏,死伤惨重。
不管怎样,这次奇袭居然成功了,楚军损失了一位将军和数十名士兵,但是毁掉了最大的威胁。
众人回城之后立刻紧闭城门,众将士纵声欢呼,十几名将军上前,要向车骑将军贺拜,邓粹却根本没有停留,就在众人的注视下,马不停蹄地跑回自己家,进屋继续睡觉,甚至不肯安排一下守城事宜。
诸将可没这么镇定,只好带领本部士兵迅速登城,防备匈奴人的进攻。
匈奴人非常愤怒,将那些留在原地的俘虏也都杀了,整个晚上都在轮番攻城,可是没有器械相助,他们仍然只能停在河岸边,因为离得太近,没来得及调头,还被城头箭矢射中一些人。
据邓府的人说,车骑将军整晚未醒,反而是将军夫人胆战心惊,几次出屋打听消息。
邓粹为自己赢得“怪将”之名,再没人说他不配当守城大将,可是即使最敬佩他的人,心里也有点没底,总觉得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犯下大错。
韩孺子也睡了一觉,不那么香甜,梦境一个接一个,前后没有任何联系,阻止他进入熟睡,也不让他醒来。
一睁眼已是天亮,韩孺子出了一身透汗,自觉好了一点,可是身体依然虚弱无力,坐起身,从张有才手里接过湿巾擦脸,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孟娥,歉意地说:“你们一晚上没睡?”
“刘司监替了我一会,我睡了一觉,倒是孟娥姑娘一直在这里。”
“我站着也能睡觉。”孟娥说。
韩孺子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太疲惫,刚醒时的那点精力迅速消失,他又变得头昏脑胀,吃东西也没有味道,喝了两口粥就饱了,突然想起昨晚的事,问道:“邓将军……”
张有才已经打听清楚,绘声绘色将夜袭经过说了一遍,城中传言颇有夸大,将楚军形容得如同神兵天将,出入匈奴营中如入无人之地,倒是颇为振奋人心。
韩孺子笑了笑,知道结果就行了,对过程无需计较,毁了那些攻城器械,晋城又能多坚持几天,他放心地躺下,虽然睡不着,也能稍微舒服一些。
“东海王和崔腾一早就来了,非要见陛下。”张有才说,对这两个人都不喜欢。
“嗯。”韩孺子这时的反应比较慢,他自己觉得马上就做出了回答,其实已经隔了一会,“让他们进来吧,见不到我,他们的疑心会更重。”
张有才叹了口气,出门去传旨。
东海王与崔腾一整天没见过皇帝,疑虑丛生,抢着进屋,在门口撞在一起,互相瞪了一眼,崔腾力气更大一些,第一个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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